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衛靖澤才回過神來，發現江延宗也擰著眉頭，一副出神的樣子。

    沒想到江延宗也走神了，這是兩個人獨處的時候很少有的情況。

    “你在想什么？”衛靖澤湊過去問。

    江延宗搖了搖頭：“沒想什么?！?/br>
    衛靖澤站起身，說：“我猜到了，你是不是在想我和衛家的事兒？”

    江延宗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他本來覺得對衛靖澤挺了解的，可是有時候又覺得衛靖澤有什么秘密，有點讓人捉摸不透。

    衛靖澤難得嘆了口氣，說：“其實跟你說也沒啥，讓你心里有個底。你知道我很小的時候是跟我mama在一起生活的，一直到三歲的時候被拐賣?！?/br>
    江延宗點點頭，雖然他也奇怪為什么一個人可以對三歲以前的記憶還記得那么清楚，可是世界上無奇不有，衛靖澤或許就是奇人中的一個呢？

    衛靖澤一邊講述一邊繼續輕柔的給江延宗按摩：“我爺爺跟我說，我mama是為了給舅舅掙學費，就去打工了，至于當初本來南下怎么變成了北上，我也就不知道了。到了北京，她進了私營工廠，努力打工賺錢，沒多久，就遇見了我爸，我媽說，那個時候她是第一次跟著工友們去看電影，特地穿了最好的那條裙子，是紅裙子，我也記得她穿過，那個時候她雖然性格文靜，但是穿上紅裙子的她就很顯眼了，有不少男青年跟她搭話，其中就有我的生身父親?！?/br>
    一個很惡俗的故事的開始，江延宗此時卻很想知道后面的發展。

    “兩個年輕人看對眼了，當然就發展迅速了，很快我媽就有了我，她滿心歡喜地告訴我的父親她懷孕了，希望那個男人也會高興，然后商量結婚的事兒?！?/br>
    那個年頭，女人未婚先孕，是一件很傷風敗俗的事情，如果有了孩子，最好是趕緊馬上結婚，至少孩子的出生時間還能夠靠早產這個理由糊弄過去，拖得越遲越不好。

    “可我父親呢？聽到這個事兒卻沒有我媽想的那么高興，他想盡辦法搪塞我媽，先是說他家還不知道兩個人的事情，還要跟家里說，說了之后又不同意，同意了之后又要置辦嫁妝準備婚禮，總之，拖到我的出生，他們也沒有結婚?！?/br>
    江延宗忍不住問：“那你mama沒有跟家里聯系嗎？”

    “我媽那個時候年紀不大，又單純，一心想著跟了這個男人，自然就要結婚的，所以沒敢跟家里聯系，就怕家里人知道她未婚先孕的事兒，我爺爺愛面子，要是真知道了這事兒，說不定當場就給氣死了?！?/br>
    當時家里好不容易出一個大學生的榮耀，能被一個未婚先孕的閨女的事情，給黑的一塌糊涂，十里八鄉的人都會看不起他們家的。

    “那然后呢？”

    “然后，我父親結婚了唄，只是不是跟我媽，他還如期地支付我媽一些生活費，讓她從那個民營企業辭了工，換了住的地方，嘴上說是不想讓別人看不起我媽，事實上呢，還是為了自己的面子?！?/br>
    其實，就是衛靖澤的父親對他的母親進行了騙身又騙心的事兒，那個男人十分不負責，而且想法幼稚，以為藏起來就沒人知道了。

    “剛開始我媽還信他，后來就不信了，只是她養活我不容易，所以裝作還相信我父親的樣子。她也自己去找了一份工，怕的就是哪天那個男人靠不住了，我們娘倆還能活下去?！?/br>
    說到這里，衛靖澤眼角微微濕潤，嘴唇微微顫抖，對于mama的記憶，他腦海中的片段并不十分多，只記得那件紅色的連衣服，mama每隔一段時間都要拿出來洗一洗，然后繼續放在箱子里，從沒上過身，記得她喜歡穿藍色的衣服，從不趕時髦，別人都愛逛百貨大廈愛做頭發愛化妝，他mama卻不會，梳著大辮子，素著臉，但是對他的要求，卻多半會答應。

    后來他逐漸懂事，對mama的思念更加深刻，可是如今卻找不到mama在哪里了。

    江延宗也忍不住跟著嘆了一口氣，真是癡心女子負心漢，這樣的事情聽著十分讓人唏噓，特別是還發生在衛靖澤的父母親身上的時候。

    此時，江延宗卻有點不知道如何安慰衛靖澤了，衛靖澤的mama是否還活著，身在何方，過得可好，會不會已經重新組建了家庭，痛失的長子或許在她心里留下了深深地傷痕，可是她可能已經接受了衛靖澤再也不會回到她的身邊的事實。

    “我覺得，我mama還活著，我肯定會找到她的?！毙l靖澤說。

    江延宗點頭說：“我幫你一起找?！?/br>
    找衛靖澤的mama不容易，當年她沒有一張照片留下，就算是有照片，也可能已經完全變了模樣，或許她早已經離開了傷心之地帝都，可能在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角落。

    過了一會兒，江延宗問：“那……你父親是不是衛家人？”

    想起引出衛靖澤這樣一番話的話頭，江延宗已經猜到了。

    衛靖澤平復了一下心情，說：“是的，我本以為他和我mama的事情，甚至于我的存在，衛家都是不知道的，現在看來，他們很清楚?！?/br>
    江延宗點頭，難怪衛家還跟他拉關系，說什么是自家人了，衛靖澤和江延宗的事兒，在帝都應該有不少人知道，畢竟江延宗在帝都也有不少好友，江延宗也沒讓他們幫著自己保密這段感情，帝都的人知道了兩個人的事情，也就一點都不奇怪了。

    “衛家人還真是厚顏無恥??！”

    江延宗也忍不住感嘆。

    如果衛靖澤的父親當初那么不負責，江延宗覺得也只是那個男人品性不行，沒有責任感，可是如今衛靖澤回來了，有了做大生意的契機，他們還把這件事當成是雙方親密的基礎，也是讓人無語。他們難道不知道，這種事對于衛靖澤來說，其實更是一種傷害嗎？或者，他們以為，就憑著衛家，衛靖澤會直接撲上去抱大腿？那也太瞧不起人了。

    “所以，這輩子，我都不想跟衛家人有聯系?！?/br>
    江延宗點頭：“我明白，這種人家，離得越遠越好。上一輩我們就先不評價了，看這一輩，嘖嘖，衛皓軒號稱是他們家最有能耐的年輕人，也就那個水準，我也是服氣他們家的基因了?！?/br>
    由此看來，衛家的厚臉皮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原來是代代相傳的。

    “還有，我剛剛說的是氣話，江家和衛家都不是什么好東西，咱們生意上絕不能跟他們有什么牽扯?！?/br>
    就如衛家是衛靖澤心里的刺，江家也是江延宗心里的刺，江延宗沒直接出手將江家弄垮，以他的脾氣來說，真的是很寬容大度了，衛靖澤怎么可能會讓他去跟那兩家人做生意。

    江延宗說：“得了，我還不知道？你要跟人家做生意，也得看看我答應不?！?/br>
    生意上的事兒，還真是大多是江延宗說了算的。

    吐露出這樣一段沉郁的歷史，衛靖澤心情也開闊了許多，果然還是要跟相親相愛的人在一起，心情才會好，如果跟一個無法交心的人在一起，這種郁悶的事兒，也只能靠自己消化了。

    其實這些事兒，衛靖澤都沒有跟老漢說過，他只告訴老漢自己對爸爸沒什么印象，只記得mama很好，老漢也沒懷疑，三歲的孩子，能指望他記得多少事兒？

    江延宗握住衛靖澤的手，拉著他在自己身邊坐下，說：“你也別為你mama太擔心了，如果你感覺他還活著，那她肯定還健健康康的活著，我們兩個一起找，一定能夠找到她的?！?/br>
    衛靖澤點頭：“當然好，我很想她，想找到她以后，好好給她養老?！?/br>
    “那是當然了?！?/br>
    這一次，換成了江延宗來哄衛靖澤了，衛靖澤靠在江延宗的肩膀上，嗯，這肩膀有點瘦瘦的，小小的，還有點矮，不過不妨礙它很舒服。

    知曉了衛家跟衛靖澤的恩怨，江延宗對衛家的態度變得差了許多，讓衛家人急上火。以前江延宗對他們還算客氣，他們以為江延宗那個時候就知道了衛靖澤和衛家的關系，以為這生意有譜，現在態度突然大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兒？

    衛靖澤也想不明白，那些在帝都的人，做什么生意不好，非要上自己這兒來摻和一腳，江延宗不是說過嗎，那些有錢有路子的人，隨便去國外買一座礦，買一條船，都是財源廣進的，他這村子的盤子根本不夠大，許多東西都供不應求了，賺的錢也沒法跟那些大生意比。

    衛靖澤不知道的是，他們這兒東西雖然不多，可是難得的是好東西。這年頭的人，特別是錢權都不缺的人，自然就要惜命了，不然哪能夠放心享受現在的一切？死后萬事都成空嘛。這生意不大，關鍵是能跟重要的人搭上線，送的禮人家也看得上許多，送金送玉，都不如送這種能大大改善身體的東西。

    特別是像衛家和江家這樣的人家，一個是想往上面擠沒什么門路，一個是在不斷衰落，迫不及待要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自然他們兩個的生意就被惦記上了。

    第265章 新學期

    只是，不管對方有什么難處有什么想法，衛靖澤和江延宗都不會把他們當成是合作對象的，就因為兩個人跟這兩家的過往，他們都還沒有大度到對以往的事情一點都不追究的地步。就算是你不追究了，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又在背后捅上一刀子呢？

    在屋里，衛靖澤跟江延宗說了自己過去的身世，走出房門，他又跟往日那個穩重能干的衛靖澤沒什么不同了。他的秘密，只有江延宗能夠知道。

    但是動物的靈性，還是讓他們感受到了衛靖澤的一絲異樣，在樓梯扶手上蹲著的黑貓看到了衛靖澤，跳了下來，甩了甩尾巴，走到衛靖澤跟前，蹭了蹭他的腿。衛靖澤摸了摸它的頭，問：“吃飽了沒？”

    黑貓拱起身子，在地上伸了一個懶腰，很明顯，這是吃飽喝足了嘛。

    另外兩只貓也跑了過來，沖著衛靖澤喵喵叫，倒不是討食兒，就是想讓衛靖澤摸摸，衛靖澤一手抓起一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對著兩只貓來回摸，兩只貓一點都不嫌棄，還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這兩只貓跟黑貓完全不一樣，黑貓不愛叫，不愛出聲，顯得很有老大的風范，這兩只貓則愛撒嬌許多。

    黑貓對自己救來的兩只小貓也是多加教導，在衛靖澤家里，兩只貓從未偷吃過東西，也不會隨便進人房間，更不會亂上人家的床鋪或者鉆人家的衣柜了，慢慢的小貓們也知道了誰比較歡迎他們，誰不太喜歡他們，便很少去那些不怎么喜歡貓的人門前叫門了。喜歡貓的人，聽到自己門口有軟軟的喵叫，就知道是貓咪來串門啦。

    放下兩只貓，衛靖澤下樓來，幾只狗也圍了過來，這些狗都是輪班的，現在正是許多水果掛果的時候，為了防盜，狗們也是每天十分辛苦的輪班，每次輪完班，都會大吃一頓，喝掉小半桶水，然后鉆進狗窩里呼呼大睡一覺，才有精力出來玩。

    狗們工作十分辛苦，衛靖澤也不虧待了他們，隔三差五就給加餐，以保證營養。狗們表示很滿意，這老師傅的手藝比沈洛還要好??！這老板的態度也比沈洛要好！╭(╯^╰)╮說起沈洛，衛靖澤也是親自給送去了一車水果的，能夠從牙縫里擠出這些水果可不容易啊，畢竟每天買水果的人不少，水果供不應求。

    不過沈洛也很夠意思，幫著他介紹了好幾莊生意了，如今又多了幾個穩定的客戶，衛靖澤覺得，像沈洛這樣的人，才適合作為生意伙伴和對象，雖然人家摳門了點兒，可是人家記恩啊，賣給衛靖澤的狗糧貓糧也是打了折的，還讓獸醫百忙之中來給衛靖澤家的狗檢查一下——當然目前為止只來過一次。

    每個狗都摸了摸，拍了拍他們的背，狗可比貓熱情多了，大型犬力氣也大，一般人也扛不住這樣撲的。

    此時，大風汪了一聲，其他的狗立馬就收了勢，雖然還圍在衛靖澤身邊，卻不敢往他身上撲了。

    大風走到衛靖澤跟前，衛靖澤也摸了摸他的腦袋，真不錯，大風也十多歲的年紀了，但是依舊跟年輕的時候差不多，可見保養得是很不錯的。

    大風不負責守果園，但是他會上山巡視，看狗有沒有老實守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看里面的雞和豬有沒有遇著啥事兒之類的，大雨和大雷依舊在雞舍干活，晚上幫著看小雞小鴨子，就沒有參與到守果園的工作中去。

    每一條都是好狗，衛靖澤十分滿意。

    不過，等到明年這新的一座山整出來了，還需要更多的狗，到時候可能還要找沈洛幫忙領養狗才行。如今，衛靖澤也發現了，狗之所以分為那么多犬種，有些狗確實是帶有自己的工作天賦的，所以看果園這事兒，不僅需要威猛的狗，也需要會看家護院的狗，像土狗就挺好。

    心思轉到自家的事兒上之后，衛靖澤也把衛家的事兒拋在了腦后。

    這天，正吃午飯，突然就聽到村里有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那是放鞭炮的聲音。

    老漢跟大家解釋說：“這應該是報喪的鞭炮，所以很短很急，可能是誰家有親戚去世了吧?！?/br>
    鄉下報喪，都是去親戚家，放一截短而急促的鞭炮，然后將訃告交與親戚家，如果親戚家沒人，就會轉交鄰居，由鄰居交給親戚。訃告上會寫清楚誰家誰人于某月某日某時某分因何去世，喪禮在何時舉行，請親戚前往參加葬禮之類的。

    不一會兒，潘愛民急匆匆趕來，跟衛靖澤請假：“小澤，我丈母娘去世了，我們一家都要去幫忙，我想請幾天假?！?/br>
    這種家里有事的，衛靖澤也不好攔著人家不去，便點頭說：“行，你去忙，等葬禮結束了，你再來干活也不遲?！?/br>
    潘愛民很是感激：“行，謝謝了?！?/br>
    潘愛民幫著衛靖澤養牛一年多了，整個人都變化了不少，本來整個人是又黑又瘦的，這一年多在家里養著，反而腮幫子豐潤了一些，臉上也有了血氣，他媳婦何蓮子還是挺會照顧人的。雖然潘愛民鬧過那么荒誕的一出，可是如今改邪歸正了，夫妻兩個日子也過得不錯，也是難得。

    老漢問：“愛民，你丈母娘啥時候去的？”

    潘愛民點頭：“可不是？前些天就說不舒服，還去醫院掛了水，我們都以為是天熱著了。今早上還爬起來喝了一碗稀飯，快吃午飯的時候就說不舒服，要睡覺，結果睡下了就咽氣了?！?/br>
    大家唏噓不已，這人生老病死還真是不好說的。

    “那你快去吧，那邊肯定忙得很，正是需要人幫忙的時候?！?/br>
    潘愛民便趕緊轉身走了。

    家里有老人去世都是大事兒，大家對這種事兒都是比較遷就的。

    老漢跟衛靖澤說：“咱們家到時候也是要去觀禮的?！?/br>
    衛靖澤算了算時間，說：“我可能時間上安排不過來，爺爺你就一個人去吧！”

    最近衛靖澤又要忙著收又要忙著種，還要準備開學事宜，確實是沒時間。

    “那行，我就一個人去吧！”

    “到時候您記得帶個冰袋啥的，別給熱著了?！?/br>
    這季節忙葬禮，也是夠辛苦的，而且葬禮一般是在大中午，就算是不去送上山，也要在搭建出來的喪棚吃飯，不通風不透氣，真的熱得很。

    潘愛民忙活葬禮去了，肯定是好幾天回不來，衛靖澤還得找人幫一下牛棚那邊，幾百頭牛就兩個人也忙不過來。

    如今，去年前后養的兩批牛都被陳少直接提走了，衛靖澤家都只殺過一頭牛過年，氣的陳寒不行，可是也沒辦法，陳少那邊是對貴客特別供應，陳寒這邊不行，還是要等供應穩定了之后，再開始供應牛rou。

    衛靖澤也考慮著，等忙完學校的事兒，還要再進一些小牛來養著，現在草場夠大了，草也夠豐盛，養個上千頭牛才剛剛好。

    養牛跟養羊一樣，除了吃好住好，也要十分注意衛生，特別是這么一大群牛在一起，萬一發了個什么傳染病，那損失就大了，所以衛靖澤也是在一個星期左右就去看一次自己的牛，確認一下身體健康，有什么問題盡早發現，盡早處理，免得事態擴大了。

    八月倏然而過，一下子就到了快九月開學的時候了，學校門口的幾家商店都已經建好，裝好，招牌是同樣的卡通風格，幾個說了要開店的人也先后簽了合同，交了押金，然后進貨。

    既然是本村的人開店，為了給大家減輕壓力，衛靖澤提出先征收一半的租金，等商店進入正軌之后，也就是運營一個月之后，再收另一部分押金。

    之所以有這個意見，也是因為有些人交了租金進貨的錢就不太夠了，商店里貨品不多，也賺不到什么錢。而且九月和十月還會分一次錢，到時候也不怕租金交不起了。

    商店在學校開學前幾天開業，除了文具店和零食店之外，還有一家小超市，超市主要是賣一些牙膏牙刷之類的生活物品，除了面向老師和學生，村里人也可以上他家買東西，可比跑到鎮上去要方便多了。

    這樣，學校門口的店各有各的經營項目，也不沖突。

    處理好那些開店的問題之后，開學的事情就真的到了眼前了。學校的橫幅拉起來，還弄了一些氣球裝飾，營造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