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這種事對他而言簡直小菜一碟。 俞眉遠便將信塞進他手中,道了聲:“等一會他們會下樓來炙烤野味,就趁那個時候,你小心點?!?/br> 霍錚接下信妥貼放好,并不多問。 俞眉遠笑笑,她喜歡他的寡言。 “青嬈,晚上你跟著我,替我多注意三嬸的動靜,一旦她有不妥要離去,就告訴我?!彼D頭又朝著青嬈吩咐。 青嬈點頭,卻又疑惑道:“姑娘,你到底想做什么?” “這事若辦好了,便是一箭四雕!你等著看戲就是?!庇崦歼h說罷一仰頭倒在了貴妃榻上,“現在先讓你姑娘我歪一歪,等他們下來了叫醒我!” …… 樓上的酒令行到天微暗才作罷。 庭院里炭爐生起,爐火猩紅,白霧串天,煙熏火燎的氣味四散。喧鬧的聲響隔著門簾傳進,不用人叫喚,俞眉遠自己就一骨碌爬了起來。 霍錚已經先一步出去了,屋里只剩青嬈,她替俞眉遠將衣裳整了整,方扶著她出了門。 “喲,醉鬼來了?!庇崦及彩掷镎弥胷ou塊的叉子站在爐旁,一見她過來就嘲道。 “我這是聞香而至!”俞眉遠閉眼深嗅了一口,十分陶醉。 “什么聞香,分明是rou味,你這饞貓!”俞眉初嗔了她一句,將自己手里已串好的rou塊塞進她手里。 俞眉遠沖她撒嬌了一句:“謝謝大姐?!?/br> 甜膩暖人,俞眉初才要笑她,便又聽她道:“大姐疼我,不如替我把rou烤了吧。炭火熏得慌,回頭折騰我一身味兒,我不想烤!” 那rou串又被塞回俞眉初手里。 俞眉初佯怒地要打她,俞眉遠卻笑嘻嘻跑走,恰撞到了俞章華身上。俞章華見到她,有些欲言又止,倒是俞眉遠轉身一看是他,忙不迭地扯了他的衣袖。 “好你個章華,總算讓我逮著?!?/br> “你逮我做啥?”俞章華被她說得莫名其妙。 俞眉遠看了看四周,將他拉到了花叢邊無人處。 “章華,昨個兒我讓人偷偷送信你給你,你怎么還不給我回復?”她壓低的聲音里有幾分怒意。 “你寫的信?怎么可能?你來得剛好,我也想問你信的事。我是收到了信,不過不是你寫的,二門的張婆子說是青嬈寫來的?”俞章華很驚訝,也跟著壓了嗓子。 “我是遣她給你送了信呀。你前幾日想給水瀲買胭脂,不是管我借了銀兩,說好前日還我的,可到昨天我都沒收到。你管自家jiejie借銀子使的事面上不好看,我總不好大張旗鼓地問你要吧,自然寫了信讓人暗暗送給你,提醒你記著這事兒?!庇崦歼h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俞章華更覺得奇怪,便從衣袖里掏出那信來遞給她。 俞眉遠狐疑地展信,借著朦朧的天色看信,才看了兩行她便訝然瞪眼。 “章華,這信不是我寫的!也不是我屋里丫頭的筆跡!想是半途被人調包了?!彼龑⑿胚o,大怒。 “那怎么……”俞章華嚇一跳,心里也犯疑。 “不知道。這信上約你今晚酉時末隨草閣,卻沒有落款,也不知是誰借了我的手使壞,怕是有詐,你可千萬別去?!庇崦歼h沉默了片刻方道。 俞章華少年心性,最恨這種陰事,當下怒起,道:“要不將這事稟了父親?今天他剛好也在?!?/br> “不成。今天是父親的好日子,可別掃了他的興致,且后宅的事還是要問蕙夫人。等明天吧,這信先放我這里,明天我與你一起去找蕙夫人,將這事查清。我斷不容許有人污了我房里丫頭的名聲,去行這骯臟事!”俞眉遠按住了他的肩。 “也是。四jiejie思慮周全?!庇嵴氯A點了頭。 “對了,這事你可有告訴過別人?”她又問。 “沒。昨夜才拿到的信,還沒弄明白怎么回事,我沒敢告訴任何人。本想找機會先問問你,誰知等到現在才有機會?!庇嵴氯A雖風流,卻也不是傻的。 “那就好。這事還是先別告訴其他人?!庇崦歼h將信細細折好,收進了自己荷包里,再次告誡他。 “你今晚可要好好呆在這里,別叫人拿住痛腳!” “我曉得!” “過去吧?!庇崦歼h朝前頭呶呶嘴。 俞章華與她對視一眼,轉身跑到院中。 俞眉遠盯著他的背景,咬唇一笑。 …… 眾人烤了一會rou,覺得熏得很,又兼天色晚了發寒,便都丟開手回了樓上。 水榭戲臺上大戲開場,咿咿呀呀的唱曲聲傳來。 “姑娘,信已經送到二老爺手中,他已經看了?!被翦P跟她回樓上,在她耳邊細語一聲。 俞眉遠正閉眼敲桌合拍,聞言也不回答,只笑了笑作罷。 戲唱了兩出,酒過幾巡,天色更沉,清芳樓里的人興致依舊不減。 酉時將末。 “姑娘,三夫人起身了?!鼻鄫坪鲈谟崦歼h耳邊暗道。 俞眉遠半閉的眼驟然睜開,直望而去。 羅雨晴似乎多飲了幾杯酒,已不勝酒力,由巧兒扶著離席,正緩緩下樓。 “曇歡,你在抱翠湖的岔道口前截住她們。不管用什么辦法,哪怕敲暈那巧兒,你也將羅雨晴給我帶到暖意閣去?!庇崦歼h讓霍錚俯身,她在他耳邊細語一番。 霍錚便跟著悄然離去。 稍頃,俞眉遠又讓青嬈跟著離去。 少了羅雨晴與青嬈二人,席上有兩人的目光便如狼般泛起亮光來。 俞眉遠用手將頭支在桌上,歪眼望去。 俞章銳與俞宗耀這對父子也先后離了席。 好戲……真要開場了。 ☆、第49章 惡棍 戲臺上的戲熱熱鬧鬧唱著,俞眉遠懶懶坐在位置上聽著。隔著泠泠的水聲,那曲子聽起來別有一番清韻。戲臺的光線不甚明亮,又隔得遠,清芳樓里的人只能看到臺上妖嬈嫵媚的身影,借著水上倒映的細碎月光,不像在唱戲,倒像是皮影戲。 酒宴已酣,眾人沒有散的意思,聽曲的聽曲,行令的行令,滿堂喧囂。俞眉遠目光緩緩從堂上一一巡過,俞宗翰聽戲聽得正開心,半閉著眼喝著酒,老太太則與旁邊的媳孫女們說笑,蕙夫人端方坐著,她身后的二姨娘和三姨娘已經站了一晚上,到了酉時末二姨娘何氏在她耳邊低語幾聲,蕙夫人方擺擺手,讓她退下。二姨娘何氏垂了頭恭敬退下,蕙夫人方望著她的背影笑了笑。錢寶兒與蕙夫人說著話,視線也從廳上掃過,臉色忽微微一沉,笑著找了個借口,很快也離席。 滿眼望去,這廳上一切似風平浪靜的海面,一切暗涌都埋在了底下,誰也不露半點心思在臉上。 俞眉遠打了個哈欠,后頭隨侍的人已換成了榴煙。 戌時初,席面上換過一輪熱菜。俞眉遠讓榴煙給打了碗羊rou湯,燉得爛爛的rou毫無腥膻,皮質彈牙,湯頭濃郁。俞眉遠痛快喝了幾口,便覺得胃暖得舒服,就是一會出去了,也不會寒得慌。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一個念頭還沒下去,外面就有個婆子匆匆跑來,被門坎絆了一腳,連滾帶爬地進了廳。 那是園子里管各處火燭及巡夜的孫婆子。 “不……不好了……打起來了,打起來了!”那孫婆子趴在地上,慌慌張張地開口。 滿屋子的人都嚇了一大跳,齊刷刷望來。杜老太太從榻上坐直了怒道:“什么打起來了,你把話說清楚來!” “老爺的大壽,你進來說這樣不祥之語,還不快說!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你要是說不出個所以來,便捆了出去,先打三十大板再說?!鞭シ蛉伺牧俗雷优?,她雖生得溫柔,聲音也輕細,然一發作起來,自然而然便帶了十成威嚴。 “是……是是……北園隨草閣那里,二老爺、銳少爺、二夫人還有二姨娘……打起來了!”孫婆子被嚇得趴在地上瑟瑟發抖,話也說不利索。 “什么?!”杜老太太驚得從榻上站起,俞眉安和桑南忙一左一右地攙住了她。 “你說什么諢話,二房的人怎么好好的和二姨娘打起來了?”蕙夫人也“騰”地站起,她語畢忽覺哪處不對,目光在廳上一掃,望見了站在人群里頭的俞章銳。 和前天她收到的消息不一樣了? 這會俞章銳不是應該在隨草閣里? 俞眉遠沒事人似的把最后一塊rou舀進口中,爛爛的rou嚼起來噴香四溢,舒坦死了。 “先是銳少爺把二老爺打了,然后二老爺又打起銳少爺,接著二姨娘又與二老爺吵起來,跟著二夫人進去了,先打了二姨娘,如今正追著二老爺在園子里跑!”孫婆子忙開口回話。 她因懼怕被罰,又兼年紀大了一路跑過來,正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這番話說得太急,聲音含糊不清,眾人便都沒聽明白,只囫輪聽出些事情輪廓。 “你把話說清楚來!”杜老太太更著急了,一步下榻,走到廳上。 孫婆子抖了抖,喘得更厲害了。 蕙夫人便又要發作。 “夠了!”俞宗翰一拍桌打斷她的話,“別老喊打喊殺的。給這婆子一口水,讓她緩緩再說。你們趕緊去把那幾人給我帶過來!” 蕙夫人臉色訕訕地閉了嘴。 屋外便有人應聲而去。外頭的戲不知何已停,屋里一片寂靜,眾人都怵怵站著,不敢多話。俞宗翰臉上雖沒什么表情,聲音也不大,卻更叫人心里忐忑。 稍頃便有丫頭倒了溫茶給孫婆子,孫婆子磕頭謝過后顫抖著喝下,慢慢平息了情緒。 “好了,你慢慢說,把來龍去脈給我說清來,不用害怕,沒人要罰你!”俞宗翰才又對著孫婆子開口。 孫婆子深呼吸兩口氣,方才回道。 …… 孫婆子專管園子北角的巡夜一職。 北角人少,幾處院落屋舍都還空置著,為防有宵小之輩從這里進來,也怕一時不察這地方起了火患,因此孫婆子每夜隔一個時辰便要巡察一番。 這夜酉末時她照例巡到隨草閣,就見到個黑影從小道上竄過。孫婆子沒看清楚,不知是什么人,她因想著今天府里大老爺過壽,怕是府里什么人來這里有秘事,一時間不敢聲張,只悄悄地熄了燈籠,從旁邊石路進了隨草閣的院中,躲在陰蔽處看著。 隨草閣里沒人住,因此不設燭火,只有月光和遠處的燈籠散來的暗光,rou眼看不清事物,在眼前的東西也只能看個輪廓。 “沒有多久時間,外頭就又進來個黑影,鬼鬼祟祟進了隨草閣的正屋里。我就摸到窗邊,就聽得幾聲踢椅子磕桌子的響動,里頭又傳出些……些說話聲來……”孫婆子繪聲繪影地描述著,把堂上眾人噓得心驚rou跳。 俞眉遠捂了唇使勁忍笑,瞧不出這孫婆子倒有些當女先兒的天賦。 “什么話?”蕙夫人急問一聲。 孫婆子偷眼看著堂上幾人,不敢開口。 “說!”杜老太太拍案喝道。 “是是。里頭傳來個男人聲音,嘴里只道‘我的娘,可想死爺了,總算把你給盼來了,來咱兩親香親香!你這小腰可夠細的……’”孫婆子學著那油腔色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