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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默讀在線閱讀 - 第76節

第76節

    “說正經的,你也是,”潘云騰沒回應他這句玩笑,嚴肅地說,“一線刑警偶爾遇上危險還可以理解,可我還是頭一次聽說一個調檔做文字整理的學生也能趕上這種事!”

    “巧合,當時市局公車不夠,正好借他們用車嘛,”費渡十分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我聽說駱隊為了我這事寫的檢查都夠集結出版了?這事就算揭過吧――老師,我交的作業您看了嗎?”

    潘云騰瞪了他一眼,從電腦上調閱出他交的論文,他辦公室有個電視,潘老師專精學術,不茍言笑,即使偶爾放松,看得也是法制頻道——費渡進來之后的這會功夫,電視上正好在播《鄉村警察故事》,講一個婦女出走后死在路邊,旁邊有急剎車痕跡,當地派出所很快找到了肇事車輛,肇事司機承認自己深更半夜醉酒駕車,從死者身上碾了過去。

    可偏偏死者身上沒有撞擊痕跡,死因仿佛另有隱情。

    費渡也沒看見前因后果,只是電視節目渲染的氛圍又詭異又森冷,好像藏著什么大陰謀似的。

    潘云騰大概是嫌吵,抬手關了電視。費渡在轉椅上轉了一圈:“人是撞死的,還是死了以后再被車碾壓的,法醫很容易鑒別吧?這種所謂‘陰謀’有什么意義?”

    “要是之前整理的那些卷宗你都仔細看了,就會發現,其實大部分的犯罪分子并不具備足夠的常識和智力,”潘云騰一目十行地回顧著費渡的論文,頭也不抬地說,“有些完全是一時沖動之下的激情殺人,還有一些十分愚蠢,兇手甚至會相信一些道聽途說的謠言,企圖糊弄當代刑偵手段。真正棘手的犯人非常鳳毛麟角——唔,群體性趨勢,‘趨勢’這個詞用得很微妙,你為什么想寫這個題目?”

    “因為您說得對,除了在一些相對偏遠地區,想要躲過當代刑偵手段是很困難的,往往也更挑戰人的心里承受能力,但群體性犯罪則是另一回事,有時候成員可能根本不認為自己參與了犯罪活動,”費渡說,“越是相對封閉的環境,就越是容易催生出畸形的群體,比如監獄、偏遠山區里買賣人口等。當然,開放的地區同樣有可能,只是成本也會比較高?!?/br>
    潘云騰看了他一眼。

    費渡脖子上還掛著圍巾,微笑藏了一半在圍巾里,說出了他的來意:“老師,最近的三起大案都是群體性事件,能不能在畫冊里專門做一個專題?”

    潘云騰的眉高高地挑起來,如果不是因為這個聯絡人是他自己指定的,潘云騰幾乎要疑心費渡是別有用心。

    費渡低聲解釋:“我做事不喜歡半途而廢?!?/br>
    “我考慮一下?!迸嗽乞v沖他擺擺手。

    費渡也不糾纏,沖他一點頭,起身告辭,同時不太擔心對方會不答應――如果真是那樣,反正他也有辦法讓現在的聯絡人因為一些意外退出項目。

    希望運氣好一點,他的論文能說服潘云騰,否則非要動用非常規的手段,對傷患而言也是種負擔。

    第94章 韋爾霍文斯基(四)

    早晨出來還是陽光燦爛、晴空萬里,傍晚卻突然來了一片沒來由的云,無理取鬧地下起小雪來。

    駱聞舟把自行車當雪橇推,一邊走一邊在地上滑,快溜到市局大門口的時候,陶然忽然三步并兩步地趕上來,把一個包裝十分喜慶的盒子掛在他車把上:“你怎么跑這么快,那么著急回家做飯???這是我媽從老家寄過來的臘rou,都是沒吃過飼料的土豬rou做的,純天然綠色食品,我剛在辦公室分一圈了,這是你的?!?/br>
    駱聞舟一句“謝謝”還沒說完,就看見陶然的手搭在那臘rou盒子上,食指飛快地在上面敲了三下。

    天一冷,陶然就早早地套上了烏龜殼一樣的羽絨服,裹得十分厚實,渾身上下只露出一雙眼睛,駱聞舟抬頭看過去的時候,見他眼睛里沒有一點笑意,立刻就知道這盒“土特產”不是單純的土特產。

    駱聞舟一頓之后,若無其事地道完了謝,把盒子拿在手里掂了掂:“一看見臘rou,就知道冬天真到了——怎么這么沉,你媽這是給你寄了多少?”

    “多著呢,”陶然說,“我昨天還給師娘送了一箱?!?/br>
    駱聞舟倏地一愣——陶然方才敲打盒子,是在暗示他盒子里除了臘rou還有別的東西,補上這一句話,則代表里面的東西是從師娘——楊正鋒的遺孀那里拿過來的。

    兩個人無聲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從師娘手里拿過來的東西,只可能是楊正鋒的遺物。

    駱聞舟試探道:“師娘可不待見咱倆,現在不年不節的,你過去打擾,她沒把你打出來?”

    老楊犧牲三年了,如果她手里有什么東西,為什么現在才肯拿出來?

    陶然頓了頓,目光中充滿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東西。

    卷著雪的夜風陰冷而凜冽,能吹透皮囊,直抵肺腑,市局門口的紅旗還是國慶時插上的,一直沒有摘下來,在風雪中獵獵作響,紅得仿佛要刺破沉沉的暮色。

    駱聞舟站住了,心里忽然生出不祥的預感。

    “師娘……師娘上個月去了醫院,”陶然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渺茫的天光,又沒著沒落地落回到自己腳面,輕聲說,“剛剛查出了淋巴癌?!?/br>
    駱聞舟一時錯愕:“什么?”

    “晚期,”陶然說,好像被寒風嗆了嗓子,他吐字有些困難,“沒多少……沒多少日子了?!?/br>
    “我去她那看看?!瘪樎勚坫读似毯?,突然翻身上車,踩住腳蹬,“那孩子怎么辦,都沒畢業……”

    陶然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肘,朝他搖搖頭。

    “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家,別打擾她休息?!碧杖徽f著,又一次敲了臘rou的包裝盒,意有所指地對他說,“你也不是人見人愛,她見了你心情未必會好——回家吃頓好的,我走了,你慢點騎?!?/br>
    “陶然!”駱聞舟吐出一口白氣,對著他的背影說,“她得這個病,是不是因為老楊?是不是因為老楊出事,她一直心情抑郁才會這樣?”

    陶然遠遠地沖他擺擺手,沒回答。

    沒什么好回答的,再深究原因,也改變不了結果,事已至此,說什么都晚了。

    也可能這就是命。

    與你是天才地才還是鬼才、有幾萬貫的家財、多大的權勢,都沒什么關系。

    陶然掛在他車把上的臘腸真是不少,累累贅贅地壓住了駱聞舟的前輪,他逆風而行,簡直舉步維艱。

    早晨出門時,這輛車的兩個輪子還像一對神通廣大的風火輪,晚上回去,就仿佛成了變形的鐵圈。

    就在駱聞舟騎車穿過馬路,往右一拐,經過購物中心門口的停車場時,他突然若有所感,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隨后猛地反應過來他方才超的那輛車有點眼熟。

    駱聞舟連忙伸腳點地剎住自行車,扭頭望去,霍然和自己的車打了個照面。

    他頂著一頭細碎的冰雪碎渣,睜大了眼睛和自己的坐騎面面相覷。那車的發動機著著,引擎發出“嗡嗡”的響動,暖和的近光燈下,雪花簌簌地旋轉而下。

    費渡居然來接他了?

    駱聞舟方才發沉的心好似裝上了懸磁浮,“忽悠”一下浮到了半空,繞著胸口的邊界游了一圈狗刨。他定了定神,假裝若無其事地溜達到車窗前,彎腰正打算敲窗戶,驚喜忽然變成了驚嚇——

    費渡不知等了他多久,已經蜷縮在架勢座睡著了,車里顯然開足了暖氣,而他不知是怕冷還是怎樣,門窗居然是緊閉的!

    駱聞舟一口涼氣倒灌進胸口,肝差點裂了,伸手拍了幾下車窗:“費渡,費渡!”

    就在他已經打算砸車的時候,費渡總算是醒了,他有點迷茫地動了一下,好像忘了自己在哪,隨后才注意到旁邊的動靜。

    費渡伸出手指抹了一把眼睛,打開車門鎖:“你下班……”

    他一句問候還沒說完,駱聞舟已經一把拎住他領子,把他從車里硬拽了出來,沖著他的耳朵吼了一句:“你他媽是找死還是沒常識!”

    費渡一個踉蹌,從溫暖如春的車里驟然掉到冰天雪地中,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寒戰,徹底醒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干了些什么——費渡倒不是故意想悶死自己,他等駱聞舟的時候下車溜達了幾圈,實在扛不住凍,于是打算跑回車里暖和一會,只是沒想到住一次院著實傷到了根本,就這么一會的功夫,手腳的血還沒循環起來,人已經不小心睡著了。

    費渡很少當著別人辦出這么缺心眼的事,多少有點懊惱:“我其實……”

    “滾滾滾,滾那邊去?!瘪樎勚凼⑴?,懶得聽他解釋,連拉再拽地把費渡扔進了副駕駛,又橫沖直撞地上了車,把車飆出了停車位,一口尾氣跑出足有十來米,他才又想起什么,罵罵咧咧地下車跑回來,把被遺忘的自行車和臘rou挪走,拖進了后備箱。

    他把車門摔得山響,怒氣沖沖地開車往家走。

    費渡長到這么大,鮮少有被人對著耳朵咆哮的經歷,突然被駱聞舟發作一番,他有點反應不過來的耳鳴,像剛摔碎了瓷碗的駱一鍋。

    他懵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為了掩飾尷尬,露出了個過于圓滑的微笑,一手撐著頭,一手很不規矩地放在了駱聞舟的大腿上,壓低聲音說:“師兄,你這么擔心我???”

    駱聞舟不想和他聊sao,一巴掌拍開他的爪子:“滾?!?/br>
    無往不勝的費總立刻調整策略,放緩了聲音說:“我就是太冷了,上來暖和暖和,沒想久待,剛才只是……唔,閉目養神?!?/br>
    駱聞舟冷冷地說:“你閉目養神的時候連耳朵也一起閉?”

    費渡:“……”

    費渡這兩句辯解起到了很好的反作用,駱聞舟從最初幾乎肝膽俱裂的恐懼里回過神來,好像被按下哪個開關,深吸一口氣,他對著費渡展開了狂轟亂炸似的長篇大論。

    駱聞舟這一點深得其父真傳,即興演講與即興罵人都是特長,從費渡以前干過的種種混賬事數落起,一直說到他剛出院就把醫囑忘了個一干二凈、一大早也不知道開車去哪浪,沒病找病。

    到最后,他還對費渡蒼白的解釋發出了一句相當有力量的詰問——駱聞舟:“怕冷?怕冷你不穿秋褲!”

    這個問題讓費渡分外無言以對,只好保持安靜,一路聽訓聽到了家,再也沒有試圖插過嘴。

    眼看推門進了家,駱聞舟一手拎著臘rou盒子,一手夾著“叮咣”亂響的自行車,還沒有要偃旗息鼓的意思,費渡突然毫無預兆地一把摟過他,給了他一個襲擊似的親吻,這回說出了正確的臺詞:“師兄,我錯了?!?/br>
    “……”駱聞舟盡量板著臉,聲氣卻不受控制地降了下來,“你少給我來這套?!?/br>
    費渡略一低頭,把臉在他肩窩里埋了一下,想了想,又說:“能罰我以身相許嗎?”

    駱聞舟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在他后腰上輕輕拍了一下,把自行車塞給他,指使道:“車總搬得動吧,給我搬地下室去——吃飯前活動活動,看你那腎虛樣?!?/br>
    費渡連忙見好就收,拎起車把,推起古樸的大“二八”去了地下室,樓梯間的柜櫥上有個全身鏡,他上來時無意中一抬頭,發現自己嘴角居然掛著個不甚明顯的微笑。

    自行車的車鏈剛上過油,搬動過程中,在費渡筆挺熨帖的褲腳上留下了一道明顯的污跡,他頓了頓,好像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笑的,這時,駱聞舟又在廚房催他:“過來幫忙,別擎等著吃,洗菜會嗎?”

    已經淪為“搬運工”和“洗菜小弟”的前任霸道總裁蹭了蹭鼻子:“……不會?!?/br>
    駱聞舟:“什么都不會,你跟駱一鍋一樣沒用……嘶,小兔崽子!”

    人家駱一鍋好好地在旁邊舔著爪,也不知招誰惹誰了,聽了這話,它怒不可遏,從冰箱頂上一躍而下,精準無比的降落在了駱聞舟腳背上,狠狠踩了一腳后,撒丫子飛奔而去。

    寒夜里,霜花如刻,有萬家燈火——

    ……也有不為人知的角落,彌散著難以想象的黑暗。

    女孩藏在垃圾桶里,腳下踩著黏糊糊的一團,刺鼻的味道不斷刮擦著她的鼻腔,她發著抖,緊緊地縮成一團,咬著自己的手腕,黑暗中,她聽見不遠處傳來男人粗重的喘息聲,還有利刃剁在骨頭上的悶響。

    她已經十五歲了,長得像大人一樣高,也許她也應該像個人一樣,撞開臭氣熏天的垃圾桶,出去和那個人拼了。

    他們本來有兩個人,二對一,或許是有機會的。

    可她太懦弱了,根本不敢面對、也絲毫不敢反抗,永遠是下意識地躲起來。

    突然,那拖沓又沉重的腳步聲重新響起,竟然越來越近,女孩的心也跟著腳步聲一起顫抖起來,極度恐懼之下,她全身竟然開始發麻。

    那腳步聲倏地一頓,停在了垃圾桶外面。

    有多遠?一米?半米……還是三十公分?

    女孩屏住呼吸,與一個可怕的殺人魔隔著薄薄的塑料桶,仿佛已經聞到了那個人身上的血腥氣。

    突然,塑料垃圾桶被人輕輕的一敲。

    “咚”一聲。

    女孩緊繃的神經驟然崩斷,劇烈地一哆嗦,外衣的金屬拉鏈撞到了塑料桶壁——

    詭異的輕笑在黑暗中響起,一個男人用沙啞的聲音,荒腔走板地哼起歌來:“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

    女孩撕心裂肺的尖叫聲響起,在她藏身處不足兩米的地方,一個少年的尸體悄無聲息地橫陳在那,眼睛被搗爛了,四肢都被砍下來,整整齊齊地在旁邊排成一排,身上蓋著育奮中學的校服外套。

    此時是夜里十點半。

    駱聞舟把家里所有含咖啡因的飲料都鎖了起來,按著費渡的頭,灌了他一杯熱牛奶,強行逼他去睡覺。

    “十點半,”費渡看了一眼表,對這種中老年人作息嗤之以鼻,“別說午夜場,社交場都還沒進入主題呢,師兄,商量一下……”

    駱聞舟拒絕談判,一句話把他撅了回去:“哪那么多廢話,躺下睡?!?/br>
    費渡認為駱聞舟這種赤裸裸的獨裁非常不可理喻,正準備抗議,就看見駱聞舟從兜里摸出一副手銬。

    費渡識時務者為俊杰,立刻一聲不吭地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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