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節
他抬頭看著宋濯,只見眼前男子有著驚人的絕色容貌,高孤絕冷,風儀天成。此時此刻,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濯兒……”靖國伯低低地喚了一聲。 宋濯卻連看也不看他一眼,冷漠至極,似乎連仇人也不是,而是毫無關系的陌生人一般。 靖國伯覺得頭上被人扣了一盤冰水,澆下來,從頭寒到腳。 宋濯說的丫鬟很快就帶到。除此之外,還有一名黑胖的男人,這人正是當初賣藥給靖國伯的人。 元德帝親審,靖國伯開始還掙扎著不承認,后來在丫鬟和黑胖男的對質下,還有書信作證據,終于認了罪。 程敏,的確是他害死的!不,應該是他與以前的靖國公夫人、程寄一起害死的!之所以害死程敏,并非程敏不是親生的,也不是程敏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一切不過是利益。 話說三十多年前,靖國伯還老當益壯,在沙場上驍勇善戰,是天盛國的第一武將,當年的靖國公府就有天盛第一侯門公府之稱。 而程敏就在這樣烹油烈火,鮮花著錦的簪纓世家里出生。 她是靖國伯的嫡長女,也是唯一的女兒,自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長大。 但捧在手心并不代表有多嬌寵,反而,對她的要求更嚴格。 程敏人如其名,聰敏好學。詩書禮儀,自小熏陶,琴棋書畫,自小教習。端莊有儀,大氣風華。她是頂級的名門閨秀。 現在被稱之為最出色的程玉華與之一比,簡直不夠看。 后來她被敬仁太后看中,選為宸王妃。而宸王對程敏也頗有好感,于是就理所當然地成親了。 程敏嫁給宸王第二年,就生下了嫡子宋濯。宋濯一出生就被封為宸王世子,集萬千寵愛于一身。 那時的靖國公府已經有敗落的跡象。 先是靖國伯在戰場上負傷,而且人也老了,再也不能帶兵打仗。后有程敏那不爭氣的二哥三哥多次犯事。當時的靖國公世子程寄是兄弟里最出色的,但也不過是資質中上,不是什么大材。 直到孫輩出生,漸漸長大,也是一群酒囊飯桶,連個好苗子都沒有!這樣程家,不出三十年,定會敗下去! 靖國伯為著這事長吁短嘆。這幾年家中都是靠著以前積下的名望,還有程敏的幫助才一直屹立著。雖然鮮花著錦,都卻不會長久。 于是靖國伯和其夫人就把主意打到宋濯身上。 他希望宋濯能夠娶程玉華,只要家族與宸王府再次聯姻,才會延緩衰敗。 程敏一聽他們說要給宋濯與程玉華訂娃娃親,想也不想就拒絕了,說:“孩子還小,將來也不是娶不到媳婦或是嫁不出去,何苦急著訂?將來要是真的合不來怎么辦?還是長大再說!” 程敏也不是傻的,這幾年娘家的情況,她就知道他們想用聯姻跟宸王府綁得更牢。 她雖然也替娘家心焦,但也沒有為了娘家而犧牲自己的兒子的理兒! 況且,娘家遇到這種情況,不是集中精力培養還沒長歪的孫輩嗎?這才是長久之計??! 程敏拒絕了,但程家卻越看宋濯越好! 靖國公夫人又說了好幾回,程敏直接說:“濯兒雖然是我兒子,但他還是皇室嫡出血脈呢!他還是太后娘娘的孫子,還是王爺的嫡子、皇上的嫡親侄子!他的婚事,豈是我一個能作主的?就算我依,太后娘娘也不依!” 這么金尊玉貴的宋濯,豈能訂娃娃親!還跟她的娘家侄女訂,弄得好像他將來找不到媳婦一樣! 程家試探了好幾次,程敏還是打死不愿意,程家可急紅了眼。眼看著宋濯一年年長大,再過幾年,未必輪到他們! 靖國伯與其夫人,還有程寄商量著,最后想出一個主意,那就是——救命之恩,以身相報! 只要他們程家有恩于程敏和宋濯,到時他們只要一提,宋濯要是還不跟程玉華訂親,天下百姓的唾沫都能把宸王府給淹死!太后也無可耐何! 他們的主意是,讓程敏和宋濯遇險,程寄出手相救,但這救,可不能裝樣子,最好是吃些苦,冒險受一下重傷,那宋濯和程玉華的婚事就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為了不被懷疑,事件更有突發性,他們選擇了遇熊襲。 于是他們花了大代價買通了程敏身邊的丫鬟,讓她鼓動程敏去雙駝山踏青?!皠偤谩背碳姆驄D來宸王府,看到程敏準備踏青,就說一起去玩。 生怕出意外,靖國伯還向一名江湖神秘人買了可以麻痹和吸引熊瞎子的藥。 踏青那天,程敏、宋濯和程寄、鄒氏和程玉致一起遇到熊襲擊。因為程敏身上被程寄抹了藥,那頭熊就攻擊程敏。程寄如愿以償地出手相救。雖然用過麻藥,但那頭熊太過兇殘,一張血盆大口就將程寄給撕咬死了。 靖國伯得知自己最出色的嫡長子死了,一下子懵逼了。程敏身受重傷,在床上撐了一個月余,也歿了。 一雙最出色的兒女就這樣死在他們的愚蠢設計之下,靖國伯和其夫人又是悔又是恨,痛心欲絕,但那又有什么辦法呢!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清??! 既然作出了意料之外的巨大犧牲,那就讓利益更大化!但現在說出讓宋濯與程玉華定娃娃親明顯不合適!一個死了爹一個死了娘,這種時候還說什么親! 于時程家就一股腦兒地哭程寄為救程敏而死,宋濯也是因此才能活命的。當時敬仁太后對程家作出了諸多補償,但程家卻拒絕了。這時又說,哥哥救meimei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怎能要什么補償。但也因此,宋濯這人情就欠大了。 因此,宸王對程家好一翻扶持。等宋濯也入朝,也一直扶持著程玉致。 后來宋濯與程玉華出了蒼南山一事,才定下了婚事。 敬仁太后聽到事情始末,氣得差點吐血,顫抖著手指著程家。原來程家在宋濯七八歲時就算計著宋濯的婚事!還有程玉華那個災星小賤人,何德何能,配她驚才絕艷的孫子! “你該死!”這時宸王陰沉著臉走過來,一腳就將靖國伯給踹翻。 “皇弟,不得放肆!”元德帝冷喝一聲。心里卻道你裝給誰看??? “書信……怎么可能還有書信……”靖國伯不敢置信地看著已經逞到了元德帝手中的書信?!斑@些書信,我明明已經銷毀!” “當時要銷毀時,是陳氏拿過來給你的吧!”宋濯冷聲道。陳氏,就是已死的靖國公夫人,宋濯的外祖母?!爱敃r程寄死后,她其余兩個嫡子都是廢物,而你的庶幺子卻很不錯。她生怕你將來把整個程家交到那個庶幺子手里。這是她的長子用命換來的前程似錦,又怎么可能白白便宜別人。所以她留了一手,在程寄死后,她偽造了一份書信。當你要銷毀時,她拿假的給你,真的她偷偷藏了起來,以便將來拿捏你?!?/br> 靖國伯腦子一轟,“不可能,要是如此,四年前她犯下大罪,我廢了玉致,她怎么沒有拿出這些書信?!?/br> “因為當時風頭正緊,靖國伯世子這位他又怎能坐得緊!她打入天牢后,暗中傳信給她一個心腹,讓心腹把書信收著。等她死過后,再過幾年,事情淡了,心腹就會把書信交到程玉致手里,到時把柄在手,你還不把整個程家全交還程玉致手里?”宋濯道。 靖國伯臉色一白,接著就呵呵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就哭了起來,老淚橫溢,內心滿滿都是悔恨,看著宋濯:“對不起,濯兒,祖父也不知道會出這種意外……敏兒是我的女兒,我怎可能想害她的命!都是我的錯,我的錯……” 說著就抹起了淚,哭得像個孩子。 “后來我再也沒有提起你與玉華的婚事。這些年,我也沒向宸王府提出過任何要求,昨天的事,也是被逼得沒法……” 宋濯清絕的眉目浸盡冷霜:“你不過是自欺欺人吧!出事后,你也許是愧疚痛苦,說不向宸王府提任何要求。但當初我與玉華在蒼南山受傷回來,陳氏鄒氏逼婚上門,你為何不阻止?當陳氏和鄒氏讓我給程玉致鋪路收拾爛攤子時,你怎么不阻止?我已仁至義盡,你呢?” 當初他與程敏出事,他懷疑著,也著人調查。但也想過,萬一自己錯怪了呢?那是外祖家,是他的親人,是程敏的根! 所以,在調查結果出來那一刻,他都在盡力地扶持著程家。 靖國伯面容顫抖,雙手捂著臉。 最后,靖國伯以謀害宸王妃,謀害皇室嫡出血脈,龍子鳳孫一罪,判斬立決。靖國伯府抄家,男的發配邊疆,女的充為軍妓。 這時,宋濯又拿出一面免死金牌,救下了程玉華。 敬仁太后見他居然還有一面免死金牌,可惜又拿來救了那個小賤人,眼前一黑,直接氣暈了過去。 宸王倒沒異議。因為在他看來,男人,就該有擔當。 程家除了一個程玉華免罪之外,還有另一個人,那就是程玉致的正妻溫氏。當初就是她做宋濯的內應,把書信弄到手的。 程家被抄,元德帝讓親壓程家出城。 程玉致得知是溫氏告發,才害他一門,氣得大吼大叫:“賤婦!你個吃里扒外的賤婦!” 溫氏只呵呵一笑,答非所問:“那老賤人的心腹藏著書信,怕你沒擔當,卻想交給你那個賤妾手里,而不是我這個正室手里。你說,我能不恨嗎?” 宋濯壓著程家人出了城,交給壓送的將軍,遠望著程家人被壓送遠去。 程玉華一跳跟隨自己的親人出城,腳也磨出了水泡,直到走不動才停了下來。 程玉華整個人都呆呆怔怔的。原來,宋濯從不欠她的! 她愛他入骨,即使得不到,即使他另娶她人了。 她還在想,至少,他還欠她一命!永生永世也還不清。而現在宋濯還清了!當年所謂的背信棄義,不守承諾,也在她的祖父祖母所犯的罪孽中而消磨殆盡! 她與他,連最后一線牽扯也斷了! 她看著他,聲音似平靜無波地說:“當年你對我,可有一絲絲的愛意?” 宋濯想也不想就回答:“沒有?!?/br> “難道你一直只把我當meimei?” 宋濯沒有說話。但程玉華知道他是默認了,微微一笑,說不出的悲涼。然后轉身遠去。 “表哥?!边@時一輛華貴的馬車走過來,寧卿半掀著簾著看他。 宋濯看到寧卿,難受的心情總算好起來了:“外面冷,不要出來?!?/br> “不怕,我穿得厚?!睂幥渑踔∈譅t,朝著他甜甜地笑著。突然微微一嘆:“玉華,你真的把她當meimei嗎?” “不是?!彼五櫫税櫭迹骸拔乙恢卑阉斝值??!?/br> 他并非無心無情的人。那是程家,是生養他生母的地方,是他生母的根。那也是他的親外祖母!恨,有的,悲傷,也有。 而程玉華,對于他來說,意義非凡。 他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是程家所有表兄弟或是表姐妹跟他最親厚的。難得的是她性格干凈爽利,卻頗為頑劣,還總愛作男孩子打扮,他就像帶著小墨郡王這些兄弟一樣總是帶著她玩,她與小墨郡王和宋科等好些人都能打成一片。 后來蒼南山上,雖然是她纏著去的,但出了兩次事,她都挺身而出,那種類似于革命的情宜,他一直都很珍惜。所以那份救命之恩,直到現在他還是承的。 直到他們都活命回來,程家逼婚上門,他才醒悟過來,她到底是女子,而不是兄弟。 后來那個似大家閨秀似的程玉華,再也不是他印象中的程玉華了。 “表哥表哥,前面不遠不就是你的私宅,咱們去玩玩兒?!睂幥湔f。 “好?!彼五恍?,也不騎馬,上了馬車,抱著一身毛絨絨的寧卿。 寧卿見他手冷,捧著不住地給他哈氣。 宋濯牽著寧卿在小宅子上四處玩玩兒,雨晴和瞳兒一直留在這里,就著人給他們布置飯菜。 他們走到竹林,寧卿指著一個個白白胖胖的竹筍興奮道:“表哥,竹筍!咱們扒了!” 她到現在居然還記得扒竹筍! 但寧卿挺著個大肚子,不能扒。她享受不到扒竹筍的樂趣,只站在一邊郁悶地欣賞著宋濯把竹筍扒得不亦樂乎。 宋濯哎唷一聲,拔出個大竹筍,回頭就摸摸她的頭安慰,現在扒的是冬筍,不算數。等于她生了寶寶,剛好開春,那才是正宗的扒竹筍。 寧卿眉開眼笑,于是中午吃了一頓鮮美的抄冬筍。 明年開春,再來,一定能扒到竹筍了! 時間過得很快,轉瞬就要過年了。 各家各戶來給宸王府送節禮。孫側妃忙得直想吐血,寧卿這個正經當家主母卻悠閑地過著小日子。每隔幾天,孫側妃就捧一堆收到的好禮過來,讓寧卿挑。 鐘離優親自過來給寧卿送了錦織天下的衣裳首飾一大堆。 寧卿挑選幾副,給孫側妃等幾位庶妃夫人都送了。又親自讓外面把卡通系列的頭面首飾訂了幾副。宋綺玫和宋綺蕪,還有宸王從祈州帶來的幾個女兒都一一送了。 宋綺蕪很高興,宋綺玫還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只不情不愿地說了一聲謝謝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