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如今那雕像已經被趙淳送進了宮里,剩下的土里埋著的豆芽必須毀尸滅跡——剛剛那藥粉就是毀滅證據的,但必須有水把藥粉沖到下面去才能把豆芽腐爛掉。原本狗蛋兒還擔心那倆家伙的兩泡尿不夠呢,這會兒瞧見那老頭兒倒了一桶水下去就徹底的放心了。 狗蛋兒這幾日忙忙活活算是辦了件大事兒。同樣,趙淳今兒忙忙活活也同樣辦了件大事兒。 有的人一出生就含著金湯匙,有人給料理好了一切,有人一出生連一口奶都沒有。趙淳一直以為這就是命中注定。就像是肅王,睿王和他。 肅王不用說了,有個好母親還有個好外公,公孫家在他一出生就為他搭橋鋪路,不但跟平南王成功聯手一文一武輔佐他,還替他籠絡了加大家族,把少年英才的睿王也給擠兌的幾乎沒有立足之地。 而他趙淳呢?同樣是皇上的兒子,生下來沒了親娘,好歹被皇后當做棋子養在身邊,卻也是利用大過疼愛,他一直以為自己這輩子都與皇權無緣,只能默默悶在自己的府中跟古書字畫打一輩子交道了。卻萬萬沒想到還有今天的轉機。 乾元殿內,皇上,皇后娘娘,悅妃,以及之后被皇上差人請來的德妃都在,還有被趙淳拉來一起面圣的張天師也在,趙淳小心翼翼的抱著文曲星君的雕像立在下手,一眾人等聽完皇上派出去趙淳府門口查看文曲星君破土而出的那個坑的張萬壽口述那個偉大的坑是什么樣子的。 “如此說來,這竟是真的?”皇上冷漠的臉上漸漸地露出了笑容。 “父皇,此事千真萬確!”趙淳不知道是第多少遍重復這句話。 “陛下,此等祥瑞之事,實在可喜可賀??!”張天師把手中佛塵一甩,微微笑道。 “說的不錯?!被噬暇従彽攸c頭,“既然是天意,那就傳旨給禮部,明天舉行個儀式,把這一尊文曲星君請到貢院去供奉吧。再叫翰林院的大學士們各寫一篇詩文或者賦文,宣告天下?!?/br> “陛下英明?!敝芑屎竺η飞碚f道:“只是這文曲星君在淳兒府門口現世,可見是淳兒的文德感動了上蒼,臣妾想著這孩子都二十二歲了卻只沉迷于那些古書字畫之中,于江山社稷沒有半點功勞,心中一直忐忑,如今總算是好了,這帶兵打仗有帶兵打仗的功勞,虔心研究學問也有虔心研究學問的好。臣妾想開了,想給他尋一門親事給他成家。不知陛下可否允準?” “呵呵……”皇上一聽這話立刻笑了,皇后的心思他豈能不知?兒子都是自己的,不管是肅王,睿王還是趙淳,在皇上的心里都是自己的孩子,認真比較起來并沒有太大的差別,只不過他身為帝王,一喜一好都太過重要,會被臣子們放大,從而影響朝局政局,所以平日里他對三個兒子都表現的并不親熱,肅王,睿王還好,這兩個人一武一文都于朝廷有功勞,趙淳就太過平庸,皇上就更不好對他施恩。如今皇后把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皇上也樂得順水推舟。 更重要的是肅王最近勢頭太猛,連公孫銓今日一早送上來的奏疏都透著一股威脅之意,字字句句都說皇上三子之中為由肅王天資好,文韜武略都拔了頭籌,若能即位將來定能成一代明君。 一代明君?想到這句話皇上心里的火氣就壓不住,肅王是一代明君,那現任天子呢?難道是昏君?自己還活著呢,這些老東西們就開始立明君了,簡直是要逼宮造反嘛! 不過幾個呼吸之間,皇上的心思便已經轉了千百回,因微笑嘆道:“皇后說的是,只是既然要成家了,卻連個封號爵位都沒有,只怕會被人家姑娘看低了?之前一直想著等他有所建樹再賜封號爵位,如今看來是上天眷顧這個孩子,也只得如此了——趙淳,聽封?!?/br> 趙淳還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心里琢摸著父皇會指哪家的姑娘給自己做妻子,卻萬萬沒想到姑娘還沒定卻先要聽封? “淳兒?這孩子怕是高興壞了!還不跪下聽旨?!”周皇后低聲叱道。 “是,孩兒聽旨?!壁w淳這才慌忙忙跪在地上,以額觸地。 “二皇子趙淳,生性純良,潛心學問,素心如簡,今日加封為簡王?!被噬险f著,又轉頭吩咐張萬壽,“擬旨,著禮部昭告天下?!?/br> 趙淳忙三叩九拜謝恩,張萬壽也躬身領命。 周皇后臉上的笑容簡直比春花還爛漫,忙起身朝著皇上深深一福:“淳兒這孩子自幼在臣妾宮中養大,雖非親生,但也比親生的差不了多少。臣妾也替死去的麗妃meimei謝皇上隆恩?!?/br> 皇上猛然間聽見‘麗妃’這兩個字,心情一下子沉重了許多,便沉默不語。 德妃忽然從旁笑了一聲,說道:“哎呀,剛剛皇后娘娘說要給簡王定一門親事,我剛好想到一個好姑娘,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入得皇后娘娘的眼?!?/br> “憑誰家的姑娘,只要能入德妃meimei的眼,那必定是拔了尖兒的?!敝芑屎竺π枺骸安恢钦l家的姑娘竟然能讓德妃meimei如此青眼?” “說起來這姑娘剛剛在賢妃jiejie的宮里還見過,就是禮部尚書王彥王大人的嫡女王雨嘉?!?/br> “德妃meimei果然好眼光,那的確是個極好的姑娘?!敝芑屎笮睦锔歉吲d,禮部尚書掌控著朝廷的財政和官員履歷,王家又是累世貴族,他們家的女兒能給趙淳做王妃,那無疑又是自己的助力。 容悅也從旁笑道:“那個王姑娘也跟臣妾說了幾句話,的確是個知書達理的好姑娘?!?/br> “既然你們都說好,那朕就樂得成人之美,除了晉封王爵的旨意之外,再下一道賜婚的圣旨,淳兒今日也來個雙喜臨門,可好?” 趙淳這回不用提醒了,忙又跪下叩謝隆恩。 連續兩道圣旨,一道封王,一道賜婚。這樣大的動靜在當今還算是頭一回。菁華宮里的賢妃聽見之后,氣得差點掀了宴席,當即便冷了臉起身往后面去,把一眾誥命夫人們都撂在外面不理不管了。還是肅王王妃唐氏和平南王妃兩個人一起幫著張羅,一場壽宴才草草結束沒弄得太難看。 * 入夜,睿王府。 奇花異草匯聚一隅的蘅院,春風微醺,夜色迷人。 “今兒這一天,皇宮里可謂是空前絕后的熱鬧?!比菡芽吭谲浾砩峡粗皯糁蠐u晃的竹葉剪影,喃喃的笑著。 梅若絞了溫熱的帕子來給容昭擦臉,也跟著笑道:“皇后娘娘一定是順遂了心愿,只是可惜了王家的姑娘,跟了那么個草包王爺,也不知道是喜是憂?!?/br> “那個王雨嘉,當初在蕭府的春宴上見過一次,倒是個溫婉和順的姑娘?!比菡鸭毾肓讼?,也只是想到一個模糊的身影并沒有太大的印象,倒是另一個人的笑容在他面前十分的清明:“對了,明軒姑娘可有請帖送過來?算算日子這三月初三之約也快到了?!?/br> 一聽這話,梅若便忍不住笑了:“請帖好像早就送來了,奴婢聽宋嬤嬤說了,但帖子叫王爺給扣住了沒拿過來?!?/br> “他?憑什么?!”容昭沒好氣的哼道。 梅若看看左右無人,便湊上來小聲問:“公子,您這陣子跟王爺之間好像……有些不對勁兒,到底是怎么了?時好時壞的,叫人著實想不明白?!?/br> 容昭無奈的嘆了口氣,盯著梅若看了半晌方朝著她勾了勾手指。梅若忙湊到容昭的面前,附耳過去。 “這家伙發現了我的女兒身份?!比菡言诿啡舻亩吳穆曊f道。 “什么?!”梅若驚訝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一直在一旁趴著睡覺的血點猛地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梅若又看看周圍,發現沒什么險情,才又閉上眼睛繼續睡。 容昭看著她那傻樣,無奈的笑了笑:“起來吧,看把你嚇成什么鬼樣子了?!?/br> 梅若的確嚇得不輕,她家公子是女兒身的事情沒幾個人知道,而且知道的這幾個人都以血盟誓,絕不透漏一個字,否則人神共憤死無葬身之地。 “……可是睿王是怎么發現的?!”梅若一邊從地上爬起來,納悶的問,“而且這幾天奴婢也只是覺得公子跟他太過親密,并沒覺出其他的不妥,剛剛也不過是一時想起才多嘴問了一句,想不到居然……真是太不可思議了!究竟是誰透露出去的?!” “這正是這個人的可怕之處?!比菡褵o奈的嘆道,“其實他早就發現了我的與眾不同,只是所有的碎片都是一閃而過沒有一根線串起來,直到你女扮男裝去國子監看我,他一下子就想通了?!?/br> “??!是那次……怪不得……”梅若瞇起眼睛來細細的想那天的事情,再結合睿王對自家公子這些日子的態度,方舒了一口氣:“如此說來,睿王是打算替咱們保守這個秘密了?” “是??!”容昭悠悠的嘆了口氣。 “睿王真是個好人?!泵啡粽嬲\的說道。 “好人?”容昭輕聲冷笑,“皇族之家有什么好人?不過是利益謀合罷了?!?/br> “難道是因為公子答應了睿王什么條件?”梅若又問。 容昭輕輕地搖了搖頭,嘆道:“如果是明碼標價的交易,反而會讓人心安。怕就怕對方就是不肯開價,而我們還必須在這兒等?!?/br> 梅若又細想了想,轉身靠在容昭的腿上,小聲說道:“公子,其實睿王這個人還是不錯的,應該是可以信賴的?!?/br> “那又怎樣?”容昭淡淡的反問。 “您總不能一個人孤獨一輩子吧?其實睿王……” “梅若?!比菡汛驍嗔嗣啡舻脑?,輕聲笑道:“還沒睡就開始做夢了?別傻了。時候不早了,洗洗睡吧?!?/br> “公子,奴婢說的是真心話?!泵啡裟托牡膭竦?。 “我知道你是真心話,比真金還真”容昭笑了笑,伸手捏了一把梅若的臉頰,“然而我更喜歡你——咱們睡吧?!?/br> “公子又開奴婢的玩笑?!泵啡魺o奈的起身,幫容昭換下身上的衣裳躺進被窩里,又把帳子給他放下來方端著燈燭去外間自行安置了。 屋子里暗了下來,容昭卻絲毫沒有睡意。梅若的話在他耳邊盤旋,他胸口里那一顆埋藏了許久的心也開始萌動。 自從決定以男兒身份立足于世的那一刻起,容昭就已經打定了主意獨身。當時他也想過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身為一代名將的‘兒子’總會有一天要娶妻生子傳宗接代。然而他不怕,因為他相信“車到山前必有路”真到了那個時候,他那個撿來的便宜娘會想辦法讓自己過關的,否則她的天大謊言被戳穿,首先過不去的就是她自己。 然而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狀況雖然是容昭從沒想到的,但也讓他著實開動了心思。 憑良心說趙沐這個人不錯,容昭伸出手指頭來數點他的好,大致可分為這么幾點: 一是長得好,滿上京城的這些權貴子弟們之中容昭覺得還就是趙沐這人最順眼,當然其他幾個也不錯,像蕭珣,謝宜,顧忱等人也是溫文爾雅朗朗書生,然而容昭覺得那幾個家伙身上沒有趙沐的那點腹黑,太書生氣了,不喜歡。還有衛承和徐堅兩個家伙也不錯,只是衛承太耿直而徐堅……徐堅長得不如趙沐好看。 二呢,是這家伙對自己好。若是論對自己好這一條來說蕭珣不錯,然而蕭珣不知道自己是女的,說不定這家伙本身就是個喜歡分桃斷袖的主兒,將來有一天發現自己騙了他,肯定得翻臉,所以還是少招惹的好。 三呢?容昭翻了個身,還真是想不出第三條來了,也不是他這個人要求低,實在是趙沐這家伙一好抵百好,一個知根知底加上一個對自己好,那就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了。 可是,就因為這個,自己就要跟他綁在一起嗎? 容昭嗤笑一聲,輕聲嘆了口氣——別做夢了。 他是天之驕子,心心念念的是他的江山社稷,天下權謀,最想要的是皇位龍椅。 就這一個目標自己就已經被劃在圈外了。更何況還有德妃,蕭正時,顧家,謝家那些人,一個個兒的都把寶兒壓在趙沐的身上,這些人哪個是好惹的? 算了,別做夢了。還是睡覺吧。 容昭伸手拉過被子蒙住臉,默默地嘆了口氣。 ------題外話------ 唉!我家昭昭也動心了,腫么辦?! 愁死為娘我了! 你們的票呢?! ☆、第三回,王對上王 賢妃好好地一場壽宴竟被不顯山不露水的趙淳給攪和了。 宰相公孫銓,肅王趙潤以及平南王趙烈等人全都不高興了——原本是計劃讓皇上趁著賢妃過壽的機會他們幾個人先后上疏請皇上封趙潤為太子的事情會定下來呢,卻不料半路殺出個文曲星君像,不但攪合了他們的計劃,還把書呆子趙淳給送上了簡王之位。雖然只是個郡王,身份地位跟有戰功曾經監國的肅王不能比,可這樣一來朝中那些瞧不上肅王的書呆子們又開始活泛起來了,什么“太平盛世當以詩書治天下”的言論又開始復蘇了。 天氣轉暖,肅王趙潤極其暴躁,別人還好,就他那兒子趙俊這幾天已經被罵了好幾次了,還有一天晚上不知因為什么緣故趙俊被莫名其妙的訓了一頓還不許吃晚飯,又在院子里站了半夜至三更天方睡下,五更天又被嬤嬤叫起來穿戴整齊隨便吃了兩口飯便往國子監去了。 此時天剛蒙蒙亮,趙俊坐在馬車里去國子監,趁著路上的工夫還能打個盹兒。誰知道半路上馬車被人攔住,一陣叫罵聲把趙小世子從美夢中驚醒。 “什么人敢攔本公子的車架?!”趙俊氣咻咻的掀開了車窗簾子,前面的叫罵聲更加清晰的傳進趙俊的耳朵里—— “你們這群王八蛋!害死了我爹還毀尸滅跡!反正老子也沒個好了!老子跟你們拼了……” “周岳亭?”趙俊皺眉喊了一嗓子,“你大早晨起來在這大街上發什么瘋呢?趕緊滾開!別耽誤小爺的正事兒?!?/br> “趙俊你個小王八蛋!你外公,你老外公都是老王八蛋!有種把老子一塊兒殺了!有種把我們周家滅門!栽贓陷害算你娘的什么本事……” 趙俊聽周岳亭越罵越不像話,便皺眉吩咐旁邊的護衛:“把這個人送到刑部大牢里去?!?/br> “世子爺,刑部大牢不收他這樣的,咱不如叫京兆府的人來把他弄走關幾天,讓他跟牢里的老鼠做幾天伴兒就老實了?!?/br> “行,就這么辦!趕緊的,再晚了又要被太傅說了?!壁w俊實在是不耐煩。 “是?!弊o衛答應著忙上前去,卻不料還是晚了一步,但見一個身著藍色素緞長衫的公子哥兒已經站在了周岳亭的身邊,正跟他說著什么。 “容公子!求你幫幫我!一定要幫幫我??!那些人落井下石,一定會殺我滅口的!請你轉告睿王,我知道是誰要害他!我知道是誰要害他……” “住口!你這廝怕是得了失心瘋了!”肅王府的護衛倉啷一聲抽出腰間佩劍指著周岳亭怒喝:“敢在這里胡說八道,污蔑肅王府,你是活膩歪了!” “嗬!肅王府的人可真是威風??!前兒本公子還聽說皇上要立肅王為太子了,那你將來就是天子近臣了?敢在這集賢街上對本公子拔劍,你們家肅王會封你個什么大將軍嗎?”容昭轉身,目光涼涼的看著那個護衛。 “你,你是……靖西候世子?”護衛有點吃不住,不是說這家伙在睿王府養病嗎?怎么今天一大早的出現在這里? “怎么,區區一個靖西候世子還有冒牌的?”容昭冷笑反問。 “不,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弊o衛知道前幾日自家小主子在這位身上吃了虧,今日見著他心里也存了幾分小心。 “不是這個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 “屬下只是奉我家小世子之命,送這個無賴去京兆府尹問話,并無意冒犯容世子,還請見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