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郎喬不明所以地追問:“反正什么?” “反正……周老這個人,持身一向比較正,就算早年私德有虧,應該也就那么一次,這幾十年他做過不少公益,也算是浪子回頭,他夫人已經亡故多年,應該也不會有人再說什么,人無完人,犯過錯再回頭,不是顯得更難能可貴嗎?”費渡真事兒似的一本正經,對郎喬說,“我相信以周老的個人修養,沒必要對自己的過去藏著掖著?!?/br> 郎喬聽得連連點頭,認為費渡和小黃書上那些無法無天的“霸道總裁”真的很不一樣,完全堪稱當代青年的文明道德表率。 駱聞舟略帶警告地瞪了費渡一眼,聽出了他藏在義正言辭之外的潛臺詞——他們這幫孫子普遍認為個把私生子不算事,尤其是混到周峻茂這種程度的,別說他夫人早讓位了,就算還活著,在她完全依附于這男人的情況下,也根本管不了他在外面生了幾個孩子。 “不過空xue來風,也未必完全沒影,”費渡話音一轉,又說,“周懷信關于‘車是明目張膽的兇器’這話說得很有道理,我看要不還是查一查那個肇事司機吧?” 他話音剛落,肖海洋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肖海洋被駱聞舟打發去和肇事司機董乾的同事了解董乾的個人情況。 肖海洋不知道有沒有駕照,這小眼鏡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剎車,駱聞舟覺得手機信號都被他旋風似的語速撞得“突突”作響:“駱隊我已經跟董乾的同事聊過了,情況基本和老邱說的差不多,沒什么參考價值,所以我又自作主張地查了他的賬戶、財產、病例和家庭情況,現在報告嗎?” “……眼鏡兒,人已經死了,咱不著急了,來,深吸一口氣,慢點說?!瘪樎勚鄹杏X自己的耳朵都有了幻聽,“這么一會工夫你查了這么多?連董乾的體檢報告都翻了?” 肖海洋:“董乾現居本市,結過婚,老婆死了,家里沒老人,他自己鰥居養個女兒,那女孩叫董曉晴,二十四歲,未婚,已經畢業,在一家百貨公司當會計。父女倆的賬戶和財產情況都沒有異常,所有開支基本符合其收入與生活水平。董乾平時沒有不良嗜好,生活比較樸素,收入也還可以,家里有六位數的存款,名下還有一套房產,最近一年的體檢報告顯示他有點‘三高’,除此以外指標都正?!?,對了,駱隊,我還找到了他女兒工作單位的人,董曉晴的同事證實,她近期沒有大筆開銷,沒交男朋友,沒有大病,情緒也很平穩?!?/br> 駱聞舟開了免提,車里三個人全被肖海洋這一番“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灌口功夫震住了。 郎喬喃喃地說:“我的媽,這也太……” 肖海洋茫然地“啊”了一聲:“不是要先排除買兇殺人的情況嗎,我思路沒錯吧?” 駱聞舟伸手虛虛地一點郎喬,示意她少廢話,跟人家學著點,隨后又問肖海洋:“照你這么說,他上沒有老、下沒有小,家里沒有負擔,手頭也還算寬?!撬舆@種時間緊任務重的活,是偶然一次還是經常?” 肖海洋愣了一下:“這……” “海洋,大貨司機疲勞駕駛在業內其實很常見,他們這種老司機都會睜著眼迷糊一會,腳不會踩在油門上,”駱聞舟十分有耐心地說,“董乾開了這么多年車都沒出過事,既然他最近身體、心情都沒有什么波動,為什么偏偏今天出了這種事故?要確定這到底是不是買兇殺人,你用‘窮舉法’挨個排除自己想象得到的情況,這種調查方法是不太嚴謹的,畢竟世界上還有你想象不到的。如果有可能的話,最好還是能找到一個有證據支撐的出事緣由?!?/br> 肖海洋急急忙忙地說:“好的駱隊,我馬上去查!” “等等,我只是那么一說,現在這個事還沒有定性為‘謀殺’,你先回……”駱聞舟話沒說完,肖海洋那邊已經風風火火地掛了電話。 駱聞舟:“……” 他算是明白為什么肖海洋原來在花市區分局不受待見了,除了這小眼鏡特別不會聊天之外,光是這種隨時準備篡位奪權一般的工作熱情,在王洪亮等人眼里就得是個極大的安全隱患,怪不得他們壓根沒想過把此人納入自己人范疇。 報案人話也說不清楚,其他相關人士還在往燕城趕,法醫也暫時沒有結論,除了一身雞血、狂奔著跑出去尋找真相的肖海洋同志,其他人也沒什么事干,駱聞舟順路把郎喬送放下,又載著費渡回市局換自己的車各回各家。 此時再一刷手機,周峻茂的消息已經鋪天蓋地,費渡隨便翻了兩條:“周家果然沒有一個省油的燈——趁美股還沒收盤,我現在叫人做空周氏,是不是不太厚道?” 路口掉頭的地方略微有點堵車,駱聞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說那個周懷信?” “最頭條的新聞說的是‘周氏集團董事長周峻茂先生遭遇車禍身亡,事件蹊蹺、疑似另有內情,次子已報警’,”費渡帶著一點嘲弄念出了新聞標題,“怎么樣,唯恐天下不亂吧?周峻茂這種人,就算是正常死亡,大家都要自己想象一出豪門恩怨,何況是真事故。周懷信是周老的遺產繼承人之一,現在恰好只有他一個人在國內,如果他不第一時間哭著喊著報警要求徹查,別人會給他安一個什么角色?畢竟,人人都認為馬爾康和道納本殺死了他們仁慈的父親。(注)” 前方的車流尾燈像一條長龍,首尾無邊,駱聞舟假裝沒聽出費渡這句話在影射他自己,若無其事地問:“周懷信和周老的父子關系怎么樣?” “不肖子,邊緣人,跟整個周氏格格不入,上面有十項全能的大哥做對比,”費渡一聳肩,“還能怎么樣?想想也知道相當緊張?!?/br> “那你呢?”駱聞舟靜靜地問,“據我所知,你青少年時期沒干過什么出格的事,又是獨生子一個,為什么也和你父親關系緊張?” 費渡先是一愣,隨后他轉向駱聞舟,狡猾地繞了個圈子:“嗯?駱隊對我興趣這么大?不過聽說按照我國社交潛規則,人們只有在考慮把對方當做潛在配偶時,才會刨根問底地查戶口?!?/br> 他說著,半側過身,略微朝駱聞舟靠近了一點:“你確定你想知道?那我可就領會精神了啊?!?/br> 正好前面的車往前蹭了一點,駱聞舟一腳油門把車踩得躥了出去,隨后又一腳急剎車,“咣當”一下把費渡震回到副駕的椅背上。 “不想談就說不想談,”駱聞舟淡淡地說,“少跟我來這套?!?/br> 費渡笑了起來,卻不說話。 兩個人彼此沉默了一會,路口的紅綠燈轉了個輪回,掉頭車道里的車流再次停下來,恐怕還要等下一次機會,不耐煩的司機在四周此起彼伏地按著喇叭,偶爾有人拉下車窗張望,透露出車里品味各異的音樂。 費渡臉上的笑容漸漸消散,也許是因為夜色濃郁,也許是因為擁擠的人群中那種特有的孤獨感,他忽然脫口說:“有時候我發現,一個人有時候是很難掙脫自己的血統和成長環境的?!?/br> 駱聞舟看了他一眼。 “觀念、習慣、性格、氣質、道德水平、文化修養……這些可以后天改變的東西,就像是植物的枝葉,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把你自己往任何方向修剪,”費渡靠在椅背上,半瞇著眼望向燕城的夜空,“但是更深層次、更本質的東西卻很難改變,就是在你對這個世界還沒有什么概念時,最早從成長環境里接觸過的東西,因為這些東西會沉淀在你的潛意識里,你心里每一個通過母語獲得的抽象概念里,都藏著那些東西的蛛絲馬跡,你自己都意識不到,但它會籠罩你的一生?!?/br> 費渡說到這里,好像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他心里有一扇門,門板厚重逾千鈞,門軸已經銹跡斑斑,使出渾身解數,也只能推開這么一條小縫。 駱聞舟耐心地等了好一會,他卻再也沒有往下說。 費渡:“駱隊,手能借我一下嗎?” 隨著他這句預告,駱聞舟全身的神經元下意識地集體跑到了自己垂在一側的右手上,而后,費渡十分輕緩地覆上他的手背,那手指修長而冰冷,手心卻是熱的,并沒有用多大力氣,隨時給他撤退的機會。 難以形容的感覺順著駱聞舟的右手蜿蜒而上,車里陡然上升了至少兩度,駱聞舟小臂的肌rou下意識地繃緊了,可他莫名地沒有抽回手——費渡低著頭,小心翼翼地扣住他的手,讓駱聞舟想起半夜不知被什么噩夢驚醒、跑來蹭他枕頭的駱一鍋。 突然,后面的車不耐煩地鳴起笛,駱聞舟激靈一下,這才發現已經變燈了,前面空了好大一塊,活像正在歡迎別人來插隊。 費渡一瞬間脆弱的表情像蒸汽一樣悄然消失在空中,桃花眼尾輕輕一翹,他飛快地低頭在駱聞舟手背上親了一下,指尖若有若無地從他手心最敏感的地方蹭過,在駱聞舟猛地抽回手之后,費渡一臉無辜地眨眨眼:“哎呀,實在不好意思,駱隊魅力太強,一不小心就得寸進尺了?!?/br> 駱聞舟:“……” 這小子真是十八班武藝,七十二番套路。 駱聞舟被他氣樂了,一邊加速開過好不容易才穿過的路口,一邊說:“費渡,我是不是太慣著你了?” 費渡察言觀色,感覺自己撩過頭了,因此有張有弛地閉了嘴,沒有火上澆油,在駱聞舟暴躁地從車流里東鉆西鉆里,拉緊了車門上的門扶,一路騰云駕霧似的貼地飛回了市局。 “我們‘常態人’不管正經不正經,都沒有朝熟人下手的習慣,”駱聞舟臉色微沉地示意費渡滾下車,“欠干找你那些愛畫小骷髏的酒rou朋友去?!?/br> 說完,他甩上車門,轉身走了。 費渡一個人在公務車里就著難聞的車載香薰,獨自品嘗了一會駱聞舟遺留的氣急敗壞,認為這個“口感”意外地夠勁,十分意猶未盡。 肖海洋扶了扶眼鏡,一路小跑地趕到醫院,一邊跑一邊摸出證件,沖著仿佛失魂落魄的女孩亮出來:“董曉晴嗎?你好,我是……” 董曉晴冷冰冰的目光打斷了他的話。 “警察?”她眼圈通紅,聲音里帶著濃重的鼻音,“我知道,你不是還跑到我們單位去調查了嗎?怎么,查不出什么又來審問我?” 肖海洋為人有些木訥,一時不知該怎么接這句話,有些慌張地清了清嗓子,十分討人嫌地說:“我只是稍微了解一些情況……” 董曉晴倔強地瞪著他。 肖海洋搜腸刮肚半晌,還是十分沒有技巧地開口直接問:“董乾平時接的都是這種任務重的活嗎?據我所知,你們家……” “我們家沒有欠高利貸,家里沒有人得絕癥,我爸爸也不是還不起錢的爛賭鬼,我們窮歸窮,過得挺好的,不需要為了一點臭錢去殺人!”董曉晴一把抓起旁邊的手機,熱鬧的話題在網絡上發酵,流言蜚語朝著孤身一人的女孩張開了血盆大口,她猛地把手機砸在肖海洋身上。 “我爸爸出事故,是他的錯,他的責任,需要賠多少錢,我來承擔,不夠我可以去借,這輩子就算當牛做馬我也能還上,但是你們不能憑空這么污蔑他!他已經死了,沒有嘴替自己辯解,你們非得蘸著人血吃饅頭嗎?” 肖海洋默默撿起了董曉晴的手機,有些不知該從何說起:“那個……” “我媽就是車禍沒的,當年他為了這個,整整一年都不敢碰車,好不容易才重新握住方向盤,”董曉晴的眼淚洶涌地滾了下來,仇恨地瞪著肖海洋,“現在你們居然說他為了錢開車撞人?你們怎么能這樣,你們這些人怎么能這么壞?” 作者有話要說: 注:馬爾康和道納本是《麥克白》中被謀殺的老國王的兒子,兇手麥克白污蔑兩個王子殺了他們爸比~ 第64章 麥克白(五) 什么!魔鬼居然會說真話嗎?——《麥克白》 “董曉晴說,董乾一直都在跑這種長途,這個活不是偶然,因為覺得董曉晴從小沒媽,他又要養家糊口,沒時間照顧孩子,一直對這個姑娘很內疚,想多攢點錢給她當嫁妝。約車的人只要出價高,都會把時間卡得很死,途中上廁所都得跑著去,有的服務站還有偷汽車油的‘油耗子’,一個人開車根本不敢休息,連續走十個小時以上是常事,至于為什么偏偏這段路出事故,應該是意外,董乾前一陣子因為過敏住了一次院,出來以后就不知道為什么有點失眠,很可能是身體緣故造成的……駱隊,董乾的妻子死于車禍,他曾經因為這個很長時間不能開車,這么一個人,會主動撞人嗎?” 駱聞舟原原本本地聽完了肖海洋的匯報,由于怕雞血刑警小肖再次發射升空,他管住了自己的嘴,沒再好為人師地瞎指點什么,只是在電話里簡短地表示知道了,順便囑咐那小眼鏡早點回家。 這樣看來,周老的意外,似乎并沒有豪門恩怨、為爭奪家產買兇殺人的狗血劇情。像周家這種顯赫人家,有點風吹草動就要上新聞,肯定會是陰謀論者的狂歡,周懷信說不定只是借題發揮,鬧一鬧,把警察鬧上門,制造一點真真假假的新聞,朝警方要個官方說法撇清自己而已——費渡說得有道理。 費渡還說……唉,費渡這個混蛋,駱聞舟想起他來就胸悶不已。 他一邊胸悶,一邊打算隨便熱點剩飯吃,正在洗手,駱一鍋扭著胯地溜達了進來。 貓大爺可能是睡飽了覺,弓肩聳背撅屁股地伸了個大懶腰,心情頗為愉悅,黏糊糊地“喵”了一聲,在駱聞舟腳底下聞來聞去,瞇縫著眼睛往他褲腿上蹭。 除了要飯,駱一鍋難得盡到一只貓的本分好好撒嬌,駱聞舟很給面子,不顧剛洗干凈的手,彎下腰打算給貓咪順毛撓下巴。 駱一鍋又大又圓的眼睛里寒光一閃,盯著他裸露在外的手,后爪帶著整個貓身猛地一縮,眼見誘敵之計成功,跳起來就露出了尖牙。這貓但凡起膩,必有“貓膩”,駱聞舟作為資深鏟屎工,熟悉貓科動物一切攻擊前奏,早有準備地一縮手,憑借身高優勢,讓那死貓撲了個空,然后順手落下一巴掌,拍在駱一鍋腦門上,將它鎮壓回地板:“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自從發現鏟屎工衣服越穿越厚,咬褲腳咬不動了開始,駱一鍋就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很多捕獵技巧,偏偏敵人狡猾,不按時回家,還不肯乖乖挨咬就范,駱一鍋十分不滿,怒氣沖沖地甩著尾巴哈他,被駱聞舟一手兜著軟肚皮拎到了半空。 “你說你們都想干什么?”駱聞舟沒好氣地揪著貓臉,“爸爸好吃好喝地對你們,下輩子的耐心都提前透支了,你們一個個就知道在我這圖謀不軌,還有沒有良心,???不是東西!” 駱一鍋發出抗議的嚎叫。 駱聞舟:“閉嘴,你叫喚個球!” 球狀駱一鍋很快被制服了,蔫耷耷地垂下尾巴,老實地伸出四爪抱住他的胳膊。 駱聞舟氣憤地和它對視了一會,還是罵罵咧咧地放貓糧去了。那貓記吃不記打,有吃的就忘卻仇恨,從他身上跳下來打了個滾,又歡天喜地地在他手上來回蹭,單方面地與他和好如初。 駱聞舟:“……” 他被這些反復無常的東西折騰得心好累。 駱聞舟在自家地板上坐了一會,總覺得被費渡sao擾過的右手仍在隱隱發燙,一閉眼,他就會想起那張似笑非笑的臉,笑得他心浮氣躁,并且因為自己這一點不受控制的心浮氣躁而有些暴躁。 而這一點暴躁,在他凌晨時分從亂成一團的綺夢里掙扎著醒過來,發現自己身上某個部位不和諧地精神著時,終于攀升到了頂點。 不到五點,駱聞舟一腦門官司地在床頭坐了一會,掀開被子爬起來,到衛生間打發了自己,順手用涼水洗了一把臉。 他臉色陰晴不定地撐在洗臉池上,喘了幾口粗氣,在一個非常容易沖動的清醒狀態里,心想,費渡那王八蛋要是再這么不知天高地厚地招惹他,他就不客氣了。這年頭,想當個“正人君子式的好人”就得受這種鳥氣,這是什么道理? 忽然,原本趴在他床頭的駱一鍋“噗通”一下滾了下來,墊著腳跑到衛生間門口。 駱聞舟:“干什么?” 駱一鍋回頭看了一眼,沖他擺了擺尾巴,隱約的五環之歌順著它身后傳來,駱聞舟一愣,徹底清醒過來——他卷在被子里的手機響了。 “周懷瑾的飛機凌晨兩點多一點準時落地,當時他還給家人發了短信,說已經打到了出租,囑咐人不用接機,這個點鐘路況順暢,按理說半個小時、最多四十分鐘,他就能到周家老宅,但是周家人足足等了兩個小時也毫無音訊,再打電話,那邊已經關機了!” 駱聞舟大步穿過一片警車,走向在二十四小時之內第二次光臨的周家老宅:“周懷瑾不是個出則專車、入則保鏢的大少爺嗎?怎么還會半夜三更自己從機場打出租?” 他話音剛落,就聽見了一個欠揍的聲音不慌不忙地插話說:“周懷瑾就是這樣的人,平時作風很低調,謙和有禮,很會照顧人,雖然一直有人說他太過溫和、沒什么魄力,但為人處世方面的口碑一向很好,半夜三更趕回來,不打擾工作人員和保鏢休息確實是他的風格?!?/br> 駱聞舟一抬頭,看見費渡穿戴整齊,已經等在了周家老宅門口,說完,還沖駱聞舟一點頭:“駱隊?!?/br> 無論是打招呼還是說話,費渡態度都十分淡定,好像傍晚時和駱聞舟不歡而散的人不是他一樣。 周懷信已經哭成了一團爛泥,糊在他們家沙發上,打著滾不肯起來,沒等駱聞舟走近,就聽見他帶著哭腔到處埋怨:“都說了我爸是被人害的!我都說了,你們不相信,現在我哥也找不著了!我們周家人死絕了,有些人就得意了是吧?警察呢?警察都是廢物!” 駱聞舟眉頭一皺。 周懷信已經看見了他身邊的費渡,“嗷”一嗓子就嚎了起來:“費爺我沒說你……我哥……我哥要是沒了,我可怎么辦???那些人不得吃了我???哎……不行……我我我心口好疼……給我藥……” 保姆連忙邁著小碎步上來,遞上了一瓶不知是哪個國家產的維生素,費渡順手接過來,照顧他吃了,安撫周二少爺脆弱的小心靈。 駱聞舟眼角一跳,注意到費渡把他那身裝模作樣的學生裝換下來了,穿了件比較正式的襯衫,而且重新戴上了眼鏡——襯衫已經略微有些發皺,顯然不是凌晨時分被叫醒時才穿上的。 此時,手機上的各種信息仍在瘋狂推送,據說周氏集團旗下所有沾邊的子公司股票都在跌,二十四小時翻滾的海外市場上成了空頭們的狂歡,看費渡這身打扮,就知道他離開市局以后干什么去了。這貨身上還帶著“既得利益”的香水尾調,此時卻又仿佛好人一樣,坐在旁邊“真心實意”地安慰六神無主的周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