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王若蓉一貫溫柔沉靜,此時亦是輕輕應了,笑著又與李柔道:“柔meimei想是第一回來家里,想來也不認得路,以后倘若要去哪兒,叫二嫂或是我一聲都是好的?!?/br> 李氏見李柔面上尷尬,這才拉了拉庶妹的手,替她應了:“那可好,我早與柔姐兒說了,你素來是個好性的。兩人一起住,再好不過?!?/br> 宋氏見著李氏仍舊不開竅也懶得再說她,想著兒孫自有兒孫福,便揮了揮手道:“那就先這樣吧,你們就先回去?!?/br> 在場的幾人這才退下了。 王若蓉帶著李柔去整理東西,謝晚春與王望舒準備一同去園子里賞梅,倒是李氏頗有幾分訕訕然,上前道:“嫂子今日看著好似有些不高興?” 謝晚春見她這般模樣,干脆便笑盈盈的回了一句:“是啊,是有些不高興。早知道弟妹你是這般的心思,我早前就該把我那阮家表妹送與二弟才是,也算是親上加親呢?!?/br> 李氏一時應不得話,只好閉上了嘴,一臉委屈的立在原地。 謝晚春挽著王望舒的手往回走,說起李氏難免要嘆口氣:“這回從從江南回來,我還以為你二嫂好些了呢?!?/br> 王望舒如今長進了不少,她與李氏到底有些表姐妹的感情在,說話倒是委婉了些:“二嫂她,她就是有些意難平?!?/br> 原本,李氏想的就是王恒之,后來沒法子只好嫁了王游之,倘若夫妻感情好也就罷了,可偏偏王游之胡鬧,一院子女人。李氏又整日里見著王恒之與謝晚春這一對兒作對比,心里頭難免會有些意難平。再說,自從江南回來,謝晚春與王恒之的感情一日千里,宋氏做婆婆的看在眼里自是十分高興,可李氏瞧著怕就有些復雜了——這般一比,她竟是什么也比不上謝晚春,只比她多了一院子的女人。 謝晚春想了想也就只是笑了笑:“算了,不說她了......”說著,拉了王望舒往前走去。 ****** 過了四日,便又是王恒之休沐的日子。 這日正好是晴天,謝晚春閑著無事便拉著王望舒去自己院里,笑著與她道:“我園子里的梅花開的越發好了,正好臨窗畫梅呢,若是再來一壺酒,那就是十全十美了?!?/br> 王望舒點了點頭然后又忍不住搖了搖頭,耳邊綴著的金線珍珠耳墜跟著晃了晃,越發顯得她容貌秀致妍麗。她拿眼看著謝晚春,嘴里不免笑她道:“我就去你那兒討口茶喝,略坐一坐。今兒大哥哥難得休沐,我若是待久了,你們兩個怕都要嫌我呢?!?/br> 謝晚春嗔她一眼,忍不住伸手擰了擰王望舒的胳膊,只是冬日里的衣服大多都是厚的,一擰也擰不到人。 王望舒得意的笑了笑,拉著謝晚春快步走著。 等到了院子的時候,她們兩人才知道王恒之竟是叫人把掛在墻上的木琴也拿了下來,試了試音,此時正坐在琴案前撫琴。 琴聲悠悠,屋內窗口處一路飄著,猶如一條不斷的溪流,泠泠作響的從人面前流過,那無形的溪流淌過心頭,竟是叫人心中一清。剛到了院門口的謝晚春與王望舒聽到這琴音也不由頓住腳,有些吃驚。 王望舒站著聽了一會兒,忍不住長長舒了口氣,拉著謝晚春的胳膊輕輕道:“大哥哥好久都沒彈琴了,差點兒以為是在做夢呢?!彼V劬粗x晚春,秀致的面上帶了一絲真切的喜悅,“一定是這幾日高興極了,情難自禁,這才忍不住叫人搬了琴下來彈的?!?/br> 謝晚春聽到那句“一定是這幾日高興極了,情難自禁,這才忍不住叫人搬了琴下來彈的”,心里頭一頓,也不知怎地,竟是酥酥.癢癢的,雪玉似的面上就慢慢的紅了起來。好一會兒,她才笑罵了一句:“這話要是叫你大哥哥聽到,看他不打你?!?/br> 王望舒半點也覺得怕,她如今發現自家大哥大嫂感情果是十分融洽,心里頭不免更添了幾分歡喜,笑著道:“才不怕呢,反正有大嫂在,大哥哥必也沒空瞧我?!?/br> 謝晚春面上羞惱,正要說話,忽然聽到屋內琴聲一頓,王恒之從里頭掀了簾子出來,站在門邊看著她們兩個,頗有幾分無奈:“你們兩個,站在門口說話,也不冷嗎?” 王望舒與謝晚春都有些背后說人壞話卻被抓住了的窘迫感,不由得互相看了一眼,全都不出聲了。 因為是在家里,王恒之今日便極難得的穿了一件藍色棉布的家常袍子,越發顯得膚如冷玉,神容猶如冰雪。只是,他一貫冷淡的眉目此時稍稍柔和了一些,看上去竟是透出些許溫柔的意味:“還不進來?” 王望舒和謝晚春如蒙大赦,全都掀了簾子進了屋,這才把自己身上厚厚的頭蓬給脫了下來,交給邊上跟著的丫頭。王望舒馬上就要出嫁,因著這門婚事十分不如意,如今一家子全都哄著她一個,倒是越發膽肥起來,笑著湊到前面問道:“大哥適才彈得是什么,挺好聽的?!?/br> 王恒之轉身替這兩個不著調的倒了熱茶,一人一杯遞上去,聞言不由抬目去看meimei,語聲也頓了頓:“......《梅花三弄》,你都聽不出來?” 王家教女兒,琴棋書畫自然都是教的,故而王望舒出了門也能說一句是“琴棋詩畫樣樣精通”,《梅花三弄》這種常見并且簡單的曲子,她自然不該聽不出來。王望舒原就是隨口一說,此時被王恒之當面問了一句,不由得便拉了拉邊上的謝晚春,小聲道:“誰叫我們離得遠,嫂子她也沒聽見呢?!?/br> 王恒之重又坐回琴座前,聞言抬目深深的看了謝晚春一眼,問道:“真沒聽出來?” 謝晚春頂著這一對兄妹的目光,手里捏著溫熱的茶盞,從容自若的低頭抿了口熱茶,覺得腹中舒坦了些,這才笑著看想王恒之,柔聲道:“你再彈一遍,我就聽出來了?!?/br> 王恒之看了她一眼,修長白皙的指尖重又按在琴弦上,雙手輕輕一動,琴聲自琴弦徐徐得流出,仿佛活了過來,再次于屋內響起。 謝晚春與王若蓉皆是捧著茶盞,坐在榻上聽著這琴聲,方才聽了一段,謝晚春與王若蓉面上的神色便跟著變了一下:這曲子并非王恒之先前彈的《梅花三弄》,反倒是...... 那么美的琴聲,清澈且悅耳,流暢并且熱烈,在溫暖猶如春日的屋內輕輕流淌而過,猶如流水一般潺潺不斷,似春風拂過凍土、融去霜雪、化開冰塊,使得萬物重現生機,令人心里也不由自主的跟著愉悅起來。 這是與梅花三弄全然不同的曲調,這是述情的琴聲,帶著彈琴之人真摯并且熱烈的情感。 直到一曲結束,王恒之方才頓住手,笑著看想謝晚春,輕聲問道:“這回聽出來了沒?” 他的目光那樣溫柔,反倒叫一貫厚臉皮的謝晚春都覺出面皮燙,她忍不住垂下眼,眼睫細細密密的跟著落了下來,在她挺秀的鼻梁處落在一層淡淡的陰影,只是唇角卻還是忍不住微微上揚:“......是《鳳求凰》?!?/br> 是“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钡摹而P求凰》。 王若蓉在側來回瞧了一眼,眼珠子一轉,掩唇一笑:“那可好,嫂嫂若是會鼓瑟,你們兩人就能琴瑟和鳴,一同合奏啦?!?/br> 謝晚春聞言卻只是一笑,搖搖頭道:“我只學了一點兒琴,可惜不會鼓瑟?!?/br> 話聲方才落下,還未來得及惋惜,外頭的園便忽而傳來極清脆悅耳的笛聲,這笛聲不似王恒之適才那般情真意切,情曲交融,但也稱得上是樂聲優美,充滿感情。而且,它吹的也正是適才王恒之剛剛彈奏過的《鳳求凰》。 謝晚春的面色微微一變,抬目看了眼王恒之,隨口笑道:“看樣子,倒是不需我學鼓瑟,自有人能做你的知音了?!?/br> 王恒之覺得她怕是有些吃醋,想了想便直接推開面前的木琴,伸手把謝晚春拉了起來,一同循著那笛聲,推窗去看。 便如適才謝晚春與王望舒說的那樣,園中的幾株梅樹開得極好,雖沒有白雪映襯,可那枝頭的紅梅殷紅似血,美得令人不忍錯目。 只見梅樹下面站了個披著青色鑲白毛斗篷的姑娘,遠遠望去,可見她身姿娉婷裊娜,纖纖素手持著一支精致的玉笛,正亭亭而立,在梅樹下吹著鳳求凰。 紅梅,美人,玉笛,鳳求凰。合該是極美、極動人心腸的景致, 謝晚春看得暗自惱火,忍不住便伸手悄悄的在王恒之腰間上扭了一下,只可惜對方皮糙rou厚,想來也不怎么疼。 王恒之倒是看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問道:“這是我們院子里的丫頭,我先前怎么沒見過?”頓了頓,還是加了一句,“這樣的天氣跑到梅樹下去吹《鳳求凰》也太沒規矩了吧?!?/br> 謝晚春原還有些氣惱,聽到這話又覺得有些想笑,忍了忍最后還是趴在王恒之背上小聲笑了起來:“不是院子里的丫頭,是二弟妹娘家的meimei,要來我們這兒小住一段時間。你大約是還未見過......”她的臉貼在王恒之堅實的背上,鼻尖在衣服上蹭了蹭,仍舊不免泄出些許的笑聲來。 王望舒此時也到了窗前,聽到他們兩人的說話聲,又看了眼那梅樹下仍舊用玉笛吹著《鳳求凰》的李柔,也跟著蹙了蹙眉:“這五姑娘也實在是......”也不知什么時候跑來的,心眼兒倒是轉的挺快,一聽屋里頭在彈鳳求凰,她也跟著在梅樹下吹一曲,正好來個知音互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