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節
四jiejie,四jiejie,你說要看利益,我的確看了利益。殺了庭苗,比留下庭苗對我更有利??墒俏覟槭裁茨敲措y過?為什么那么的痛恨自己?幼年一同上學的情形從眼前劃過,二人在喜笑顏顏的正房里爭奪綠紗時的天真幼稚引人發笑。她小時候不明白為什么四jiejie會笑成那副模樣,長大之后才知道,兩個小蘿卜頭搶東西是多么可愛。 可是我就這么,把另一個小蘿卜頭殺掉了…… 令人恐懼的馬蹄聲,驚醒了烏篷船內的庭蕪。探出頭去,只見天光微亮,遠處有騎兵奔跑。在京畿的地界上,如此大搖大擺在黑夜里無所畏懼的,唯有白娘子教!安十三頓時心驚rou跳,雙手執槳,拼命的劃著。距離海河不足白米,騎兵跑過來尚且需要時間。安十三第一次痛恨這條支流的緩慢,幸福明明就在眼前,他們怎么反應那么快! 生死一線間,庭蕪再顧不得傷春悲秋,忙道:“有什么能幫忙的嗎?” 安十三沒有回答,他全神貫注的再劃槳。余光觀察著騎兵的距離,接近了!安十三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卻在緊張中劃的反不如之前。天色將亮未亮,騎兵見了可疑的船只,隔空喊話。 安十三不敢答應,依舊死命的劃著。騎兵喊了幾聲不見回答,心中早就起疑。便不是逃兵,也是jian細!立刻執弓,箭羽呼嘯而來。久經沙場的安十三避過幾箭,不待松氣,就見一支穿過烏篷穩穩的插在庭蕪的腳邊,差點嚇散了魂。烏篷不過雜草扎就,里頭連個箱子都無,庭蕪竟是無處躲避! 就在此時,河水攜帶著船只,滑入了海河!海河的流速非支流可比,一瞬間就竄出了老遠,把騎兵甩在了身后。騎兵不死心的沿著河堤窮追不舍。庭蕪數著人頭,少了一半,心中暗道不好:“他們去報信了!” 安十三大口的喘著氣,道:“別怕,我們比他們快!” 庭蕪有些愧疚的看著安十三,這個老實巴交的漢子,純被她哄騙而來。此刻遇著危險,她比安十三還急。 安十三見庭蕪焦急的神色,笑道:“怕甚,萬一咱們跑不掉了,你就在船中大喊。他們聽見女人的聲音,是不會射箭的。咱們營里不殺女人,是規矩?!?/br> 庭蕪道:“說什么胡話?他們不殺我,但會殺你!” 安十三道:“姑娘是關心我么?”不用庭蕪回答,他已傻笑開來,“原來姑娘是關心我的,我還當全是我自己瞎想?!?/br> 庭蕪頓時說不出話來,她其實一點也不喜歡安十三,金尊玉貴的首輔家的小姐,怎么會喜歡一個睜眼瞎?可是她挑著一個睜眼瞎去欺騙,因為他笨,容易上當。 進了海河,船槳就沒什么大用了。反而是控制方向的船舵更需要cao持。安十三在船尾把控著船舵,傻乎乎的問:“姑娘,你家jiejie同你一般識文斷字么?” 庭蕪胡亂的點頭。 安十三有些尷尬:“她會不會嫌棄我???” 庭蕪扯了扯嘴角,閉嘴不言。 安十三只當她不慣船只搖晃,十分抱歉的道:“沒法子弄更大的船了,忍忍吧?!?/br> 庭蕪依舊沒有說話,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安十三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因為緊張,他需要靠著對未來的幻想來緩解?;孟氲幕c,就是眼前的庭蕪。 天空比先前更亮,意味著他們被發現的概率更高。庭蕪心中急的發慌,又不敢催促,生怕安十三失了冷靜,船行更慢。就在此時!前方開來了幾搜船,每一艘都比他們的大的多的多。上面的旗幟,分明是馮爽的款式!安十三瞳孔一縮,差點掉下船去。 透過海河上的薄霧,庭蕪也見著了追兵。當機立斷下了決定:“你跳河走!他們不會殺我?!贝蟛涣寺湓谂匀耸掷?,大不了再裝一回小白兔,只要活著,總是有機會逃脫的。 安十三卻不肯:“拋下女人逃命,算什么好漢!” 庭蕪急的推了他一把:“好漢,我等你活命來娶我!” 本是哄著安十三的話,聽在安十三耳里,灌了蜜水一般,更加不肯走。箭羽再次襲來,庭蕪的嘴卻被安十三捂住,他低聲在庭蕪耳邊道:“我方才是說笑的。你不能落到他們手中,沒了馮大王,他們……他們會……”一群人一起上!營里的確從來不殺女人,可是沒有一個落入兵丁中的女人能活過一個月。安十三的年歲比庭蕪大兩倍有余,生活經驗非庭蕪一個少女可比。他知道庭蕪在騙他,可是那又有什么關系?即便騙他,總是會關心他的不是么?才幾面能有什么堅實的情誼?但他相信,日久會生情,他將來好好識字好好習武,跟著庭蕪的姐夫,總有出頭之日。到那時能配得上庭蕪了,他再提親,風風光光的把她迎娶過門。所以他不愿去京城,那里沒有前程。庭蕪在騙他,他何嘗又不是裝成老實頭騙庭蕪? 庭蕪急的眼淚都出來了,嗚咽著,推著安十三,讓他逃命。安十三奓著膽子,親了親庭蕪的額角,低聲道:“小丫頭,要是咱們都活著,你可得記著,要騙人找年紀小的騙。我這把年紀都快趕上你爹了,什么沒見過?” 又是一根箭羽插在船艙內,喊叫聲越發明晰,他們即將被包圍! 安十三放開庭蕪,喝道:“閉嘴,別叫!”然后cao控著船舵,試圖往追兵的反向掉頭。然而來不及了,追兵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太陽從海平面上升起,照耀著大地。利箭反射著金屬的光輝,如雨點般的射向船艙。避無可避! 就在庭蕪以為自己必死的時候,一聲悶哼在她頭上響起。安十三用自己的身體替她擋住了箭羽。庭蕪死死咬著唇,因為她一放開,就會痛哭出聲。 安十三用最后的力氣,把船換了個角度,聲線因劇痛而顫抖:“葉姑娘,你會游泳吧?” 庭蕪點頭,哽咽著道:“我帶你游去海上?!?/br> 安十三笑出聲來:“傻話!” 就在庭蕪試圖把安十三往水里拖時,她被安十三一把推進了水里。深秋刺骨的海河水刺激的庭蕪一個激靈。 “朝北游!” 熟悉的渾厚的聲音在耳邊炸響,庭蕪一蹬腿,往北邊游去。江上的薄霧掩護了她,安十三卻架著船往東邊去。庭芳冒出頭來,想喊安十三,告訴他錯了方向。就見鋪天蓋地的箭羽射向了小船。而后,不知是不是錯覺,她似看見了鮮血染紅了海河。河水向東,小船順著水飄去了遠方,幾艘大船跟著追了過去,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可是庭蕪已經知道,安十三再沒有活命的機會了。 四jiejie,我又害死了一個人……四jiejie……四jiejie…… 冰冷的河水中,庭蕪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第401章 汪汪汪 追兵逼近了安十三的小船,撈走了他的尸體。左護法閆輝要的便是這個結果,馮爽被謀殺的當夜便逃走的人,不管什么都能栽到他頭上,繼而借題發揮對看不順眼的人進行清洗,以保自己上位?;钊俗償堤?,閆輝自家不清白,不定被咬出些什么,還是死人比較好用。至于一同失蹤的庭蕪,沒有人放在心上。比起大業,個把女人算的了什么?沒有庭蕪更好交代,勾搭上了大王的女人,可不得私奔么?反而更不好栽贓。 大船快速的開走,左近的民船才敢出行。一艘路過的民船好奇的從水里打撈起個不明物體,拖上來才看清是個嬌俏的姑娘。動蕩的年代大不易,船家起了惻隱之心,點起了柴火把姑娘放在旁邊,帶著貨物順河而下。至于在帶著冰碴子的水里泡了不知多久的姑娘是死是活,就看天看命了。 江蘇 徐景昌滿載八千人的兵船沿著運河一路向北。聽聞是徐景昌親自帶人,路過城池十座里降了九座。徐景昌更是明白了庭芳為何從不想著自己坐天下。打著福王的旗號,投降不算投降,至多算站隊,還是李家的江山,名節未失忠魂不散,一點負擔都沒有。即便徐景昌現打著福王的旗號,將來又反悔,那也不關他們的事。他們無辜,只是被逆賊徐景昌騙了而已。 便是有一二想做“純臣”的,不待徐景昌逼近,副手就將其干掉了。仗打的太順,幾乎等同于徐景昌把各個靠的住的將領與少量的兵丁分散于江蘇各地。各大家族即便有些知道江西土改的,也先默不作聲的觀望。土地從來就是用于兼并的,誰強悍誰搶最多的土地是規則。此時福王要做大事,反抗者死。待到福王登基,為安撫江南,又是另一套手段了。何必著急呢,不是么? 捷報頻傳,庭芳在南昌的心情并不算好。萬丈高樓平地起,脆弱的地基支撐不起她的宏偉藍圖。徐景昌打的越是順,代表的是守舊的勢力保存的越完整。不是她暴虐,沒有不流血的革命。許多時候,不把對方殺到毫無招架之力,后患無窮。北洋政府為何總是孱弱?國民政府為何總是力不從心?無它,打的不夠徹底而已。舊派勢力與新派的糾葛,老大就只是盟主,而非一言九鼎之人。偏偏想要管好一個國家,需要的恰恰是一言堂,或者說,絕對的權威。金字塔的結構才夠穩定,幾個山頭,早晚崩塌。 顏飛白見了捷報,徹底蔫兒了。他沒能策反徐景昌,亦無法說服庭芳。這二人干盡了出格事,卻是長著兩副赤膽忠心,把那君臨天下之事半點不放在心上。一年多的積極謀劃成了泡影,想死心又不甘。輾傳反側,糾結不已。 只有陳鳳寧是最高興的,徐景昌的順利,讓他有的是理由高興。他想做一代權臣,靠著從龍之功,輕而易舉就能入閣;他也看得清形式,越順利庭芳越難冒頭。一個郡主,叫著體面罷了。比起眉眼間全是笑意,吃上兩口小酒,滿世界的炫耀他的外孫女婿如何英勇。庭芳總覺得陳鳳寧做作太過,卻是又說不上來。心中生出些許防備,更多的無奈。打的這樣順,福王天下歸心,她的“價值”進一步削弱,想要延續政策,靠的唯有陳鳳寧。 庭芳從未像此時此刻一般懷念葉閣老。多年前,葉閣老在案頭翻閱史籍,眉頭緊皺,試圖尋出解決兼并之法。庭芳好想同葉閣老說:爺爺,我知道怎樣控制兼并,可我現在只能把個半成品上交朝廷。時間太短,老天太苛責,我又將何去何從? 放眼朝廷,能懂庭芳的太少了。不然也不至于爭奪海運爭到海運差點運轉不了。如果葉閣老還活著……不論資歷還是手段,都能當之無愧的回到首輔的位置上,最大限度的施行政策,提升國力。用幾十年的時間去追趕幾百年的發展,從來艱難無比。日本明治維新看似三十年成就,可國內積累的矛盾之深,若非甲午海戰的勝利,照樣是覆滅的結局。前路依舊白茫茫的一片,到底航向哪邊才是安全? 就在庭芳滿心惆悵時,一個瘦削憔悴的身影,登上了南昌的碼頭。一個月的飄零,驚心動魄。身后跟來的水軍道:“南昌大變了模樣,你來尋親,且說說你親戚叫什么名字?我們往戶籍冊子里查。若是尋不著,就往紡紗廠里暫住,看你是個伶俐的,不消一日就能學會紡紗。先自己掙口飯吃,再仔細尋訪,如何?” 來人正是庭蕪,她終于踏上了南昌的土地,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一陣陣的發呆。水軍見她不答,估摸著是在長江上遇著水匪受了驚,也不生氣,再好聲好氣的把話重復了一遍。 庭蕪終于回過神,勉強道:“我想自己找找看,行么?” 水軍見她瘦的好似秋風中的落葉,風一吹就能飄走。好心道:“你看我的衣裳!”說著抬頭挺胸,“我們是南昌的水軍,不是壞人??ぶ髡f了,當兵吃糧,吃的是誰的糧?都是老百姓一鋤頭一鋤頭種的。既吃了百姓的糧食,就得護著百姓的周全。你有事只管尋我們,別怕!我知道外地很有些兵痞,我們南昌卻是沒有的?!边€指著城墻上的守軍道,“那是駐軍,衣裳同我們不一樣,旁的都一樣。你有事尋他們也行。城內還有城管??傊憧粗覀冞@等高大威猛、衣裳整齊,兩人成行三人成列的,都是我們的人。萬一遇著小偷小摸,喊一嗓子就行了?!?/br> 言語之間掩蓋不住的驕傲,逗笑了庭蕪。她虛弱的臉上露出一絲光彩,輕聲道:“真厲害!” 水軍大笑:“那當然!你要進城么?” 庭蕪想了想,點點頭,卻堅持道:“我知道她在哪里,我自己去找?!?/br> 水軍一路把她送進城門,才道:“記住了啊,有事找排著隊走的!一準沒錯!實在認不得,就自己去尋紡紗廠,那里專管收留女眷的,都是女人孩子,不用怕?!闭f畢揮手告別,利落的走了。 庭蕪拖著沉重的步伐走著,雙腿猶如灌了鉛。又發燒了,海河落水后,風寒一直沒好。不認識的船家把她送上信得過的海船,海船又在松江把她送上相熟的內河船。庭蕪覺得自己很倒霉,又很幸運。扶著墻慢慢的走著,南昌井然有序的模樣印入眼簾,沒有原先京城的人多,可是很有朝氣。沒走兩步,看到了一樣熟悉的物事。 紅綠燈!是她四jiejie的紅綠燈!庭蕪快步走到燈下,守燈的人瞥了一眼狼狽的她,沒有說話。外地人沒見過此物,看熱鬧的太多,守燈人已經懶的炫耀了。庭蕪扶著紅綠燈的石臺,呆呆的看著。心里默默的數,三十下了,該變綠燈了吧?隨即又看到了一個玻璃制的沙漏,沙子流盡那一瞬間,守燈人拉了拉繩子,圓形的架子轉了個圈兒,東西走向的馬車盡數停下,南北走向的馬車轟隆隆的向前,一輛接著一輛,沒有盡頭。 好壯觀!庭蕪欣喜的看著滿載貨物的馬車來往,真的不會堵車!看了足足兩刻鐘,庭蕪心滿意足的走了。一路上,她看到了一模一樣整齊的房屋,屋檐下有奇怪的竹子。直到走到一戶人家,見女主人拔開塞子給玻璃魚缸換水,才知道那是水渠。庭蕪蹲在地上看那魚缸,女主人沖她笑笑:“外地來的吧?” 庭蕪聽不懂南昌話,也跟著傻笑。一陣鐘聲敲響,庭蕪沒來由的一慌,喃喃道:“宵禁了么?” 女主人卻是聽得懂官話,換成不標準的官話道:“南昌城內沒有宵禁,敲鐘是要關城門了。城內還是一樣的。等下有人點路燈。路燈的罩子都是玻璃,有些有顏色的,點上了可漂亮了!” 庭蕪又是一陣笑,這樣的鬼主意,還真是庭芳的風格。她的呼吸沉重,女主人問道:“你病了?你打哪來的?沒地方去的話就去房夫人的藥堂,或是不拘哪個廠子,都會收留你的。來逃難的女眷很多,郡主規定,凡是女眷,憑哪個廠子都有義務收留?!?/br> 庭蕪好奇的問:“為什么?” 女主人嘆息一聲:“江西大水,不知死了多少女人?!?/br> 庭蕪問:“女人不會鳧水的緣故么?”她因會鳧水而逃得一命,越發佩服庭芳的遠見。多年前在家學鳧水,她們幾個姐妹都很是不愿。周姨娘還講了好些年的啰嗦,哪知道關鍵時刻,多一門本事,便直直多了份生機。 女主人笑了:“你這孩子真傻,以往沒遭過罪吧?災年哪有女人的活路?大水才淹死十個,倒有一百個或被賣了或被吃了。南昌城里還好,郡主來的早,旁的地界兒一村村的光棍??刹皇且娭鴤€女人就要救?你是女的吧?還是長的好的男孩兒?” 活賣或吃四個字好似尖刀扎進庭蕪心里,良久,庭蕪終是笑笑沒再說話。反而自嘲:她現在的模樣,還能看出長的好,可真夠天生麗質的。 不一會兒,果然有人挑著燈,沿著馬路一盞盞點上。庭蕪不自覺的跟著那燈一步一步的走。忽然,她見到了兩座特別華麗的疊了五層的大燈,色彩斑斕、美不勝收。再抬頭看,寫著“都指揮使司”五個大字的牌匾印入眼簾。庭蕪不由的后退了一步,左右看看,躲入了塊裝飾的石頭后面。 她的心砰砰的跳,她可以見到庭芳了,可是她不敢。全身不可抑制的顫抖,見了庭芳,她要怎么交代她親手殺了庭苗,她要怎么解釋周姨娘害死了小八?她害怕看到庭芳鄙夷的眼神,她怕在她身上澆筑了無數心血的四jiejie失望。 我是如此一個齷齪的小人,為了私利手刃堂姐,為了私利坑害安十三。人命是如此沉重,壓的她喘不過氣來。以至于她與庭芳,咫尺之遙,卻是不敢見、不能見! 天空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庭蕪只覺得身上又冷又熱,難受的蜷縮成了一團。 四jiejie,小七想你了。 不知過了多久,庭蕪從昏迷中醒來,發現自己還是蜷縮在石頭后面。手腳恢復了些許力氣,很奇異的,她淋了雨又沒吃東西,怎么會比先前感覺更舒服了呢?爬出石頭,都指揮使衙門口,竟擺了好多攤販,不過整整齊齊的,并不影響行人出行。庭蕪回想起在南昌見到的種種,秩序擺在第一位啊。 路上的人很多,來往的行人中,難免有人看她幾眼。南昌是很少有乞丐的,完善的收容制度和強制工作制度雙管齊下,有些才記事的孩子好奇的看著庭蕪,很快就被他們的父母拽開。 周邊的人低低說話:“看,叫花子,要報官嗎?” “稍等一下吧,沒準外地來逃難的,過會子自己就走了?!?/br> “也是,要是待會兒不走,見了城管就告訴一聲??ぶ骷议T口,有這么個東西多不好看?!?/br> 庭蕪聽不懂南昌話,卻敏銳的感覺到了他們在說自己。但庭蕪毫不在意,她盯著大門口,幻想著能見到庭芳。自己的樣子,庭芳應該認不出來,但她可以看一眼。若庭芳能同信上寫的那般好,她死而無憾。 隨即又覺得自己天真,幼時出門上香,閣老門第,外人且不能隨意在門口看見她,何況已封郡主??蛇h遠的看著一個人影,與往日大不同的模樣,但那走路的神態不是庭芳是哪個?身邊帶著幾個人,大搖大擺的出來,每一步踩的都是自信飛揚。 庭蕪忽然就生出近鄉情怯之感,在呆在原地與躲回石頭后面猶豫不決,就在庭芳即將走過的那一刻,她終是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她的裙角。君子墨的槍立刻抵在了庭蕪的額頭,先前就看到一個乞丐蹲在路邊,眾人并沒在意,沒想到她竟能如此眼疾手快,嚇的君子墨一身冷汗,這要是刺客…… 庭芳頓住,四目相交,小乞丐的頭發與衣服板結,渾身散發著難聞的氣味,瘦削、憔悴、臉上泛著瀕死的青灰,可是卻異常的熟悉。 “四jiejie……” 一聲輕呼,好似炸雷。小乞丐的眼中淚水滑落,把墨黑的臉沖刷出了兩條痕跡,渾身濕漉漉的,不用靠近都能感到冰涼。庭芳難以置信的蹲下:“小七?” 庭蕪的臉綻開了笑容,她的手在庭芳的襖裙上留下污濁的印記,不好意思的放開。庭芳的腦子嗡的一聲,隨即伸手到庭蕪的腋下,輕輕松松將她托起,轉向,背上后背,往醫館狂奔! 庭蕪被顛簸的有些難受,可是心里好暖。她一瞬間看清了自己的內心,她歷經千帆,就是想再見她四jiejie一面。那個拉著她的手,把她牽出幼年迷障的四jiejie;潑辣無比,肯冒著得罪嫡母風險胖揍陳恭給她出頭的四jiejie。她想念她的四jiejie,想念把她的思緒帶離了四角天空,敢想山高水闊的四jiejie! 庭蕪低低的笑著,在庭芳堅實的后背上,眼角的余光掠過了人頭攢動的店鋪,掠過了色彩繽紛的路燈罩,掠過了幼年折磨的她醉生欲死的計算停留時間與車流量關系的紅綠燈。夏波光所云的盛世繁華,就是眼前的景象吧?她家jiejie們真棒! 笑完,心中又生出了無限的悲傷。不問緣由,不問來路,四jiejie背著她奔跑的方向,也不需要猜測。她是如此的照看姊妹……庭蕪又忍不住哭了,哽咽道:“四jiejie,我殺了六jiejie?!?/br> 庭芳的腳步一頓。 庭蕪的心底一片冰涼,四jiejie果然生氣了。停下的奔跑再次啟動,庭蕪哭泣著道:“四jiejie,我姨娘害死了小八,對不起……對不起……” 庭芳早已知此事,沉穩的聲音響起:“不怪你,別哭了?!?/br> 庭蕪的眼淚止不住的流:“四jiejie,我害死了好多人,好多好多人。我殺了馮爽,用姨娘殺小八的方法……我殺了六jiejie,只因她阻止我逃跑……我就……我還害死了安十三,他喜歡我,我利用他逃跑,他為了救我死了……四jiejie,小七變成了壞人,小七是劊子手,是殺人犯……四jiejie,對不起……” 街上的行人太多,拐入主干道后,庭芳無法再跑。君子墨在前開道:“讓讓!讓讓!” 庭芳的速度降了下來,干凈利落的道:“如果有愧,就好好活下去,將來去贖罪?!睂M腹愧疚的人溫言相勸,不如指明方向。 庭蕪沒聽明白,她陷在了自己設置的死胡同里,只問:“四jiejie會討厭我么?” 庭芳斬釘截鐵的回答:“不會,四jiejie永遠不會討厭小七?!?/br> 庭蕪破涕為笑:“真的?” “嗯,真的?!蓖シ紙远ǖ牡?,“不管小七做了什么,四jiejie都不會討厭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