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對方將妖與魔混在了一起,看似含糊,但含糊又如何?哪怕九分假的與一分真的混在一起,只要那一分確實是真的,只要有一個無法解釋,文軒就完了。 偏偏,文軒體內的妖獸血脈,就是無法解釋,就是鐵證。 “這流言……”文軒口中有些發干,“最開始,究竟是從哪里傳出來的?” 眼前的師弟搖了搖頭。流言傳得太廣了,實在已經找不到起源。 “但是有幾個人,特討厭,特囂張?!毖矍皫煹芎莺菀Я艘а?,“留言有一半都是他們喊出來的。他們還放出話來,若是我們有誰覺得他們胡說,大可以等你回來之后,讓你去與他們當面對質,看究竟誰是對的?!?/br> 而后他便將那幾人的名字報了一遍。 越聽,文軒就越是麻木,心口就越是發冷。 這些人他個個都認識,個個都是門中那些長老的徒弟或親眷。這些人敢這么囂張,無疑是得了那些長老的授意。文軒知道,當初為了簡易入內門一事,他確實將那些長老得罪狠了??墒枪鈶{那些長老,斷然成不了這么大的氣候,布不出這么大的局。 “文師兄,”這師弟還很期盼地看著他,“你會去與他們對質的,是吧?” 文軒站在原地,沉默不語。 “你會證明他們全都是胡說的,對吧?” “孫師弟?!蔽能幗K于道,“我有些累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br> 說吧,他便轉身回去,只留下那名師弟,呆愣地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簡直都發了傻。 直到文軒走出好遠,那師弟終于反應過來,在后面歇斯底里地叫道,“文師兄!你這是什么意思!那群人難道不是一直在胡說嗎!你為什么不與他們對質!為什么不證明你自己的清白!為什么!” 文軒覺得,心里這么繼續疼著疼著,或許就麻木了。 唯一對不起的,是眼下這名其實還想要相信他的師弟。 而后文軒又另外想了點辦法,將這事稍微繼續打探了一下。最后他找到了那幾個囂張之人朝他叫陣的現場,過去聽了一耳朵。 果然,那師弟并沒有說全。 在這些人的叫囂中,明明白白夾著一句話,“你們以為他真的敢來嗎?哈哈,他要真想來,可得想清楚了,他身上不可告人的東西可不止這么點!現在只傳出這么點,是給他留臉呢!” 這是一句威脅,明明白白的威脅。 但文軒躲在一旁聽著,只能自嘲一笑。這是句切實有效的威脅。 比起所謂的與妖魔勾結,他身上所流的天妖之血才是更加要命的東西。此時他們揚言為他留了臉,他便不可能冒著身世被揭露的風險,去當真與他們對質。 其實只是為了給他留臉嗎?并不。宗門的大師兄居然是一只半妖,這一事實并不止能毀掉文軒,還會大大傷害水云宗的顏面。若不是如此,這個所謂的臉,也不會真有人為他留吧。 文軒回到自家洞府,咬了咬牙,忍不住握緊拳頭,狠狠砸在了墻上。 他抬起頭來,雙目幾乎充血地看著洞府外一個方向。 那座高居云端的大殿。 掌門紀子昂! 是了,能做到這一切的只有紀子昂。紀子昂是何時知道文軒的半妖身世的?或許早在一開始,楚漣將他領回來的時候,這位掌門就知道了。 否則的話,就算楚漣再怎么冷落這個徒弟,他又怎么敢那樣利用文軒,這么敢在文軒身上下如此手段?是啊,文軒早該想到。許多原本覺得不可置信的事情,一但結合自己的身世,便是那么地理所當然。 此前文軒也曾暫離宗門無數次,紀子昂從未出手對付過他,甚至還曾百般維護過他。只因為那時紀子昂還覬覦著他的極水之根,還指望著他修煉那本紀子昂所提供的功法呢。直到那一日,文軒選擇重回筑基,更從楚漣手上得到葉笙歌所留下的功法,他對紀子昂而言便徹底失去了利用了價值,只是個礙眼的累贅。 文軒收回被砸得有些疼的拳頭,一聲冷笑。 他好恨。 他是一直將水云宗當家的人。此前就算紀子昂那樣坑騙他,他也只當是看清了一個原本信賴的長輩??墒乾F如今,紀子昂卻用這樣的手段,毀了他整個家。 可是恨過之后,他又能怎么辦? 文軒在洞府內坐下,看著外面的藍天綠地,孤零零地坐著。他知道自己是斗不過紀子昂的。但比紀子昂更讓他無法抗衡的,是他自己體內所流動的血。 他想要背負著自己的血脈前行,這便是他必須承受之痛。 就是最心灰意冷之時,門外響起熟悉的腳步聲。 文軒一看,是簡易正頂著一張笑臉走來,“師兄,抱歉,我來晚了。我那師父太久沒見我了,硬是舍不得我走呢?!?/br> 仿佛歷史重演,文軒心中淌過熟悉的暖流。 第60章 自簡易進來后,文軒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這是種奇怪的感覺,仿佛心里空空的,只有在看著對方的時候,心中才能夠稍微充實一些。 “師兄,”簡易發現了他的異樣,“你還好吧?” 文軒抿了抿嘴唇,不知道究竟該怎么回答。 其實那句話一問出口,簡易就發現那是一句廢話了。他剛從外面進來,那些水云宗的人現在是如何談論文軒的,他多多少少也有聽到一點。但他沒有想到,這件事情給文軒所帶來的打擊居然會這么大。 “師兄,不要太在意了?!焙喴鬃谒纳砬?,與他面對著面,“你是個什么樣的人,你我都知道,何必去管他人如何言說?” 文軒笑了笑,“說得有理?!?/br> 簡易見他只是強顏歡笑,正準備再勸一勸,文軒卻又搖了搖頭。 “我并不是那么看不開的人?!蔽能幍?,“事已至此,只能往好的方面想了?!?/br> 這還能有什么好的方面?簡易嘴角一抽,口中卻附和道,“說得是,有什么不好看開的?這是好事啊,大好事!他們現在之所以會這樣對你,全都是因為他們就是這樣的人,是你以前看錯了他們,你以前就不該對他們那么好!這可是個好機會,讓你一口氣看清了那么多的人!” 看他說成了這種德性,文軒不由得被逗笑了。 他這么一笑,簡易頓時也覺得尷尬,干笑兩聲,說不下去了。 結果就在下一刻,文軒忽然伸手拉住簡易的胳膊,往懷中一帶,用雙手摟住了,笑著將腦袋蹭在簡易肩上,“簡師弟,你說得對?!?/br> “師師師師師師兄……”簡易嚇壞了,一開口一串結巴。 文軒置若罔聞,繼續將他摟在懷里,還揉了揉他那顆腦袋,“你說得都對?!?/br> 簡易恍惚間覺著,自己好像是被當做了一團抱枕。雖然這世界理論上并沒有抱枕這種東西,但人嘛,總會在某些時候特別想在懷里抱著點什么,這種心情都是一樣的。 于是他便安靜下來,安穩地在文軒懷里呆著,乖巧得不行,半晌沒點動靜。 等到文軒低下頭來一看,簡易早已經是面紅耳赤,臉上熱得發燙。 “你啊,”文軒這才總算將他松開,還伸手捏了捏他的臉蛋,“都認識多久了,怎么還這么害羞?” “其實我……并不是在害羞……”簡易側過臉,壓低聲音弱弱地道。 文軒卻聽得清楚,笑著問他,“那是什么?” 簡易抿了抿唇,不說話了。 “多虧了你,我現在心情好多了?!蔽能幦嗔巳嗨哪?,又將視線投向了外面,“不過你有件事確實說對了。至少,如今出了這種事情,我這兒會比從前更清靜些?!?/br> 文軒所住的岱云峰,因為楚漣的關系,本就人跡罕至。但以往,總會有人因為文軒而在附近走走。如今卻連這點人氣也省下來了。 “會少許多該cao心的事情?!蔽能庉p輕笑道,“能將精力全用在修行上?!?/br> 修士本就該以修行為主。說這是件好事,還真不算錯。 只是文軒臉上的笑容,怎樣也看不出高興。 “師兄,”簡易抓住他的手,“此時還需忍耐?!?/br> 文軒看著他。 “我們還不夠強大,還需要宗門的庇佑?!焙喴椎?,“但是只要繼續修行下去,總有一天,我們能夠獨當一面?!?/br> “然后脫離宗門嗎……”文軒嘆了一聲。 離開水云宗?僅僅在不久之前,這還是一件文軒連想都不可能去想的事情。但先是對掌門徹底失望,后又被這么多同門懷疑疏遠。不知不覺間,當簡易再次表達出如此意思,他竟然已經不會激烈反駁了。 但畢竟是從小長大的地方,不是說脫離就脫離得了的。 “總之,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就能想留就走,想走就走,沒人攔得住?!焙喴卓粗能庪p眼,認認真真表示,“只有一點。不管你去哪里,我都會跟著?!?/br> 很好,這就夠了。文軒輕輕拍了拍簡易的手背。 “當然,我有些什么本事,師兄你也知道?!焙喴子致杂行┑靡獾乩^續道,“到時候,就算你不想我跟著,我也一定會跟你到天涯海角?!?/br> “你小子……”文軒哭笑不得,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心中卻是暖暖的。 “所以……”簡易又低下頭,仿佛有些難以啟齒般道,“就在這之后,我可能要閉關一段時間?!?/br> 他不比文軒,是頭一次到達筑基的境界,卻剛一筑基就一直跟著文軒東奔西走,確實早該尋個機會閉關好好穩固一番。 文軒點了點頭,心中十分認同,又問他,“是回宗門之后,得到了你師父的提點嗎?” “師父并沒有提及此事,我卻早有此意?!焙喴椎?,“再不努力,我就會被師兄越甩越遠了,到時候還拿什么追隨你?不過師兄放心,就算閉關,如果你有什么事情,只要找我,我立馬就能出來?!?/br> 閉關出關本不是兒戲的事情,偏偏簡易此話說得又是斬釘截鐵。 文軒知道他的心意,并不在此處糾纏,轉而道,“既然如此,在你閉關之前,我們得快些將那同心蠱的事情給處理掉。剛好我這里僻靜,也不需要另謀他處了?!?/br> 這是早就說好的事情,簡易自然也不會有什么意見,只問道,“可還有什么要準備的嗎?” “材料早就已經在慕容仙子手中購齊,一樣不差?!蔽能幷f著取出儲物袋,將其中東西倒出,而后一分為二,一人一半。 簡易將自己那份拿在手中,便按照那玉簡上所說的方法,開始用自己的靈氣將齊碾磨。文軒自然也有一份需要碾磨,但他是凝元期的修為,靈氣雄厚,速度比簡易快上許多。 “師兄,”簡易邊碾邊道,“雖然這是必須解決的事情,但這方法難度不小,就算無法成功,也是極其正常的?!?/br> “你怎么還沒開始就打起退堂鼓了?”文軒笑道,“這可不像你?!?/br> “不是打退堂鼓?!焙喴卓粗种心切┰侥朐剿榈牟牧?,就像是在看著什么稀世珍寶,出奇認真,“我只是怕你失望?!?/br> 就在這么兩句話間,簡易終于也完成了自己的工序??粗种心切┘毮亪A滑的粉末,簡易松了口氣,而后將其交到文軒手中。 與此同時,文軒之前所碾磨好的那份材料,也交到了簡易手中。 隨后他們用熱水沖兌,分別服入腹中。 這個程序,為的是讓兩人的靈機越發融合。再加上本就相連的同心蠱,如此一來,便為他們互相窺視對方的內心鋪好了橋梁。 等到那些材料合著對方的靈氣在自己腹中化開,兩人都覺得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覺爬遍了全身,一時間竟然有些困倦。 “師兄,”簡易筆直坐在文軒面前,顯而易見有些緊張,“快開始了?!?/br> 文軒點了點頭,內心其實也挺有些緊張。但與此同時,那些莫名的小小期待也在他心中發芽,使他更多了些興奮。 而后嘛,兩人湊近了,將額頭貼著額頭,四目極近地相對。 這是個過于親密的姿勢,簡易難免又有些臉色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