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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進這座天下聞名的酒樓之人多半家有余財,而那對肖似皇次子夫婦之人不過是尋常百姓打扮。 平民百姓在第一樓的雅間用膳的可能微乎其微。 她心沉下大半,卻還是咬牙信了小女的“二人不和”之說。抱著一絲不死心,她找到了跟隨兩人的那小廝,開口試探道:“在下乃是柳府三品淑人何氏,有幸得見令公子與夫人尊顏,特來拜謁?!?/br> 三品淑人何氏?那不就是柳舒圓的親娘么?兀君一愣,隨即狠命瞪了她一眼。 何氏見兀君神色突變,心下最后一絲希望也沉了底。 看來連這個內侍也認出她是誰,想必上面坐著的必是薛晏清與虞莞了。自己剛擺了他們一道之后主動上去,豈不是羊入虎口、有去無回? 何氏進雅間之時,虞莞只看見一張如喪考妣之臉。 她端茶不語,此人來得可真不是時候。 幸好端上來的第一道菜下有小火爐煨著,不必擔心寒暄時變涼。 何夫人咬牙給兩人行了一禮,口中訥然道:“見過二殿下、皇子妃殿下?!彼闹胁环?,自己亦是皇子妃生母,卻還要給這兩人行禮,平白低了一頭。 若是當時不心存僥幸,出言試探,哪會有如今這一遭? 連帶著誤傳情訊的小女舒圓,她也暗中埋怨上了三分。 薛晏清開口,語氣一反往常冷肅,譏誚道:“若是如此不情不愿,何夫人裝作不見便是,又何必走這一遭?” 他一身不起眼的書生青袍,一句嘲諷之語后氣勢陡生,竟把穿金戴銀的何夫人壓得抬不起頭。 虞莞在一旁狀似不經意地用茶蓋撥著茶葉,原來薛晏清還會這般嘲諷人。 青瓷茶蓋一聲聲敲擊著杯壁,發出瑯瑯之聲。何夫人低著頭本等著虞莞說些什么,卻只等來一陣難熬的沉默,一聲一聲敲在她心上。 做了虧心事,就怕鬼敲門。她一招毒計同時算計了虞莞的夫家與娘家,如今面對事主格外氣短。 虞莞正品著茶,無意搭理何夫人,卻發現薛晏清也朝她看過來,似是在問:你可有什么要說的? 沒有。 “見過了便好。今日機會難得,殿下雖然出門機會多,也不當平白浪費品菜的時光便是?!?/br> 竟是把她的請安喻作“浪費時光”,何夫人一聽臉就白了,咬牙暗恨。 而薛晏清更是聽出了其中另一道機鋒:他能經常出宮,而虞莞卻不能。這是在迂回著向他抱怨么? 可他左不過是往來于官署與宮禁之間,至于微服在街上閑逛,也是極少的。 心中萬語,到了嘴上不過一句:“夫人說得有理?!?/br> 何夫人最終還是走了,既沒有放下姿態與二人和解之意,卻也不曾徹底撕破臉皮。 虞莞看著她踉蹌步伐,一時難辨她此行究竟是何意圖。 若是示威,何至于一言不發就溜走?若是示好,怎么被兩句冷語一激就受了天大委屈般? 按理說,柳舒圓上輩子在她死時依舊待字閨中,柳家從未明面上卷入過奪嫡漩渦,一向明哲保身。怎么這輩子一成了皇子岳家反而轉了性兒,凡事都要處處爭先呢? 虞莞總覺得她似乎忽略了什么。 兀君打了個千兒之后告了退,一時雅間中只有小火慢燉,湯泡咕嘟之聲。 “用膳罷?!毖﹃糖宓?。 他瞧著虞莞滿面疑竇,姣好臉龐上洋溢著不知世事的天真,心中微微嘆氣。 若是她聽到了柳家散播的那些謠言…… 虞芝蘭入宮撒潑一事,終究是自己對她不起。無論她與虞府有何齟齬,外人看上去俱是一體。自己把虞芝蘭按宮規處置了,旁的人只會以為是他拂了妻子的臉面,從而看輕了她。 只能用出宮聊以補償她。 想到躲在暗處散播謠言之人,薛晏清頃刻冷凝了眸子。 他會在這些人付諸行動之前,先抹掉他們的舌頭。 小二一聲高喝打破了雅間的寂靜:“水晶肘子一道,二位客官請享用誒——” 豬蹄在秘料熬成的鹵湯中翻滾了不知多少遭,奇特香氣早已盈滿了骨rou的每一寸。那肘子皮又被燉得酥爛透明,捻起一片如同夾起一片軟軟的紅云。 虞莞好奇地夾起一塊送入嘴中,香氣濃郁、如品軟云。鹵湯中香料的氣息在口中炸開,回味無窮。 天下第一樓的美名,從這道水晶肘子中就可窺見一斑。 宮廷菜多講究多料少式,一道菜中少也有七八原料。御廚們更擅長調和滋味,把多種食材料理得中正平和。從細節的精致上,遠不如酒樓中“一道菜料理到極致”的架勢。 難怪先帝那嘗過珍饈百味的刁鉆口味,也會折服于此處。 四五道菜接連被小二呈上,虞莞看得目不暇接,吃得樂不思蜀。品菜的間隙時她看薛晏清時,他持著調羹,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靜淡漠。 莫非如此珍饈亦不足以使他動容?她心中搖頭,真不知有什么能使他變臉了。 最后被端上來的是一把精巧銀壺,小二神秘兮兮道:“這可是天下第一樓以秘法釀制的酒,與其他地方皆是不同?!?/br> 他端起笑銀壺給兩人都斟上了一杯,酒液閃爍著色澤,緩緩注滿碧色酒杯。 虞莞被那酒的色澤迷了眼:“有何不同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