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這些問題我想辦法解決,你不必煩,我們不說這些了。阿遠,我今天來見你只是因為想你而已。東平一別,你我就再沒見過,當時你與我說同生共死,我很開心。我知道,你心里有我的?!蔽好哧鼐従徯ζ?,眼底執拗愈發深重。他不想再回到靠歡喜膏才能入眠的日子里去。 這樣的目光,俞眉遠嫁他十二年都不曾見過。帶著瘋執的溫柔,宛如細密如雪的蛛網,只要她一旦沾上,似乎就永遠掙扎不出去。 她心里驀然間升起個極為可怕的想法。 魏眠曦是真的想娶她。 她先前一直覺得,他只是為了某些目的而來接近她,并非真心想娶,但現在她不這么認為了。不知她死后發生了何事,這個魏眠曦已變得十分陌生。 曾經的驕傲自負都成了可怕的執拗。 他是真情還是假意,她不管,但要她再踏進魏府,她情愿再死一次。 “是我不好,我不該疑心你,你別氣?!币娝聊?,他又道,“阿遠,我們不會分開的,死都不會?!?/br> 俞眉遠退了一步,只道:“你該回去了?!?/br> “阿遠,你還在生氣?”魏眠曦盯著她,忽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不對,你還是要躲著我?!?/br> 她目光里倏爾閃過的冷漠,仿佛上輩子最后的時光,她徹底無視了他這個人。 這目光刺得人難以呼吸。 “放手!”俞眉遠被他抓了左手,右手便沒多想地往他胸口推去。 魏眠曦被她推得往后一退,痛苦地彎了腰。俞眉遠一愣,她用的是正常的力量,并未運功,以他的功力不可能這么輕易被她推開。她這時才注意到他臉色,他眉間裹著團痛苦,臉色寡白,唇色淺淡。 受傷了? 一個閃神的功夫,魏眠曦已趁她微怔時用力一拽,將她拉到胸前,單手圈住她的腰,另一手按在她后腦發上,將她壓入自己懷中。 簡單的擁抱,他等了二十五年。 俞眉遠卻像浸入冰池,冷到骨髓里。熟稔的氣息四面八方涌來,將她淹沒。 “放開我!”她怒吼著,手瘋狂地朝他胸口砸去。 魏眠曦咬牙站著,任她捶打。 俞眉遠雖沒運功,也用了死力。她練弓術多年,腕力不輸男人,每砸一下,便如錐心刺骨。 “夠了,你們快點住手!”俞眉初發現異樣跑過來阻止時已然晚了。 “姑娘!”青嬈驚叫了一聲,跑到二人身邊,“你的手……” 魏眠曦的手終于松開,俞眉遠奮力一推,將他推離。 她低頭看自己的雙手。 滿手的鮮血,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我的手沒事?!蹦遣皇撬难?。 “阿遠……魏將軍……”俞眉初駭然地盯著二人。 魏眠曦身形不穩,只能倚著身邊的樹,他今日穿了深色的衣裳,胸口一片深褐色濕漬。 這人果然是受了傷。 “青嬈,我們走?!庇崦歼h毫不在乎,只甩下衣袖,將滿手的鮮血遮住,便往外行去。 “阿遠!”俞眉初叫了聲,俞眉遠依舊頭也不回。 誰都留不下她。 …… 回了暖意閣,俞眉遠便命青嬈備水沐浴。 她要了熱熱的湯,水溫燙得皮膚刺疼,她也不在乎,邁進桶里后便將身子沒入熱水里。 皮膚轉眼便紅得像熟蝦,全身上下都泛起針刺般的疼,她只覺得痛快。 似乎這樣,魏眠曦留下的痕跡與氣息便會隨之消散。 比起杜老太太與蕙夫人的心懷鬼胎,魏眠曦的心思更最令她害怕。 她要想個辦法打消魏眠曦的念頭。 …… 昭煜殿后的玉蘭盛放,空氣里飄著股淡淡的幽香。 “殿下,你讓我這兩天跟蹤魏眠曦,果然有收獲。昨日我看見魏眠曦帶著四個人進了俞府,出來時只剩下三人。直到回了將軍府,這個人都沒出現。我找人去俞府門下打聽過,那邊也沒人見過這第四人的蹤跡?!弊笊刑陌胍性跇湎碌能涢缴?,摸了案上的一串葡萄,一邊說著一邊吃葡萄。 葡萄吃了幾顆,他卻遲遲不見霍錚開口。 “殿下?你有在聽我說話嗎?”左尚棠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霍錚一掌拍下。 “我在聽。昨天魏眠曦去俞府提親了?”他聞著花香,便覺得她在身邊坐著。 “……”左尚棠默。這人真的有在聽嗎?他剛才說的明明不是這件事,“對,向你的四姑娘提親了?!?/br> 俞魏兩家這親事一波三折,魏夫人中意俞三,相看了半年早就瞞不住人,可魏眠曦卻到皇帝面前求媒,又被俞宗翰推了,這會子竟然直接求上門去了,嘖嘖…… 真是滿城桃花亂。 也不知是債還是緣。 “還有別的發現嗎?”霍錚摩娑著手中青龍簪子,再問。 “有件事頗奇怪,魏眠曦進俞府時還好好的,出來的時候卻受了傷,而且還頗重,傷口所在處與你當日刺傷蒙面人的位置是一樣的?!弊笊刑挠行└簧纤S的思緒了。 當天來救月鬼的那批人,顯然是訓練有素的兵士,這點與魏眠曦的身份相符,霍錚早已懷疑。救走月鬼的蒙面人武功最高,此人和月鬼聯手,與他斗了個兩敗俱傷,三個人都受了傷,那蒙面人被他刺了一劍,就在左胸,而月鬼則被他震傷了經脈,這些日子應該無法運功行氣。 “若魏眠曦真是救走月鬼的人,那他進俞府的目的就不只是求親那么簡單。月鬼傷了經脈無法施展輕功,她想回俞府就只能借魏眠曦的力量。那四個隨從里,一定有一個是月鬼喬裝打扮的?!被翦P手中長簪輕巧一轉,分析道,“有沒辦法查清那兩個人這幾天誰不在俞府里?” “這事我再想想辦法。殿下,那四姑娘的事兒,你不管了?”左尚棠探過身,不懷好意地問他。 霍錚手指一翻,將那枚長簪穿進了自己腦后的發髻中。 “魏眠曦狼子野心,為一已之私可以不顧數十萬人的安危,足見此人心狠手辣,阿遠跟他在一起不會幸福的。我斷不能讓她嫁給魏眠曦?!彼脸烈粐@,而后似下了某種決心般又道,“她的婚事,我親自來挑!” “……”左尚棠徹底無語,勸慰的話一句也吐不出,沒人比他清楚霍錚做這個決定的原因,以及那一聲沉嘆里包含了多少艱難。 “想個辦法,讓她進宮幾天避避亂?!被翦P眼眸低垂,淡道。 “你的辦法到了?!弊笊刑暮鰪拈缴献?,“這小冤家來了,我得開溜,殿下你保重!” 霍錚望去,長寧的身影出現在蓮池上的白玉橋頭。 霞色的身影如蝴蝶般飛過來,沒多久就到霍錚眼前:“二皇兄,他人呢?” “你說誰?”霍錚的身邊早已空無一人。 “你別裝傻。我剛還見有人坐你旁邊,左尚棠呢,把他交出來!”長寧雙手插腰,怒道。 “走了?!?/br> “又走了?”長寧氣得柳眉倒豎,“我不管,二皇兄,你得把他給我找回來!” “好!” 長寧卻一滯,她二皇兄幾時這么干脆了? “你幫我個忙,我就幫你抓他回來!”霍錚笑了。 …… 被眾人覺得應該過得不好的俞眉遠,其實過得挺好。 魏眠曦求親過后,俞宗翰的病竟忽然轉重,聽聞連床也下不得,他誰人都不見,前去看望請安的人,不管是杜老太太、蕙夫人,還是幾個兒女,全都被他拒之門外,除了丁氏。整個沐善居的窗門都緊閉,無人可以窺探到其中情況。 他這一病重,俞府上下便人心惶惶。俞宗翰是俞家的頂梁柱,若他有個三長兩短,往后的日子便不好過了。二房那邊也頻頻派人前來問安,想知道他的病況,卻屢屢被擋回。 他們離開東平這么久,俞眉遠都沒單獨見過俞宗翰。她的幾個秘密還抓在他手里,可不知為何他一直當作不知,總不找她前去問話,這次就連魏眠曦上門求親,他也沒找她問過半句,便直接拒絕了這門親事。 俞眉遠倒不擔心,上輩子俞宗翰也大病了這一場,最后還是痊愈了,她如今只先靜下心來做一件事。 《歸海經》的瓶頸,她要沖第三重。 據她“師父”的所述,若《歸海經》沖到第三重,她的功力便能提到全新境界,若能與輕身術、弓術、鞭法融合,她便能獨霸一方武林,到時就是她真正要離開俞府的時候。 就算是魏眠曦也不足為懼了。 是以這幾天,她只專注練功。 她是過得不錯,但俞眉安卻過得極差。 親事結不成,還成了京城的笑話,俞眉安氣得發瘋,也不再踏出房門,對俞眉遠更是恨之入骨。 那廂,二姨娘何氏將手抄的經文送給了杜老太太,老太太憐其孤苦,又看她有悔改之心,就把她從長齋里給放了出來,叫到身邊跟著。 何氏她出了長齋堂,又見孫盈挨了板子只能在屋里休養,勾引不了俞章華,心情倒也不錯。 丁氏和桑南的背景,俞眉遠不僅讓何氏去查,她又傳信到了外頭,讓周素馨幫著再查,除了這兩人外,她還讓周素馨去查了杜老太太另一個陪嫁丫頭“桐jiejie”的背景,只是這三人的老家頗遠,也不在一處,去查之人一時半會難以回來,俞眉遠只能等著。 轉眼間,日子過了十多天。 二房又起了心思,竟讓杜老太太以賞荷為名,請了人進東園玩耍,其中便有燕王世子霍昭。 ☆、第95章 魅影 夏日已至,陽光毒辣辣地照著俞府東園,抱翠池的夏荷盛開,滿池清荷搖曳生姿,動人萬分。因這一池清荷,杜老太太又邀了些人來園里賞荷游玩。 這次邀的卻是原江南總督朱廣才與燕王世子霍昭。 人自然是二房要邀的,但東園是大房的地方,因而只能杜老太太出面。趁著俞宗翰病重之機,她替二房促成這場宴請,也算是表明歸附之意,日后俞宗翰若病愈,事已成定局,俞家與燕王交好,他也無法再說什么。 賓客來得不多,只朱廣才夫妻帶了一雙女兒及霍昭總共五人罷了,只是霍昭身后跟著幾個侍衛,再加上二房作陪的人,一行人在抱翠池邊游賞著,倒也十分熱鬧。 “啊——”霍昭打了個哈欠,不耐煩地盯著陪在身邊的俞章銳,“你說你meimei會出現,她人呢?” 夏天陽光毒,沒走兩步就熱得人難受,朱廣才和杜老太太及俞宗耀說著客套話,霍昭無聊至極,早把身后的女人都看過一遍,他并沒看到俞眉遠。 今天俞眉安和俞眉遠都沒來,前者還覺得丟臉不肯出來,后者則是不想來。俞眉遠早和老太太撕過一小回臉,表明自己無意霍昭,此時就更不會理她的盤算,只推說身體不適窩在了房中。 霍昭十分不快,要不是為著俞四,他根本不愿來俞府。 眼前這些女人規規矩矩,好生無趣,不比宮中的長寧和俞四。長寧貴為公主,又與他同屬皇家,看得碰不得,倒撓得他心發癢,好在還有個俞四。只消想想俞四縱馬馳騁的模樣,再加上她那臉蛋身段,他便通體酥麻,恨不得立刻按在床上一番云/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