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其實在他遇到你之前,我們都沒見過他對哪個人產生過這么明確的依賴感?!崩钍哺锌频男α诵?,可面上的沉重卻并未隨之褪去,“也許你沒有發現,他在面對你的時候,遠沒有看上去那么自如?!?/br> 不只是不那么自如,傅銘淵的愛,是他自小缺失之后就從未擁有過的,所以捧到時思面前的時候,總是小心翼翼到甚至有些笨拙。但時思沉浸在臉紅心跳的甜蜜里,幾乎對此一無所知。 李盛安的那支煙早已被他揉碎在掌心里:“心理醫生說,他其實極度缺乏安全感,一直都劃定了嚴格的自我領域,在這個范圍內任何人都不能靠近。他早就習慣了讓任何事都處于自己的掌控之中,不能忍受出現任何偏差?!?/br> 那些春草般初初露頭的問題,隨著他愛上時思,隨著他對她的愛越來越深,終于開始有了蓬勃生長的跡象。 李盛安看著一直低頭默不作聲的時思:“你工作的事他確實做得不對,我想你知道了這些事,大概也明白了一些他的想法——他只是太怕了。從來沒有擁有過的東西,一旦抓住了,誰也不會輕易放棄的?!?/br> 他多年來冷漠的表象下,對溫暖的渴求,遠遠超過了他的預知。 李盛安說了很多,但卻并未聽到任何回答。 時思泥塑一般呆坐在原地,似乎對周遭的一切響動都沒有任何反應——事實上她在聽到故事最慘烈的地方之后,就一直沒有再說過任何一個字。 李盛安并未試圖再說下去。因為那些沉重到哪怕只是回憶也會讓人窒息的過往,終是讓他自己也再坐不住。他重重的嘆了口氣,仿佛要將心中的所有濁氣都發泄出來:“你先坐一會兒,我出去抽支煙?!?/br> 時思機械般的抬起頭,有些茫然的看著李盛安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才默默站起身來。 僵硬的坐了太久,以至于她的步履都有些蹣跚起來。 她透過玻璃看進去,病房里的傅銘淵還帶著呼吸機,臉上幾乎沒有一絲血色,可神情卻是平靜甚至有些安然的,和曾經無數個夜里擁著她入睡時沒有任何區別。 很多事其實都在她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一直發生著,而如今她后知后覺,所有當時并未在意的片段,此時也在她腦海中越發清晰起來。 他面對鮮血時艱難的呼吸,談及父母和童年時蒼白的臉色,偶爾午夜夢回時額角的冷汗……她也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見面時,他在衣柜里冷得仿佛沒有一絲溫度的手指。 柜中躲避的他和外面的血腥殺戮,她所遭逢的天降橫禍,于他而言,卻是噩夢的重溫。 時思不敢想象,這個男人這些年來到底要怎樣艱難前行,才能將那些困擾他多年的血腥恐懼拋得更遠一些,可轉瞬之間,卻又要在異國他鄉,被遍地的鮮血把所有記憶重新喚醒。 他的心早已千瘡百孔,卻仍然愛上她??勺约涸诼裨顾莫殧鄬P袝r,卻也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喜怒哀樂里,忽略了他其實一直在壓抑著內心的真實感受去愛她,迎合她。 她對他的過去一無所知,對他內心的不安定感也一無所知。 而那個藏在衣柜里的小男孩,只能日復一日的,被籠罩著血色的噩夢折磨。 時思轉身靠坐在門邊,死死咬住手背,才能讓自己不哭出聲來。 * 傅銘淵自漫長的仿佛沒有盡頭的噩夢中醒過來,痛覺也隨著他眼睛的睜開而一并蘇醒,他有些艱難的呼吸著,手剛剛動了動,又驚又喜的聲音就已經響了起來:“你醒了……” 夢里的情景和眼前的畫面慢慢重疊,傅銘淵一時有些分不清此刻的一切是現實還是夢境。他慢慢眨了眨眼,時思已經傾身靠近了些,感覺到她溫熱的呼吸輕輕拂在他面上,傅銘淵終于心下大安。 只是眼前的時思卻憔悴的可怕:神情極為疲憊,眼底一片濃重的青黑痕跡,許久未睡的模樣,雙眼也又紅又腫,顯然在自己未曾醒來的時間里,不知掉了多少眼淚——他此時看了,只覺得心疼。 傅銘淵試圖伸手撫摸她的臉頰,時思已經急忙制止了他的動作,哽咽著努力扯出一個笑容:“右手手臂打了石膏,不要動。你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我先去叫醫生過來?!?/br> 她說完之后還沒來得及轉身,他已經微微抬起左手,拉住了她的衣角。 他剛從昏睡中醒過來,手上其實并沒有什么力氣,但簡單輕緩的動作卻成功阻止了時思的腳步。 她猜到他要說什么,于是再次彎腰,傾身靠近了些:“怎么了?” 傅銘淵動了動唇,聲音沙啞微弱: “對不起……不分手好不好?” 你明明答應過,永遠不會離開我。 時思原本以為流干了的淚水,頃刻間奪眶而出。 她哭得近乎哽咽,有眼淚掉落在他頸間,卻仿佛guntang灼熱的連他的心也一并刺痛了。他所想給予的所有擁抱和親吻,也都因為周身的劇烈疼痛,而變得有些遙不可及起來。 他不知道為什么明明自己那么愛她,卻還是讓她那么難過。 他還試圖再說些什么,可時思顫抖的唇已經吻上了他。 淺嘗輒止的親吻有別于往日的甜蜜,因為此刻她不斷留下的淚水,而帶了幾分苦澀的味道,但因為是她,所以他仍然貪戀。 時思的手輕輕覆上他蒼白的臉頰,眼中的淚水在燈光的照耀下,仿佛被折射成了耀眼的星光:“我們重新開始?!?/br> 來自身體的劇烈疼痛,此刻似乎變得并不那么重要了,自聽到她說分手之后就仿佛已經感受不到的心跳,也終于開始一下一下,重新恢復了跳動。 傅銘淵靜靜的看著笑中帶淚的時思,也露出一個蒼白虛弱的笑容:“好?!?/br> * “傅總,這是您要的文件?!?/br> 秦川敲敲門走進病房,將文件夾放到了床頭柜上。 彼時李盛安正坐在傅銘淵的病床邊,和他討論著公司的一些情況,時思自傅銘淵轉出icu后就幾乎和他一直形影不離,但此時因為回家收拾東西,所以并不在房里。 傅銘淵靠坐在病床上,精神已經好了許多。 “時小姐收到了面試消息,那些簡歷是她在您出事前投過的,但是她已經暫時回絕了?!鼻卮ㄕ驹诓〈睬?,仍然老實的把這段時間的消息匯報給傅銘淵。 傅銘淵當然明白這個“暫時”是什么意思。 李盛安想勸,但由于太知道他的心結是什么,所以也只能輕描淡寫的勸:“凡事過猶不及?!?/br> “嗯?!备点憸Y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我知道?!?/br> 這段時間以來,兩個人的關系已經重新恢復了往昔的甜蜜繾綣。他對于短暫失去后的重新擁有,變得越發珍惜也越發謹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