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然只笑不語。

    “忽然覺得，才女也很吸引人?！?/br>
    “這話你就說對的，蘇傾很有墨水的，又會跳舞又會作詩，是我們寢室里最有才華的女孩?！?/br>
    他微微皺眉，“我們之間，可不可以不提她?！?/br>
    秦然輕笑，又喝了幾口水，“那沒話題了?！?/br>
    “怎么會沒話題？我有很多話題可以跟你聊呢，就看你賞臉不了?！?/br>
    秦然蹙眉，斜眼看他，“看來你是個話嘮子啊?！?/br>
    顧玄寧忍不住笑了。

    “之前看你都不怎么說話，還以為你喜靜呢，沒想到也是個反骨的?！?/br>
    顧玄寧被她逗樂了，唇角抑不住的揚著，“那得看對什么人了?！?/br>
    “跟你前女友呢？你們話題多不多？”

    顧玄寧瞪她，“拜托，我們都是靠手語溝通的好嗎？”

    “是嗎？”秦然搔著頭，眼睛平靜，“好吧，不過我挺好奇一個事情的?！?/br>
    “想問什么就問?！?/br>
    “你還愛她么？”

    顧玄寧不說話，過了許久，他才輕輕嘆了一口氣，“這么多年了，我已經記不清楚了，或許當初的愛，早已經從情誼轉成了愧疚，但總之，這輩子我都無法原諒我家人對她造成的傷害?！?/br>
    一說到這種問題，氣氛就變成惆悵，秦然不想發表什么，在心里喟嘆一聲，重新站起身，“好了，我要去忙了，你也去陪你的朋友們玩吧?！?/br>
    “不過一群狐朋狗友?！鳖櫺幒懿恍嫉睦湫?，“沒什么共同話題的?！?/br>
    秦然走了兩步又停下，站在燈光下，回過頭來看他，“那干嘛還和他們玩？明知道不喜歡，為什么要勉強？”

    “寂寞啊……”

    他淡淡一笑，“沒有一個可以談心的人，也沒有什么值得追求的東西，不想回家，也不想回寢室，他們都忙著追妞，沒時間顧我的情緒，生活哎……實在無聊透頂?！?/br>
    秦然翻了個白眼，“生活安逸的人，才有資格說出無聊這句話，像我們這樣的人，你看我們哪天清閑過了？你要是覺得找不到目標，那就是自己去發掘，在這里干嚎給我聽，我也幫不了你什么?！?/br>
    顧玄寧猛地一震，聲音變得緊繃，“秦然，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是?！鼻厝惶拐\，“我看不起像你這樣明明無憂無慮也喊著痛苦的人，無病呻吟?！?/br>
    顧玄寧的臉瞬間冰冷。

    秦然又道：“真正的痛苦，是喊不出聲。你就繼續抽煙喝酒紙醉金迷吧，反正你也只能拿著恨你父母的借口來虛度光陰了?！?/br>
    他瞇著眼睛，折射出危險的光，“你憑什么輕而易舉對我下定論？”

    “不管你內心是什么樣的人，但至少在我眼里你現在挺沒勁的?！鼻厝徽f完，拿著彩漆重新上了木梯，頭也不會的工作。

    顧玄寧在她背后看著她，一句話都沒說，臉色陰郁。

    回宿舍后，顧玄寧又給她打電話，秦然一看手機熒幕上是他的來電，就換成靜音放在枕頭下面，讓它去震動。

    她回來已經晚上十一點了，還沒洗澡洗衣服，忙得很，沒那么多時間去跟他閑聊。

    “小然你最近都好晚回來?！睉仃P了游戲跟她說話。

    “是啊，酒吧的彩噴快完工了，想著最近多噴點，很快就能結束?！边@樣就可以領錢了，一想到有兩千元的收入，她的心情就不自覺好了起來，總算有件值得開心的事情了。

    “小然，賺錢雖然重要，身體也很重要啊，你最近好像又瘦了，要多吃點飯啊?！?/br>
    “好?！鼻厝荒闷鹱杂X的洗澡用具和衣服，“我知道了，學姐，我先去洗澡洗衣服了，十一點半就熄燈了，我得快點搞定才行?！?/br>
    “去吧?！?/br>
    秦然依言離開，全部搞定后，她剛躺到床上，燈就熄了，她暗暗慶幸。

    枕頭下的手機還在震動，仍然是顧玄寧的電話，未接電話17個，秦然忽然有些頭疼，怎么這么堅持??？

    她嘆了一口氣，接起電話，整理好自己的呼吸，笑道：“我剛在洗澡呢?！?/br>
    那邊沒說話。

    秦然等了好一會，才輕輕道：“要睡覺了，有什么事情嗎？”

    “你今天說，我這人是挺沒勁的，是什么意思？”

    那聲音遲疑而困惑。

    秦然閉了閉眼，“沒有啊，我亂說的呢，你想多啦?！?/br>
    “說吧?！?/br>
    “說什么？”

    “跟我說說，你是怎么看待我的？”

    “我沒怎么看待你啊，我就隨便說的幾句話，你別太介意啦?！?/br>
    他呼吸安靜，“說吧，你要不說，我睡不著了?！?/br>
    秦然握著電話，沒有說話。

    “嗯？”

    “好吧，你當真要聽嗎？”

    “不聽為什么要打電話給你？”他靜靜的反問。

    秦然一怔，垂下睫毛，“好吧，其實我覺得，你父母他們再錯也好，他們始終是你父母，天下沒有不愛自己孩子的人，否則他們為什么要承受你的恨意來繼續愛你呢？若是他們看得開，那就不要你算了，重新去領養一個孩子，你要明白，以他們的地位，多少人擠破頭想給他們當孩子？你別生在福中不知福了，上天給了你這么好的條件，給了你這么好的父母，不是為了讓你活在回憶里恨你父母的，也不是讓你來紙醉金迷喊無聊的，而是想讓你利用你自身的不同創造出更多不一樣的財富?！?/br>
    “比如？”

    “比如這種事我就不好說了，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想要什么追求，或者想去做什么，只有你的內心最明白?！?/br>
    “可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br>
    “身為一個男兒，難道你沒有點心中的報復？”

    顧玄寧安靜了許久。

    秦然以為他不會說話了，正想說我去睡覺了，就聽他低迷的聲音重新響起。

    “我想過，可是這些年來我都不跟他們說話，他們也不跟我說話，我不知道怎么提才好?！?/br>
    “指你父母么？”

    “嗯?！?/br>
    “血親之間哪有什么真正的隔夜仇??？你尋一天機會回去吃飯，隨便跟他們說點什么就行了，兩老肯定會很高興的?！?/br>
    顧玄寧淡淡的聲音透過電話線傳來，“我不知道跟他們說什么?！?/br>
    “說什么都好，要是不知道說什么，那就打聲招呼?！?/br>
    顧玄寧沉吟，“秦然……”

    “嗯？”

    他似乎經過了考慮，輕輕道：“你能陪我回去吃飯嗎？我自己去，覺得很別扭?！?/br>
    秦然在夜色里瞪大眼睛，“可我跟你回去更怪吧？況且我去你家，我要以什么身份去??？萬一你父母以為我是你女朋友就麻煩了?！?/br>
    “不會的，我會告訴我父母，你只是我的朋友?！?/br>
    “這樣不好……”秦然思考著，在黑暗中望向蘇傾的床位，那邊呼吸平穩，看來蘇傾已經睡著了，她道：“要不你讓蘇傾陪你回去吧，蘇傾她很聰明的，也會跟長輩聊天，我嘴笨說不好的，如果她去幫你，我覺得氣氛一定會很好?！?/br>
    顧玄寧不回答。

    秦然也不知道能說什么，假裝打了個哈欠，“好困了，明天還得上課，我想睡了?！?/br>
    “好吧?！鳖櫺幍穆曇敉钢簧?，“晚安?！?/br>
    “晚安?！?/br>
    掛斷電話，秦然習慣性翻了下聯系人的名字，沉默地看著十五的名字，她沒有點下去，心中悵然地出著神，快一個月沒聯系了，他大概是真的不想讓她找他了吧。

    秦然抿著唇，十五，對不起。

    二日，秦mama給秦然打電話，問她生活費能不能晚些時間再給她，秦然心里咯噔一聲，直覺出了事情，握緊手機，對mama道：“mama，家里是不是又出什么事情了？”

    “沒出事，就是爺爺進醫院了，現在再籌手術費用?！鼻豰ama的聲音聽起來很悶，想了想，有對秦然說：“秦然，你有機會就去醫院看看爺爺吧，你大哥在部隊出不來，二哥在國外也回不來，家里就剩你一個孩子了，有空就去醫院陪陪爺爺，老人家現在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

    “媽，爺爺得什么病了？”

    “肝癌晚期，現在正籌錢動手術呢，你二叔跟三叔說最多一人出五萬，剩下十萬要你爸爸來出，我們現在在借錢，快籌夠了……”

    “你們借了多少錢？”

    “你成叔叔家拿來兩萬塊，大姨跟舅舅各拿了一萬過來，自己家里還有三萬多，加起來有七萬多了?！?/br>
    秦然一怔，她們家現在居然都變成這個樣子了么？秦然沉聲道：“媽，你們拿出來的錢是不是以后要給大哥娶媳婦的??？”

    這一年，時代漸漸與國際接軌，尤其是臨海的z市和g市，更是很多人投進了外貿的海洋，國產貨發揚，秦爸秦媽年紀大了，不懂英文，公司所做的二手貨進口貨品逐漸成為時代淘汰的落后產品，時代再不需要他們這種二手貨品，因而父親公司的業績直線下降，每個月所賺的錢財只夠供給三個子女生活費。

    有時候秦然是怨大哥的，假如不是2006年那件事，或許秦家現在會過得很好，如果大哥順利畢業，現在剛好是接軌爸爸公司的時候，他是個年輕人，至少可以吸收一些新的知識，帶入時代的新意識，可惜大哥不夠爭氣，爸媽又逐漸老去，四十多歲的年紀，再去學習英語或許新知識已經不可能，而且以秦家現在的狀況，日子是越來越不好過的。

    爺爺生了重病，成叔叔只拿過來兩萬，很明顯他們家開始疏遠秦家了，明白他們可能還不上，只拿了兩萬過來，就當是救濟他們的貧困了。

    “大哥現在還用不著娶媳婦，爺爺病重，錢應當花到要緊事上面?！鼻豰ama如是說。

    秦然想，她母親真的是一個很偉大的女性。

    在歲月的洗禮下，秦然似乎漸漸明白了親情，雖然母親性子嚴厲，不茍言笑，但是從來沒有做出過真正傷害家人的事情，是個至情至性的女人，當年她知道秦然是保不住的，卻非要花錢保下家族里看不上眼的女嬰，也明知道秦然成績不好，卻還是給她報了市一中這么好的學校，每次重重打完她，就會趁著秦然睡著后進去房間看看她。

    或許她真的只是不懂怎么表達對子女的愛而已，畢竟她活在封建的舊一代，那時期的人都過得很苦，外婆早逝，母親自己本身就是個沒得到母愛的孩子，所以她不知道怎么疼自己的孩子才是正確的。

    秦然緊緊抿著唇，“媽，你別去借錢了，剩下的錢我給你想辦法，生活費你以后不用給我打了，我最近在兼職，存了不少錢，夠我自己花的?！?/br>
    其實錢是不夠的，畢竟美術的建設需要花很多錢，但是母親不知道啊，她不知道美術系一年要花多少錢，只要秦然不說，母親不會知道，她偶爾會花到十五的卡，但是她很少花，她怕自己一旦依賴上了就戒不掉，所以不到逼不得已時，絕對不會取錢。

    掛斷電話，秦然去了取款機一趟，把十五的卡插進去，查詢了一下余額。

    余額顯示48萬。

    以他們家現在的近況，取五萬給家里最好，剛好能應急，也能有點生活費讓父母有空間松口氣，但是她跟十五已經鬧翻了，假如要取錢，需征得他的同意才行。

    握著那張卡許久，秦然像是下定了決心，頂著寒風走到男宿舍樓下，給十五打了一個電話。

    手機關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