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霍錚忙往床里一縮。 “我沒事!” …… 霍錚態度無比堅定,俞眉遠最終都沒能看到他的傷,只能作罷。 她讓霍錚先歇在她榻上,又拉著他一起吃過飯,這才覺得胃里舒服了些。肚子喂飽了,身上倦意又起,她忽覺眼皮有些睜不開。 霍錚就看她把被子一展,蓋到了他身上。 他不解。 “你要做什么?” “睡覺呀。你受了傷,就睡我這里吧。晚上我們擠擠,也比你在外頭要舒服?!庇崦歼h說著已鉆進了被里。 “……”霍錚大驚。 ☆、第75章 共枕 帳篷外喧嘩仍舊,來來去去人聲不斷,天還未全暗,俞眉遠卻已和衣而臥,沒給霍錚拒絕的機會。 霍錚哭笑不得地被她堵在床榻里靠墻坐著,躺也不是,走也是,他的裙裾被她壓在身下了。 她顯然累得狠了,回來連梳洗都顧不上,閉了眼的臉龐滿滿的倦怠。 霍錚等了一會兒,聽著她的呼吸綿長,約是已然睡著,他方動手小心翼翼地抬她手臂,想抽出被她壓著的裙裾。 豈料才捧起她的手臂,這丫頭忽然發出聲脆笑,身體一翻,手便勾上他的脖頸?;翦P滿眼愕然地被她拉了下去,歪倒在她身邊。兩人面對面對臥,霍錚腦里“轟”地一聲,瞬間空白。 俞眉遠的手掛在他脖子上,將他摟住,嘴里咕噥道:“好曇歡,別鬧騰,陪我睡一會。要不了多久外頭又要吵起來,我可就睡不了了?!?/br> 入夜以后水位若是降下來,外頭的人必然奔走相告,若是沒降,那魏眠曦必定要催她離開。不管哪一種,她都睡不了。 霍錚無法說話,他只將眼眸睜得老大。她的容顏近在眼前,他從未如此近距離地靜靜看過她。她檀口微張,氣息輕吐,笑唇淺翹,仿如做著甜夢,睡顏香穩。有時他覺得她老成,不像個十五的少女,有時他又覺得她稚氣未脫,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滿滿都是矛盾。 屬于她的白蘭香像絲線般繞來,從她發間、唇間、衣領里鉆出,纏住了呼吸,不管是深吸還是淺吐,他都難逃其掌。她的身子半曲,胸腰被身上的男裝勒得分明,雖未貼上來,但藏在被下卻如春日桃枝,勾著挑著叫人火焚般難耐。 霍錚已出了身汗。被里溫度驟升,四周像著了火似的灼熱。 再怎么樣,他也是個正常的男人,這樣的親近幾乎要摧毀掉他克制許久的理智與壓抑到痛苦的感情。 情緒瀕臨崩潰,眸色深重,他顫抖著抬手,往她唇瓣撫去,想拈住這枚糖果。 指腹才觸及她軟糯的唇,他繃緊的弦便斷開,手按到了她腦后發上,想要不管不顧吻去…… 俞眉遠忽然睜了眼。 迷離而恍惚的眼神,似睡非睡的狀態。 “曇歡,你知道嗎?”她道,“我今天遇到他了?!?/br> 他?誰? 霍錚不解,手上的動作卻停了。 她復又閉眼,笑起:“二殿下霍錚,我同你提過他呀?!?/br> “……”霍錚又想起上次她作畫時的那番對話。 這丫頭對自己似乎有絲奇怪的熟稔,但他可以確定他們從未見過,那么……她從何得知他的? “他和我想像的不一樣。我以為他是個……”她說著皺了下眉,似乎在心里想合適的形容,“是個老成的男人,不愛笑,板著臉,像我爹?!?/br> “……” 像她爹! 哪里像了?! 霍錚對她這想法表示無語。 “沒想到……”她又道。 “沒想到什么?”霍錚順著她的話問下去,他太好奇自己在她心里的印象了。 她難得的溫柔聲音聽起來十分悅耳,讓他心緒漸漸寧靜。 “唔……”她又皺了眉,想了想方續道,“英雄。他是英雄?!?/br> 霍錚心似花開。任何一個男人被心愛的姑娘當成英雄,都是件值得喜悅的事,他也不例外,更何況,她又說…… “我喜歡他!” 坦蕩直白,她的心。 這喜歡無關情愛,只是單純欣賞霍錚其人。 霍錚明白,卻也已因這兩字沉醉。 “他說我們是平輩朋友,真好,這輩子我也有個朋友了?!彼Φ醚劢揞澏?,真心喜悅。 朋友…… 霍錚失神。 “你知道我們早上經歷了什么嗎?你一定想不到,可比評彈里說的那些還精彩!”俞眉遠很倦很乏,然而腦里似乎有根弦總也靜不下來,閉了眼就看到白天的事,她睡不著。 “睡吧,別說了。等你睡醒,再說給我聽?!被翦P溫柔開口。 “唔?!庇崦歼h咕噥一聲,在他的安撫之下閉了嘴。 壓在她腦后發上的手最終只是拔了拔她高束的長發,又撫過她的鬢角,收回。 再無二話。 …… 俞眉遠睡到一半就被帳外喧天的鑼鼓聲吵醒。 天色已全黑,她腦袋又鈍又木,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放眼望去,只瞧見帳外晃動的火光照在帳布上。 屋里沒人,曇歡早就不見。 外頭在鬧騰什么? 她掀被下床,打了個噴嚏。 帳外的人聽到動靜便掀簾進來。 光線微弱,俞眉遠仍是認出這人來。 “曇歡?” “姑娘,你醒了?”霍錚見她揉著頭站在地上,不自覺蹙眉。 “外頭發生了什么?”她問。 “魏將軍的人回報,西江水道的水位已經下降,洪險已去。東平府的百姓得了信,正敲鑼打鼓奔走相告?!被翦P走到她身邊,“吵到你了?” 俞眉遠心里大喜,睡意全散。 壓于心頭的巨石,于此刻終于徹底掃除。 “我出去看看?!彼胍矝]想便往外沖。 霍錚在她身后搖著頭道:“鞋!” 俞眉遠低頭,這才發現自己還沒穿鞋。她笑笑,坐回床畔穿鞋,羊皮小靴穿起來頗費事,她彎著腰拉扯半天才穿好一只腳,又忙亂地穿另一只。 霍錚點了燭轉過頭,瞧她這急切的模樣,輕嘆口氣,將燭臺放到榻邊,他親自蹲到她身前,伸手把被她扯得歪歪扭扭的靴筒拉好。 這一會沉穩,一會毛躁的脾氣,也不知到底像誰? 穿好鞋,她坐著跺跺腳,將腳掌展直,才要起來,又被攔住。 “給你?!被翦P從懷里掏出方扁長的木盒遞到她手里。 木盒微沉,盒面雕著童子獻蓮,盒蓋上掛了小銅扣,是她用來裝札記手稿的盒子,地動之時被留在了行館里。地動后,行館經歷一場火焚,雖說火被救下,但樓毀屋塌,她以為這東西早就拿不回來了。曇歡也不知花多少力氣、經多少風險,才將這盒子取回? “曇歡……”俞眉遠撫過木盒,已不知如何表達此刻心情。 這個丫頭從相遇的那一刻,總在給她驚喜與感動。 “出去看看吧?!被翦P退到旁邊,垂了頭淡道。 “謝謝?!鼻f言語,也只匯于一個“謝”字。 …… 俞眉遠終于踏踏實實睡了一覺,外頭的鑼鼓敲得再響,都沒能吵醒她。 水險一除,東平府上下都松口氣,接下去所有人便全力投入到地動后的救災事宜中去。因有魏家軍援助,又有魏眠曦主持大局,東平府的善后之事進展很快。因見大勢已定,魏眠曦索性又調派了一隊人馬過來,分配到東平轄下各縣配合當地的災后事宜。 災情已上報朝廷,雖說要經過層層呈報,賑災物資沒這么快拔下,然而山西巡撫得了信竟在地動后第四日就已帶著一批物資先趕了過來,而興渠的孟廣義也籌集了物資,又帶著一幫江湖俠士在地動后第六日趕至東平,解了東平缺衣少食無藥的燃眉之急。 據說這其中有太子霍汶與云谷的關系,但確切原因卻無從確認。 死者妥善收埋,傷者統一收治,無家可歸的流民都安置在臨時搭蓋的棚屋下,大灶壘起,米食由府衙派人集中烹制發放,人人有份。搜救之事停止,如今已進入清理與重建。賑災之事井然有序,并沒發生大型疫癥與流民□□等事。 一場天災離亂,隨時間漸漸被撫,逝者之痛雖未去,生者卻仍要繼續。螢蟲之火雖微,卻也如繁星,流轉于世,生息不止。 轉眼到三月中旬,春暖花開,地動雖引發了一場亂象,然而草木因時節而生,依舊在這時展現出勃勃生機來。東平府的行道樹為荊桃,花期正是三月中,東平府的主道兩側繁花亂眼,似粉霞壓城,美不勝收。 俞章敏的傷勢已愈,這些日子都幫著柳源山賑災,他少年心性本有些浮躁,經此一事也漸漸沉穩,倒比來之時要成熟多了。前兩日他遇到跟著山西巡撫吳元定一起來的尚棠,兩人交情本篤,這一見面自然喜不勝收,合力行事。 只是東平大事雖定,他心頭仍壓著件事。 俞宗翰還是沒有回來。 除了俞眉遠帶回的消息外,俞宗翰依舊沒有更多音訊傳回。 這一點,就連俞眉遠都覺得奇怪。只是她轉念一想,梅羨山下的墓被大沖毀,想來他們要另作打算,只怕此時正隱了行蹤在商議后事也未為可知。俞宗翰身邊能人異士良多,應該無礙,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俞眉遠這些日子都呆在府衙臨時設置的后廚里幫忙。 她那次偷溜回來后,俞章敏把她訓得狗血淋頭,又將她嚴密看管起來,再加上魏眠曦派了人時時刻刻盯在她身邊,她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到后廚幫襯。 這個臨時架設的廚房是專門為傷員、流民與在附近賑災的俠士兵足等人煮飯的地方,飯食簡單,以清粥與饅頭為主。因每天供應量很大,府衙的廚娘不夠,便招了些東平府的姑娘來幫手,其中就有柳源山的女兒。 這些姑娘大多與俞眉遠年歲相當,脾氣直爽好說話,俞眉遠帶著曇歡加入她們,不過半日就已打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