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的林南，安靜祥和，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鎮。

    廖五妹沒有睡多久，就被母親叫起來做飯喂豬。這些都是她的日常，平時做慣了的，她用冷水洗了把臉，暈暈沉沉的腦袋便清醒了。農家的早飯也簡單，稀飯還有榨菜，再加幾個水煮蛋，就是一頓了。廖家養了幾只母雞，家里算不上一清二白，每個孩子每天早上都能吃到半個雞蛋。

    廖五妹坐下來吃飯的時候，母親瞪了她一眼，把她面前的雞蛋夾走了，放在弟弟碗里，“五妹，等下送你弟去上學就趕緊回來，別老呆在教室外面，家里還一堆活沒干完呢?！?/br>
    廖五妹把碗舉高，遮住了眼睛，應了一聲，“嗯，知道了?！?/br>
    兩姐弟吃了飯，廖小弟背上了書包，廖五妹背上了背簍，兩個人一起往學校的方向走去。

    兩人走出去沒多遠，剛剛拐彎，廖小弟便沖著廖五妹擺了個鬼臉，“跟屁蟲！告狀精！”然后撒歡一樣跑開了。

    若是平時廖五妹會去把她追回來，把他押到學校，但今天，她實在是沒有精力和心情去管這個便宜弟弟了。

    廖五妹慢慢走到學校去，還沒有到上課的時候，她默默站在教室外面的窗口下。

    學校的老師認識她，沖著她笑，然后過來跟她說話，“五妹，今天講一元一次方程，可要好好聽啊，這是上次測驗的卷子，拿回去好好做，我再給你改?！?/br>
    廖五妹接過來，一個晚上的驚懼和委屈突然爆發出來，她只覺得眼眶灼熱，落下淚來，怎么也控制不住。

    那位老師被嚇了一跳，“怎么了？”

    廖五妹越哭越大聲，越哭越傷心，卻咬著嘴唇什么也沒有說。

    那位老師被她哭得手足無措，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伸手在口袋里亂摸，摸出來一塊糖，遞給她，“別哭，別哭，給你糖吃，別哭啊?！?/br>
    廖五妹握著那塊糖，突然才發現，她不過才十一歲，在別人眼里，其實也只是一個孩子而已。

    她慢慢止住了眼淚，哽咽出聲，“謝謝老師?！?/br>
    “呃，不用不用?！鄙险n鈴響，那位老師忙著去上課，只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有什么事哭出來就好了，以后努力，一定會海闊天空的?！?/br>
    大抵是覺得一個小女孩能有什么大事，無非就是丟東西沒做作業跟伙伴鬧翻了被父母罵了這幾樣。

    廖五妹抹干了淚，默默站在墻角聽完了一節課，才準備回家。

    剛剛結束課程的老師卻匆匆忙忙又跑了出來，“五妹啊，忘記跟你說了，大后天有個善人要過來選資助的孩子，聽說還是你們廖家的遠親，到時候你也過來吧，說不定就能資助你上學了?！?/br>
    廖五妹點點頭，應下了，“謝謝老師?！?/br>
    那老師擔心她忘了，又扯下來一張作業紙，給她寫了幾個字，“拿回去給你爸媽看，到時候說是我讓你過來的，讓他們給你準備一下，這是好事，可不能錯過了?！?/br>
    廖五妹感激地點頭，輕聲又道，“謝謝老師?！?/br>
    “怎么這么晚？不是讓快點回來的嗎？”等回到家，母親破天荒沒有打罵她，只是白了她一眼，讓她換上了一件比較新的衣服，領著她和小妹往鎮公所走去。

    小妹身上也穿的是新衣服，很漂亮的裙子，上面還有個大大粉色的蝴蝶結。

    “媽，你要帶我和jiejie去哪里??？”小妹好奇地問道。

    母親有些急著趕路，嘟囔道，“都怪你青嬸，這么晚才告訴我，鎮上選巫女哩，”她摸了摸小妹的頭，“等下得好好表現，掙個巫女回來?！庇洲D過身來，點了點廖五妹的頭，“五妹，你也得努力上?！?/br>
    她有些艷羨道，“巫女的家人每個月都有錢領，而且能住大房子，不愁吃不愁喝的，是件大好事，你們可得加把勁，別被比下去了?！?/br>
    廖五妹對巫女這件事幾乎一無所知，也沒有什么興趣，但是小妹，聽得斗志昂揚，“嗯嗯，mama，我會加油的?！?/br>
    很快就到了鎮上，在選會場，已經有很多人在等著了，母親稍微打探了一下，就知道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只剩下了兩個村莊沒有選過。

    “這次巫女大選比較特別，聽說這次選十個呢，我們這兩個村就有三個！”在旁邊的大嬸開始跟母親咬耳朵。

    “真的？三個！”母親笑呵呵的，“巫女殿在我們后山那里也是有好處的啊?！?/br>
    后山兩個字一落在廖五妹耳朵里，她頓時抖了抖。

    巫女殿？那個女人會不會是……？

    這個念頭一起，廖五妹只覺得心頭砰砰直跳，手心汗直流。

    “哎呀……準備開始了，也不知道是怎么選的，聽別的村說，就是看八字，我閨女八字那是杠杠的，特別旺?！?/br>
    母親撇撇嘴，什么也沒說，只哼哼了兩聲，“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女兒長的什么樣！癩□□心比天高！”

    她摸摸小妹的腦袋，眉開眼笑，“我家閨女才好看得緊呢?！?/br>
    她又抬頭看了看廖五妹，也笑，“我家大妞也好看?！?/br>
    確實好看，十一歲的少女亭亭玉立，最為鮮嫩的青蔥歲月，就算是穿著不太合身的衣物，平日埋頭苦干農活養成沉默寡言的性格，少女纖細的身體和清秀的臉，也是遮蓋不住的。

    廖五妹聽到母親這句話，嚇得一抖，臉色發白。

    她低頭看腳尖，還是忍不住輕顫，小妹見了，連忙過來拉他的的手，“jiejie，jiejie，你怎么啦?！?/br>
    “沒事?！绷挝迕每粗∶脫鷳n的眼神，艱難地擠出個笑容，“真的沒事?！?/br>
    她在口袋里摸，摸到了那塊糖，猶豫了一下，遞給了小妹，“小妹，給你吃?！?/br>
    “糖！”小妹頓時眼睛發亮，她滴溜著大眼睛，偷偷瞄了一眼母親，見她正聊得歡并沒有注意她們，沖著廖五妹笑，露出了可愛的小虎牙，“謝謝jiejie?！?/br>
    她把糖接過去，掰成了兩半，又遞給了廖五妹，“jiejie也吃?！?/br>
    小妹把糖喂給jiejie，笑容更燦爛了，“好甜好甜呀?！?/br>
    廖五妹含著糖，默默無言，確實很甜，可是她仍是害怕得心里發苦。

    她低聲道，“小妹，不要去當巫女?！?/br>
    小妹不理解，“為什么不要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