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如此想著,她加快腳步。 每走一小段距離,她就在附近的樹上刻上記號,以防迷路。只是走著走著,她忽發現自己總圍著一棵樹兜圈子,不論她跑出去多遠,最終還是回到這棵樹來。 怎么回事? 放眼而去,每棵樹都生得一般無二,俞眉遠看著看著忽然覺得這些樹像活了似的。 從前常聽人說山里有精怪作祟,能把闖入山里的凡人困在法術里,讓其迷失尋不到出路,用老話講就叫作“鬼打墻”。 她是遇著這個了? 不管了,就是真鬼她也要會上一會。 俞眉遠咬咬牙,將腰間長鞭解下緊握在手中,真氣運行全身,竭力感知著周圍一切?!稓w海經》乃是演化自天地萬物歸海為源的功法,一呼一吸間可與四野氣息相融和,若這里真有妖精鬼怪,那她便感受感受,再揪它出來。 …… 目力所及,花葉草樹細微動靜都似被放大,山林也不再是最初的寧靜。她聽到各種細小的聲音匯聚而來,仔細分辨,她能捕捉出蛇蟲鼠蟻的游走與草葉風動的軌跡 這滿眼的樹木,每一棵都有各自細微動靜,唯獨有幾棵樹卻毫無聲息,宛如死物。 她心念一動,手里長鞭揮出。 “啪——” 鞭音響徹空林。 本該被她一鞭折斷的樹竟安然無恙,連一片葉子都未曾掉落。 障眼法? 俞眉遠眉目冷凝,手里長鞭不斷揮起,一一揮向她所感知到的所有死樹。 一共八棵。 這八棵樹排列有序,仿佛以某種規律運轉。 不是妖鬼作祟,有人在這里布了奇門遁甲之陣。 俞眉遠雖不通奇門術數,但因她自小喜看山經水注,又暗中尋找能與皇陵地圖對應之所在,因此涉獵頗廣,對此也略有耳聞。 但知道是一回事,想破陣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沉心靜氣,八棵樹將這里圈成封閉空間,她看不到更遠的地方。 目力不及之處,便只能靠耳力彌補。 她集中精力,一處處探過,終在東角的樹后探到隱約的腳步聲與人聲。 就是那里! 俞眉遠飛身而起,身姿輕靈掠過草葉,長鞭飛揚,如紅龍疾掃至那棵樹。與她料想得一樣,那棵樹毫發無損,長鞭只空響一聲,便從樹身穿透。她雙眸圓睜,飛掠而至。 “別進去,那是傷門!” 驚喝聲在她身后響起,已然不及。 俞眉遠沒入樹中。 樹后,是另一番光景。 …… 這地方還有人? 俞眉遠聽到那喝聲心頭一驚,便轉頭望去,身后哪還有什么樹林。 眼前景致已換成草坡,沒有樹木遮攔,陽光照下,冰涼無溫。她眸色微縮,此處景色開闊,草坡四面全是高山懸壁。她耳邊有流水聲不斷傳來,似乎再往前走兩步,便能看到江河湖泊。 這是……哪里? 回頭已經無路,她只能朝前。 俞眉遠邁出步伐,豈料才踏出一步,空氣里便傳來“嗖嗖”數響。 她觸動了此地機關。 草坡上的幾處巖石后忽然飛出數支利箭,四面八方地朝俞眉遠射來,那箭來勢又兇又快,驟然發作,不給俞眉遠任何反應的機會。 她連恐懼的時間都沒有。 腳步疾變,踩著那人所授的輕身步伐,她身形跟著騰挪轉變,堪堪避過最初射來的幾支長箭,手中長鞭如龍蛇卷出,啪啪數聲,將左右兩側的長箭掃斷。 可箭響未息。 還有幾支箭從她身后飛來,直沖她背心。 她轉身已經來不及。 背脊瞬間爬上寒意,死亡逼近。 身后卻忽傳來風動的細微聲響,伴隨著石子破空的聲音,她眼角余光已看到不知何處飛來的石子撞在了箭上,將箭打落在地。 預料中的痛苦并沒降臨。 有道綿長的氣息在她背后響起,俞眉遠猛地轉身。 身后,有支長箭箭尖距離她背心已不足三寸,被白皙修長的指尖拈住,停在空中。 她一轉身,這箭尖便直指她左胸心臟之位。 俞眉遠按下心頭驚懼,目光循著這手往上望去。 手的主人是個陌生男人。 雪青的半臂長袍,白色里衣,腰間壓了條栗色革帶,皮子上印著麒麟紋,沒有垂掛任何佩飾;再往上,襟□□疊得整齊,外袍的領口處有些暗紋,不算繁復,但并非普通人家能用的花紋。 俞眉遠目光繼續往上,先看到這人的下巴,清瘦干凈,正中圓潤,她心中突地一跳。雖還沒看到他的正臉,她卻莫名覺得這人有些熟稔。 因這古怪的感覺,俞眉遠不知為何生了些期待,頭猛然仰起。 目光撞進一雙如長穹碎星般的眼眸里,她微微一怔。 眼前這人生得不俗,論其形容之俊美,已是俞眉遠平生罕見。 她從未見過有哪個男人可以把雪青這種柔和的顏色穿出清朗硬氣來,這大概與他身上極其矛盾的兩種氣質有關。明明他模樣清俊英挺,眉間毅色重重,有錚錚男兒之相,可蒼白的皮膚與淺淡的唇,卻又透出些許病態顏色。 很難用言語形容的男人。 “你闖進傷門,差點就死了?!彼种敢挥昧?,將她胸前那支長篇折斷扔到地上。 聲音低醇,很好聽。 “傷門?”俞眉遠不解。 “外面布的是八門木離陣,此陣用以迷惑敵人,并無殺傷,但若是闖錯了八門,便有性命之虞?!彼瓜蛩毤毥忉屍饋?,“開、休、生、傷、杜、景、死、驚,是奇門遁甲中的八門。這八門中只有生門能破陣而出,其余七門均暗藏玄機。你進的是傷門。傷門是僅次于死門的兇險之地,其后布著重重機關陷阱,稍有差池你的小病就沒了。剛才你也見識到了?!?/br> 他說著看了看四周,忽指向遠處道:“那里是死門,若你踏的是死門,便直接墜崖,沒有活路?!?/br> “那……其它門呢?”俞眉遠順著他所指方向望去,那里是處斷崖。 “開與休為吉,能送你出去;杜與景為中平,會讓你一直呆在陣里;驚與傷為兇,踏進后便像此處這樣設了機關陷阱?!彼唵谓忉屚?,轉頭看她,“姑娘,你連奇門遁甲是什么都不清楚,就敢闖陣?你膽兒真肥?!?/br> “現在知道了。多謝相救?!北凰傲艘痪?,她并不氣,道謝后方問他,“你是何人,為何會跟在我身后?又是因何來此?” 他便笑了,和煦頑皮,露出滿口整齊白牙,像個浪跡江湖的少年。 “在下霍錚,來這里找俞大人?!?/br> 俞眉遠心里一驚,他也是來找俞宗翰的? “霍錚”這名有些耳熟,但她心里正驚,便未及多想,只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不知道。不過此處既然有高人設了木離陣,陣后便必定有人。出去了也許就清楚了?!被翦P一笑,臉頰就現出兩個酒窩,那絲病態便一掃而空,眉宇飛揚、神采奕奕。 “怎么出去?你剛才說要走生門,那我們回到陣里重新找過?”俞眉遠回頭看了看。 身后早已不見了法陣的入口,要怎么回? “回不去了,只能朝前。他們既然在這里設了傷門,就證明這里也能通向他們所在之處,他們防的正是有人從這里過去。只是前面必然多陷阱,你跟緊我便是?!被翦P說著朝前行去,走了兩步又回頭,“對了,還不知道姑娘名姓?” “阿遠,你叫我阿遠吧?!庇崦歼h跟了過去。 “阿遠。好名?!被翦P挑眉笑笑,轉身繼續前行。 他心情不錯,終于可以堂而皇之喊她乳名了。 …… 這山坡上果然如霍錚所言設有諸多陷阱,若憑她一人之力恐怕很難平安闖過,但多了他……這一路的艱險不知為何竟顯得稀松平常起來。 也沒見他怎么費力,所到之處的機關便逐一被破,轉眼間二人已走到坡頂。 他忽頓住腳步。 “阿遠,退后一點?!?/br> 俞眉遠聽他語氣微凝,雖不知何事,卻也依言退后了數步。 “霍……錚,你小心點?!彼鞠雴舅肮印?,轉念一想他已直呼她的小名,她若再以“公子”稱之難免拘謹,便索性也直呼其名。 霍錚沖她眨眨眼,表情愉悅。 “小心!”俞眉遠忽然輕喝。她已聽到前面坡上幾坨草垛里傳來異/動。 一語未落,草垛里便竄出四個人來。 鴉青的鐵甲與頭盔將人罩得紋絲不露,這四人手持長/槍,同時向霍錚攻來。 俞眉遠心里又驚又疑。 此處怎會有士兵? 霍錚手中沒有兵器,便只靈活閃避,以掌對敵,他動作很快,俞眉遠只能見著有片雪青衣角在槍間不斷翻飛。以她的目力,如今竟然還無法捕捉到他的身形,可見他的功力高出她許多。 俞眉遠再望那四個人,他們鴉青的鐵甲表面似乎刻了文字,與普通的士兵不太一樣,而他們腰間護腹則雕作不同的獸樣。 騰簡、攬諸、窮奇、錯斷? 十二獸吞鬼歌中所寫的十二兇獸其中之四? 尋常將士為何會將這些兇獸做成護腹穿戴在身上? 俞眉遠大惑。 “阿遠!”霍錚忽然疾喝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