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
身后有人上前,按住他的肩頭將他往后一摜,老七跌跌撞撞退了數步,直至被人扶住。 “小九?” “沒醉到認不出人,不容易??!”嚴歡調侃了一句。 老七又往前望去,看到前人的背景,不由一喜:“救星來了?” 嚴歡聳聳肩,他也不知霍引要做什么。 …… 俞眉遠居高臨下坐著,見到這人來了兩個幫手,便道:“怎么?來幫手了?那好,不用我費事把他請出去了,你們快帶他回去?!?/br> 她說著話,手里還轉著空壇子,滿臉是笑地看著站在酒館里似乎在發愣的少年。 這少年貌不驚人,五官平平,只有一雙眼眸,格外晶亮。 他愣了片刻才開口。 “是不是喝酒贏了你,就能娶了?”少年問道,眼里有片璀璨星河。 “怎么?你也要娶我這里的掌柜?”俞眉遠晃蕩著腳,挑眉看那人。 “不是,我要娶你?!彼麚P聲,“喝贏了你,你就嫁我?” 他身后的嚴歡聽得呆住,手一松,老七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霍引誰都不管,只望著她,視線不敢移開半寸。 ☆、第125章 復活 “老……老七,我沒聽錯吧?他說要娶人家!”嚴歡驚呆,喃了兩句,手往老七肩上拍去,結果落了空。轉頭一看,他才發現老七已經坐在地上。 老七也不站起,只是癡癡看著不遠處的青嬈,嘴里叨著:“真美……” 嚴歡氣得抬腳踹了老七兩下,罵道:“不中用的,閃一邊去?!?/br> 他當下覺得這小酒館莫非是個狐貍窩不成,別說老七,連霍引這樣的人物都被勾走了魂,如此想著,他再將目光轉回酒館堂上時,坐在二樓欄桿上的女子已經腳尖一點欄桿,從樓上輕飄飄落下,像片云霞。 她穿一身紅衣,長發半束半披,鬢角簪著兩簇半放的山櫻花,臉頰像夏日蜜桃,飽滿圓潤,到了下巴卻收成一點瓜兒尖,眼睛透亮,唇角翹著,人如夏日香瓜,又甜又脆。 這美,便帶了三分親近,貼著心而來。 嚴歡一呆,心跟著跳了跳,忙收回目光。 果然狐媚。 …… 霍引看著俞眉遠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眼前。 她懷里抱著空酒壇,臉頰喝得通紅,額前出了汗,粘著發,發尾勾卷,俏麗又嬌憨,和他記憶中的姑娘一般無二,甚至于……她更美了。 一年半以來的魂牽夢縈、刻骨相思,到了這一刻全都化成無聲卻激烈的感情,如一杯燒喉的烈酒,未入胃先進心,剎那燒得他理智全無。 得到她死訊時,他有多絕望,如今就有多驚喜。 就好像……再也不會跳動的心臟忽怦然而動,一聲大過一聲。 昔日種種浮掠而過,不論悲喜歡憂,都聚作眼前這女人,他此從未有過如此堅定的時刻—— 他想要她。 這場生離死別的謊言與失而復得的相逢,只讓他領悟了一件事。 無謂自私,無謂生死,活著一日,他便陪她看一天日落月升。 “你說什么?娶我?”俞眉遠繞著他走了一圈才站到他身前,仰頭問他。 聲音絲綢般輕柔,拂過他的心。 霍引點頭,克制著想一把擁她入懷的沖動,堅定道:“是,娶你。要怎么斗酒?” 俞眉遠把手里酒壇往青嬈那里一扔,青嬈信手接下后,憂心地看著自家姑娘。 “聘禮呢?”俞眉遠從他身側探頭朝外張望,霍引身后的人群自動分開,給她讓出條道來。 “今天沒帶來?!被粢抗飧娜宿D。 “你知道我這兒的規矩嗎?沒聘禮也敢說娶我?”俞眉遠笑咪咪地打量他。 這個男人,看起來有點熟悉。 可她酒喝多了,腦袋有點鈍,一時間怎么也想不起這人來。 “聘禮我明天就送來?!被粢肓讼?,又加一句,“十倍。外面這些東西的十倍,夠嗎?” 群情嘩然。 嚴歡嘴張得能塞下一顆蛋,他回神之后立刻從地上拖起老七。 “老七,快快,把他帶回去,他和你一樣中邪了!十倍……我天,能給我進多少次賭坊!” 老七的酒醒了一些,卻仍是愣愣的,反應不過來。 錢老六與吳涯原在門口清點老七帶來的聘禮,聽到有人要對俞眉遠下手,便已回了酒館,恰聞此言,兩人腳步均是一頓,面面相覷。 “十倍!咱們酒館沒地兒堆了吧?”錢老六驚道。 “可以歇業半年也不愁吃喝了?!眳茄南氲膮s是另一回事。 兩人走到青嬈旁邊,青嬈早就聽呆。 俞眉遠卻蹙了眉,上上下下地掃視他,又繞著他再走了一圈?;粢嗡蛄孔约?,信手而立,口中仍道:“不夠嗎?不夠再加,你開口?!?/br> 她又停在了他眼前,腳步朝前一邁,靠近他一些,與他對望。 “你很眼熟!我們見過?”俞眉遠忽道。 霍引心一跳,才要報上身份,卻又看見眼前的女人臉上浮起大而甜的笑。 “玉蘭樹下,不見不散。小霍哥哥,好久不見!” 一別十一年,俞眉遠再逢霍引。 霍引摸了摸自己的臉,想起自己如今身份,不是晉王霍錚,而是云谷霍引。 霍引這一身份,除了云谷里他的師父和楊如心師徒之外,無人知道真身是霍錚。因他身份特殊,不管是在云谷里還是在云谷之外,只要是以霍引之名行走,他便都用了易容術。 沒想到,十一年未以霍引身份在她面前出現過,她竟然還能認得出,也還記得霍引這人。 玉蘭樹下,不見不散。他此生第一諾,八年方踐,可于她而言,卻足足隔了十一年?;粢谒睦?,大概是個無信之人吧。 “小霍哥哥,不記得我了?”俞眉遠眨巴了一下眼眸,問他。 “記得。小阿遠……”霍引笑起,露出一口白牙。 他怎能忘了相識的最初。 “噓,我是四娘?!庇崦歼h輕聲一語,方又笑道,“小霍哥哥,這么多年沒見,你還是愛開玩笑。怎么,見我欺負了你朋友,你來找我報仇不成?你這尋仇的本也下得忒大了?!?/br> 開玩笑?! 他沒在開玩笑! 霍引剛想解釋,她卻又從他身側探出頭去,沖外頭喊道:“散了散了,今天關門了!吳涯,送客!六哥,炒兩道拿手菜來,我和小霍哥哥喝一杯?!?/br> 四周圍看的人發出陣噓聲,這戲臺筑得老高,唱戲的卻說不唱,把他們耍了一通,他們哪能高興。 錢老六和吳涯也嘖嘖出聲,一人趕客閉門,一人進了后廚備菜。 只有青嬈和旁邊的嚴歡同時松了口氣。青嬈轉身收拾起桌上東西,要給他們整出張空桌來,老七從地上爬起,搖搖晃晃地過去要幫青嬈干活,嚴歡罵他一聲,沒好氣地用腳勾了張凳子坐下。 弄了半天,竟是熟人。 俞眉遠一扯霍引衣袖,邊走邊道:“來,我請你喝酒,我自釀的千山醉?!?/br> 這是霍引第二次聽到“千山醉”的名字了。 …… 霍引到底沒能喝到這杯千山醉。 俞眉遠醉了。 她的酒量雖好,和老七也不過伯仲之間,但她這人斗酒有個訣竅,能裝。跟障眼法似的,就算是醉了,只要不倒,別人從她臉上就看不出醉意來,只覺得她酒量似海,未見底便被嚇跑。 只有人離開了以后,她才會徹底松懈。 如今就是這種情況。 她拉著霍引走了兩步,步伐走得歪歪斜斜。 “你醉了?!被粢瞥鰜砹?。 從前在俞府時,他就見識過她醉的模樣。 “我沒?!庇崦歼h不樂意,她最不喜歡有人說她醉。 霍引一翻手,托住她的手腕,改為扶著她走。 俞眉遠走了兩步,腳下一踉蹌,霍引眼明手快地扶牢了她。 “什么時候學會喝酒的?”他蹙了眉。 “每天喝一點,慢慢地就會喝了?!本频暮髣胚@時方起,她的臉紅得越發明媚,眼眸雖亮,卻染上層惺忪。 “每天一點?”霍引不信。在兆京時她還不會喝酒,昭煜宮里一口能烈酒能讓她咳上半天,時隔一年半,她這酒量卻大得嚇人,若只是一點,怎會養得出來? “是啊,每天一點,想他的時候就喝喝,我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只知道越喝越難醉?!庇崦歼h仍是笑著,她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腳步已不太穩,她身體重量有一半壓在他手上。 “想誰?” “霍錚啊,我想他……”她說著往后一倒,靠到他臂彎里,仍是笑著。 只這一句話,幾乎要催下他的淚來。 …… 天色晴好,山里早早有了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