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
比如,上輩子的她與魏眠曦。 楊如心無言以對。沒什么配不配,只有愛不愛。說得……真好。 “也罷,不說這些了,吃瓜!”俞眉遠將西瓜又塞進她手里。 “四娘,你與小霍……”楊如心忽望向她的眼,如水的目光似盛了一輪明月。 “我和小霍哥哥只是朋友。在我徹底忘記我愛的人之前,我不會去想任何與感情有關的事?!庇崦歼h托托她的手,仍是笑嘻嘻沒正經的模樣,眼神卻再認真不過。 楊如心捧了瓜,輕咬一口,輕聲笑了。 “那人定是個不知好歹的,竟然拒絕了你?!?/br> 她嘆道。 不知好歹? 俞眉遠眨眼想了想,也許吧,霍錚就是不知好歹。 …… 霍引明顯察覺俞眉遠待他起了變化。從前兩人打打鬧鬧少有避諱,可這幾天她開始有了避諱,別人感覺不出,他卻清清楚楚。她仍舊愛說愛鬧,只不過原先待他的親昵都成了一視同仁的親切。 這種無差別待遇叫他心里不痛快,可要找她問清楚,他又找不到任何可以與她單獨相處說話的機會,她在刻意避開這樣的單獨相處。他有些急,然而臨行在即,他們每日要準備的事也多,他根本無暇多顧。 除了這事外,他心頭別外還壓著另一樁心事,這日好容易俞眉遠和青嬈去了街上采買隨帶的東西,醫館里只剩下楊如心一個人,他斟酌了片刻方敲開她的房門。 “什么?你要我先回云谷?為什么?”楊如心聽了他的話,驚訝地揚聲疑道,“說好了我跟著你觀察你的身體情況,我要是走了,萬一你的毒起了變化,要如何是好?” “如心姐,只有三個月時間,我自己會多注意。這一路長途跋涉很是艱難,你跟著我們太辛苦了?!被粢齽袼?。 楊如心從門中走出,娟麗的臉上寫滿怒意:“霍引,你別找理由,我與你相識十幾年,哪句真哪句假還辨得出來。你勸我回云谷是為了什么?覺得我沒有武功會是累贅?還是有別的原因?我想聽實話?!?/br> 霍引便解釋:“當然不是覺得你累贅,只是……” 待要找理由,他又見楊如心的目光清亮無塵,便咬咬道:“這次賑災銀兩的押運,向老爺子還找了魏眠曦幫忙。這一路他都會與我們同行?!?/br> “魏眠曦……”她嚼了嚼這名字,臉色“刷”一下煞白。 “如心,你……”霍引知她想起舊事,心有不忍,可要勸又不知該說什么。 畢竟他是個大男人,而她遇到的又是那樣的事。 沉默良久,楊如心袖中攥緊的拳方漸漸松開,只淡道:“如果只是因為這個人,你大可不必擔心,我沒事,不會影響這趟涂州之行?!?/br> 語罷,她轉身進屋,也不理會霍引。 門關起后,她煞白的臉上才有了表情。 恨,她恨這個叫魏眠曦的男人。 …… 五日之后,一切備齊,俞眉遠與霍引等眾人起了大早,趁著天色微亮便驅馬趕到了昌陽城門外的三里坡。 向融恒已經帶著一批人將銀子運到了三里坡上等他們。 “觀柔?”駱少白騎著馬大老遠就見到了向觀柔,他臉上一喜,高叱一聲,令馬兒飛奔到了她身邊。 向觀柔正站在箱籠邊上帶著人清點箱子,查看車馬,聽到他的聲音頭也不回。 “觀柔,你還生我的氣?”駱少白從馬上跳下,傻傻開口。 向觀柔只不搭理他,轉到了箱子后頭。 駱少跟著她走到后邊,只道:“我真不是故意騙你,你這幾天不肯見我,我……我難過?!?/br> 向觀柔“哼”了聲,又朝前走去,他便快步跟上,將道歉的話說了一大籮筐,她仍不和他說話,他便急了。 “你是不是嫌棄我不如霍師叔厲害,如果換了他來,你必定會理他的吧?” 他澀澀道。 向觀柔便霍地轉身,抬頭往他腦門上重重一敲,嬌斥:“你個笨驢,我要是嫌棄你,今天就不來陪你走這趟鏢了。你害得我臉面盡失,還不許我發發脾氣?老是霍師叔霍師叔,我這就去告訴我爺爺,讓我嫁你師叔好了!” “不要——”駱少白大急。 那廂,正和霍引交接事項的向融恒見了這兩人不禁嘆氣搖頭。 “我這師侄將來定然前途無量,向老爺子不必介懷?!被粢愕?。 “女大不中留啊?!毕蛉诤銦o奈說了句,又哈哈大笑起來。 “好了,全都妥當,我們就啟程吧!” “啟程了!” ☆、第137章 入魔 昌陽到涂州路程遙遠,快馬加鞭也需一個月的時間,如今他們押運賑災銀兩,腳程快不了,再加上從到涂州前原有一段水路,由于今年入春至夏雨水過多的關系,河道被沖毀,他們無法行水路,只得改道焉山走陸路,一來二去所花的時間便要翻倍 而為了早些將銀兩送到涂州,押鏢的隊伍幾乎連夜里都在趕路,每到一個鎮才會停下做大的休整。山長水遠,這路上艱辛可想而知。 俞眉遠、楊如心與青嬈還有輛馬車隨行,可坐可歇,只是不比俞眉遠從前出行,都是走走停停玩玩,自由自在。不過饒是如此,她們也被顛得渾身酸疼,可想而知,外頭那些騎在馬上日夜兼和的男人是何等滋味了。 而比起其他人,霍引又更累些。其他人好歹輪休時還能歇歇,他卻不行。這趟走鏢幾大門派各出了些人,加在一塊也有二十來人,這二十來人的吃喝拉撒睡他都要顧全,還要盯著這一路的安危,便是難得抽空歇歇,臉色也總是沉斂。 俞眉遠沒見過這樣的霍引,收了平時嘻笑怒罵的神色,全是與他年紀并不相符的沉穩,看成倒比三十多歲的人來得內斂。 “霍大哥,兄弟們在林子里打了幾只山雞給烤了,你也嘗嘗鮮?!彼渭冶さ茏犹嶂鶚渲ψ邅?,枝上插了只烤得金黃的山雞,沒有調料也香得叫人發饞。 出門有近十日,幾天時間下來,這些門派弟子已從最初的陌生與不服管束,到后來都被霍引收拾得服服帖帖,甭管年紀大小,都乖乖喊他一聲“霍大哥”。 天色已暗,林中黑漆,霍引正對著篝火看輿圖,見狀便收起輿圖接下了山雞。 他謝了聲,提著樹枝便往俞眉遠的馬車走去,還沒靠近,就看見俞眉遠和錢老六一起坐在馬車前頭,一人懷里抱了個小酒壇子,手里早就各抓了塊雞胸脯rou吃得正歡。 這丫頭的馬車簡直百寶箱,什么都有,酒都藏了好幾壇。 霍引皺皺眉上前:“四娘,不能喝酒?!?/br> “知道你的規矩,我可不敢違!”俞眉遠晃晃腳,抱著酒壇不肯放。 霍引走鏢有規矩,不許眾人在野外飲酒,以防醉酒誤事。他私底下行事不拘小節,但到了大事之上就變得一絲不茍。 “是清水!”錢六把酒壇晃得直響,“沒有酒,過過干癮,霍哥。我們姑娘知道你的規矩?!?/br> “是我誤會了,等過了這個山頭,就到前面鎮上,到時候請你們喝酒?!被粢f著將烤雞遞過去,“還要嗎?如心和青嬈呢,怎么不見出來?” “不要了?!庇崦歼h推回去,“昨晚趕路,她們被顛得一宿未睡,現在正補著呢?!?/br> “你呢?”霍引便自己撕了只腿子下來,問她。 篝火燒得噼叭作響,不時爆出火星,火色晃動不安,照得人臉全是明明滅滅的陰影與光斑。 “我沒事?!彼p描淡寫說著,又問,“小霍哥哥,你以前行走江湖都這么辛苦嗎?” “不然呢?你以為都像你游山玩水那樣自在?”霍引失笑,“小丫頭你還嫩著,江湖可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愜意舒坦。你當喝兩碗酒,會耍幾下鞭子,多走幾個地方,就算是行走江湖了嗎?” “嗬,你倒教訓起我了?”俞眉遠挑了眉,眼中卻無怒意,“你倒和我說說,怎樣才叫行走江湖?” “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當你真正踏進江湖,就會發現很多事已經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每個人的立場、信念、道義,都不一樣,有時堅持到最后的,不一定是你想要的結果。江湖就像個大染缸,想揚名立萬的人很多,每個人都被染成不同顏色,并不是黑白分明的。而你所感受到的這些艱辛,不過其中冰山一角?!被粢吭诹笋R車上,一邊說話一邊啃著雞腿,和她說了幾句話,他就覺得自己餓了。 “聽起來你從前很辛苦?”俞眉遠盯著他,目色如月。 “苦……是挺辛苦。有次我為了抓個窮兇極惡的魔頭,整整追了他五天五夜,沒有闔過眼?!被粢型暌恢浑u腿,又撕了只雞翅,正想吃,忽想起雞翅是俞眉遠的喜好,便遞給她。 這次她沒拒絕,笑著接過,翅尖往嘴里一送,卡蹦一聲就咬斷了。 “什么魔頭?可是博嶺的天煞老賊?”錢六來了興致,忙問。 “正是?!被粢?。 “我聽江湖朋友提過這事,三言兩語聽得不痛快,霍哥快給我們說說?!卞X六雞rou也不啃了,水也不喝了,只要聽他說。 “六哥,別問了。小霍哥哥幾天沒好好休息過,長篇大論的,你還讓不讓他睡覺?”俞眉遠不樂意,各瞪了兩人一眼,道,“快去休息,眼睛都熬摳摟了?!?/br> “不礙事,我這會也睡不著,和你說說話剛好?!被粢睦镆慌?,連日來的倦意都淡了些。他說著從她手里抓過酒壇,想也沒想就往口中倒去。 俞眉遠要阻止都來不及。 “誒!” 那是她喝過的…… …… 魏眠曦坐在離他們不遠處的樹下,他帶了四個親隨,圍在一起生了堆火。押鏢的事他們不管,只是隨行,這一路上與霍引等人相安無事,既不太接近,也不疏遠,有什么事也都彼此商量著來。 篝火上用樹枝壘了架子,擱著小銅鍋,里面滾著米花,發出咕嘟嘟的聲音,有人拿長木勺攪了攪米湯,覺得鍋里這飯食熟了,才用隨帶的陶碗先裝出半碗米湯,和風干的牛rou與餅子一起,遞到魏眠曦眼前。 “將軍,你的臉色不太好,可是傷勢未愈?”那人順口問道。 魏眠曦接下干糧,半碗米湯只擱在地上。 “我沒事?!彼恐鴺錀U坐著,目光落在遠處。 鏢車停在前頭,馬匹已經卸了轡頭,被牽去喂草飲水,車子的箱籠上頭躺著沉睡的男人,鼾聲如雷,下頭生了兩堆火,各圍了些人,低聲笑談著,而離他們不遠的馬車上,叫他朝思暮想的人正晃著腳坐在車兒板子上。 這么多天,他雖與她同行,兩人從頭到尾卻沒說超過三句話。 火光照不透這漆黑的樹林,那邊的人像街上的皮影戲,跟著火光一會明一會暗,魏眠曦連俞眉遠的模樣都看不清,只瞧出她頗開心,和霍引的笑聲隔得老遠也叫他聽得分明。 他撕了兩條rou干進嘴,rou干又硬又柴,他咬了兩口便吐到旁邊。 那邊又傳來清脆的聲音:“喂,把酒壇給我!” 他遠遠看去,霍引將酒壇背到自己身后不肯還她,兩人正在馬車前玩鬧,好不親昵。 這幾天,這樣的情景數不勝數。 魏眠曦眼睛被扎得難受,可要他轉頭不看,卻更痛苦。 “將軍,米湯涼了,可以吃了?!庇H隨將餅子撕成小塊扔進米湯里浸軟后端起,捧到他面前。 魏眠曦沒有反映。 “將軍?”親隨喚了喚,將碗遞到了他眼前。 “滾開?!彼执蜷_那只碗,暴戾開口。 陶碗落到草地上,悶響一聲,碎作數塊,白色米湯濺了滿地。那親隨不知自己做錯了什么,卻深諳魏眠曦脾氣,當下便垂頭退到一旁,不敢再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