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我還知道,師兄你……沒有?!鄙倌暧值?。 自打文軒和這家伙相遇開始,他一直都是嬉皮笑臉的。唯有此時,他將笑容收了回去,臉上破天荒現出一種凝重之色,“在從筑基期突破到凝元期的時候,你連一招一式都沒有獲得……不是嗎?” 文軒放下了茶杯,擱在桌上,咯噔一響。 目前為止,這少年所說的所有事情,在水云宗內都并不算是秘密。雖然不是秘密,卻也不是一個剛剛進入外門的煉氣期弟子能輕易知道的。這使文軒的視線多了許多探究與審視。 少年卻迎著他這視線,毫不躲閃地與他對視著。 實際上,打從兩人相見開始,這少年的目光就一直凝在文軒身上,一直都是直勾勾的,此時越發看得肆無憚忌,竟讓文軒感到了一種莫名的不適。 片刻之后,卻是文軒先一步錯開了視線,又故作自然地一笑,“我還當你要說些什么?!?/br> “難道我說錯了?”少年依舊直勾勾看著他。 “沒錯,你說得很對。我之所以會落到現在這么個不像話的地步,這也確實是原因之一?!蔽能幝柤?,“但是這又如何?領悟不到招式,就一定是功法的原因嗎?單這水云宗內,歷代突破的修士,就足有三成左右是和我一樣的,莫非都是功法的原因?” “自然不會。那都是因為他們資質平庸,悟性不佳?!鄙倌甏鸬?。 “既然如此……” 少年果斷截了他的話頭,斬釘截鐵地補了一句,“可‘資質平庸,悟性不佳’這八個字,又與師兄你有什么關系?” 文軒話語一滯,忍不住暗自嘀咕:這莫非是個變相的馬屁? 結果他想得還是太簡單了。只聽少年緊接著便道,“天生的極水之根,若也能說成是資質平庸,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文軒手上猛地一抖,竟碰灑了杯中的茶水。 若說他剛才還只是稍有疑惑,此時他已經全然震驚。 極水之根,這是種極其罕見的靈根。靈根有五行之屬,又可依其強度分為一到十階。若是最純粹不含一絲雜質的水靈根,可被稱為純水之根。又唯有滿溢十階的純水之根,才能被稱為極水之根,百萬人中也難出一個。 而知道文軒是天生的極水之根的,只有他自己、他師父、水云宗掌門這三人而已,真真沒有第四人了。 “是誰告訴你的?”文軒再也無法強做淡定,忍不住拔高了自己的聲音。 “沒人告訴我?!鄙倌暌恍?,又瞇起了眼,“不需要任何人來告訴我。只要是師兄你的事情,我就全都知道?!?/br> “你……”文軒乍聽這話,自然只覺得荒謬至極,怒不可遏。 少年卻絲毫不懂得什么叫適可而止,竟又變本加厲地問道,“若我說……早在今天這初次相遇之前,我就已經夢里見過你無數次,所以才會對你的事情知道得這么清楚,師兄……你會相信嗎?” 文軒猛地站起身來,一把揪住了這家伙的領口,將對方整個人拽過來,極近地逼視著,“是誰告訴你的?” 他不信。 這是當然的,他不可能相信。 少年看著他這滿溢的惱怒與質疑,那原本一直凝在他身上的目光,終于破天荒地暗了暗,“我猜的?!?/br> 猜、猜的? 文軒一陣愕然,手上也不禁松了力道。 “是啊,我猜的?!鄙倌甑?,“師兄你當初從煉氣到筑基,只用了不到半年吧?而且一筑基就自行領悟了三種水系神通,實在是太厲害了。所以我就想,你一定就是傳說中的極水之根??墒悄銖闹侥?,卻整整花費了三十多年,突破時還什么都沒領悟到,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一定全是功法的錯?!?/br> 不是、難不成還真是猜的?聽完這話,文軒越發覺得難以置信了。 “不過極水之根畢竟太過罕見,我本來也沒什么自信?!鄙倌暧致柫寺柤?,“我就說著試了試。結果師兄你的反應已經告訴我,原來我還真猜對了?!?/br> 文軒嘴角一扯,一下子簡直有些哭笑不得。好吧,看來無論真相如何,他那失態的反應,都已經是入了套了。 而少年在說完那些話后,便垂下了腦袋,之前那股自來熟地高興勁兒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抱歉,我剛才太激動了……”文軒冷靜下來,看到他這模樣有些過意不去,忍不住道了個歉,又問道,“剛才的那些話,你還和誰說過?” “從沒說過?!鄙倌険u了搖頭,聲音極輕,顯然情緒還很低落。 文軒見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儲物袋。他摸到了掌門給他的那瓶藥……可惜這固本培源丹并不是煉氣期能用的。許久之后,文軒終于摸到一樣法器,從中掏了出來。 “這素紗輕衣,是我筑基時用的東西,現在用不上了,你收下吧?!蔽能帉⑺旁谧郎?,推到少年面前,“煉氣期的攻擊,大半都能抵擋,哪怕到了筑基,也是堪用的?!?/br> 少年猛地又抬起頭來,看著這件寶衣,眼睛亮亮的,頭頂恨不得又要開出花來。 “至于剛才那些話……”文軒又咳嗽一聲,“我希望你……” “我知道,師兄你就放心吧?!鄙倌陮氁氯〉绞种?,愛不釋手地撫摸著,別提多高興了,“我以前沒和人說過,以后也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的,一定會為你保住這個秘密?!?/br> “你知道就好?!蔽能廃c了點頭,又道,“可我還是希望你能……” “我明白了,師兄你還是信不過我,想要我立個誓?” 文軒聽到這話,正欲回應,卻發現有點不對。少年說這話的語氣不對。這樣的一句話,他居然說得一臉興奮。 “其實立誓還不夠保險,不如我們干脆立個契?”少年興致高昂,仿佛抓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一般,急促地說著,“立什么契好?文契?靈契?不如我們干脆立個血契吧!” 血、血契?文軒給嚇了一跳。 什么叫血契?就是以精血為契,讓立契者完全依附于契主,就連生死都只在對方的一念之間。這是眷屬契約中最嚴苛的一種。通常而言,哪怕身處絕境,也少有修士愿意和人結血誓的。 結果眼前這少年……就在文軒這一愣神間,都已經咬了自己的手指,開始往外逼精血了! 第4章 “不不不,不需要血誓?!蔽能幰活^冷汗,趕緊制止。 他真是給嚇得不輕。白撿一個血契,這看起來是件十分便宜的事情,卻只是對那些不負責任的人來說的。而對文軒這種負責任的人而言……開什么玩笑,要真讓人就這么給他立了個血契,他不就得給人負一輩子責任了? “你只需要立個最普通的誓言,保證不會將這件事情泄露出去就好了?!蔽能帍娬{,“最普通的?!?/br> 少年舉著已經咬破的手指,眼巴巴地確認道,“最普通的?” 文軒連連點頭。 少年將目光移到已經滲出血珠的指尖上,輕嘖了一聲,居然滿臉都是失望。 你究竟在失望個什么勁???文軒額頭上忍不住又冒出點汗,簡直已經徹底看不懂這家伙了。 還好,在文軒明確的要求之下,少年總算沒再繼續這么想不開。他撇了撇嘴,稍微清理了一下指尖的傷口,而后并起三指朝上做出一個手勢,乖乖道,“我簡易在此對天發誓,今日之事如果泄露出去半句,必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br> 這誓發得可真狠……但比起什么血契,這也只算是小事一樁了。文軒忍不住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對方既然已經如此保證,他這一趟的目的也算達到了。隨后他也不想在這里繼續糾纏下去,便果斷起身告辭,只在最后姑且客氣了一句,“簡師弟,今天真是麻煩你了?!?/br> 是的,通過這個誓言,文軒終于知道了這少年的名字。簡易,倒是別致又好記。 說完一拱手,他便轉了身。 “師兄,”簡易卻在身后叫住了他,“你早就知道了嗎?是因為功法的問題……” 文軒腳步一滯,忍不住在原地頓了頓。 “你現在所修習的功法,是誰找給你的?”簡易又問。 文軒回過頭,臉上的笑容帶著些疏離,“這就和你沒關系了吧?” 簡易抿了抿嘴唇。想建立聯系卻被阻止,他與文軒,現在依舊只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而已。 “師兄?!比缓笏痔痤^來,堅定無比地表示,“你會再來找我的?!?/br> 文軒干笑一聲,暗道這都什么莫名其妙的,也不搭理,終于推開門走了出去。 等到了外面,文軒一看天色,才發現自己居然已經在這兒耽擱了小半個時辰。他連忙架起遁云,瞬間飛出了這小山頭。 照理來說,他現在應該馬上去找那個有煉器門路的師弟了。 實際上他卻先去了外門的執事堂。他決定去查查那個名叫簡易的少年,畢竟那少年實在帶給他太多古怪的感覺,似乎在自來熟的表面下時刻透著背景深厚目的不明的氣息,根本不像個普通的外門弟子,由不得他不去在意。 “文師侄,你今天怎么有空過來?”外門執事長老迎了出來,客客氣氣與他打著招呼。 文軒禮貌回應,隨后簡單說明來意,找他要了外門的弟子名冊。 至于在這弟子名冊中究竟能查出多少,考慮到簡易背后可能會有的貓膩,文軒其實也沒多大底,只是姑且一試而已。 結果他隨手一翻,還真……連祖宗八輩子都在上面。 簡易,出生于水云宗東面的那個九豐城。他祖上是靠采靈藥為生的,一直采了好幾代的靈藥,到他爹那一代,終于攢夠錢開了個小靈藥鋪子??上Ш镁安婚L,兩個月前他爹得了重病死了,那鋪子也被親戚占了,而后簡易便收拾收拾東西離開九豐城,拜入到這水云宗外門之中。 這段記載還挺詳細。包括簡易是什么時候出生的,他爹叫什么他媽叫什么,他從小在哪里長大,他爹是什么時候開的那個鋪子,那靈藥鋪子是什么名字,現在又被轉交給了何人手上,全都清清楚楚。 可是……就這樣? 一個普通的仙城里普通的靈藥鋪子掌柜的普通的兒子? 文軒愕然翻著手中名冊,將這關于簡易的幾頁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越看越覺得難以置信,恨不得從字里行間看出朵花來。但看來看去,還真就是這樣。 “文師侄,”邊上那外門執事長老疑惑問道,“這簡家小子,莫非有什么不對?” “簡家小子?”文軒詫異,“莫非師叔你認識他?” “勉強算是認識吧。以前他爹還在的時候,去九豐城采藥時常碰到的?!?/br> 好吧,連人證都有了,看來那家伙還真就一直都住在九豐城,真的只是一個小靈藥鋪子掌柜的兒子。 文軒卻還覺得有些恍惚。 所以是他多疑了嗎?簡易之所以能說出那些事情,真的只是猜的? 而簡易之所以如此莫名其妙地期盼著什么血契,莫非真是只是因為……自來熟? ……自來熟真是太可怕了。 文軒搖了搖頭,總算闔上手中名冊,忍不住長嘆了一聲。 好吧,畢竟只是一個一面之緣的外門師弟而已,以后還能見到幾次都難說,還是暫時別去管了。文軒又與這執事長老告了辭,總算可以去找那位有煉器門路的師弟了。 要說煉器,其實水云宗之內就有煉器堂,只是那煉器堂是駱長老的地盤,不到萬不得已,文軒實在不想過去。 現在他要找的這個師弟,卻是認識這北寧洲里一個有名的煉器世家的。 那煉器世家名氣頗大,外人想求他們出手,光要靈石還不夠,還得想辦法弄到他們族中所發行的一種信物才行。而這師弟幾年前救過那他們族里的一個晚輩,因此便得了這么一件信物。文軒這趟過來,也就是想借這信物一用。 結果,等文軒到了地頭,剛一說明來意,那師弟就對他長吁短嘆,“唉,文師兄,你來晚了啊……” 原來這師弟前幾日手賤和人打賭,賭輸了,剛剛好就把那信物輸出去了。 “輸于何人?”文軒趕緊問。 “就是東面山頭的那個誰,那個誰來著……”這師弟在外門呆的時間還不長,顯然還認不全人,支支吾吾半晌也沒支吾個所以然來。還好雖然不記得名字,他卻記得對方住的地方,當即便給文軒指了個方向。 文軒尋著這方向找過去,半路上就覺得有點不對了。這方向怎么好像有點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