第96節
荀久一邊聽著商義介紹,一邊思忖著扶笙把這地方盤下來花了多少銀子? 正愣神間,忽然感覺袖子被人揪了揪。 荀久偏頭一看,見招桐雙眼晶亮地盯著對面“藏寶軒”,她一時心下了然。 女子自古就對珠寶首飾這種閃亮亮彰顯身份的東西毫無抵抗力,小丫頭雖然從前是在季府待過,可她到底是個婢女,主人再大方也不可能賞賜給她多值錢的東西。 想到這里,荀久了然一笑,喚上旁邊還在滔滔不絕介紹店鋪的商義,“說一千道一萬,還不如你直接帶我去看看?” 商義咧嘴一笑,“這地方以后是久姑娘的產業,待會兒進去了你想挑什么都成?!?/br> 荀久挑挑眉,想著當老板的感覺就是好。 不再說話,三人抬步往藏寶軒走去。 一樓的珠寶首飾種類齊全,老板別出心裁,分類擺出柜臺展示。 荀久以前對珠寶有些研究,一眼掃過去便知展示出來的都是好貨,可就是總覺得少了點兒什么。 招桐早就在進入藏寶軒的時候被柜臺上那些瑩瑩生輝的珠玉寶石給吸引得挪不開眼睛。 荀久用下巴示意她,“喏,過去隨便挑?!?/br> 招桐得了主子命令,自然欣喜,站到柜臺邊一樣一樣仔細看仔細挑選。 荀久卻沒多大興趣,反正這地方已經是她的了,根本不急于一時。 招桐歡喜地挑首飾,她則摸著下巴四處打量店內的裝潢。 藏寶軒的掌柜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他只知道這鋪子已經轉手,卻不知新任的老板便是站在店內的荀久。 視線往門口一瞟,掌柜便呆愣住了。 深秋陽光不算熾烈,淡白如霧,輕輕柔柔籠罩著第一排柜臺前的女子,她身形清瘦而勻稱,著一襲金絲白紋曇花雨絲曳地長裙,發髻極其簡單,以一支雕工精細的海水紋白玉簪松松綰起,面似新月生暈,環姿艷逸,恍然間似洛神降臨,黯了一室的珠玉光輝,羞了門外開得正艷的兩株玉蘭。 本朝女帝統位,對于女子沒有以往那種“出門帶面紗”的束縛。 是以,只要來過藏寶軒購買胭脂水粉珠寶首飾以及綾羅綢緞的世家夫人和千金小姐,掌柜大多有印象。 但眼前這一位容色傾城的姑娘,他卻從未見過,也未聽說過燕京何時來了這么一位絕色麗人。 “姑娘想買點兒什么?”掌柜很會看風頭,立即親自迎上去,滿臉堆笑。 商義商義正想開口,卻被荀久抬手攔住,她朝掌柜微微一笑,指了指柜臺前挑首飾的招桐,慢聲道:“是我的婢女在挑?!?/br> 掌柜偏頭一看,果然見到招桐正在最貴的那一排柜臺前晃悠。 能給婢女挑選這么貴的首飾,想必客人非富即貴。 再度微笑,掌柜身子又彎下去幾分,對著荀久做了個“請”的姿勢,“姑娘,樓上有專門接待貴客的包廂,您二位樓上請?!?/br> “好說?!避骶眯σ饕?,抬步便跟上掌柜前往二樓。 樓道出口分兩側,左側為胭脂水粉展示廳,右側為專門接待貴賓的包廂。 荀久只粗粗往左側瞟了一眼便進了包廂。 立即有長相端秀的婢女前來奉茶和瓜果。 掌柜躬身立在一旁,面上笑意不減,“姑娘可有什么想買的珠寶首飾,本店幾乎包羅了整個燕京最貴、款式最多、質量最上乘的珠寶,這是珠寶名單,您看看,若是有特別喜歡的,我待會兒便遣人將樣品送上來供您挑選?!?/br> 荀久點點頭,接過掌柜遞來的冊子。 冊子分為三部分,最前面的是珠寶首飾名稱,中間部分是胭脂水粉,最后才是綾羅綢緞。 每個名稱旁邊都標了價格。 荀久一頁頁掃過去,面上始終保持著微笑,這里面的東西,果然如掌柜所說,應有盡有,基本都是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價格不菲。 商義見荀久無所動作,安靜地坐在軟椅上翻著冊子,他索性也不急了,挨著荀久坐下來。 掌柜早就退了下去,包廂里只留兩個婢女伺候著。 荀久瞧見一款名為“日永琴書簪”的簪子,正準備讓包廂里的婢女去取樣品來一看,就聽到樓下隱約傳來吵鬧聲。 商義微微皺眉,起身就往樓下去。 片刻后,他再度回來,面色不大好,抿唇道:“久姑娘,那個小丫頭和季府的四姑娘因為爭搶一支青玉簪吵起來了?!?/br> 荀久聞言面色微變。 招桐本就是季府出來的人,雖然從前跟在季黎明身邊,但季芷兒不可能認不得她,既然認得還能吵起來,那就說明,季芷兒是沖著她這個主人來的。 放下冊子,荀久站起身,“走,我們去看看?!?/br> 商義沒說話,默默跟上荀久。 下了樓,果然見到季芷兒面色漲紅,與招桐一人揪住簪子一半,誰也不讓誰。 眼風掃見荀久下來,季芷兒氣焰更囂張,怒瞪著招桐,言語間盡是嘲諷,“這是本姑娘先看中的東西,你一個小小的賤婢搶什么?” 招桐從前在季府就有些懼怕季芷兒,如今跟了荀久便學了幾分膽大,再一想到這是自己為姑娘挑選的青玉簪,她更覺得理直氣壯,抬眼瞪回去,“明明是我先拿到的,四姑娘何以說這簪子是你的?” 季芷兒一聽招桐在她面前自稱“我”,頓時冷笑一聲,眼尾不著痕跡地往荀久身上瞟了瞟,片刻后收回視線,突然松開那支青玉簪,看向掌柜,“這支玉簪多少錢,你說個價,本姑娘愿以二十倍價格買下來?!?/br> “這……”掌柜面露猶豫,這支青玉簪的確是貴客的婢女先拿到的,如今半路殺出個季府四姑娘來。 原本聽到季芷兒的話,掌柜心中是竊喜的,二十倍的銀子啊,算下來也好幾千兩,那可等同于他半個月的銷量了。 可若是真按照二十倍的價賣給四姑娘,那么勢必會得罪樓上的貴客。 雖然不曉得貴客是哪家府上的,但一看那氣派,想必不會太差。 季府四姑娘是個不能得罪的姑奶奶,不賣給她的話,她今日必定會在這地方大鬧一場。 想到這里,掌柜再度露出為難之色。 荀久心中冷笑,季芷兒這是借上次她去季府忘了帶錢那件事暗諷她窮得買不起這支玉簪。 面色沉靜地走下來,荀久從招桐手中接過青玉簪粗粗一瞥,的確是不可多得的珍品,青玉瑩潤通透,觸手生涼,觸感滑膩,仿佛輕撫過羽毛。 將青玉簪往柜臺上一放,荀久挑眉看向掌柜,“既然四姑娘問了,那本姑娘也多嘴問一句,這簪子多少錢?” 掌柜抬袖抹汗,齒間擠出四個字:“四……四百兩?!?/br> 招桐驀地瞪大眼睛,怒看著掌柜,“你開黑店的吧?這簪子哪用得著四百兩?” 掌柜心虛地垂下頭,這支青玉簪自然是沒有如此高價,但既然兩位姑娘今日要一爭高下,他也樂得從中獲取暴利。 季芷兒譏笑地瞟一眼招桐,眼中傲然之氣漸升,重新看向掌柜,“八千兩,這支簪子本姑娘要定了!” 門外看熱鬧和店內挑選首飾的其他顧客聞言后紛紛倒吸一口氣。 八千兩銀子只為買一支玉簪,這姑娘要不是腦抽就是財大氣粗! 掌柜顯然也被這天文數字嚇得不輕。 能縱容姑娘用八千兩買一支簪子的,恐怕也只有季府那樣的豪門世家了。 沒辦法,誰讓季芷兒是季府唯一的姑娘呢? 掌柜原本正在為一支簪子賣出天價而竊喜,可轉念一想到大司馬和季二少若是知曉他敢以這么高的價格將簪子賣給季芷兒,恐怕藏寶軒明天就得關門。 冷汗涔涔過后,掌柜連忙道:“四姑娘,實在是抱歉,這支玉簪是這位貴客一早就看上的?!彼噶酥杠骶?。 聞言,季芷兒噗嗤一聲后捧腹大笑,“貴客?就她?你知道她是誰嗎?” “這……”掌柜再度迷茫,顧客的身份他并不太關心,反正只要有錢,來了就是上帝。 季芷兒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殺人犯荀謙家的獨生女兒,燕京的紅顏禍水,你也敢尊她為貴客?就不怕妖氣染遍你們家店鋪,明天就關門大吉?” 門外的圍觀群眾開始指指點點,就著荀府被抄家一案小聲議論,言辭極其難聽。 掌柜聞言臉色突變。 他只當這位是哪個不常出門的大家閨秀,卻不曾想竟是前不久被抄家的荀院使家獨生女兒荀久。 雖然最后被金書鐵券保下來了,可終歸名聲已經爛透,如何能入得他的店? 思及此,掌柜眼風一厲,面色不善地對著荀久下逐客令,“姑娘,請吧!小店簡陋,容不下您周身的尊貴之氣?!?/br> “你!”招桐咬牙切齒,幾欲動手,被旁邊商義拉住了,暗中對她搖搖頭。 招桐不甘心地退了回去。 荀久心中陡生寒意,面上卻保持著微笑不變,“掌柜是生意人,顧客就是上帝的道理懂么?” 掌柜被荀久明明帶笑卻寒氣逼人的目光盯得全身都顫抖了一下,悻悻垂下頭,他抿唇不語。 倒是旁邊季芷兒嗤笑一聲,“誰告訴你顧客就是上帝?” 荀久對她揚揚眉,嘴角勾笑,笑中帶涼。 “有錢才是上帝!”季芷兒毫不留情地甩出一句話,“連雇馬車的錢都付不起的賤民,你能買得起這支簪子?” “買不起?!避骶媚闷鹎嘤耵⒖戳擞挚?。 季芷兒譏笑一聲。 “但我會喊價?!避骶醚a充完剛才那句話。 門外圍觀群眾紛紛倒抽一口氣,四姑娘都已經喊到八千兩了,這位剛被抄家身無分文的久姑娘能出得起多高的價? 季芷兒無所畏懼,她早就拿準了荀久沒錢才敢這么囂張,再說了,季府從來不缺錢,她又是整個府邸里唯一的姑娘,眾星捧月,萬千寵愛于一身,從來只有她不想要的,還沒有她得不到的。 今日這支青玉簪,她是要定了! 紅唇再度勾出譏誚的弧度,季芷兒挑眉看著荀久,“喊價?你喊啊,你喊啊,無論你出多少,本姑娘永遠比你多一兩銀子!” “你欺人太甚!”招桐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從前在季府的時候就沒少被她打罵,沒想到如今自己換了主子,反倒因為一支簪子連帶著主子也被欺辱。 這口氣,主子咽得下,她卻咽不下。 掙脫商義的禁錮,招桐怒氣沖沖上前來,橫眉豎目對著季芷兒,“有錢,有錢了不起啊,我們家姑娘也是你能隨便踐踏的?” “喲,這不是從前跟在二哥身邊的一條狗么?”季芷兒尋了個舒適的軟椅坐下,臉上表情豐富,“這才幾天,就尋到新主人換嘴臉狗仗人勢了?” “你!”招桐忍無可忍,揚起巴掌就想打下去。 季芷兒眼風一厲,死瞪著她,“你敢打下來,本姑娘今天就讓你躺著出去!” 商義大驚,趕緊沖過來拉住招桐,怕她會真的控制不住打下去。 季芷兒似乎是這個時候才看清跟在荀久身邊的這個少年是秦王府的五大護衛之一商義。 瞇了瞇眼睛,季芷兒雖有不悅,語氣卻也軟下來幾分,“商哥哥,你怎么會和這樣的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