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節
昭寧帝卻是心情極好,一年到頭不是這里澇了就是那里旱了,不是東邊震了就是西邊反了,通沒有幾件順心事。他高興的不是打了勝仗,而是從六部到地方,從文臣到武將,他的人開始茁壯成長??傆幸惶?,他能徹底控制朝堂,實現他對庭芳和徐景昌的承諾,科技興邦。大捷,昭示著這一天很快就要到來,如何不喜? 夸完了徐景昌,掉過頭來夸庭芳:“君千戶可是太傅親自帶出來的弟子,沒辱沒門庭!她本是臨危受命,官職封的不低,此刻立了功不好再往上升,賞個從六品武騎尉與她吧?!蔽潋T尉在本朝是勛爵,不在世襲罔替之列,俸祿亦很低,純粹的榮譽崗位,基本上可當獎狀使。 庭芳替君子墨謝過。 昭寧帝又批發了一堆勛爵給此番有功之人,朝廷無錢,賞銀子是不可能的,獎狀雖要花錢,到底花的少些。賞完一圈,話題又回到了庭芳身上,昭寧帝笑道:“太傅有郡主封爵,論理,郡主之子亦有出身,此番你調度得力,就封給葉晗個輕車都尉吧?!?/br> 不待庭芳謝賞,昭寧帝又對徐景昌道:“你家世子該請封了?!?/br> 徐景昌推拒道:“世子亦是國器,徐清年幼,暫不敢擔此任?!?/br> 昭寧帝笑道:“你的嫡長子,早晚該封的,何必拘泥?!?/br> 袁首輔暗自嘆口氣,他那一群親戚干的都叫什么事!葉太傅與徐都督本就榮寵至極,他們還嫌不足,非拿著金銀人命再給鍍一層金光。徐都督太能帶人,葉太傅太能撈金,這兩口子如此難纏,何苦硬碰硬。江南原也不是單靠著土地奢華的,且不論王田至多堅持到昭寧帝駕崩,便是長此以往都王田了,商業不是來錢更快么?楊志初在京畿老家的庭院之奢華,靠地租不定攢幾十年??恐虡I,昭寧帝笑嘻嘻的就當做不存在了。貪污從來不是重點,把事兒辦好了伸點手,做皇帝的哪里好意思計較。葉太傅就不貪了?她真兩袖清風,袁守一還叫人嫉妒什么?平素人家孝敬她收著,到了要緊時刻吐的爽快,怎怨的昭寧帝寵她?換哪個皇帝不寵這等截自家封地所產以供軍需的忠臣! 陳鳳寧此時也生出一絲悔意,他跟嚴鴻信合作,打的是架空嚴鴻信的主意。當官的,誰沒想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榮光。就如文臣們選定昭寧帝的理由一樣,他選嚴鴻信,也不過為了好控制罷了。誰知道嚴鴻信竟是出不了頭,到今日,已是一步踏出,再難回頭。 昭寧帝同親信們自是高興的,嚴鴻信等人也擠出了笑臉,紛紛道喜。昭寧帝在心里扒拉了一下他看中的地方官,打算明年在江南強行推行機器繅絲的同時,逐漸替換掉中樞里的舊黨官員。心情一好,人更大度,沖朝臣們揮揮手:“你們該忙的都去忙吧,太傅和徐都督留下來陪我說說話?!?/br> 眾人都極有眼色的告退。昭寧帝領著兩位心腹,往西邊收拾出來做起居之所的屋里坐了,才斂了笑問庭芳:“花了多少銀子核算出來沒?” 庭芳道:“沒那般快?!?/br> 昭寧帝臉色陰郁的道:“一場仗至少打飛了我一艘船!我早晚要他們尸首分離、不得好死!” 徐景昌亦道:“幾處戰場,不知死了多少百姓。眼看著要過年,原是闔家團聚的時候,偏丟了命、斷了糧。冬季運輸困難,甘肅陜西山東等地大雪封路,連賑災都沒法子做,那起子小人,其罪當誅!” 昭寧帝道:“依舊不可莽撞,太傅咱們合計合計,怎生拆散了他們,叫他們狗咬狗去。水混了剛好提拔咱們自己人?!?/br> 庭芳點點頭:“是?!?/br> 昭寧帝皺眉道:“你今兒怎么蔫兒了?又肚子痛?” 徐景昌道:“前日有些傷風,已是好了,只精神差些?!?/br> 昭寧帝道:“你不舒服便告假,很沒必要熬著?!庇謫?,“晗哥兒呢?他可好幾日沒入宮了,我問唐太醫,說是又著了涼,不讓見風。是日日出門吹的么?” 庭芳扯出一個笑臉道:“不是吹的,就是身子骨弱,洗澡的時候圍著火盆,還是涼著了?!?/br> 昭寧帝沒好氣的道:“叫你放在宮里養你偏不聽,火盆哪里就能跟地龍比了!” 庭芳也著實被葉晗的身體磨的心焦,差點就一口應下了??苫蕦m里步步危機,昭寧帝公然表示喜歡葉晗,幾個皇子必圍著他打轉兒。此刻叫皇子討好,將來必被收拾。打壓外派還算輕的,葉晗生的那樣好,要被沒節cao的皇子收拾上了床,那才是死無葬生之地!古代醫療如此慘烈,她可不敢保證自己能活到七老八十,護的住葉晗的一生。 昭寧帝打小就自詡徐景昌的保護傘,時不時就想著張開老母雞似的翅膀罩著人,雖然總罩不到點子上。此刻待葉晗,更是上心。他本就喜歡孩子,頭一個李初暉是公主,能可勁兒寵,再往后的碰都不敢多碰,生怕碰出個父子相殘來。而葉晗是外臣,他一腔父愛照耀完李初暉后,剩下的全撒在葉晗身上了。聽著葉晗又感冒,郁悶的道:“輕車都尉先別給他吧,待大些再說?!闭f畢,又補充了一句,“你尋個積年的老農給他認個干親壓一壓?!?/br> 徐景昌苦笑:“他乳母就夠命苦的了,幼年喪父,青年喪子,被夫家打了出來,幸而大jiejie使人找乳母,才撿了條命,也沒見壓住了多少。罷了,橫豎此回太醫說沒什么大礙,再熬上兩年,我便教他習武,大些就好了?!?/br> 沒有抗生素的時代,小孩兒感冒都極兇險,轉成肺炎便是絕癥,只得精心再精心,一有不對趕緊控制,除此之外別無他法。昭寧帝嘆了一回,轉了話題道:“過幾日休沐,我不想看折子了,去潛邸的作坊耍一日,你們要去么?” 徐景昌道:“正算中軍的年貨,我不得閑兒?!?/br> 昭寧帝道:“那些瑣碎怎地都是你管?旁的人吃閑飯吶?” 徐景昌無奈的道:“陛下,工部虞衡清吏司現都扔給我管著,您什么時候撥個人過來?要么我就去虞衡清吏司當郎中,要么就只管中軍,兩邊都插手,實在管不來,沒得誤事兒。中軍的年貨早報上來了,我愣是沒功夫批?!?/br> 昭寧帝不好意思的道:“這不是本月有戰事你要看軍報么?國家大事唯祀與戎,軍火改造不好再放虞衡清吏司,將來得單辟出一個部門來。似江西一般,得歸我直管。只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再看吧。此事太傅有經驗,且記在心里?!?/br> 庭芳從袖中抽出個薄本子來,用銅管筆記上,回家再梳理。 昭寧帝又笑問:“太傅休沐日有空否?” 庭芳笑道:“公事沒有,可我得在家帶孩子?!?/br> 昭寧帝道:“上半晌兒去逛一圈,下半晌我去你家玩。我們徐都督休沐日犯不著忙一整日,咱們一道兒喝酒?!?/br> 全年無休的昭寧帝是苦逼了點兒,庭芳笑著應了。 休沐當日,昭寧帝正欲出門,就被外祖絆住,說的是年底官員考核調度之事。好容易忙完都快巳時了。趁著有空檔趕緊帶著庭芳開溜?;蔚綕撣∽鞣?,只覺恍如隔世。作坊里擺了許多架子桌子,跟不進許多人。昭寧帝叫起跪迎的工匠們,帶著庭芳與趙太監說起往事。走到個桌子邊,對庭芳笑道:“那年你在這里求我,叫我罰跪了,難受勁兒還記得否?” 庭芳哼哼:“下輩子都記得?!?/br> 昭寧帝大笑:“小氣鬼,你就不記得把我氣的半死。你打小兒就是個當官的料,端的是心黑手很臉皮厚,一點都不同我講人情?!?/br> 庭芳沉默了一小會兒,當時確實有更好的解決方法,比如換個嚴家女什么的,但為了跟太子表忠心,她才懶的節外生枝。當年的福王不懂,現在昭寧帝回憶起來,必是懂了的。只得稍微解釋道:“那時年紀小,行事過于莽撞,陛下不會還記仇吧?” 昭寧帝道:“你家陛下大度著呢。嚴春文那樣我也沒弄死她不是?!?/br> 庭芳笑了,還真是!雖是軟禁,該有的待遇也沒削減了?;蕦m樸素,那是昭寧帝小氣,而非針對。管過項目的理工男,摳門起來簡直不是人! 昭寧帝被庭芳笑的發毛,瞇著眼問:“你又打什么壞主意呢?” 庭芳正欲說話,忽見一物飛來,前端閃著火光,瞳孔一縮,是炸彈!眼疾手快的把昭寧帝撲倒在地,巨響在耳邊炸開!隨即后背一陣劇痛,震的整個左臂都被卸下一般! 趙太監尖銳的叫聲響起:“有刺客!護駕!護駕!” 昭寧帝重重摔倒在地,回頭一看,不止見到了庭芳鮮血淋漓的肩膀,還有一把匕首刺在了眼前! 昭寧帝驚恐的睜大眼,我……要死了么? === 昭寧帝嚇的呼吸都停滯了,就在匕首要插向他的一剎那,庭芳用右手支撐起身體的重量,利用腰力飛身一腳踹在了刺客的腹部。電光火石間,庭芳一個利落的前空翻站起,劈手奪刀、割喉!隨即扔出匕首,正中另一個刺客的胸口。鮮血漫天,昭寧帝看著庭芳護衛在他身前的背影,猶如神祗! 刺客是昭寧帝潛邸時的工匠,力氣夠大,格斗技巧卻遠不如庭芳。見轉瞬之間已有兩人喪命,齊齊一窒。聽到呼喊的錦衣衛沖了進來,庭芳斷喝一聲:“留活口!” 其余兩個刺客瞬間被制服,剩下的工匠皆嚇的瑟瑟發抖,不敢動彈。庭芳看著被錦衣衛扭住的刺客,輕蔑一笑:“就買通了四個工匠?怎么,都忘了我是太傅了么?” 全場錦衣衛:“……”媽的你不是體弱多病嗎?手雷炸完還能奪刀歌喉順手解決另一個刺客,你這么兇殘對的起文官兩個字嗎?直接去大同當總兵好嗎! 昭寧帝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急切的問庭芳:“你的肩膀沒事吧?” 庭芳的左手根本抬不起來,可如今不知敵方底細,絕不能暴露弱點。強忍著劇痛,故作輕松的道:“無事,掛破一點了油皮。陛下呢?” 昭寧帝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受傷,然而他面色慘白,站在后方,看的見庭芳的左肩鮮血潺潺,冬日厚重的衣服已經浸透。他迫使自己冷靜,當機立斷的道:“回宮!” 錦衣衛謹慎的把昭寧帝團團圍住,昭寧帝拉著庭芳的袖子,就往外跑,跑動中,鮮血順著身體流下,在潛邸的石磚上留下了一條血線。 奔跑可能震裂傷口,可庭芳顧不得了。潛邸應該是很安全的地方,可是他們卻被自己人背叛。不知道潛邸是否還有別的埋伏,本是昭寧帝拉著庭芳,跑到半途,已是庭芳拽著昭寧帝狂奔。二人直奔到御駕處,昭寧帝手腳并用的爬入,又伸手把庭芳拖上馬車。昭寧帝跌坐在車內,大喊一聲:“回宮!” 而簾子放下的瞬間,庭芳強撐著的表情頓時垮下,昭寧帝驚的眼淚都差點出來了,抓著庭芳的手一疊聲的問:“你怎么樣?傷著哪兒了?”眼角的余光,分明看見庭芳方才蹭過的地方全是鮮紅。 馬車啟動,聽著轟隆的錦衣衛的馬蹄聲,庭芳稍微放松些許,她倒在馬車里,已說不出話來。方才的手雷,幾乎是挨著她炸的,她清晰的感覺到手雷里混著火藥的鐵屑扎進她rou里。燒傷不足為懼,大不了留疤,只那鐵屑不知扎的多深,會不會感染?會不會破傷風?或者,根本不用等到那時,她已失血過多而亡? 庭芳的血流速度已減緩,可是依舊沒能止住。昭寧帝不懂醫術,只能掀開簾子催促外頭道:“快!”又低聲吩咐,“使人回宮報信,帶太醫出來,太傅受傷了!快!” 此回跟出來護駕的最高指揮是京衛指揮使、靖國公世子燕關,乃昭寧帝正兒八經的表哥。一面分兵控制了作坊,一面圍著御駕往皇宮飛奔。聽到昭寧帝的吩咐,又連派了幾個親信去接太醫匯合。 行到半路,接到信兒的徐景昌策馬接應。不敢耽誤御駕速度,只得跟在御駕旁邊跑著,心急如焚。接近皇宮時,錦衣衛報:“陛下,太醫出來了?!?/br> 昭寧帝忙道:“停車,先放太醫上來!” 御駕比尋常馬車都寬許多,徐景昌先下馬沖到跟前,昭寧帝立刻道:“上來!” 緊接著太醫爬上了馬車,昭寧帝再吩咐馬車繼續走。沒有減震的馬車無比搖晃,太醫手忙腳亂的從藥箱里翻出藥粉止血。徐景昌抱住庭芳,輕聲問:“還能撐住么?” 庭芳痛的咬住徐景昌的衣裳,冷汗層層,半晌才抖著聲音道:“你先別管我,京城立刻戒嚴,令禁軍守衛京城?!?/br> 徐景昌顫聲道:“我已吩咐下去了,放心?!?/br> 庭芳堅持道:“最高指揮不得擅離,送我入宮后,你自去忙?!?/br> 昭寧帝急的一聲汗,只管抓著王太醫問:“她怎么還在流血!你的藥粉有沒有用??!” 王太醫急道:“馬車太晃了,無法處理傷口?!?/br> 昭寧帝又掀簾子吩咐:“召集太醫院,預備會診!” 車輪碌碌,終于抵達了乾清宮。徐景昌打橫抱起庭芳,就往乾清宮內狂奔。方才藥物勉強止住的血,又開始流。在乾清宮的地毯上留下點點印記。將庭芳放入昭寧帝日常起居的房間,早等在此的太醫一擁而上。昭寧帝跳著腳指揮:“快拿大剪刀,把她后背的衣服剪開!” 哪消昭寧帝吩咐?太醫院個個都是身禁百戰的好手,王太醫與庭芳最熟,早就分派開來。不一時麻沸散與放了少量鹽的清水同時送到。庭芳強撐著沒昏過去,也不多問,接過藥碗一飲而盡。卻是在鹽水沖刷傷口時,忍不住痛呼出聲。 昭寧帝站在幾步外,看見了庭芳左肩的傷口猙獰,不敢想當時若非庭芳及時將他撲倒,以身護衛,會是什么結果!麻沸散的效用沒那么快,王太醫輕聲道:“國公,太傅傷口需藥清理,您定要按住她,下官要落刀了!” 徐景昌應了一聲,雙手似鐵鉗般扣住庭芳的右肩與后頸。王太醫深吸一口氣,小刀穩穩的落下,劃開庭芳的皮膚。庭芳痛的全身肌rou繃緊,抓住坐墊的手,關節泛白。昭寧帝驚的后退幾步,撇過頭不敢再瞧。 鹽水不斷的沖刷著傷口,碎屑一點點被挑出。麻沸散并沒有那么好的止痛效果,庭芳欲昏不能,伏在徐景昌腿上嗚嗚的哭著。徐景昌冷靜的摁著庭芳,但額上的汗珠暴露著他的緊張??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足足耗了四十多分鐘,太醫才停手,開始上藥。 太監飛奔入內,低聲道:“外間錦衣衛求見徐都督?!?/br> 徐景昌深知事關重大,咬咬牙,把庭芳放下,與昭寧帝交換了個眼神,大步流星的往外去。昭寧帝渾身是血,有刺客的,亦有庭芳的,可他顧不上,吩咐太監道:“去請秦王妃來照應?!闭f畢,奔去南書房,處理后續。 庭瑤趕到時,乾清宮密密麻麻的圍著錦衣衛,禁軍更是布滿了皇宮。非昭寧帝口諭,她根本就靠近不了乾清宮。提著裙子一路小跑,到了屋內,太醫剛好包扎完畢。紛紛朝庭瑤見禮后,皆退出房間,由宮女替庭芳換衣。 庭芳大口的喘著氣,第一關算是闖過了,接下來是感染關。見了庭瑤,無力說話,失血過多造成的暈眩,加重了難受。庭瑤坐在炕邊,心痛的撫摸著庭芳的頭發,眼淚顆顆落下。她在心疼庭芳遭受的磨難,也在后怕不久前的刺殺。如果昭寧帝沒帶著庭芳……一旦嚴鴻信挾天子以令諸侯,葉家徐家將是滅頂之災!她的手在顫抖,那是極端恐懼下的失控。差一點點,就一點點,整個葉家就死無葬生之地了! 雪簌簌的下,又是冬天!庭瑤討厭冬天,多年前陳氏在雪天生產,差點撒手而去;還是冬天,東宮的喪鐘回蕩在耳邊,她的祖父命喪黃泉;又是一年的冬天,昭寧帝驚魂未定,她眼睜睜的看著庭芳慢慢陷入了昏迷,無能為力。庭瑤知道自己不能哭,更不能傻傻的呆在乾清宮照顧庭芳。她得去處理宮務,她得再次清理宮中的太監。昭寧帝出宮固然不是秘密,可是她不信沒有里應外合!替庭芳蓋好被子,低聲叮囑守在屋中的宮女后,擦干眼淚,疾步往后宮而去。 昭寧帝遇襲,禁軍與錦衣衛傾巢出動。宮門城門層層關閉,中軍守衛內城,其余四軍分別守著四方。所有的百姓官員,皆被攆回家中。白天理應繁華的京城街道,陷入了死寂! 昭寧帝坐定在南書房,他渾身是血,卻無心收拾。他面無表情的等待著錦衣衛審訊的結果。主犯不用猜,他死了誰獲益便是誰。他想知道的是牽連到底有多廣,滿朝文武里,還有幾個忠臣! 嚴鴻信被直接抓入了詔獄,審訊還在繼續。昭寧帝仔細梳理著他能知道的一切。 為什么想起去作坊?昭寧帝眼神冰冷的看著趙太監,問道:“朱永望呢?” 朱永望乃乾清宮的小太監,趙太監緊張的雙腳發抖,強壓著懼意答道:“今日……今日不該他當值……” 昭寧帝沉聲道:“滿宮徹查,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趙太監嚇的滾出了乾清宮,干起了小太監才干的跑腿的活。 昭寧帝繼續沉思,朱永望挑唆他去潛邸看作坊,而作坊的工匠皆已跟了他十數年。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他們原只是閑散親王家的工匠,卻因昭寧帝登基一躍成為了潛邸舊人。雖無官職,卻與工部密切合作,按照昭寧帝對工部的關注程度,這幫舊人極易冒頭??墒潜驹摻^對信任的舊人居然行刺于他!皇帝出行,自是護衛嚴密。然而作坊面積雖大,擺的東西卻極多。錦衣衛被他留在了門外,而叛變的工匠定早得到了他要去作坊的消息。作坊那等地界兒,藏匕首與火槍太容易了!他們沒誰想到,會在潛邸遭遇伏擊。 昭寧帝恨的咬牙切齒,如此陰毒!誘他死于“玩物喪志”,不單想奪了他的一切,還要在史書上給他留下千古罵名!嚴鴻信,我cao你大爺! 你真以為殺了我,就可以扶植幼主上位,把控朝政嗎?你居然天真的以為,葉太傅與徐都督會任由你宰割嗎?兩日之內打下安慶與池州的葉太傅,會臣服在爾等跳梁小丑腳下,乖乖的被你分馬分尸?你們這群渣滓,知道什么叫兵權嗎? 昭寧帝往西屋的方向看了一眼,若太傅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們九族償命! ==== 作為皇帝,昭寧帝最大的依仗不是文臣,而是武將。徐景昌、庭芳、周毅、王虎、戴適、譚慶生、君子墨……這是他的伴讀給他帶來的,分散在天下各地手持火器的精銳;大同、太原、薊鎮的三鎮總兵,是他的出身帶來的嫡系。不停的抵御外族入侵,不停的平叛流民造反,昭寧帝端坐龍椅的真正資本,從來就不是中樞官員。 嚴鴻信的指甲被一個個的拔出,慘叫響徹了詔獄。徐景昌不喜殺戮,更厭惡錦衣衛的殘忍??纱藭r此刻,他鎮守在詔獄里,冷漠的看著嚴鴻信掙扎。一個一個如雷貫耳的人名被挖出,陳鳳寧、曹俊郎、吳世賢、高昌齊,內閣六部九卿,泰半都赫然在列。徐景昌聽在耳里,出離的憤怒! 原來,你們把陛下扶上皇位,就是為了今天!原來,你們愿輔佐陛下,為的不過是想繼續為所欲為!你們有沒有一個人想過,陛下真死了,天下會是什么下場?你們知不知道主少國疑代表的是任人宰割! 徐景昌極力壓抑著怒火與恨意,他最親近的兩個人,為了家國天下殫精竭慮;從天佑六十一年十一月十八日那天起,至今日七百三十三天,昭寧帝沒有一日能好好休息!庭芳數次帶病戰斗在一線,連在生育的鬼門關當口,都在想著黎民蒼生!他們三人,本應無憂無慮的呆在作坊,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歡快的過完一生??墒菫榱顺?,他們誰還有空碰心中珍愛? 徐景昌被這一群人渣惡心的想吐,他曾天真的以為錦衣衛的手段過于暴虐,多次勸說昭寧帝廢止如此刑罰??纱藭r此刻,他只覺得錦衣衛不夠狠!這幫為了饕餮之欲刺殺明君的畜牲,就該死的更慘,就該下到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刑訊持續到晚上,乾清宮里站了些許朝臣。唯二沒有陷進去的袁首輔與韋鵬云立在當中,旁邊是氣的破口大罵的趙尚書,他的親外孫險些喪命,他怒的實在太有理由了!嚴鴻信想殺昭寧帝,不就是因為皇帝的外公,比“太子”的外公舒服太多么!這般“擁立之功”,伴隨的必然是趙家三族陪葬!此仇不共戴天! 除了趙尚書,余者都沉默不言。此刻能站在乾清宮內的,皆算親信??砷T當戶對的風俗下,他們或多或少都有親族涉及。謀反,誅九族。乾清宮內,太醫院正、左右院判盡數到齊,若體弱多病的葉太傅撐不過今晚,誰都不敢想震怒之下的昭寧帝與徐景昌,會有怎樣的反應。 昭寧帝面色陰郁,一言不發。詔獄里的審訊結果一點點的傳來,昭寧帝已在心中暗暗盤算,從何處調人補上空缺。低頭掃過徐景昌上呈的折子上,熟悉的人名在不停的增加。掃過乾清宮,自嘲:該不會最后就只剩眼前的三瓜兩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