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看了孫曉暉的表情,戚悅心下一嘆??磥?,要做通孫曉暉的工作是不可能的了,她只好放棄這個想法,再想別的辦法逃出去。 “既然你……” “你準備給我多少錢?” 孫曉暉在戚悅開口前忽然變了臉色,換上一臉的笑問道。 戚悅原先想說的話被噎在口中,頓了一會兒才斟酌著說道:“五萬怎么樣?”她記得現在這個時間點,她的個人賬戶里加起來大概也就有個十萬,她爸平時給她零花錢和壓歲錢并不摳門,不過她花錢也大手大腳慣了,并沒有攢下多少錢。 “五萬!”孫曉暉眼睛一亮,隨即撇撇嘴眼神一暗道,“你家可真有錢啊,也難怪看不上我?!?/br> 戚悅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想了想干脆默認了。就讓孫曉暉這樣認為好了,至少這樣他能放棄對她的糾纏。 “怎樣?你同意幫我這一回嗎?”戚悅問。 “五萬啊,我怎么會拒絕?”孫曉暉看著戚悅笑著說,“你想讓我怎么做?只說我是你男朋友,你那猴精的后媽肯定不會相信的吧?你說,我們是不是要做點什么?” 他說著靠近了戚悅,微微低下頭盯著她不懷好意地笑。 戚悅后退了一步,壓下心中那一絲不安,搖頭道:“不需要?!?/br> 要將事情鬧大也容易。先跟孫曉暉偽裝成男女朋友,過個一段時間,再讓孫曉暉做出腳踏兩條船的模樣,然后她再找孫曉暉鬧事,做出要自殺的模樣,說出“我已經懷了你孩子”之類的話。她也想過直接裝作要自殺引她父親過來,只是她幾乎可以肯定,光只是要自殺的話,柳薇薇絕對會把這消息攔住。柳薇薇也不是蠢貨,會猜到自己是偽裝自殺,她會等她真“自殺”了之后才去通知她父親過來。戚悅并不想真來個“自殺”,萬一控制不好火候,假自殺變成了真自殺,那就是個笑話了。所以,先以男女關系為引,爆出“懷孕”的事,再加上自殺,才能更讓柳薇薇信服,而且有了前面的“懷孕”,柳薇薇所希望的“墮落”已經達成,她肯定會立刻把戚興城叫過來“圍觀”他的好女兒做出了怎樣的丑事。 戚悅大致把計劃跟孫曉暉說了一遍,孫曉暉邊聽邊點頭,末了感嘆了一聲:“戚悅,沒想到你的心思這么多。我就奇了怪了,你這么聰明,怎么之前就斗不過你后媽?” 戚悅苦笑:“之前是我沒想通?!?/br> 如果還是過去那個即將滿十八歲的戚悅,她無論如何都是想不通的。也只有經過時間磨礪的她,再回到這個時間點,才能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見戚悅情緒低落,孫曉暉忙安慰道:“不是有一句話叫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嗎?之前的事就不管了,你現在能想通不就好了?反正又不晚?!?/br> “你說得對?!逼輴傂α诵?,孫曉暉說得很對,現在不晚,一切都還來得及。 和孫曉暉又說了些細節后,戚悅見時間不早,先讓孫曉暉回教室去,她過了一會兒才回去。 計郝彬自然還在教室里,見二人先后回來,他的目光在他們身上瞄了又瞄,嘴角的笑容意味深長,之后就沒再管二人。 新聞聯播還在繼續。 戚悅的目光落在電視上,腦子里卻在回憶著剛才跟孫曉暉說的那些事,她仔細思考這其中的每一個細節,只希望能做到萬無一失。 新聞聯播剛結束,教室后面突然傳來凳子落地的聲音,緊接著,一個嘶啞男聲突然嚎叫起來。 戚悅吃驚地向后看去,只見富志誠如同被人暴打了一頓似的,躺在地上不停地扭動著,如同一條粗壯的蛇。他原本坐的凳子就躺在地上。他哭嚎聲很大,不過眼中并沒有眼淚流出來,只是在干嚎。而他旁邊的葛楓茂卻只是冷眼看著,不但他如此,除了戚悅以外的其他人也都只是瞥了一眼,就沒再關注,自顧自地干別的事去了。 戚悅正覺奇怪,忽然想起這個富志誠的事了。富志誠其實早已成年,但網癮非常重,最長時間一個月都沒有離開網吧一步。他父母再也無法忍受,就把他送進了這里。沒了電腦,富志誠每天就跟行尸走rou一般活著,而每到晚上,他的網癮就會發作,像現在這樣躺在地上干嚎,誰也拉不住誰也勸不住,不過大概一刻鐘之后,他就會自動停下,所以大家都習慣了之后,就不再管他了。 想起了這件事,戚悅也收回視線。富志誠還在干嚎,計郝彬就把電視聲音放大了一些,今晚上看的是一部教育記錄片,關于艱苦的監獄生活的。 一刻鐘后,富志誠果真結束了他的嚎叫,他拍拍弄臟的衣服,又把凳子扶起來,沉默地坐好,除此之外再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看電視一直到十點才結束,十一點熄燈鎖寢室門,所有人都必須在那之前洗漱完畢。戚悅跟著大部隊往宿舍走,孫曉暉也跟在她身邊,上樓之后先到男生寢室,他笑著跟戚悅道別,走了進去。戚悅回了他,繼續往前回到女生寢室。 拿了自己的洗漱用具,戚悅來到女衛生間洗漱。女衛生間經過改造,除了蹲坑之外,還有一些淋浴設備?,F在天氣熱,并沒有熱水,所有人都只能洗冷水澡——在計郝彬口中,這也是培養學員們吃苦耐勞的精神。不過食堂有熱水,一毛錢一熱水瓶,想要的可以提早去買了,晚上就拿來泡腳解乏。 戚悅避開腦門上的傷迅速洗了澡,沒跟別人有任何交集便回了寢室。她把東西放好,剛爬上床,就覺得不對——她的被子都濕了。 被子濕了將近一半,顯然是有人故意潑了水上去。 不用多想,戚悅就知道這件事是誰做的,她得罪的人,不過就這么幾個。 之前戚悅并不打算太過高調,她不希望任何事影響到她的逃離。然而現在看來,那不過是她的奢望,她不想理會別人,卻總有人要來招惹她。 戚悅在戚家養尊處優了十八年,脾氣驕縱,雖然在那之后的五年里已經漸漸沉淀下來,然而骨子里她卻不是個肯吃虧的人。在她看來,她都已經幾次三番沒跟別人計較,然而她們卻依然不依不饒,那就不能怪她不客氣了。雖然她想低調,然而她們若是認為她好欺負,不停的給她找麻煩,說不定會干擾她的逃離計劃。最好的辦法就是反擊,讓對方明白,她不是那么好欺負的。 戚悅飛快地爬下床,扭頭看去,另一邊,盛琪琪和朱妙珍正望著她,兩人臉上帶著得意的笑,顯然往被子上潑水的事,就是這兩人干的。 見戚悅表情陰沉,盛琪琪得意之余也做好了準備,她和朱妙珍兩個人,戚悅才一個人,再加上戚悅還是個千金小姐,論打架她一定不會是她們兩人的對手,她怕什么? 但令盛琪琪和朱妙珍吃驚的是,戚悅并沒有沖上來與二人掐架,反倒是一聲不吭地轉頭走出寢室。 朱妙珍忙道:“琪琪,她該不會是去打小報告了吧?” 盛琪琪也是這么猜測的,她冷笑一聲:“打小報告就打好了,她又沒有證據,又能把我們怎么樣?” 雖然盛琪琪這么說,但朱妙珍心里還是沒底。剛才把水潑到戚悅床上,她是挺快意的,但事后又忍不住覺得害怕,她不像盛琪琪對那些管帶完全不放在眼里,心底還是懼怕的。 戚悅走出寢室后就靠在墻上等了兩分鐘,然后才轉身回到寢室之中,冷著臉對朱妙珍和盛琪琪道:“計主任找你們兩個?!?/br> 朱妙珍的臉色當場就變了,盛琪琪嗤笑道:“真是個孬種,就知道打小報告,你這個懦夫!” 戚悅讓到一旁,冷冷一笑:“你們還是快點吧,計主任可沒有太大耐心?!?/br> 盛琪琪臉上閃過一絲狠厲之色,惡狠狠地放話:“你給我等著!” 她說完就昂著頭向外走去,半分害怕都沒有,只要她死咬著不承認,計郝彬能拿她怎樣?朱妙珍腳步有些遲疑,然而有盛琪琪打頭陣,她也就沒那么害怕了,忙抬腳跟了上去。 等朱妙珍一走,原本不動如山的戚悅忽然快步走到剛用熱水泡完腳準備出去倒水的姚星身邊,低聲道:“水借我一下?!?/br> 姚星一愣,雖不知道戚悅想干什么,還是說道:“你拿去吧?!?/br> “謝謝?!逼輴偟吐暤乐x,端起姚星的洗腳水,一人一半倒在了盛琪琪和朱妙珍的床上,又把臉盆還給姚星,回到自己下鋪,百無聊賴地坐著玩指甲。 盛琪琪和朱妙珍走到外頭后并沒有看到計郝彬的影子,朱妙珍奇怪道:“咦,計主任呢?”她下意識地摸著自己的蜈蚣辮,雖然疑惑,更多的卻是如釋重負的欣喜。 盛琪琪四下看了看,眼神漸漸變得陰沉:“媽的,這個賤.人居然騙我們!” “你是說……計主任根本就沒叫我們?”朱妙珍也回過味來了。 盛琪琪怒道:“絕對是這樣!我就說計郝彬怎么可能為這一點事幫她出頭?居然被她騙了!我饒不了她!” 盛琪琪掉頭就往寢室里走,進去后四下掃了掃,見戚悅正端正地坐在她自己的下鋪,不禁怒火中燒,沖過去道:“你居然敢騙我!” “騙你什么?”戚悅依然玩著指甲,頭也不抬地問。 “計郝彬根本就不在外面!”沒等盛琪琪說話,朱妙珍立刻回道。 戚悅淡淡地應了一聲:“哦?!?/br> 見她的反應不咸不淡,盛琪琪皺起眉狐疑地看著她。盛琪琪也不蠢,見戚悅反應如此奇怪,也不再認為剛才戚悅以計郝彬為名叫她們出去是在耍弄她們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臉色一變,快步沖回自己的床鋪旁,只見那上面已經濕了一大片,還隱隱有點兒熱氣。 “戚悅!”盛琪琪尖叫一聲,直接向戚悅沖了過去。 朱妙珍是在上鋪,不過她不用爬上去也能看到她上鋪有水一點點滴下來,落在同樣濕透了的盛琪琪的床鋪上。她錯愕地呆了幾秒,見盛琪琪盛怒地沖向戚悅,她也明白過來,同樣氣勢洶洶的向戚悅沖去。 ☆、第七章 二人要動手也在戚悅的意料之中,她早就做好了準備。朱妙珍站得近,剛抬腳,戚悅就一腳鏟了過去,朱妙珍尖叫一聲倒地。戚悅收回腳,撿起床邊的牙杯,一甩手就朝盛琪琪擲去,后者沒防備,悶哼一聲被打中。不過牙杯輕又小,被砸中也沒多疼,倒是讓盛琪琪怒火更盛。而戚悅則趁著盛琪琪躲閃的機會沖了過去,扭住她的肩膀,將她按在地上。 另一邊,朱妙珍慘叫了一聲:“我的發型啊啊??!”然后如同猛虎下山似的向戚悅撲過來。 戚悅只得暫且松開盛琪琪,轉頭對付朱妙珍。 二對一對戚悅來說極為不利,不過那五年中她好歹也是打過架的,知道打架除了技巧之外,要的就是一個氣勢,因此并不示弱,即便一對二也絲毫不慌,三人打成一團之后,她就扯著盛琪琪不放,專門打她一個。 這邊動靜不小,來巡邏的管帶羅興邦見狀,立刻沖上來拉開三人,他的臉色很難看,也不問三人為什么打架,直接怒喝道:“都不想睡了是不是?好!我就成全你們,統統給我站到寢室外去,誰都不許睡覺!” 被羅興邦這么一攔,這架也打不成了,戚悅一聲不吭地理了理衣服,走出門外站好。 這也算是在她的意料之中。要墮落,光早戀怎么行?當然還要加上一個打架。十八歲以前她一直很乖,打架這種事從來跟她無關,要是計郝彬把她跟人打架的事傳到柳薇薇耳朵里,想必對方一定會高興得喜形于色的吧。 盛琪琪和朱妙珍也慢吞吞地走了出來,盛琪琪臉上有不少抓痕和紅腫,都是戚悅干的,朱妙珍的一頭蜈蚣辮早就亂七八糟的,她一站好就開始整理自己的辮子,時不時怒瞪戚悅一眼。 戚悅被兩個人圍著打,身上當然也不好過,額頭上的紗布已經有些散了,傷口也裂開,些許血絲映透出來。她的右臉頰被打腫了,嘴角也破了皮,其他地方倒還完整。 羅興邦檢查了女生寢室的人數,這才走出來陰沉著臉看著三人,怒聲訓斥道:“別把這里當成外頭那種隨隨便便的地方,到了這兒,就給我守這兒的規矩!我不管你們為什么打架,以后要是再犯,處罰就不會這么輕了!現在給我站好,不到天亮不許回去!” 羅興邦說完,鎖了女生寢室門就離開了。 每到晚上,都會有管帶在清點人數之后將男女生寢室的門鎖上,以防他們半夜逃跑。雖說外頭有電網,他們也跑不了,但那樣總歸會造成不少麻煩,因此計郝彬干脆就一勞永逸,規定一到十一點,清點人數后就把寢室門給鎖了。 “真是晦氣!”等周圍都沒什么聲音了,盛琪琪小聲地罵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說誰。 戚悅只當沒聽到,微微抬頭看著夜色,腦中思緒翻飛。打架是第一步,接下來她就要投入“早戀”之中了。等她離開這里,她會讓柳薇薇他們付出代價。而對孫曉暉,只希望一切能按照計劃進行,別出什么波折。 想到過去,不,對她來說本該是未來的那段歲月,戚悅忽然想起了當初孫曉暉收下的那個小弟黎英邵。她臨死的時候,正跟孫曉暉和黎英邵一起吸.毒。如果可以,出去后她希望自己能找到黎英邵,同樣幫他一把。 她忘不了那時候黎英邵眼里的痛苦和絕望。那一次,三人喝得酩酊大醉,黎英邵忽然就抱著她的大腿哭得涕淚橫流,那時她坐在沙發上,喝得身子發軟,連踢開他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將眼淚鼻涕都擦到她褲腿上,聽著他撕心裂肺地嚎叫。 “姐啊,我好想讀書!嗚……我想讀完高中,我……我想考上大學!姐啊,我怎么就這么命苦,嗚……我他媽的怎么就這么命苦??!姐,姐,你告訴我啊,我到底做錯了什么,怎么偏偏就變成了這樣?為什么別人都能讀書,我卻只能當個小混混?姐,嗚……” 戚悅最終攢足了力氣一腳把他踢開,黎英邵也干脆地縮在地上,哭得愈加兇狠。那時候她的腦子也已昏昏沉沉,卻莫名清晰地記住了他那淚眼朦朧之中的強烈渴望和絕望。 她救不了所有人,卻希望她認識的,曾經給過她善意的人都能好好的。就像孫曉暉,就像黎英邵,她希望他們都能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過得好好的。 “喂,我叫你呢,你耳朵聾了?”盛琪琪語氣不善地沖戚悅叫道。 戚悅將自己從回憶中拉扯出來,側頭瞥了盛琪琪一眼,不理她。 戚悅那輕蔑的眼神頓時令盛琪琪氣急敗壞。想她輟學后在朋友間混得特別開,就算有不長眼的,也不過就是些外強中干的人,她還是第一次遇到像戚悅這樣有腦子也有武力值的對手。如果剛才的那招聲東擊西,戚悅不是對她使出來的,她說不定會鼓掌叫好,吸收戚悅為她的手下。想到剛才戚悅拽著她的頭發不松口,又拼了命的往她臉上撓,盛琪琪就覺得頭發根也疼,臉也疼,真是恨不得按住戚悅把她往死里打。 “喂,你耳朵真聾了?”盛琪琪不放棄,繼續挑釁戚悅。不過她到底是不敢繼續動手了,剛才羅興邦那個黑面神已經說了,她們要是再打架,那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她雖然不怕他們,但好漢不吃眼前虧,既然打不過他們,有時候當然只能服軟。識時務者為俊杰,她又不傻。 “你到底想干什么?”戚悅繼續望天,倒是好心回了盛琪琪一句。 戚悅的態度惹惱了盛琪琪,可戚悅能跟她說話也讓她覺得心里舒服多了,哼了一聲道:“不想干什么,就叫你一聲?!?/br> 戚悅幾乎想翻個白眼,這個盛琪琪,不會是個神經病吧?說起來,這個訓練營里的人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問題被送進來的,有個神經病也正常。 戚悅安靜了,盛琪琪卻又不樂意了。 現在大家都在一起罰站,她又不能再跟戚悅打一架,長夜漫漫,除了說話,也沒其他事好做了。 “喂,你打架倒是挺厲害的,怎么,以前學過?”盛琪琪又開了口。 剛才的事戚悅還記著,只當沒聽到盛琪琪的話,半天不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