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節
分了男女兩桌,男客那頭讀書人占絕對優勢。先前幾個人聊的正高興,話題就順著繼續。因庭芳撤出,他們逐漸偏向了正兒八經的八股。只把徐景昌跟楊怡科兩個半文盲聽的頭痛欲裂。楊怡科苦逼的看向徐景昌,得,這位既不聽戲也不賞曲,更沒話題。連襟兩個就著酸掉牙的八股悶頭吃飯。 一時飯畢,幾個讀書郎的談興未盡。庭芳看了看天色,就問越老太太:“您是今兒家去?還是再耍幾日?” 越老太太猜度著庭芳的意思,大抵是想攆人了。越老太太十分理解,人家一家子團聚,夾著她個外人,左右都別扭。兩家家風不同,她也不喜此等個喧囂法,從善如流的道:“家里還有些事,便不多留了。改日再來與郡主請安?!?/br> 庭芳點點頭,使人備了禮物,把越老太太禮送出門。袁守一也提出告辭,省的誤了宵禁。庭芳卻道:“正耍的高興,你今晚便留下來,同方二哥住吧。家里難得熱鬧?!?/br> 袁守一無可無不可,打發小廝回家去告訴一聲,就留下來與房知德一起耍。徐景昌與袁守一很說不到一處,索性坐在炕上,逗著徐清玩。 徐清三兩下爬到父親身上,手舞足蹈的喊:“舉高高!” 徐景昌輕巧的把兒子往上一拋,又穩穩接住,把徐清樂的咯咯直笑。徐景昌并沒有多少父親的記憶,已革定國公相當不喜歡強勢的發妻,連帶也不大喜歡徐景昌。徐景昌對父親兒子的印象,皆來自先太子。那是的太子,在坤寧宮,便是這般逗著昭寧帝與秦王。在坤寧宮,徐景昌是永遠的旁觀者,但此刻,終于做上了主角,與兒子肆意的笑鬧著。小孩子都是人來瘋,葉晗對外界一無所知,可他聽見徐清的笑,也跟著蹬腿兒。越氏不住的拿撥浪鼓引他發笑。再抬頭看時,已不見徐景昌父子,奇道:“才在這兒的,怎么眼錯不見就跑了?” 陳氏指著窗外道:“帶著堆雪人呢?!?/br> 越氏往窗外看去,借著有些發暗的天光,看著徐景昌飛快的用雪堆出了只老虎。徐清穿著厚重的衣裳,在邊上興奮的又跳又叫。 越氏對陳氏道:“國公竟還肯帶孩子?!?/br> 庭芳喝了口茶道:“不然要爹何用?” 越氏道:“也唯有你敢如此說話了?!?/br> 庭珊姐妹幾個的話題,已從衣裳首飾拐向了家族八卦。往日認識的女孩兒差不多已為人婦。庭蘭住在鎮國公府,旁的沒有,八卦管夠。她順著往日認識的姑娘,一個個說過去,把才從海南回京的庭珊聽住了。 一直鬧到天黑盡,大伙兒不便打攪庭芳夫妻,各自散去。徐景昌把瘋夠了的徐清扔給乳母,叫帶著睡覺,才信步回到臥室。洗漱出來的庭芳,飛撲到徐景昌身上。徐景昌笑著接?。骸翱磥斫駜和Ω吲d的?!?/br> 庭芳摟住徐景昌的脖子道:“我看著你,日日都高興?!?/br> 徐景昌親親庭芳:“我去收拾一下,回頭一塊兒做題?” 庭芳放開徐景昌道:“好?!?/br> 冬日天冷,夫妻兩個早挪到炕上睡。白日里擺著炕桌,到晚間丫頭就把桌子收好,重新攤上鋪蓋。此時早晨五點就要點卯,多半的人家便睡的早。天一黑就預備睡覺,庭芳懶得再喊丫頭重新放桌子。隨意抽了頁習題,依在迎枕上看著耍。 徐景昌出來時,不由笑出聲來:“我才發現,今日你是穿著裙子的?!?/br> 庭芳搖頭嘆道:“別提了,下半晌兒姐妹們說胭脂水粉,兩年沒理會,就全變了模樣兒,都不知道她們說的是什么?!?/br> 徐景昌奇道:“你今兒不是上了妝么?” 庭芳道:“都是丫頭們打理,我只管好看不好看。再不留意里頭的花樣的。她們說首飾還能接上一句半句,說胭脂就云里霧里了?!?/br> 徐景昌坐到炕上,把庭芳撈入懷中:“你不上脂粉也好看?!?/br> 庭芳靠著徐景昌暖烘烘的胸膛道:“十八無丑女么?!闭f著,就著依靠的姿勢,沖徐景昌的臉香了一下。 徐景昌在庭芳腰間掐了一把:“放你一日假,立刻就生幺蛾子!” 庭芳笑盈盈的道:“你再掐我試試?” 徐景昌果然就掐了一下,還當庭芳要跳起,誰料她身子一軟,嬌柔的嗯了一聲。 徐景昌:“……” 庭芳的手指按在徐景昌的胸上:“還想做題否?或者是……做……我?” 徐景昌:“……” 庭芳輕笑:“師兄,兩個孩子的爹了,你竟是還未出師!” 徐景昌抓住庭芳不安分的爪子道:“此道葉太傅高山仰止,下官實不敢挑釁?!闭f畢,單手抽掉庭芳裙子上的腰帶,利落的把爪子綁了。 庭芳哀怨的道:“你就不能換一招么?” 徐景昌欺身上前,沙啞著聲音道:“招不在多,有效即可?!?/br> 一夜無話。 第192章權傾天下的人是我 天微微亮時,庭芳睜開了眼。稍微歪頭,枕邊已無人。庭芳打了個哈欠,坑爹的古代,這個點兒起已經叫睡懶覺了。豆子聽到動靜,進來伺候,知道庭芳有輕微的起床氣,聲音放的柔柔的,問道:“郡主,今日在家,可是穿襖裙?” 庭芳又打了個哈欠道:“我去練弓箭。尋套方便的衣裳與我?!?/br> 豆子應了。丫頭們一擁而上,伺候庭芳洗漱。待坐回梳妝臺,豆子輕柔的將庭芳的頭發挽成團髻,又靈巧的用火紅的發繩打出結子,墜在發髻下做裝飾。春逸端了個匣子來打開,里頭是各色的瓷盒,裝著護膚品。庭芳便問:“姐妹們那處記得送一份?!?/br> 春逸道:“太太前日就想著了。都是王妃從宮里得的,比外頭的好些?!?/br> 庭芳心道:怪不得盒子上沒有牌子。 冬日燒炕,屋里十分干燥。春逸替庭芳抹了護膚品,又替她化了個家常淡妝。手腳輕便利落,不一會兒就收拾妥當。庭芳拿起一套厚披風把自己裹上,就往演武場里去。 演武場非??諘?,冬日里非常冷。庭芳先活動開了筋骨,才敢把披風脫掉。拿起一把弓,先練力道。她小時候學的是弩,因為那時在大同,隨時有蒙古襲擊,要的便是有效。但弩的力量與弓無法比,待長大些,庭芳得閑了也會練練弓。本朝皇室有狩獵的傳統,將來國力恢復,少不得要跟隨昭寧帝打打獵。都知道她會騎射,到時候一準有人邀她下場。一無所獲定然要遭恥笑。便是庭芳臉皮奇厚,當然是文武雙全吊打人更爽,太傅,畢竟是名義上的武師傅嘛。 沒練多久,門外探出個人影。庭芳回頭一看,笑了。原來是庭珊摸了過來,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她手中的弓。簾子掀開,進來的卻是兩人。越氏裹著厚厚的斗篷入內,笑問:“郡主穿的那樣少,不覺著冷?” 庭芳笑著問好,又道:“拉弓要力道,累的直出汗。三jiejie可是想學著耍?” 越氏道:“是我來尋你,她偏要跟著來?!?/br> 庭芳便問:“有急事?” 越氏道:“不急,我就想問問你房公子的事兒?!?/br> 庭芳一面拉著弓,一面道:“哪方面?” 越氏問:“他一個人孤身在外,可有通房?” 庭芳道:“跟著的都是老成的小廝,沒什么亂七八糟的人??墒怯袥]有碰過別人,我就不知道了?!?/br> 越氏道:“我知道了?!?/br> 庭芳直直問庭珊:“此事,你心中有數?” 庭珊笑了笑:“昨日夜里娘都同我說了,我才要跟了來,看你們說什么?!?/br> 庭芳抽出一根箭,拉弓,瞄準,箭羽放出去,卻只堪堪射在箭靶上。 庭珊見庭芳不說話,就問:“四meimei,你覺著他好?” 庭芳笑道:“我覺著沒用,過日子是你的事,你覺著好才行?!?/br> 庭珊道:“我不知道?!?/br> 越氏道:“她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房公子自是樣樣都好,只我們同他不熟。庭珊什么模樣兒,你是知道的,勞你掌掌眼,看他們能不能合得來?!?/br> 庭芳笑問:“二嬸是同意了?” 越氏實話實說:“能挑揀的余地本就不多。也是趕了巧,沒有房公子,還不定去哪處尋女婿。在海南時也有人求親,只那地的男人……沒遇著好的。雖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也不能隨意就推了出去,全不管死活?!?/br> 庭芳十分理解,越氏與庭珊都生長于京城,不毛之地的男人定看不上。當真是寧可耗著,省的一輩子盡是麻煩。想了想,庭芳又問庭珊:“你喜歡哪樣兒的?” 庭珊臉一紅,低頭不語。 庭芳無奈的笑:“我也不知道你們哪來那么多羞澀。尋常挑塊料子做衣裳,大呼小叫的生怕家里給你弄錯了顏色花樣。到了終生大事,又不肯說話了。你不說,我怎地知道你喜歡什么?” 越氏解圍道:“也不是個個女孩兒,都似郡主般利落的?!?/br> 庭芳又從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根箭,射了出去,這回成績好點兒了。再是分神練著效果不好,也不能停下。室內溫度太低,她得保持體溫,不然一準兒著涼。故,半晌才道:“我娘她們都說我嫁的好??墒菂?,我同他定親的時候,你們一個個都說不樂意的?!?/br> 越氏不知庭芳想說什么,不好接話。 庭芳看著庭珊道:“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所以我找的到師兄。你不知道,你就只能看天看命。你要我做主,我能做??墒侨兆邮亲约哼^著好,才叫好;旁人看著好的,都不叫好。我就當著你們的面兒說,二嬸這么多年來,哪個不說命好?”庭芳說著嘲諷一笑,“都說二叔是端方君子,敢來同你們四姑爺比一比嗎?” 越氏不由笑道:“你二叔可真惹著你了?!?/br> 庭芳也笑:“惹著我的多了,我犯不著同他計較。我小時候兒,他也是疼過我的??伤麄冏x書人吶……” 庭芳嘆口氣,“別怪我說話難聽,百無一用是書生。陛下正缺人使,千辛萬苦把他弄回來,他就為了心中一點子莫名其妙的堅持鬧脾氣。史上他們贊頌的哪個文臣武將沒有滿腹委屈?沒有萬般妥協?就這么執拗到底,他倒是風骨了,給家國天下帶了一絲好處沒?二嬸你見我在家歇著,可是沒見著前一陣兒我忙成什么樣。陛下就是怕我累的狠了,又似生葉晗那會兒一般昏著不醒,才找準機會叫我歇兩日。我是女孩兒,他說我牝雞司晨。我算了三個月安徽水利,明年灌溉萬頃良田救無數人性命的時候,他們那些讀書人又在何處?我是不想同他吵架,不然我便直問他,安分與人命,孰輕孰重?且看他怎生回答?!?/br> 庭珊促狹一笑:“他一準答安分與救人不相干。你不當官,照例可畫圖?!?/br> 庭芳忍不住笑道:“那我便使小女人脾氣,不給好處不干。橫豎女人不用講道理。又何解?” 越氏笑道:“他就是個榆木腦袋?!?/br> 庭芳收了笑,不再閑話,直接道:“不瞞你們說,葉太傅的三jiejie可是香餑餑。房二哥哥不傻,五meimei說親的時候他不吱聲兒,待五meimei有譜了,他跑來同我說,想娶我姐妹。他想要個能頂門立戶的當家人,就沒看上五meimei?!?/br> 庭珊心中一突:“為何?” 庭芳道:“五meimei太靦腆,當家太太差著點火候,他不想教的那樣累,更不想賭?!?/br> 越氏苦笑:“也太重利了些?!?/br> 庭芳調整著弓弦道:“重利不好么?” 越氏反問:“重利好么?” 庭芳道:“自是比不得重情,可比重規矩呢?” 越氏一噎。 庭芳又對庭珊道:“老太爺來不及教你便去了。我今日便把家訓傳授于你?!鄙灶D了頓,道,“牢記一句話:有情總在有用后,重利總比執拗強。重利者能談,許多事談開了便好了。趕上那執拗的,你又怎么談?方才我提二叔,不是我計較,就是這個意思。三jiejie自是比不得我混世魔王,但也是個cao蛋的主兒。沖著我叫四meimei,見面禮都沒有。不管從郡主算,還是從太傅算,是這么鬧的么?她就不是個穩重的性子,重利的才愿縱著,趕上端方的試試?” 庭珊頓生尷尬,她與庭芳幼時最好,玩的最多,庭芳又爽朗,她光記得姐倆好,壓根就沒想起來行禮的事兒。 越氏也是無言,庭芳一言中的。自家女兒自家知道,確實有些跳脫。 庭芳見庭珊的模樣兒笑道:“我不是擺譜兒,就是說你還沒修煉到四角俱全的境界?!比硕际侨笔裁聪胧裁?,越氏叫憋了一輩子,可不得逮著女兒可勁兒慣么?陳氏張嘴閉嘴說徐景昌好,泰半原因是因為徐景昌不納妾。陳氏大半輩子都被妾坑,提起小老婆就來氣。 庭芳又笑道:“商人重利輕別離,聽著不舒服??墒嵌鹉阕韵胂?,人生在世,誰能不言利?重情的人可遇不可求,三jiejie若想等,想去撞那個大運,我是不反對的。我混朝堂,風刀霜劍,為的就是庇佑家族,我不爽了,總得換你們爽才劃得來。我樂的護著你們自在。只三jiejie你等不等的起?” 庭珊搖頭,她已經二十了。 庭芳道:“既如此,我今日便應了他。后日我生日擺酒,趁著熱鬧,把喜信兒報出去。不然明年春闈一過,咱們家未必就好那么明目張膽的跟宗女搶人?!?/br> 越氏眼神一凝:“他準過?” 庭芳道:“從龍之功?!?/br> 越氏反應過來,登時下定了決心:“多謝郡主?!?/br> 庭芳囑咐:“此話不可外傳。他的水平在兩可之間,或能過,或不能過。叫外人知道了,難免說嘴?!?/br> 越氏鄭重點頭:“明白?!?/br> 庭芳又看了看庭珊有些纖細的腰身,道:“二嬸你們暫住我家,開了春再回家預備成親事宜。三jiejie橫豎閑著,日日來演武場,叫房二哥哥教你打拳?!?/br> 庭珊的臉騰的紅了。 庭芳道:“你別只顧著羞,氣血不通,吃虧在后頭。房二哥哥行走海上,危機四伏,他的身手不如師兄,但比尋常人還是強許多的。他教你學,什么感情都養出來了。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