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
謝貴妃微笑,俯在順德皇帝耳邊吐氣如蘭,“皇上,這會子是家宴,快讓銀安起來,跪了這么久,被那些眼里沒主子的東西瞧見還以為銀安做出什么不守婦道的事來,平白虧了名聲?!?/br> 言外之意,銀安跟周成瑜雖不是私定終身可也算是暗中有往來,要是貿然賜婚,后來人有樣學樣天下女子的風氣豈不就被帶壞了。 順德皇帝聽出話音來,原本和煦的臉色漸漸沁出了冷意。 謝貴妃跟銀安并無瓜葛,按說銀安嫁到哪里跟她半點關系都沒有,可是其中還牽扯著銀平。 謝貴妃是個人精兒,銀平那點心思豈能瞞得過她。此次和親,男方是南越的三皇子,據說在南越名士中頗有聲望,極有可能會承繼江山。 假如南越三皇子真的繼位,有銀平這個枕邊風吹著,難免不生出什么歪心思。 現在有個沈在野一門心思鼓吹仁政已經讓她心煩了,再有個南越從中攪和,未來會如何還真難說。 最好的結果就是把銀平拘在眼皮子底下,連京城都不出,在那些過氣或者沒落的勛貴間找個適齡公子嫁掉就行。 銀安只防備著銀平搗鬼,萬萬沒想到自己謀劃半個月的親事就這么被謝貴妃毀了,沐恩伯也沒想到,還跟周成瑜期待著天亮之后進宮打探消息。 此時楚晴正和周成瑾相對坐在大炕上對酌。 夜已見深,寒氣上來,加上觀月軒被四周松柏圍著,本就比別處涼,周成瑾怕她冷著,便將席面擺在大炕上。 說是席面,可兩人都吃過飯,擺出來的只有四碟菜肴,都是楚晴愛吃的。 酸辣黃瓜、醬汁豆角,清炒筍絲和一碟鹵雞爪,再就是一盆煮花生。 酒溫在暖窠里,應景的桂花香。 四面窗戶都開著,仰頭就能瞧見圓盤似的明月。 楚晴卻無心賞月,兩手攥著雞爪子啃得專心致志,啃過一只喝一口酒,心滿意足地嘆口氣再啃第二只。 周成瑾捏一管上好的紫竹洞簫,靜靜地吹,蕭聲素來清冷,可他瞧著燭光下楚晴嬌俏的模樣,曲調一轉,清冷便成了纏綿。 月上中天,一碟雞爪子見了底兒,楚晴也略有醉意,周成瑾換人將杯碟撤下去,打發她們退下,親自伺候楚晴洗手凈面,又吹熄蠟燭,抱著楚晴上了炕。 沒了燭光的干擾,銀白的月色水銀般傾瀉下來,在屋內灑下一片清輝。 偶有清風吹來,不冷,只讓人覺得清爽。 周成瑾半擁著楚晴低低柔柔地問:“你困不困?” 楚晴半瞇著雙眼,神色繾綣,“有一點?!?/br> “我的小姑娘,”周成瑾俯身在她唇上輕輕一吻,笑道:“先別睡,左右明天不必早起,我再給你吹個曲兒,你聽聽好不好?”話語旖旎,手指擦著她的臉頰,在水嫩的唇間停了瞬息才又掂起洞簫。 卻是一曲《鳳求凰》。 這本是琴曲的,被他吹來,淡了古琴中的熱烈,卻多了些小意,呢呢喃喃間似情人間的低語,又似夜半無人時耳鬢廝磨的喘息。 曲罷,楚晴咬了唇,不屑道:“不好聽,誰家的鳳求凰吹成這樣?” 周成瑾輕笑,將她抱至腿上,一手攬著她的肩頭,另一手熟門熟路地去解她頸下的盤扣。 衣衫悄無聲息地滑落,楚晴低低嚷了聲,“冷?!?/br> 周成瑾覆上她,灼熱的身子抵著她,唇緊貼在她唇上,“這樣還冷嗎?” 入目是他黑亮的眼眸,映射出醉人的月色,目光灼灼。濃密的黑發直直地垂著,散在她耳邊,有些癢。 楚晴輕笑,啟唇主動親吻他,“好了一點兒,可還是冷?!甭曇衾镉凶约阂膊辉煊X的嬌柔,很顯然是在期待著什么。 “很快就熱了,別急?!敝艹设獝炐?,笑聲盡數湮沒在她的唇齒間……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楚晴才醒來,頭頂是雪青色畫著潑墨山水畫的綃紗帳簾,周成瑾卻不在。 記得昨晚是歇在大炕上的,也不知幾時到了架子床上。 她酒量不好,偏生喜歡喝,喝醉了不免胡來,尤其周成瑾向來臉皮厚,就會花言巧語地哄騙她做些沒羞沒臊的事情。 想起昨夜,楚晴驀地紅了臉,急急地坐起來。 這才發現身上穿了件寶藍色繡戲水童子的肚兜,昨天她穿的是墨綠色錦緞繡粉白蓮花的,早被揉搓得不成樣子。 不用問,定然是周成瑾替她換過了。 楚晴臉上火辣辣的,沒招呼丫鬟,先下了床看著炕上還算齊整,才舒口氣,揚聲喚暮夏。 周成瑾卻應聲進來,穿件半舊的月白色道袍,因才剛洗浴過,頭發濕漉漉地披散著,有好聞的皂角的清香,臉上笑容和煦俊美生動。 “又不知絞頭發,都說過多少回了?!背玎絿佒絻舴咳∵^帕子裹住他的發,手下故意用力擰了兩把,再展開帕子,上面幾根墨發。 周成瑾也不嫌疼,只看著鏡子笑,片刻,捉住她的手捏了捏,話里有話地說:“苒苒,你真好?!?/br> 楚晴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一把將帕子扔在他頭上,恨道:“不管你了?!?/br> 周成瑾胡亂擦兩下,走到楚晴身邊,低聲道:“苒苒,咱們是夫妻,有什么不能說的?而且,只是私下說說,當著人的面,我再不會提這個。我是真覺得昨晚很好,你覺得呢?” 誰要跟他討論昨晚的感受? 楚晴想發火,可對著這張俊臉又實在發作不出來,手指撫上他臉頰那道傷疤,抱怨道:“擦了這些時候的藥,也沒見好多少,想來太醫也是沒數的,就會信口開河?!?/br> “不疼不癢的,隨它去吧,反正也不礙什么?!敝艹设獪\笑,忽而嘆了聲,“再過兩日我就要去當值了,你要是無聊就去祖母那里坐坐,或者回國公府看看也成,出門的時候記得帶侍衛,我把尋歡留給你,他腦子活,街面上的人也熟,做點什么事情都方便?!?/br> 周成瑾自西北回來后原本是得了帶刀侍衛的差事,因受傷告了假,時過一年,傷早就好了,婚事也成了,是時候回去當差了。 楚晴笑著點頭,“我有得是事情做,不會覺得無聊?!?/br> 天氣漸涼,周成瑾的冬衣該準備起來了,該晾曬的晾曬,該添置的添置,還有楚澍和楚晟,也該為他們做幾身。 再者,秋收已過,幾處田莊的收成也該有了,少不得過幾日會送來賬本。她還得好好學學怎么經管田莊。 周成瑾上值之后,下過一場秋雨,天氣緊接著就冷起來了。 秋闈發了榜,楚晟考了個第八名,雖不是解元,但名次頗為靠前。楚澍喜得心花怒放,要張羅著擺幾桌席面慶賀慶賀,被楚晟推辭了。 楚晟的理由很充足,一來鋪子要開門營業,他脫不開身,二來沒幾個月就是春闈,不如等考中進士再大肆慶祝。免得這次張揚太過,下次若是落榜反而被人說嘴。 楚澍腆著臉道:“你所言極是,我空活這許多歲數,還不如你考慮得周到?!?/br> 楚晟笑道:“哪里話?父親的心思兒子都明白,不管會試結果如何,兒子總會是個頂天立地能支撐門戶的男人,不會給父親丟人?!?/br> 楚澍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頭。 楚漸知道消息后沉默了許久,文氏則把楚旻叫過去,苦口婆心地教導了好一陣子。 國公府那邊有人歡喜有人憂,沐恩伯府這邊則是愁云慘霧。 周成瑜不出意外地落榜了,沒過幾天皇上的旨意也下來了,銀安和親南越已經成為板上釘釘的事實,年底南越那邊就會來人接親。 高氏的希望成了空,又開始四處張羅著替周成瑜相看人家。 周成瑾做東請楚澍與楚晟到四海酒樓吃過一頓飯慶祝楚晟高中,之后便忙得腳不點地,連著好幾天直到敲過三更的梆子才回來,頭一沾枕頭就能睡著。 楚晴見了不免心疼。 周成瑾安慰道:“這幾天五殿下大婚,忙過這陣就好了?!?/br> 楚晴好笑,“五殿下成親跟你何干,你有什么忙的?” 周成瑾賣關子,“你等著瞧就是了?!?/br> 五皇子的婚期定在八月二十八,上上吉的好日子…… ☆、第155章 五皇子大婚跟楚晴完全沒有關系,也論不到她到跟前去獻殷勤,所以周成瑾上值后,她就帶著暮夏回了衛國公府,尋歡親自駕著馬車去。 意外的是,楚澍跟楚晟都不在,明氏笑道:“一早去了鋪子……你父親年青時視金錢如糞土,提到錢財就覺得辱了眼目,不知道怎么就想通了,說只靠掌柜不行,他得親自看看哪樣貨品賣得好,回頭再尋摸了來?!?/br> 楚晴抿了嘴笑,“父親肯定是覺得給四哥拿不出像樣的聘禮來,而且沒幾個月就是春闈,四哥還是讀書要緊,不能在鋪子上耽誤太多工夫?!?/br> 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繡著翠竹的褙子,奇怪的是卻在袖口和衣襟處綴了道一寸寬的米分色襕邊,米分色襯著翠色極為亮眼,而且也為素淡的衣衫增加了許多嫵媚。墨發梳成簡單的圓髻,插了兩只嵌米分紅色金剛石的金簪,整個人明亮柔媚,容貌更勝先前的秾麗。 明氏便問:“這兩支簪以前沒見你戴過,是新打的?” 楚晴便羞紅了臉,期期艾艾地道:“是大爺不知從哪里尋了幾塊米分色的金剛石,這兩塊大的鑲成了簪,還有幾塊小點的說要鑲支八寶釵?!闭f話間眸光流轉,不勝嬌羞,一看就知道與周成瑾是極為和美的。 明氏不忍再打趣她,喚石榴取過兩張紙,“如今阿晟已有舉人功名,我跟你父親商量過,不管明年能否考中,先把親事定下來,施家也同意,說是納采問名都減了,直接下小定。這是定禮,你瞧瞧?!?/br> 楚晴大概掃了眼,就是循規蹈矩的三十六樣禮,包括糖茶點心布匹等,不算重但也不失禮。 明氏道:“我是想再添幾樣,可阿晟說量力而為,你父親也是這個意思,再者來年還得下聘,不如聘禮稍重點,看上去好看?!?/br> “那就依父親的意見好了,我倒是想成親的日子定得稍微提前一點,這樣四房院屋里也能有個人打點?!?/br> “是得提前,還想跟施家商量出了正月就辦事,”明氏點點頭,壓低了聲音,“老夫人瞧著身子骨兒不太好了,太醫瞧過說也就一年半載的工夫了?!?/br> 楚晴唬了一跳,她剛才去寧安院,珍珠只說老夫人睡著并沒多語,不成想竟是病了。急忙問道:“上次回門時看著還行,怎么突然就這樣了?” 明氏道:“還不是被文家鬧的,你二伯父拘著不讓你二伯母回娘家,可文家嫂子卻斷不了來,隔三差五在外面喊叫……文壯死了,老二的親事成了難題,說過幾回親,女方一打聽街坊鄰居,知道文家自來帶瘋病,誰敢嫁過去?眼看著要斷后,老夫人說不能讓文家斷了根,便想把翡翠收成干孫女嫁過去,沒想到翡翠是個烈性的,當場拿剪子絞了頭發說要當姑子。老夫人也來了火氣,說不管當不當姑子,到了日子就押著她上花轎,翡翠又一頭撞到柜子上,撞得頭破血流。事情傳到國公爺耳朵里,國公爺給了五十兩銀子找人把翡翠帶了出去,私下里卻把老夫人訓了一通……老夫人這就病了?!?/br> 楚晴重重嘆了口氣,文家就是個火坑,誰愿意往里跳?老夫人這事兒做得確實不地道,難怪她剛才沒見到翡翠,也不知頭上的傷好了沒有,回頭找人問問盛珣。 “老夫人先前有多看中你二伯母現在就有多膩歪她,可偏偏指了名讓她侍疾,其余人誰都不用,你二伯母被折騰得瘦了不少?!泵魇细鴩@一聲,不愿再說這些傷心事,轉而說起明懷遠,“前幾天來信說年底要進京,這一晃又是三四年沒見到他,也不是成了個什么樣兒。我嫂子還跟我訴苦,說遠隔千里,想給他說親都不能,要托人把他調到揚州。這次正好問問他喜歡什么地方,也老大不小了,總這么單身一人不是個辦法。以前說有個意中人,可到底是誰,誰都沒見過?!?/br> 楚晴想起明懷遠清俊高雅如同謫仙般的豐姿,想起他癡癡呆呆凝望凌峰的眼神,不由搖搖頭,“說親之事總要二表哥愿意才成,強摁的牛頭不喝水,逼急了不好?!?/br> 明氏狐疑地看著她,突然正色問道:“阿晴,你是否知道些什么?” “沒有,”楚晴不好亂說,只得搖頭否認,胡亂編了個理由,“二表哥曾說過,世間女子大多是庸脂俗米分實在讓人喜歡不起來?!?/br> “一派胡言,”明氏沉著臉斥道,“就知道他自命清高不是什么好事兒,沒有這些庸脂俗米分,他是打哪兒生出來的?” 楚晴暗暗跟明懷遠道了聲罪過。 午飯是在大房院用的,吃過飯楚晴到倚水閣歇晌,正迷迷糊糊睡著,聽到春喜說大姑爺來接她。 楚晴一個激靈醒來,看到暮夏站在床前,低聲道:“四少爺陪著大爺過來了,聽說奶奶沒醒,這會兒在外頭柳樹林說話?!?/br> “什么時辰了?”楚晴邊穿衣裳邊問。 “申正兩刻,”暮夏扶她起身,趁機把被子疊好。 往常周成瑾都是酉正三刻下值,今兒怎地這么早?楚晴心里納罕卻并未太過在意,坐在妝臺前利落地梳好頭發,戴上發簪。 春喜便將周成瑾與楚晟請進來。 楚晟穿佛頭青道袍,周成瑾卻是穿了玄色甲胄,分明是下值后還沒來得及換衣裳就趕了過來。 楚晴笑著給楚晟道喜,賀他秋闈高中。 “情理之中沒什么可喜的,”楚晟自得地笑笑,催促楚晴離開,“阿瑾來了有一陣子,你要是收拾好了快些跟他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