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但凡香火旺盛的地方,千百年下來總會養出一些靈來。用六道戮鎮守在此,又有此地院靈輔助,重韞稍稍安心下來,抓過昆侖淬月就朝喧囂處疾奔而去。 重韞御劍一路風馳電掣,待趕回小世界的裂縫處,便見那裂縫已然消弭無蹤。褚云子領著一干人抬頭觀戰,天空上兩團火球相撞,隱隱可以看出烈火里裹著的是一只大鳥和一個人。 黑山的護身罡氣籠罩了小半片天空,黑色的云霧里金戈交響。 重韞落到褚云子身邊,問道:“怎么回事?” “黑山捉住了一只千年的心魔。你要不要猜猜是誰的?” 重韞心頭巨震。若說世間的魔哪一樣最為可怕的話,那一定是這無形無色的心魔了。它可以生長于人心的任何地方,無論什么樣的情緒都可能成為它茁壯生長的土壤。只要這世間愛恨嗔癡一日不消,心魔便一日不滅。 不必多想,重韞已猜到答案。 剛剛還斗成一團的僧侶和修士們不知何時已經化干戈為玉帛。一個年輕的僧人站在人群中央,大聲說道:“承光寺今日連連出了這樣的傾天禍事,竟然皆因心魔而起,這是我們萬萬想不到的。雖說我們承光寺對此責無旁貸,可是諸位,比起讓我們這些僧人償命,難道目前最為緊迫的,不該是齊心協力一起抵御心魔嗎……” 那個年輕的僧侶說話時別有一番從容不迫的氣度,他的聲音平穩得就像宣講佛經高義一般,任何普通的句子從他嘴里說出來,都似乎具有了前所未有的魔力。 天上的戰局一片混亂,重韞不知黑山能不能拿得下這個心魔,畢竟與心魔相斗之時只要心防稍稍松懈一下,立時便會被心魔趁虛而入。 他太過于投入了,因此沒有注意到念奴嬌悄悄地離開大殿,化作一蓬青煙飄向了客舍。小白跟在她之后,悄不聲兒地追了過去。 天上的激斗愈發白熱化,魯成頌和那金翅大鵬鳥的每次碰撞都會降下星星點點的火球。黑山的護身罡氣怒吼,咆哮,不時從中透出冷意逼人的刀光。忽地傳來一陣激越的長響,似是銅與鐵的碰撞。黑山的護山罡氣在那口巨大的銅鐘邊撞了一下,便如折翅的飛鳥般墜落下去。 坐在鐘頂的僧人依舊一張慈悲佛面。他的身后映出一尊金光閃閃的佛影——左手朝上,結無畏印,右手朝下,結與愿印。佛影面目俊美,嘴角微含一抹諷刺笑意。 重韞心中狂跳起來。 是的,是的,他見過這道佛影。就在姚佛念的記憶里。 難道這個白衣僧人,就是那個姚佛念嗎?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沒錯,至少是聯機狀態,么么~·~ 第79章 金烏與云女 昆侖淬月劇烈嗡動,發出一陣龍吟也似長鳴。 金逐月急道:“小道士,快上去看看,黑山他有危險——” 然而已來不及了。 金逐月這邊話音才落,黑山又重新騰飛而起。他的雙瞳紅若泣血,振袖一舞,一把手中長刀倏地化為數十丈的黑刃斬將下來。 重韞舉劍迎上,昆侖淬月在他手中解體,化作點點流銀,一往無前地撞了上去。 重韞被這強大的氣流生生壓得往下落了幾丈。 那些爭吵不休的修士們終于回過神來,有幾個道人抄起法器飛到天上,與重韞一同對抗黑山剛猛的刀勢。 雙方僵持了一會,黑山雙目暴睜,猛然一聲大喝,與魯成頌纏斗多時的金翅大鵬鳥忽然沖出火之樊籬,徐徐地落在黑山身前。 黑山抬手一抓,那只金光爍爍,滿翅余火的金翅大鵬鳥便化作一柄金色大刀落入他手中。黑山往后退了一步,抬手過頂,雙刀在頭頂發出細細的摩擦聲。 金色的火焰與黑色的云煙相碰,轟然炸開。 黑山被心魔cao縱了心志后刀勢更是凌厲了。 禪殊有心上去上去幫忙,無奈不會御劍,卻是有心無力。 褚云子在葫蘆上踹了一腳,直接把葫蘆踢翻,將揮舞著小胳膊腿努力往外爬的小倭瓜倒扣在下頭。 小倭瓜捶葫蘆大叫:“師父!你干嘛扣著我?” 褚云子捻須,一改往日沒個正行的嬉皮笑臉,臉色慢慢地凝重起來。然而他說話的聲音卻還是歡快的,甚至耐著心思哄道:“小倭瓜,大人打架,小孩退避,沒聽過這個道理嗎?” 小倭瓜忿忿地捶了一會,還是打不開這葫蘆,不由放聲大哭:“爹爹,爹爹——” 褚云子掏了掏耳朵,從袖子里甩出一張符咒,啪的貼上去,那吵吵嚷嚷的哭聲霎時消弭無蹤。他伸了個懶腰,嘆氣:“唉,終于清靜了……” 禪殊站在這對師徒身后,全程目睹,不由目瞪口呆。青城派門規森嚴,師徒間莫說是這樣調笑,便是尋常聊天談心也是少見的。他將小花變回原形,收到懷里,正感慨著,忽聞褚云子對他說:“青城派的小后生,你的劍鳴了,沒聽見嗎?” 對于劍修而言,每次劍不動而鳴都意味著即將在修行一途更上一層樓。 可是,他的劍鳴了嗎? 禪殊好奇地拔/出腰間寶劍,劍身窄長,刃泛寒光??上殑κ前褑“蛣?,別說顫鳴了,連嗡都沒嗡上一下。 禪殊偷偷瞥了褚云子的背影一眼,心道這嶗山宗主莫不是拿我消遣?再一回想,這位前輩確實是沒多大正經,怎么看都不靠譜…… 褚云子背后好似長了一雙眼,禪殊才看了他一眼,他便道:“唉,差了點悟性。有些聲音,用耳朵可是聽不著的,要用心吶?!?/br> 禪殊縱然心中嘀咕,可是出于對前輩的尊敬,還是將劍提到耳邊,閉上雙眼,凝神。 風從他耳畔流過,撞上劍刃,好似飛瀑直飛而下猛然撞上大石,碎成一片銀珠亂玉。 這世間萬千聲音如同蘭臺走馬,飛快地從他耳邊掠過。遠到十里之外村落里的人聲嘈雜,三里外山林里的流水潺潺,近到目下的金戈之交,身邊人的淺淺呼吸,還有他自己血脈中的血液流動…… 禪殊在這片聲音里尋尋覓覓,宛若大海淘金,忽然,他敏銳地捉住一道極輕極淺的叮鳴—— 就是它! 禪殊霍然睜開雙眼,只見劍身一抖,繼而發出短促而連續不斷的顫鳴,那震動又快又大,震得禪殊幾乎無法單手握劍。 褚云子轉過身,微微點頭,和藹道:“黑山的刀勢三界獨絕,今日你劍鳴,御感初開,正好撞上,也是福氣。你的劍意奇巧,卻難免失之厚重,何上去借他的刀勢淬煉一番?” 禪殊朝褚云子深深鞠了一躬,道過謝,一躍跳上寶劍,狠了狠心,將眼一閉,心中啊啊叫著,沖向天上戰場。 這邊十來個道人與黑山打得不可開交,仍是壓他不住,幾度被他渾厚的刀勢逼將下來。 重韞的昆侖淬月忽而化作點點流銀,忽然化作一絲銀白光線,在戰局里四處游走。他心知有金逐月寄身在劍中,自己便是不拿劍,也無損于這劍的威力,便脫出戰局,朝懸浮在空中的魯成頌飛了過去。 他才動,魯成頌突然頭下腳上,生生在空中倒轉了個兒,直直地朝后山的黃呂大鐘撞了過去。 他要是把銅鐘毀了,那里頭的地火豈不是要燃遍整個廬州? 重韞取出云波令,調出五湖之水,結成一張透明水罩將魯成頌裹在其間。 這張水罩暫緩了他的落勢。重韞意念一動,又是一條水龍飛出。那條水龍長嘯于天穹,身如游電,眨眼間已飛到魯成頌身邊,張口將裹住魯成頌的水罩銜住,長尾一擺,復又游將回來。 地上,一直默默觀察著戰況的褚云子從葫蘆上跳下來,往右邊走了幾步,側耳辨聽一會,忽地探手在虛空里一拉,竟然活生生從虛空中扯出一個人來。 那人正是何彌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