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她轉了身就要走。 韓遇臉色一僵,拉住她的胳膊,把她用力拖了回來。 秦然呼痛,“你干嘛呢?好痛啊……” 下一刻。 他忽然攬過她的肩膀。 低頭吻住她。 這個吻來得毫無預兆。 秦然被用力抵在樹身上,不知所措地抬起睫毛,愣了大概有幾秒,她腦中的理智漸漸回來,心里有氣,用力掙扎,然而她亂揮的手一下就被韓遇抓住了,緊緊束縛在公仔身上,疼得她眼淚都要落下來了…… “唔……” 她的身子像是被桎梏糾纏般動彈不得,只能發出單調難受的音節,唇齒相纏間,她似乎嘗到了怒火和苦澀的味道…… 秦然心中一驚,破碎道:“喂,你放開我……” 韓遇充耳不聞。 一陣晚風拂來,依稀有枯葉從頭頂的梧桐樹落下,咬著她唇的矜貴少年,手臂纏在她的腦袋上,不允許她的臉離開自己一點點…… 不知道過了多久,空氣變得稀薄,秦然有些受不住了,缺氧的她腦袋有些迷茫,沒有知覺地,軟軟地靠在他身上,仿佛抓著生命中最后的稻草,臉色漲的通紅。 韓遇嚇了一跳,趕緊松開她,眼瞳中的冰冷也似乎消散了一些,聲音溫和,“沒事吧?” 秦然大口大口喘著氣。 又過了好久的時間,她的呼吸才逐漸平穩,抬起眼皮去瞪他,“干什么呢?” 韓遇沒說話,秦然氣憤地推了他一下,感受到他周身的寒氣又回來了,站在她前面,強烈的壓迫感不容忽視。 秦然沒搭理他,手臂被他攥得生疼,此時正揉著自己的胳膊呢。 韓遇靜靜地看著她。 許多之后,視線落在她懷里的公仔,有些不自然地問:“這個公仔是哪里來的?顧玄寧送你的?” 秦然這回也生氣了,搞什么?剛那么粗魯地對待她,現在完事又開始興師問罪了? “這是蘇傾的!” 他明顯不信,冰冷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看得她有些發憷,“蘇傾叫你買的?” “不是,顧玄寧送給蘇傾的?!?/br> 她口氣生硬。 韓遇怔了一下,瞳孔陰冷地俯瞰她,“顧玄寧喜歡的是蘇傾?你當我是傻子么?” “你什么都不信要我解釋什么?”秦然瞪他,“既然不信為什么要問呢?反正你又不愿意聽?!?/br> 韓遇的背脊驟然一僵,還沒等秦然說話,就用力地把她懷里的公仔扯了出來,重重摔在地上,臉色難看。 “你干什么???”秦然驚叫一聲,跑過去把地上的米色公仔抱了起來,“這真不是我的東西,你弄臟了我沒法跟蘇傾交代的?!?/br> “你要是喜歡,我給你買十個?!?/br> 怎么就是說不通呢? 秦然緊緊皺著眉,“十五,你今晚到底怎么了?我都說這個公仔不是我的了,是蘇傾的,你要是不信,你跟我回寢室去看看好了?!?/br> 韓遇眉目不動,冷冷一笑,“你到現在還不知道我在生氣什么是嗎?” 秦然確實不明白,她已經準時回來了,還給他買了禮物,本以為他會高興的,沒想到一見面就是這種不愉快的爭吵,早知道是這樣,她就不過來了。 “我是不知道你氣什么,成天陰晴不定的,剛開始我回不來,是,你可以生我的氣,因為那是我做得不好,可是現在我已經回來了,還是準時回來的,你卻自己先吃飯了……” “我生氣不是為了吃這頓飯!” 他沉聲怒吼,那寒氣從他的呼吸里傳遞到她鼻尖,秦然肩膀一痛,已經被韓遇緊緊箍住了。 秦然暗自心驚,就聽韓遇發緊的聲音在耳畔低低蜷起,“我不想你跟別的男生出去,你明不明白?” 秦然驚訝得微微張嘴。 “我對你的感情,并不是只有友誼,我喜歡你,想要你跟我在一起,我討厭你跟別的男生在一起,我嫉妒,我不愿意,你聽明白了沒有?” 秦然怔怔地聽著。 手腳似乎都被凍住了。 “你說什么……”她眼神空茫,像是聽不懂。 “我說。我要的不是你當我的好基友,而是當我的女朋友?!表n遇站在陰影里,神情痛苦。 “你喜歡我……”她言語恍惚,大腦變得空白。 “是?!?/br> 秦然茫然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夜色里,少年絕美的五官好看而刺眼,耳邊的風聲忽然聽不見了,一片寂靜,她站在原地,眼眶里慢慢有了淚意,恍惚地說著:“你不可以喜歡我的……” 韓遇的手腳瞬間變得冰冷,扳過她的身子,又沉又怒地說:“為什么?” “我……”她忍不住閉起眼睛,“我配不上你……” “我不介意你的一切……” “可是我介意?!彼驍嗨脑?,表情僵冷,“我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我……我并不喜歡你……” 她怎么配得起他呢?她是個有遺傳病史的人啊,將來就算十五不介意,十五的家人也不會不介意的!他是她最重要的人,她不愿意連累他。 想到這里。 秦然緊緊閉起眼睛,面容異常的蒼白,她又想起了那個聾啞女孩的故事,用力攥著自己的五指,心里壓抑難受得不成樣子。 “我不喜歡你……” 這句話說出的時候,韓遇臉上的痛苦是如此的明顯。 他怔怔地低頭凝視她,手腳冰冷徹骨。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她也是喜歡著他的,每次他抱她,他親她,她從來不反抗,那時候,他心里感到的是無比的幸福和喜悅,可今天,當他選擇了告白后,他才知道,原來她不喜歡他,這一瞬間,他的心仿佛墜入了沒有盡頭的深淵,空蕩蕩的,只有永無光明的寒冷和孤獨…… 頭頂的枯葉不斷下落。 韓遇抬起眼,忽然想起了那年,秦然抱著受傷的手臂沖進暴雨里,他現在竟然有同樣絕望的感覺,慢吞吞轉了身,夜風吹亂他的墨發,他的眼眸似傾倒的墨,一點光亮都沒有。 然后。 他慢慢地。 一步一步的離開了那里…… 樹下的一端。 秦然空洞地站著,身影孤零零的,望著少年消失的方向,心口上的血液似乎一點點凝凍了起來,她轉過身,抱著公仔,一路走,一路哭。 林蔭道上。 她慢慢走著,身影倒映在地面上,一邊抹眼淚,一邊無聲痛哭。 其實她早就想到有這一天了,她心里練習了上百次的拒絕,她想過千萬個措辭,沒想到她一個借口都沒說,只說了一句不喜歡,一切就似乎跟著落幕了。 她踉踉蹌蹌的離開,縱然心中在痛苦,她也不允許自己答應他。 因為答應就是害了他。 夜晚十一點半。 秦然才慢慢回到寢室樓,她剛才在cao場上坐了三個小時,眼淚已經流干了,整理好情緒,進了408寢室。 三個女孩都睡了。 秦然沉默地把公仔放在蘇傾的床邊,拿了衣服去洗澡。 浴室里已經沒人了。 秦然拿了一張卸妝紙輕輕卸掉唇色,沒有了潤唇膏的遮掩,她的唇色蒼白得仿佛是一張白紙,秦然沉默地望著鏡子,脫掉衣服,心口上的縫線仍然很丑陋,她的手指輕輕撫摸上去,白皙的表皮下,那顆腫瘤的弧度很明顯。 已經第三次復發了。 秦然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胸口,兩個月前,左右胸上的腫瘤一同復發,她吃得越營養,腫瘤的長勢就越快,若是她吃得不好,那么她就瘦得很快,她打電話給陳大姨,陳大姨經過深思熟慮后,讓她暫時別動手術了,先吃著藥物控制腫瘤吧。 mama說,她以后還要結婚的,這么年輕動這么多次手術怕對她影響不好,更怕以后結婚婆家的人看見她心口上那么多縫線,會以為她生了什么天大的重病。 秦然回想起母親憂傷的臉龐,有些苦澀地笑了笑,然后像是撐不住了,慢慢蹲下身子,在水聲嘩嘩的浴室里抱緊自己痛哭…… 接下去的幾天,秦然很忙碌,老師布置完繪畫主題,就安排了學生們外出寫生,臨走前,秦然向海洋打聽韓遇的近況,海洋說那天韓遇回去后,就躺在床上沒起來,第二天也沒去上課,直到第三天才臉色憔悴地去上課,看樣子是生病了,但不嚴重,海洋說,韓遇比之前更不愛說話了,并且每天都很忙,幾乎所有時間都是在實驗室里度過的。 秦然很擔心他,又不敢給他打電話,獨自在畫室里呆坐一天,然后準時交了寫生的住宿費,便背著畫板出發北方寫生了,這一走,就是半個月,秦然跟同學們漫步在北方的白雪皚皚中,表情平靜。而那雙要送給十五的鞋子,一直放在宿舍里的書桌上,蒙了厚厚的灰塵。 寫生期間,秦然每晚都看著自己的手機,韓遇沒有給她發過短信,他們之間的關系鏈,似乎隨著那聲‘我不喜歡你’而決然斷開了。 白天,秦然還有事情可以應付,她可以畫畫,很容易就忘記了身邊其他事情,而夜里她就孤單得多,少了韓遇溫柔關懷的短信,秦然整夜都無所事事,她躺在床上想象那晚的場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拿出手機按亮,收件箱空白,她把手機重新放下,心中悵然。 過了一個星期,秦然終于有些熬不住,十五已經一個多星期沒聯系她了,不會是真的不打算在理她了吧?秦然沉默地想著,要不她主動給十五打個電話吧,問問近況也好。 她鼓勵了自己八百回,才終于抖著手按下通話鍵。 “對不起,你撥打的手機已關機……” 竟然關機了么? 秦然望著屋頂放下手機,內心一片空茫。 回到z城,秦然又是一通忙碌,一月中旬,南方的天氣又濕又冷,她再次嘗試給韓遇打電話,還是關機,秦然站在刺骨的寒風中,安慰自己別去想了。 馬上放寒假了,秦然尋了一天得空,帶著病例本到附屬醫院去看病,市第一醫院是韓遇他們家的,她不敢去,況且附屬院有大姨在,她去的話感覺能放心一點。 秦然進了醫院,直奔三樓陳大姨的診斷間,她站在走廊上,聽見陳大姨跟屋內一個年輕的女人在講話,那女人很年輕,大概二十五六歲的樣子,穿著一件雪白的醫袍,長得特別高挑漂亮。 秦然拎著水果籃走進去。 “你來啦?!标惔笠陶泻羲?,眉目一彎,“人過來就好了,怎么還帶禮物過來,那么見外?!?/br> “這是mama讓我帶過來給大姨的?!鼻厝还郧砂阉@放下,“大姨,mama很掛念你……” 陳大姨微微一笑,“這孩子真乖,來,坐這里?!?/br> 陳大姨指著她身前的椅子,秦然依言坐下,拿出自己的病歷本,“大姨,病歷本我帶過來了,你看看吧,最近的藥吃完了?!?/br> “好?!标惔笠探舆^病歷本,戴上眼鏡看看,那個年輕的女醫生站在陳大姨身后,也歪過頭來看她的病歷本,秦然沒有覺得不自在,辦公室里都是醫生,她認為醫生看她的病歷單沒有什么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