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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出宅記(重生)在線閱讀 - 第54節

第54節

    “這火是燒到我屋里了?”她面無表情地開口,也不看地上這人。

    旁邊有個人影閃過,曇歡不動聲色地站到她身邊,將她護起,不讓這人靠過來。

    “老爺請姑娘與青嬈過去?!鳖I頭的婆子恭敬道。

    俞眉遠點點頭,拾階而下。身后“嗚嗚”的聲音不斷,她終于停了步伐,轉頭望去。

    地上那人可憐巴巴地盯著她。

    “金歌,你太讓我失望了?!?/br>
    她只說了一句話,便頭也沒回地走了。

    ……

    金歌是徐言娘懷著俞眉遠時親自挑選的人,從俞府跟到了揚平莊,又從揚平莊跟回俞府,已經跟著她們十七年。她脾性溫斂,不愛與人親近,雖說和她們處了這么久,但她和她們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從前俞眉遠只當她個性淡泊,不喜是非,因而便很少讓金歌插手自己房里的秘事,很多事也沒告訴她,免得拉她下水。

    俞眉遠只等著她年紀一到,就給她安排個好歸宿,讓她遠遠離了這污濁地方去過清凈日子,再給她一筆陪嫁銀兩,也算全了她們主仆之情。

    可不曾想,這輩子第一個背叛,竟然來自金歌。

    俞眉遠很早就知道自己身邊有孫嘉蕙、何氏及至杜老太太的眼線,她很少出手清理,因為清掉一批,還會再來一批,沒完沒了。與其總這么循環,她還不如就好生看緊自己眼皮下的這些人,時日久了各人性格都摸清后,她要控制起來毫無難度。

    她既不放任,也不揭穿,偶爾露點無傷大雅的小馬腳讓她們在自己主子跟前有話可回,有功可領,這樣一來各處安生,大家得宜。

    不存在信任,便也無謂背叛,俞眉遠從沒拿她們當自己人,一切不過互利與制衡,各取所需罷了。

    除非她們居心叵測真的下手到她屋里,她自然不會手軟,比如當初的蘭清。

    只是屋里的丫頭來來去去,她都看得分明,卻唯獨沒有想到金歌?;蛘邞撜f,她早有察覺,卻遲遲不肯相信。

    上輩子金歌死得早,也死得慘,俞眉遠對她總心存憐惜,再加上這么多年的情分,因而也始終更為寬容。

    沒想到,她改了金歌的命,得到的卻是另一種結局。

    逆天改命之事,終究是有因果的。

    ……

    一邊想著,俞眉遠一邊進了清芳樓。

    更已敲過兩響,夜已沉去。清芳樓里設宴的桌椅已撤開,廳里生了炭火,暖意撲面而來,忽叫她覺得冷。

    廳里一個下人都沒有,堂上只坐了俞宗翰、杜老太太和蕙夫人三個人,堂下跪著俞宗耀、俞章銳、何氏三人,再往后還跪著巡夜的孫婆子和二門替青嬈傳信的李婆子。想是俞宗翰審問時二姨娘何氏將自己所知的情況供了出來,因而牽出了李婆子和金歌,她卻不知這其中還牽涉到自己的兒子,李婆子一來把傳信的事一說,于是又扯到了俞章華。

    錢寶兒則坐在下首的錦凳著,邊哭著邊咬牙切齒看何氏。

    除了這四人,堂下另一側還站著俞章華,他忿忿盯著自己生母何氏,眉間卻又透出不舍。

    俞眉遠帶著青嬈踏進屋里,才要行禮,便被俞宗翰揮停。

    “不必多禮,先站到那邊?!彼淅涞?,目光只盯著門口。

    俞眉遠便站到俞章華身邊。金歌跟在她后面被人捆到堂上,那些婆子手腳麻利地松了繩,又抽走堵嘴的布,很快退出屋子,將門緊閉。

    金歌哆嗦地跪到地上,抬眼偷望蕙夫人,后者如神佛般端坐上首,毫無反應。

    堂上無人開口,屋里一陣沉寂,忽然間凄厲的尖叫撕耳而響,從屋外傳來。金歌整個人被針扎似的一顫,露出恐懼的表情。

    “是三嬸身邊的巧兒?!庇嵴氯A悄悄在俞眉遠耳邊輕道。

    俞眉遠目露疑惑。巧兒不是暈在岔道口那里?

    “我到的時候里頭正閉門審人,巧兒偏不知怎么找了來,鬼鬼祟祟躲在樓下張望,被守在院里的婆子給逮住,問了幾聲她才慌張說把自家主子給弄丟了,到這里來尋人了。結果就被帶到里頭,誰道二嬸又認出她手上鐲子是二房的東西,就當她是銳哥的……要私會的人。那丫頭不肯認,只攀咬東西是三嬸賞下的,今晚與銳哥有私的人是三嬸不是她,銳哥自然不認,只說是約了巧,兩人吵起,父親大怒,就讓人把巧兒拉出去先打三十板子再說?!庇嵴氯A便同她解釋。

    俞眉遠就大致猜到這其中過程,想必是巧兒在園里醒來去尋羅雨晴,結果隨草閣那沒找到人,她又回來清芳樓,發現出了大事她心里正虛,又將主子弄丟,越發害怕,躲在清芳樓旁窺探,結果被樓下守的人逮個正著,她借口說自己丟了主子正尋著,想探探羅雨晴有沒一起被抓到樓上。

    羅雨晴可是俞府三夫人,要是失蹤可不得了,再兼今夜事多,下人不敢怠慢,就把人給帶到了樓上。

    俞章銳送給她的東西都是二房登記的東西,如今屋里人少,一眼就被錢寶兒認出。眾人就猜巧兒是俞章銳要私會的女人,巧兒如何敢認,便編了話潑臟水到羅雨晴身上??蓪τ嵴落J來說,和巧兒私會大不了就是富家少爺勾引丫頭,若對象換成羅雨晴,那可就不得了了,倫常敗壞、有違綱常都還是輕的,孰輕孰重他心里當然分得清楚,當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自己指認了巧兒,錢寶兒自然也幫著自己兒子,這么一來三人當面就吵起,惹得俞宗翰大怒,便先將巧兒捆出去行家罰。

    這巧兒也算偷雞不成蝕把米。

    俞眉遠想通其中關節,勾了勾唇,恰又聽俞宗翰朝外頭喊話讓人去找羅雨晴。

    “父親,不用找了。三嬸在我屋里好好歇著呢?!彼宦暣嗾Z引來了所有目光。

    “哦?”俞宗翰便疑道。

    “今天酉末時我有些發冷,就叫我的丫頭回屋去取披風,偏巧他在岔道口那里發現三嬸一個人走著,上去一問才知原來是三嬸多吃了兩杯酒頭疼,讓巧兒扶著她去外面發散發散。誰知巧兒把她丟在半道上,兩人走失了。因三嬸酒勁沒過,我丫頭就把三嬸扶回我屋里去歇著了,如今早已睡下。我屋里和初jiejie屋里的丫頭都瞧見過,可以作證。這事兒必定與三嬸無關?!庇崦歼h仔細說著,條理分明,讓人聽著舒服。

    雖說若坐實俞章銳對寡嬸起了yin心的罪名會讓他身敗名裂,但對羅雨晴而言傷害更大,這世界對女人本來就不公平,兩者相較俞眉遠自然取其輕者,保全羅雨晴的名節。

    這話一出,錢寶兒與俞章銳忙附和:“極是極是,正是如此?!?/br>
    俞眉遠卻發現一直歪在榻上的杜老太太雖未開口,卻明顯臉色一松,她對二房確實疼得很深。

    “好,那銳兒這一節暫且揭過?,F在來說說你的丫頭和章華的事?!庇嶙诤驳拿忌珔s半點沒松,目光如刀刃望來。

    青嬈雙腿曲下,立時要跪。

    俞眉遠卻一把拉住了她,揚聲道:“這件事今日就算父親不找我,明天我也一樣要找父親說理兒。我這丫頭冤枉?!?/br>
    “冤枉?二門的李婆子都招了,是青嬈將信交到她手上,讓她轉交給章華的?!鞭シ蛉私K于開了口。

    “我知道呀?!庇崦歼h滿不在乎地回道。

    “你知道?你知道還讓自己的丫頭私下傳那見不得人的信!”蕙夫人一拍案,佛似的面容上有了些怒色。

    “見不得人的信?夫人見過那信?”俞眉遠歪了頭,天真問道。

    蕙夫人一噎,忽然覺得自己似乎進了個套。

    “何氏說的?!?/br>
    “二姨娘?二姨娘可說她見過這信?”俞眉遠又問。

    “我沒有!我沒見過!”何氏搶先開口。事關她的兒子,她不能坐視不理。

    “既然二姨娘沒見過,口說無憑,夫人怎好就此論定這信是見得不人的內容,除非……夫人見過這信!”俞眉遠不慌不忙道。

    “我沒有!”蕙夫人霍地站起。

    “你們說的,可是這封信!”俞眉遠卻低了頭從袖中取出俞章華交給她的那封信。

    “拿過來!”俞宗翰瞪了蕙夫人一眼,伸出手。

    俞眉遠將信交到他上。

    俞宗翰展信一看,聲音陡然沉下:“你還說不是見不得人的信?這信上約了酉時末于隨草閣相會,以羊絨襪相贈?!?/br>
    “我沒說這信見得了人呀。我說的是我讓青嬈送出去的那封信?!庇崦歼h毫無懼意,與他對視,將之前與俞章華說過的那些話又重復一遍。

    “正是如此。父親,我收到信后也覺得古怪,已先問過四jiejie。四jiejie說怕其中有詐,又念著今日是父親的大好日子,故囑咐暫勿聲張,待明日再向蕙夫人稟明,誰道今夜竟出了這種事,還牽扯到了二姨娘?!庇嵴氯A忙附言道,目光又從二姨娘身上掠過,有些痛心。

    “你的意思是……信是假的?”俞宗翰一下便明白俞眉遠的意思。

    “反正我的丫頭沒寫過這信!以及父親,你將金歌帶來此處是何用意?這事莫非也與她有關?”俞眉遠說著又望向金歌。

    “李婆子說青嬈交信之后,你屋里的金歌又來要回過信一次,第二日方送回給她,仍令她遞給章華。按你這意思,這信莫非中間被人給調包了?”俞宗翰的眼刀便也轉向金歌。

    “老爺,奴婢沒有!青嬈送的信確確實實就是這封,奴婢沒有調換過!”金歌聞言忙伏到了地上辯解。

    “那你把信要回做什么?”俞宗翰便問道。

    “我……”金歌趴在地上,冷汗一顆顆往外冒。

    堂上的蕙夫人捏緊了手腕上的佛珠。

    “我嫉妒青嬈,想趕走她自己成為姑娘身邊的大丫頭,所以拿了信看后去稟了二姨娘?!苯鸶枰а阑卮?,“二姨娘給的賞錢都還在我箱底壓著!”

    “你……”何氏聞言臉一變,想駁她,可金歌說的也是事實,又讓她無從駁起。

    倒是俞眉遠又開了口:“金歌,我與你十幾年主仆之情,竟沒看出你是個滿嘴假話的人。我就不相信了,除非二姨娘是個大義滅親的人,否則她怎會在知道私會的人是她十月懷胎生出來的章華后,她還會大張旗鼓地帶人去捉?除非你沒告訴她你要陷害的人是章華!”

    “是,她沒跟我說過青嬈私會的人是章華,也沒給我看過那信!她只告訴我說是私下里偷偷見到青嬈寫那封信!”何氏聞言忙又道。

    蕙夫人臉色忽然白去。

    俞眉遠雖沒直言,但字里行間竟是一步一步將所有的事都往她身上引來。

    金歌沒有告訴二姨娘是俞章華得的信,只說青嬈酉時于隨草閣與人私會,而對二姨娘而言,她只需要知道今晚能捉到青嬈私會男人的把柄,就可以將青嬈攆出園子任俞宗耀揉搓就足夠了。

    因此這定然是想設計讓二姨娘親自捉到自己兒子的□□,因此她肯定不會是只受命于二姨娘,其中必然還有人。

    而這么一來,金歌將信調包的事便愈發可信了。

    今晚這事到了最后,劍頭所指向的人,竟然是她孫嘉蕙!

    可到底是誰要害她?是俞眉遠這個還未及茾的小丫頭,還是……另有其人?

    孫嘉蕙面上不驚,心里卻已波瀾起伏,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從頭到尾未置一辭的杜老太太。

    “還有,你們老說這信是青嬈寫的。你們可看仔細,那信上的筆跡拙劣不堪,怎會出自青嬈之手。青嬈自幼隨我習字,不說有大家手法,但一手簪花小楷卻寫得十分漂亮,若然不信,可以讓她現寫給你們看!”俞眉遠又冷笑道,“這信肯定不是出自青嬈之手,必然是被調包了?!?/br>
    “金歌,你還不老實交代?你拿信去給誰了?”俞宗翰坐回椅上,忽然口吻沉靜地端起茶來。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老爺求你們相信我。四姑娘,我真的沒有,我就是豬油朦心做錯了一件事!”金歌又不斷磕頭。

    “夫人,我們已從青嬈床上翻出了羊絨襪來!”門外忽然有婆子揚聲道。

    蕙夫人面上一喜,道:“拿進來?!?/br>
    若有證據,便不怕她再詆賴。

    外頭便有個年輕的管事媳婦推門而入,垂頭躬身捧著羊絨襪進來,送到俞宗翰面前。

    羊絨襪尺寸很大,一看便是男人之物。

    “這物是在青嬈枕下找到的!”那媳婦回了話便規矩退出。

    “信上說的私贈之物可不就是這羊絨襪!”蕙夫人指著“證據”道。

    “撲哧?!庇崦歼h一下子笑出,“這個???夫人仔細看看,這是我做的!我想縫雙襪子送給父親做壽禮,可我這繡活實在拿不出手,這襪子做了一半,針角歪七扭八,我實在沒好意思送,就讓青嬈又替我做了一雙。這雙做壞的嘛,就交給青嬈幫我改改了。沒想到這也能當證據?”

    蕙夫人仔細看去,果見那襪子縫得歪歪斜斜不成樣子。

    “這都是你一面之辭!”蕙夫人這時候不能退,若無法坐實青嬈的罪,要再查起來,攀咬上的就是她自己了。

    “一面之辭?我倒想問問了?!庇崦歼h望向何氏,“二姨娘剛才在堂上可有說過私贈之物是羊絨襪?”

    “沒,我也不知是何物,金歌沒同我細說?!焙问虾芸旎卮?。

    “那就奇了。二姨娘剛才沒說,李婆子不識字肯定也不知道信上內容,除了金歌外,應該無人知道贈的是何物,那么夫人你是從何得知的?竟預先命人進我丫頭的房里搜起所謂贓物來?”

    說到后面,俞眉遠將臉一沉,眼眶紅去,三分怒三分悲,還有四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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