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
俞眉遠就聽一聲低喚,他人已閃過她身側,掠到俞眉初身邊,伸手接住了倒下的俞眉初。 這次俞眉遠沒再攔著他。 徐蘇琰抱著俞眉初,用手探探她的額頭與臉頰,又聽她呼吸微促,便道:“她著了暑氣,快送她回去?!?/br> 俞眉初的拳頭松開,掌中握的東西滾落在地。 俞眉遠蹲下拾起。那是兩只兔子雕件,一只白玉,一只檀木。 徐蘇琰怔了片刻。 “把她交給我吧,你既然對她無意,就離她遠一些?!庇崦歼h起身走了兩步,將旁人目光擋住,朝他伸手。 徐蘇琰臉上終現掙扎矛盾之色,只道:“好好照顧她。我等你的信?!?/br> “放心吧,她不會有事的?!庇崦歼h從他手里接過俞眉初,手按上她的背心,悄悄灌入一絲真氣。 “阿遠……他……”俞眉初幽幽轉醒,第一句問的便是徐蘇琰。 “別擔心,他不會動手的?!庇崦歼h扶著她往外走去。 “阿遠,往音燭在你手里?”身后,徐蘇琰忽問道。 “你何出此問?”俞眉遠不解。 “沒有往音燭,你怎么練的《歸海經》?這二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毙焯K琰在她身后回道。 他猜出來了,她練了《歸海經》。 沒有往音燭,《歸海經》破不了第二重;沒有《歸海經》,往音燭便會噬心奪魂。 “……”俞眉遠回時,目光愕然。 …… 俞眉初暈沉沉地回屋,只覺得腦袋亂轟轟的,眼前金星飛轉,耳邊鳴聲不斷。她屋里的丫頭見她這副模樣嚇壞了,倒是俞眉遠有條不紊地吩咐她們將門窗打開,又命人拿了解暑的香薷丸來喂俞眉初服下,再將她衣襟松開,以濕巾拭過她的額頸。 如此躺了一陣子,俞眉初的神志便已清明,睜眼時只見俞眉遠坐在自己床邊,拿著香蒲葉做的扇子,一下下扇著風。 “阿遠!”俞眉初一骨碌坐起握了俞眉遠的手。 俞眉遠放下扇子,嘆道:“你別激動,沒事兒?;粽褯]去成瑞芳堂就被氣走了,朱廣才自然也跟著離開。我表哥答應我暫時收手,不這么沖動,你可以安心了?!?/br> “真的?”俞眉初臉色一松,反問一句,立刻便雙手合什,閉了眼謝天謝地。 俞眉遠看得“撲哧”笑了。 “你剛說世子被氣跑了?這又出了什么事?”她睜了眼卻又問道。 “呵?!庇崦歼h冷笑出聲。 那可得感謝孫盈了。 孫盈被霍昭帶進隱晶館里,也心存攀龍附鳳的想法,便半推半就與他顛鸞倒鳳起來。誰料霍昭玩過之后清醒過來,不肯認賬,甩手就要走人。孫盈雖從小被人以青樓秘術調/教,卻也只是為了嫁進富貴人家迷惑男人而已,如今被人破了/身,她自然不肯放過霍昭。 可霍昭是何等人物,他早已嘗慣了煙花女子,府中也養了諸多艷姬,孫盈再有手段,比起他府里的女人也不過中等姿色,霍昭看不上眼,又兼他沒能如愿見到俞四,心里本就怨懟,還如何肯要孫盈。 巧的是,孫盈自個兒安排下來捉人的婆子趕到隱晶館,把他們拿個正著。眾目睽睽之下孫盈連遮掩都無法,自然更不能讓霍昭離開,便強拉著霍昭哭泣?;粽驯蝗诉@么逮著,顏面盡失,自然暴怒,只說孫盈點了合宜歡,是故意勾引他做這等下作之事。 如此一來,孫盈不止毀了清譽,還名聲盡失,瞞都瞞不住?;粽延植辉笌厝?,連個侍妝的名分都不肯給,她的前途,算是徹底沒了。 誰都救不了她。 這件事情發生之后,不止孫盈當即就被送走,二房的算計落空,就連蕙夫人也被狠狠扇了一計耳光,孫盈可是她的侄女。 至于燕王……恐怕也要消停好一陣子了。 “……”俞眉初聽得杏眼圓睜,半晌說不出話來,只有一張臉漲得通紅。她想像不出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那……章華呢?”許久后她才又問道。俞章華待孫盈的心闔府上下皆知。 “聽說孫盈被帶走時章華也在場,她求章華收她……章華……拂袖而去?!庇崦歼h替她將衣襟拉好,揮揮手又讓下人端茶過來給她喝。 這一日發生的事委實太多,俞眉初一時半會消化不了,整個人還鈍鈍的。 “jiejie,你好好休養,旁的事,不要多想?!庇崦歼h又拉起她的手,將兩只兔雕放到她掌中合起,“這個男人,你別再見了。他……不值得你豁出性命去救?!?/br> 就算是徐家唯一還活著的人,就算是她的表哥,俞眉遠也不會認同徐蘇琰的做法。 俞眉初便呆呆看著手里的小兔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了,我先走了。今天這些事,jiejie,你要替我保守秘密,切莫讓任何人知道?!庇崦歼h知道她需要時間來想清一切,便不多打擾,起身告辭。 俞眉初只點點了頭,什么話都不說,也不問。 俞眉遠心中一嘆,悄悄離了她的房間。 …… 是夜,月色清透。 俞眉遠坐在書案前,連夜修書一封,準備明日遣人送予徐蘇琰。 這信中除了有徐蘇琰想了解的消息之外,還有她的疑問。 關于《歸海經》與往音燭的疑問,以及……當初從俞宗翰口中所聽到的“萬海歸宗的蕭家”。 如果《歸海經》必須在往音燭的輔助下才能練下去,那她需要另想他法。 這信寫寫改改,字斟句酌,直至天近明,她才寫完,以泥封好,妥善藏好。 吹滅燭火,她上/床打座一個小周天,天便已徹底亮起。 …… 俞眉安做了一夜的噩夢,連帶著她屋里的丫頭也被折騰得徹底未眠,早晨起來竟連飯都不肯吃,只抓著幔帳不肯松手。 蕙夫人焦頭爛額,一面是被孫盈害得顏面盡失,一面又擔心俞眉安的精神,她著實難以安生。俞眉安那毛病沒有來由,也不知該請大夫還是該請道士,蕙夫人索性都請了回來,鬧得整個浣花院像唱六國大封相。 俞眉遠踏進浣花院時,這陣喧鬧剛過。蕙夫人也顧不上她,她便帶著青嬈徑自去了秀仙樓看俞眉安。 “姑娘,你不吃東西,也喝點水吧。這都快一天了,你滴水不沾?!庇崦及驳难绢^輕湖正坐在床邊苦勸著。 俞眉安只縮在床上,誰的話都不理。 俞眉遠也不讓人通傳,只站在門口看了一小會兒,方踏進屋里,從輕湖手里接走了茶碗與銀匙。 “我來吧?!彼p湖示意一眼,自己取代了輕湖的位置坐到俞眉安身邊。 俞眉安正看著被面的團花發呆,也不知身邊換了人,直到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三jiejie,阿遠喂你喝水?!?/br> 她猛地轉過頭,看到俞眉遠的笑臉,臉色煞白,嗓子里的尖叫卻不敢破口而出,因為她瞧見俞眉遠沖她做了個“噓”的手勢。 銀匙遞到她唇邊,她只能張了唇,乖乖飲下。 俞眉遠點點,道了句:“乖。喝點粥吧?!?/br> “奇怪,怎么四姑娘喂,三姑娘就肯張嘴了?”輕湖納悶得不行,將早已備好的粥遞來。 俞眉遠只是笑著,并不回答,緩緩地喂俞眉安喝粥。她動作溫柔,時不時又以絹帕拭去俞眉安唇角的粥跡。俞眉安在她手下乖得像只兔子,毫無抗拒之舉,看得她屋里一眾丫頭都奇怪不已。 這兩人不是積怨已久?怎么今日俞眉安竟如此聽俞眉遠的話? 誰都沒有答案。 俞眉遠喂完一碗粥,滿意地笑了,才道:“三jiejie一定是被夢魘著了,沒事的,等緩過這陣淡忘了就好?!?/br> “希望如此。今日多謝四姑娘了?!陛p湖一邊謝著,一邊讓小丫頭將碗端下,又道,“不知四姑娘此番過來是為何事?我們姑娘這副模樣,倒招呼不了姑娘了?!?/br> “哦,沒什么要緊事,就是想借兩樣東西。露草漸染的縐紗裙與蜻蜓蔓草鞋,不知三姐這里有沒有?”俞眉遠說著望向了俞眉安。 俞眉安一愣,立刻叫起:“給她,都給她,快把箱籠打開找出來讓她帶走!” “如此多謝三姐了?!庇崦歼h笑了笑。 “露草漸染的縐紗裙?蜻蜓蔓草鞋?”輕湖想了想,面露難色。 “怎么了?不方便嗎?”俞眉遠問道。 “你站著干什么?還不找去!”俞眉安見俞眉遠又望過來,心里一懼,從床上摸出瓷枕便擲向了輕湖。 瓷枕應聲而碎,把輕湖嚇得不輕。 “三姑娘,那縐紗裙和蜻蜓鞋……那是去年時新的款式與料子,我們屋里是也做了身,可姑娘后來看四姑娘先穿了,便氣得把那衣裳和鞋子都壓箱底了。上個月蕙夫人遣人來尋這身衣裳和鞋子,奴婢就交給她了,后來忙起來也忘記告訴姑娘了?!陛p湖只好躬身解釋,“四姑娘,如今衣裳和鞋子不在屋里,蕙夫人也不讓我們把這事告訴其他人,你……” “無妨,沒有就算了,難不成我還逼你們憑空變出來?”俞眉遠仍是笑著,并無異色。 她已經要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輕湖松了口氣,忙命人來清理地上瓷片。 “好了,jiejie好生歇著,我先回去了,改日再來看望jiejie?!庇崦歼h起身告辭。 俞眉安卻往里又縮了縮。 可還未等俞眉遠邁步,外頭又有人急匆匆進屋來。 “三姑娘,四姑娘,你們都在這里就好了,宮里來旨了,老太太讓你們兩快上前頭接旨去?!?/br> 俞眉遠蹙了眉,與俞眉安對望一眼,各自疑惑。 宮里好端端地怎么對她們下旨? …… 下到俞家的這首旨,乃是皇后懿旨。 大安朝承和十年七月,皇家行天祭禮,需挑出兩名在天祭禮當天于祭壇之上跳祭舞之人。 祭舞分為太陰舞與太陽舞,其中太陰舞之祭舞者為當朝公主,而太陽舞之祭舞者,則從百官之女中擇優而選。 上輩子這事是俞眉安進了宮候選,和她俞眉遠一點關系都沒有! ☆、第98章 信用 大安朝的天祭每五年才一次,今年恰逢承和年間的第二次天祭。天祭乃是大安朝天家最隆重盛大的一場祭祀,由帝后二人率百官于承天壇祭天,祈求未來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承天壇位于大安朝皇城的正東方,穹頂幽宇,上接乾天,下引坤地,歷來便是在安朝祈禱之所在。承天壇外左右兩地各設有一個三層高的小祭臺,是為太陽祭與太陰祭。 祭祀當天,這兩處祭臺之上各一名主祭舞,妝作太陽神君及太陰仙君,站于高臺行祭舞。這兩名主祭舞,歷來都從大安公主與百官之女中各擇其一。 俞眉遠和俞眉安這次進宮參選的,便是這太陽祭的主祭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