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心中一喜,她將手伸進荷包里摸了摸,指尖卻觸及到冰涼的東西,她的喜悅一散,又想起某些事來。 曇歡送她的平安扣還一直放在她隨身的荷包里。 將平安扣摸出,翠綠的玉石冰潤服手,摩娑起來十分舒服。俞眉遠想起曇歡送自己平安扣時的情景,這玉是他貼身而放的飾物,想來珍貴,卻送了她。東平府時他豁了性命救她,又與她一起救人,共歷患難,她以為二人患難與共,該有些非同尋常的情誼。 怎么就……一句話沒留便離開了。 正想著,帳篷的簾子被人掀開。 “俞眉遠?!遍L寧一陣風似的旋進帳中,站到她身前。 “長寧公主?!庇崦歼h忙起身行禮。 長寧按住她的肩:“你在二皇兄面前都不用行禮,在我面前就更不用行禮了?!?/br> “公主,那不一樣?!?/br> “有什么不一樣的。叫我長寧吧,我們坐下說話?!遍L寧不由分說地拉她坐到了軟榻上。 俞眉遠只得與她并排坐下,長寧卻又不開口了,只拿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俞眉遠。 “公主有什么想問我的,就問吧?!庇崦歼h見了這表情哪有不懂的。 “說真的,我從沒見二皇兄這么維護一個人過,甚至愿意為了你在那么多人面前現身。你快給我說說,你和他是怎么認識的?我好想知道?!遍L寧挽了她的手臂,毫不避忌。 “我和他是在東平認識的,萍水相逢,一面之緣,因為曾經共過患難,所以惺惺相惜,他將我視作平輩朋友,因而我與他才以名諱相稱。我與晉王殿下之間,除了朋友之情外,沒有別的,公主不要誤會?!庇崦歼h對小姑娘這樣的表情看得特別明白,估計誤會的人也不止她一樣,便開口解釋,“晉王殿下是天皇貴胄,我只是尋常民女,誤會我不打緊,但殿下為人坦蕩,心懷天下,若有損他的清譽,就是我的罪過了。還望公主明鑒?!?/br> 為人坦蕩,心懷天下?長寧怎么覺得她們兩說的不是同一個人?她二哥那么任性妄為的人,整個宮里無人敢管他,就連她父皇都成天罵他不肯替他們分憂,不顧他們霍家的江山,他還心懷什么天下? “放心吧,如果我二皇兄真的喜歡你,哪怕你身份再低微,他都能娶你,更別提你如今還是俞家的嫡女。別人我不敢保證,我們這些皇室子孫婚配確實受種種制約,大多身不由己,可我二皇兄是個例外。宮人里沒人敢管他,父皇母后只會順他的意,他高興娶誰就能娶誰。你也不用妄自菲薄?!?/br> 這話一出,俞眉遠就知長寧是誤會自己的意思了,她頓時哭笑不得。 “公主,我和殿下真的沒有私情?!庇崦歼h被她說得頭疼。 連婚姻大事都出來了,這位公主真是語不驚人誓不休。 “這是什么?”長寧卻突然注意到她手間握的東西。 “一個朋友送的平安玉扣?!庇崦歼h展開手掌。 光芒照來,龍影扣間的翠色龍影緩緩而動。 長寧瞪大眼,小聲喃道:“這都給你了,還說沒私情……” “什么?”俞眉遠沒明白。 “這……” “長寧!”霍錚不知何時出現在帳篷口,輕喝一聲,打斷了長寧差點出口的話。 背上一陣冷汗。 差一點就叫她發現了。 這個多嘴的長寧! 長寧收到他警告的眼神,馬上閉了嘴,只古怪地盯著他。 霍錚進屋,身后還跟著幾個侍衛,手中均捧著吃食。將吃食一一放在榻前的方幾上之后,這些侍衛便退了下去。 “你難得來一次,也讓我盡盡地主之誼,招待你一回?!被翦P說著坐到在方幾旁。 俞眉遠目光掃過那些吃食,竟都是平常她愛吃的東西,酥香果仁、醬烤rou干、各色糕點,還有新鮮的枇杷與黃杏,竟還有一小碟櫻桃。 他離開這半天,就是準備這些去了? 這些吃食看模樣就是宮里上用的東西,尤其是櫻桃……櫻桃這東西是上貢的罕物,她只聞過其名,卻沒嘗過。以前將軍府有得過賞賜,也就這么一小碟,魏眠曦交給了他母親,他母親誰都沒分,自己稀罕得不行,放著不肯吃,每天就嘗一小顆,沒兩天全爛光了,簡直暴殄天物。 “吃吧?!被翦P見她有些拘謹,便催道。 “吃吧吃吧,你不吃我都不敢動了?!遍L寧偷偷笑了,“今天我沾你的光!” 她塞了一顆櫻桃到俞眉遠手里,也往自己嘴里扔了一顆。 俞眉遠被這對兄妹弄得莫明其妙,只是她懶得費神解釋,再加上確實也餓了,便道了謝,挑了幾樣東西吃起。 櫻桃脆甜,幾顆下肚,倒勾引得她饞蟲大作。 霍錚見她吃來吃去,總也不碰那盤枇杷,便將枇杷拿到自己面前。 長寧正拈了塊玫瑰酥小口吃著,一邊與俞眉遠說笑,目光一轉看到自家哥哥低了頭專注剝枇杷,她一個驚訝,把玫瑰酥整塊捏碎…… 俞眉遠也見著他剝枇杷了。 他剝枇杷的動作利落優雅,白皙修長的指尖捏著鮮黃的果子,像玉石雕成的擺件,看著賞心悅目。枇杷整顆剝了皮,他又掰開去核,將果rou撕成小塊丟入手邊的翡翠玉碗里。玉碗被浸在放了冰塊的方座上,碗底澆了層蜂蜜。果rou很快把玉碗填滿,他這才罷手,拿旁邊的銀勺把蜂蜜拌勻后,方拿濕布將手一一拭凈,這才連座帶碗一起端到了她們面前。 “你……你們吃吧?!彼f了一個字,看到長寧,馬上改口。 長寧已經驚得杏眼圓睜,檀口微張。俞眉遠也怔怔看他。 “吃呀。里頭澆好蜂蜜了,你最喜歡的?!被翦P想也沒想就勸道。俞眉遠的脾性他摸得透,她喜歡枇杷,尤其喜歡拌蜂蜜吃,只是極煩剝枇杷皮。懶癥發作的時候,她情愿不吃,都不要剝枇杷皮。今日在外洗手不便,枇杷又汁水淋漓,她更不會碰枇杷。 “你怎么知道?”俞眉遠大感詫異,如果她沒記錯,他們這是第二次見面吧。 霍錚忽然卡殼,他失言了,忘記自己這會是“霍錚”而不是“曇歡”了。 “是長寧,長寧從小就喜歡這么吃枇杷,我以為你們姑娘家都一樣?!焙迷谒吹介L寧,立刻反應。 “……”長寧那嘴已經合不上了。 “哦?!庇崦歼h有些窘,她自作多情會錯意了。為解窘迫,她挖了一小勺果rou送進了長寧半張的口中,“公主,你皇兄如此疼你,真叫人羨慕?!?/br> 長寧閉上嘴,瞪著霍錚。 羨慕什么?他連橘子都沒給她剝過!有生之年她能吃到他剝的枇杷rou,還是托了俞眉遠的福。 這要說沒有私情,把她的頭砍了,她都不信! “稟告殿下,公主,帳外抓了個女扮男裝的小廝,此人自稱是跟著俞家三公子來的,鬼鬼祟祟地在帳外窺探,不知意欲何為?!睅づ裢夂鲇腥藫P聲稟事。 俞家三公子?俞章華? 俞眉遠站了起來。今日太子與公主設宴,為安全著想,各家姑娘公子的丫頭和小廝都不準入內,只候在飛鳳行館的偏殿里,這小廝哪來的?還是女扮男裝? “出去看看吧?!被翦P先出聲。 俞眉遠點點頭,先一步往外行去。 霍錚要跟上,卻被長寧拉住。 “二皇兄,你的龍影扣怎么會在四姑娘手上?我瞧她并不知情的模樣,你是不是偷偷喜歡她?”長寧壓低了聲音道。 “沒那回事?!被翦P警告了一句,“龍影扣的事你和誰都不許說?!?/br> “哦……”長寧意味深長地盯著自家哥哥從來沒變過色的臉頰上浮起的紅暈,他還不知道自己臉紅了吧,“那我可以約她進宮來玩兒嗎?” 那俞四指不定日后就是她二皇嫂,這關系得先處好,免得又像江婧那樣,整天幫著霍汶欺負她。再說了,讓俞四多往宮里跑兩趟,霍錚就不會成天往外頭跑了,也免得她母后整天哀聲嘆氣說見不著二兒子。 一舉兩得。 長寧的算盤打得響。 這次她的想法倒正中霍錚下懷。她若能時常進宮,他就可以見著她,一解相思之苦。 “好?!彼袷构聿畹攸c下頭。 那廂俞眉遠已經走到門口,忽覺后面沒人跟來,轉頭就瞧見這對兄妹停在原地,古古怪怪的樣子。 “你們不出去看看嗎?”她問道。 “來了?!遍L寧笑嘻嘻地跑過去,親熱地挽了俞眉遠的手,朝外走去。 俞眉遠納悶至極,她與這對兄妹……好像沒有熟到這般田地吧? …… 掀開簾子出了帳篷,俞眉遠就見一個身著俞府家丁衣裳的人被兩個羽林軍押著跪在不過處的地上。 這人正瑟瑟發抖著向左右兩個羽林軍求饒,奈何無人理她。 她急得一轉頭,便看到走來的俞眉遠,立刻嚷起。 “四meimei,救救我?!?/br> 這聲音綿軟,余韻悠長,哪怕是求救,也帶著絲勾人的氣息。 俞眉遠不說話,只盯著這人。眼前這人雖然作小廝打扮,然而腰間勒得緊,胸腰玲瓏分明,根本騙不了人,恐怕她也不想騙人。 “四meimei,快幫我和他們說說,我不是有意闖入的?!彼劬σ呀浲蚧翦P,目光頓時一亮,雖仍向俞眉遠求饒,卻一臉楚楚可憐地對著霍錚。 俞眉遠心里一嘆。 俞章華那混蛋,竟然把孫盈帶來了。 縱然許多年沒見,俞眉遠也認得出孫盈,蓋因孫盈這張臉算是她兩輩子見過的最最討人憐愛的容顏了。剪水雙瞳、巴掌大的小臉,櫻唇半點、纖眉楚楚,雖不是傾國之色,卻極盡無辜柔媚,而孫盈也深知自己長相的優勢,一言一行便都帶著我見猶憐的姿態,尋常男人見人便恨不得將其攬進懷中好生呵護。 “你認識她?”霍錚問道。 他雖在俞府后宅藏了許多,可俞眉遠還沒機會見到孫盈,他自然也不認識。 “不認識?!庇崦歼h語氣涼薄,“既然是私闖禁地,就算是俞府的人也不能偏袒,何況今日太子、晉王殿下、世子與公主都來了,誰知道她是不是有心人假扮我府中小廝潛進這里,欲行不軌之事。還是讓人將她抓去好好審問,免得給那些壞人可趁之機?!?/br> 霍錚見她連問都不問,就要把人帶下去審問,便知她肯定認得此女,只是不知是何原因不肯出手,他便也不提。 “說得也是,那就把她帶下去,好好審審?!被翦P揮手讓人將她帶下。 “不要,四meimei,我是孫盈??!蕙夫人的侄女兒?!睂O盈被兩個大男人架起,眼見要被拖走,當即嚇得抖如篩糠,忙道。 “孫jiejie?你不是應該呆在府里嗎?怎會跑到這里來?你有什么目的?”俞眉遠蹙眉問道。 霍錚便示意羽林軍住手。 “我……是章華表弟。他說今日飛鳳行館之行難得,想帶我來見識一番,我本就覺得不妥,想要失措,可他不斷勸逼于我,非要帶我來這兒,還教我扮作小廝。我寄了籬下,怕他氣我不知好歹,只好允了?!睂O盈說著,眼里聚起水氣,似想到自己身世凄苦,感傷落淚。 “既然是小廝,也該呆在偏殿候著,你為何跑到這里來?”俞眉遠眼角余光瞥見不遠處躲在樹后的男人,心中冷笑一聲,不動聲色問道。 “章華說呆在偏殿無趣,就叫我偷偷從偏殿的角門溜出來,沿著山坡下來,到這里等他接我進去。我什么都不知道,全是章華教我的,求你們別抓我去審問?!睂O盈“嚶嚶”哭起,梨花帶淚好不可憐。 她說著望向旁邊的小坡。那小坡果然與飛鳳行館的偏殿相接。 “這么說,都是章華的錯了?”俞眉遠冷笑一聲,轉而又望向霍錚,“雖說是我那弟弟起的頭,但她明知故犯,也難逃其責,你們該怎么辦怎么辦吧?!?/br> 霍錚眨了眨眼,正要點頭,那邊樹后忽沖上來一個人。 “不要,不要抓她?!庇嵴氯A邊跑邊喊,一臉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