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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不計其庶在線閱讀 - 第199節

第199節

    終于熬到天亮,將兵們一夜緊張,險些累的癱倒。鮮亮的朝霞撒向大地,徐景昌面無表情,冷靜的吩咐:“他們徹夜驚擾,為的是耗干我們的力氣。不要慌亂,撤三成人去休息,輪班守衛!守城打的是看誰能耗的??!人吃馬嚼,他們不過叛賊,沒有朝廷的支持,撐不了許久。八萬人攻城都守著住,便可鎮宵小。待打勝了仗恰是秋收,可加月例,亦可放假?!闭f畢,招來一個知事,道:“你們看著時間分派好任務,待他們休息完一輪在交班之前強調,他們身后有家小、有鄉親,他們浴血奮戰,保護的是誰!”

    知事領命而去。

    城墻上的撤離顯得有些慌亂,誰去睡誰留守,盡是磨牙。徐景昌攥著拳頭,眼下的兵丁們才入戰場,無法徹底理解規則。獎懲有度永遠只是輔助,令行禁止只能是百戰之師才能練就,他的兵離精銳還有很遠?;貞浿笸狞c點滴滴,回憶著自己初對蒙古時的稚嫩,強壓下失望,許多事無法強求,初戰到此境界,已是不錯。

    城內正在調整,韓廣興卻無師自通的學會了敵疲我擾之術,亦分了三成軍隊進行沖擊!守軍差點就亂了陣腳。戴適扯著大聲喝道:“鎮定!二三萬人且打不上來!全特么給我按指揮站好!別逼我行軍法!”

    橫眉掃過眼前:“怕死就別當兵!徐家軍沒有孬種!儀賓且立在城上,你們怕條卵!”

    周毅看著亂象,心頭火起,拼命壓制!知道這幫菜鳥全沒真上過戰場,上回打蔣赫之流連練手都算不上,心慌易敗兵,強忍著怒意四處滅火。城下敵軍的嘶吼刺激著守軍,王虎忍無可忍砍了幾人,才恢復了些許秩序!戰場如此殘酷,不是你死便是我活,豈容得半點人心浮動?殺人立威必不可少!可手底下的兵皆是徐景昌帶領幾人一個個尋來、教導!是上下屬,亦如手足。王虎親手宰殺兄弟,心中痛楚難忍。方才所殺之人,他甚至叫的出名字,識得他的妻子。他在大同只領過小隊,不過十來個人,還未練就鐵石心腸,眼中水花轉瞬即逝,低啞著聲音道:“還有誰想死?”

    整肅間難免分神,有敵軍爬上了墻頭。不遠處的徐景昌見狀策馬奔來,一個漂亮的轉身,三顆人頭落地,鮮血飛濺在城墻上,形成斑駁的印記。不待眾人反應,他便如同鬼魅般穿過守軍,所到之處敵軍盡殞。一隊人斃命,陽光照耀下的刀刃泛著血光,竟只微微卷起。眾人定睛一看,除卻最先被砍頭的三人,余者皆只擦過脖頸,刁鉆至極!

    呆滯只有一瞬,城墻上發出雷鳴般的叫好!徐景昌脊背筆直的騎在馬上,隨手把刀一丟,火槍上膛,擲地有聲的道:“揮軍千里山河在,立名揚威傳后人!”

    冷眼掃過眾人:“汝以為何?”

    伸手不見五指的地道里,傳來幼童陣陣哭聲。庭芳有些艱難的哄著孩子,她換了一身起了毛邊的破舊布衣,臉上還用黛青畫了“煙熏妝”,全不似往常的模樣。徐清認不出她來,從外頭入到地道內,一直無法鎮定。庭芳的奶水還沒退干凈,但她在衣裳里頭穿了細銅絲編織的軟甲,無法解開衣裳喂奶。只得一面顛著,一面等著徐清哭淚了睡去。越是危機時刻,越不能被兒子的哭聲左右。庭芳非常冷靜,念歌謠的音調好似尺子比出來一般,一下又一下,沉穩而綿長。

    新修的南昌城沒有躲避的地道,但作為總規劃之一的庭芳對城內可謂了如指掌。她自有渠道知道前線情況,知道戰況膠著,便于凌晨三點街面人最少的時候,帶著孩子并丫頭婆子躲入了君氏本家的地道。該地道直連到外城,萬一城破,她有足夠的時間逃離。城破的問題不愿去想,卻又不得不想。希望徐景昌能守住,不單是一年的心血,更有徐景昌的安危。只要人活著,一切皆可重來。他們太年輕,資本雄厚,無所畏懼。

    徐清哭的聲嘶力竭,庭芳充耳不聞,胳膊如同鐵箍一般抱著奮力掙扎的孩子。韓巧兒急道:“郡主,我抱著喂點子奶吧?!?/br>
    庭芳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徐清剛吃了奶,她不能在此刻輕易把徐清交到任何人手里,徐清必須習慣她的懷抱。因為不知要在地道呆多久,而現實則是除了她,幾乎沒有人會用生命守護徐清。心腹們固然忠心,可她經歷過戰場,知道那一瞬的條件反射不為理智所控。而她從來不愿挑戰人性的底線。多年前待陳氏如此,現如今待所有人皆如此。徐清總會哭累,總會鎮定。地道相比毫無設防的都指揮使司安全的多,但是不是絕對的。她曾在大同的地道中遇襲,那么當敵軍沖進了南昌城,誰又知道會發生什么?

    保護幼崽是父母的天職,徐景昌在前線奮勇殺敵,庭芳的任務便是照顧好自己和他們的孩子。無需協商便擁有的默契,因為他們為人父母。

    孩子的體力有限,徐清終是放棄了掙扎,趴在庭芳的肩頭抽噎著睡去。古時的工藝受到了太多材料的限制,銅絲軟甲效果不好,穿著更是不適。嬌生慣養的徐清不愿呆在庭芳懷里,亦有這個因素。但軟甲至少能抵御尋常刀劍,關鍵時刻可求一線生機。

    君子墨在地道的石壁上摸到了油燈,打火點上,給暗無邊際的地道增添了一絲光明。依舊很暗,卻好過方才的茫然。

    大同一戰,庭芳再不敢輕視任何戰場。仔仔細細的看過入口,令最細心的翠榮放哨,才退入地道內盤腿坐下,把徐清擱在腿上,閉目養神。沒人知道仗會打到幾時,瞅準一切可能的機會睡覺保持體力,是軍人的基本素養。

    地道霎時變的靜悄悄的,一群婦孺,戰斗力最強的便是庭芳與君子墨二人。庭芳睡了,君子墨便醒著。半年的打獵生涯,磨煉了君子墨的警覺。她沉著的坐在庭芳身旁,不停用余光掃視著地道兩端。事態變化太過迅猛,出乎人意料。君子墨手中把玩著一把匕首,心道庭芳竟無親衛,以至于狼狽至此。徐景昌日常行動亦不帶人,因用人緊缺,能省則省??煽船F在的模樣,該有的排場得擺出來,不為面子,而是……安全。

    君家已覆滅,本支歷經大變,能離開的都離開了,留下一座廢棄的老宅。此地還未來得重蓋,暫時躲避無妨。然而畢竟是君家留下的地道,知道的人太多,并不安全。最好還是在都指揮使司地下挖上幾條,有真有假,方可在戰亂中求生。

    一條細細的地下河沿著地道的溝渠潺潺流過,陰冷的濕氣包裹著眾人,加之對戰況的擔憂,幾個丫頭不自覺的顫抖著,只不敢發出聲來。

    一陣啼哭打破了地道內的靜謐,正是睡的極不安穩的徐清在扯著嗓子大哭。庭芳睜開眼問:“什么時候了?”

    君子墨搖頭:“不知,郡主大概睡了半個多時辰?!?/br>
    庭芳把徐清遞到韓巧兒懷中喂奶,一歲多的孩子,光吃奶水根本不飽。韓巧兒的奶水也已無多少養分,她自己的孩子早就斷了奶,只專給徐清吃。又掙扎又哭鬧,體力消耗更甚,餓狠了的徐清大口的吃著,差點嗆到。

    韓巧兒急道:“到了喂雞蛋的點兒了?!?/br>
    庭芳沒有說話,躲避兵禍時,想太多不過徒增煩惱??粗n巧兒喂完,又把徐清抱回自己懷里,淡淡的對韓巧兒道:“抱好你兒子,地道里屬他二人最弱,這樣小的孩子,便只是著涼,亦是兇險?!?/br>
    從情感上來講,韓巧兒當然更疼自己孩子。見庭芳不用她管徐清,飛快的從翠柳手中接過兒子抱在懷里。庭芳抬頭望著地道的天花,強壓著心緒浮動。她討厭地道,時隔多年,她依舊無法忘記當年的痛與絕望。唐池瀚與安兒的音容猶在眼前。在理應屬于童年的時代,被迫見識了最血腥的地獄。

    比起污濁黑暗的地道,庭芳更討厭戰爭,因為這是她唯一只能躲在陰暗里,祈求不被發現,一切且看老天心情的時刻;也因為她不能成為拖累,所以沒有任何辦法去幫徐景昌,哪怕陪伴都不能。個人在戰爭面前如此渺小,渺小到即便徐景昌為最高指揮,一樣是在刀尖的夾縫中求生。她抱著他們的孩子,等待著徐景昌的歸來,就像上一次,上上一次那樣,盼著他出現在眼前,帶她離開黑暗。

    徐清再次睡著,地道內外都是死一般的寂靜,分分秒秒都是煎熬。庭芳再也無法休息,昏暗的燈光下,看著與自己極為相似的嬰兒的臉。用手碰了碰他嫩滑的皮膚,苦笑,也不知天下太平前mama能否護你周全。你若生在mama那個時代多好,這個年紀,該上早教,該玩積木,而不是戰火紛飛中像老鼠一般躲在地道里,恐懼著隨時降臨的死神。

    突然,炮聲巨響,大地震顫。被驚醒的徐清已哭啞了嗓子,無奈的在庭芳懷中抽泣。庭芳聽音辨位,飛快的計算著火器的庫存,可以經的起幾撥這樣的反擊。打仗真是太耗錢了,如此破壞力,非經濟戰可比。必須把戰爭扼殺在萌芽中,這片國土,絕不可陷入軍閥混戰中!

    熾烈的陽光與火炮的熱浪灼燒著戰場,徐景昌城墻上堪稱絕技的表演震懾住了將兵。慢慢的,鎮定的情緒傳達到了各個角落,守軍漸漸找到了日常訓練時的感覺。

    韓廣興的人多是優勢,但在大炮與手雷無差別的攻擊最擅長打的便是密集的人群。每一顆炮彈投到敵軍陣營,便掀起一陣腥風血雨,殘肢炸裂向四方,挑戰著敵軍的承受力。韓廣興見士氣大衰,緊急揮舞著大旗,指揮著軍隊撤退!白日的攻擊占不到任何便宜,他們只能用夜襲,耗干守軍的精神。

    徐景昌的兵經驗不足,韓廣興的更差一點。徐景昌站在墻頭,看著韓廣興混亂的撤退咬牙切齒!只要再多一萬人!就一萬人!他便能帶人出城,殺的這幫匪賊片甲不留!然而終究人太少,不可分兵,只能輪換,堅持戒備。

    料得韓廣興白日不敢再來,徐景昌隨意尋了個塌躺著。至下午,守軍已輪番歇了個遍。徐景昌召集了各級將領,簡單明了的道:“昨夜你們都瞧見了,即便有人爬上來,也打不過咱們。你們帶著兵丁,能守則守,他們要爬上來,總也是一個一個的。你們編好人數,二人一組,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有何可懼?”

    眾將領經過昨夜一戰,也咂摸出了些許味道。譚慶生道:“他們爬墻,一則為了sao擾,二則為了內外相應。我們使人守好城門,他們進來了也不過是盤菜!”

    戴適補充道:“要責任分明,哪一隊管哪一段事先說好,別似昨晚一般,見來了人一窩蜂的去砍,冷不丁背后又來??粗鴿M城墻跑,實則做了無用的勾當!”

    徐景昌對譚慶生道:“你管得輜重,叫后方運石灰來,把城墻一截截畫了道。吩咐下去,哪一截的守衛告急,那一截全軍覆沒,左近便以火把扔下內城墻為號,下頭隨即人員即刻補上?!?/br>
    周毅擔憂的道:“他們能否記???”

    徐景昌道:“叮囑每隊兵頭即可。排出順位來,兵頭沒了,誰第一個補,誰第二個補,盡數編號!記住,別亂!按著咱們日常訓練的打,他們不過叛賊,比得上我等?”說畢,又看向王虎等人,“請諸位切勿墜趙總兵之威名!”

    王虎等人一凜,齊齊應了聲:“是!”

    太陽西斜,嗓門洪亮的兵丁小跑至門口:“報!遠處有人集結!”

    徐景昌騰的站起,聲如洪鐘:“迎戰!”

    第391章 壓力使人成長

    壓力使人成長,生命受到脅迫之時,從徐景昌到小兵,都飛快的運轉著大腦,想盡一切辦法追求勝利,或者說生存。大同將兵乃燕朝之精銳,按照該標準訓練的士兵打順手了,韓廣興部便半點占不著便宜。一樣是昨夜的sao擾,卻因守軍分了地盤而秩序井然。攻城需要長梯,守軍發現一隊人,便往長梯處點一把將其火燒的干凈。韓廣興以戰養戰的匪幫出身,至后半夜便發現梯子少了多半。知道徐景昌已有了應對之策,急調大軍往城門處沖擊,再敢不玩那小巧。

    巨大的木頭由簡易的機械裝著,一下一下的砸著城門。戴適調動了輪休的兵丁,集中火力往城門前輪射。王虎所領的神樞營的弓弩手亦射出無數箭羽。周毅在城墻下,緊盯著上頭的動靜,預備隨時派兵支援薄弱之處。

    夜襲對雙方都是挑戰,韓廣興逐漸覺得吃力,猶豫著是否退兵??粗喜呗柕某情T,心中十分不甘。此次奔襲南昌,已耗盡了他的庫存。若是敗兵撤退,必然士氣大損。他非有勇無謀,反而讀過許多兵書。他家優勢只在一個悍字,算不得正兒八經的軍人。因此越發依賴大勝。勝利之后有錢財、有烈酒、有美人。為了那一刻的極致享受,他們會在下一次更加驍勇。然而一旦失敗,貪生怕死便如影隨形。血氣,無關心念,僅是沖動。同徐景昌一樣,他的兵,亦非百戰之師。

    韓廣興天人交戰了足一夜,打到天明,粗粗掃過戰場,已折損近三分之一。四個時辰的激戰,兵丁們開始疲倦,動作變的遲緩?;饦屗璧捏w力非弓箭可比,定裝彈藥驅除了心理障礙后,在戰場上便有碾壓性優勢。頭一條,他們放上百來槍,除卻肩膀著實疼痛之外,扣動扳機的手總還有力,但弓箭手已抬不起胳膊。而攻城時,未爬上城墻的人,大刀是無用的存在。

    天光再次照耀大地,韓廣興知道自己又失敗了一次。幸而他早有預料,厲害點的城防,三五個月打不下的都尋常。才將兩夜,他有的是機會。撤退的旗號打出,累的發顫的兵丁們松了口氣,知道守軍不會出城,懶懶散散的集合,欲往營地去。

    正在此時,遠方忽有騎兵席卷著大量煙塵滾滾而來!守軍哨兵在瞭望塔上怔了一下,趕緊敲鑼示警!徐景昌驚詫莫名,莫非流寇草莽還有援軍???

    韓廣興哪有甚么援軍!南昌并沒有自立為王,城主乃朝廷冊封的儀賓,難道他竟抄小道往外求助?再看一眼南昌,并沒有烽火臺!南昌城圍的好似鐵桶,他到底怎么報信出去的?

    韓廣興部尚未徹底離開火炮射程,徐景昌果斷下令:“用火炮轟,攆他們與來者一戰!”

    騎兵出行,萬馬奔騰,其響動百里之外便可探尋,何況不足十里。韓廣興部已感到危險,不知如何是好。城墻上突然火炮齊發,射程內的尾部立時被炸的人仰馬翻。后頭的人開始往前潰逃,前面的人卻是正面撞上了大隊騎兵,亦是個個手執火槍,見人就射!慌亂中想逃命乃人之常情,韓廣興的幾個將領稍微懵了一下,手下的人便開始逃竄。后頭的往前跑,前頭的往后跑,光是踩踏便死傷無數!

    韓廣興余部約剩五萬人,激動之下,根本無法聽令。怒喝一聲:“跟我沖!”

    四十個親兵紛亂中勉力組成方陣,跟著韓廣興直往前沖去。幾個將領看到,也有樣學樣,混亂中呆在原地只有死字,不若選定一個方向,或有生機。將領又帶動心腹,騎兵們茫然的跟著人往前沖,步兵便已顧不上了。

    對面不知來路的騎兵顯然沒想到迎面撞上韓廣興,他們原想抄后路偷襲,哪知韓廣興居然直面迎敵,亦是跟著慌了。幸而他們人數不算多,見騎兵不要命的沖過來,槍也忘了放,趕緊往兩邊讓開道,生怕撞到了自己,命喪此地。終是有略微遲鈍的不曾避開,與韓廣興的人相撞。高速奔跑的馬匹難以控制,相撞之處連連追尾,慘叫聲響徹云霄。

    徐景昌和周毅等人莫名其妙的看著遠處奇景,暫不知作何決斷。

    韓廣興殺出重圍后,狼狽之極,帶著殘部往營地飛奔。步兵急急跟上,卻是一盤散沙。新來的騎兵方才想起撈軍功,火槍亂掃,也不知打傷打死了多少。兩邊直折騰到了中午,混亂才消散殆盡?;饦尰鹋谂c馬蹄聲盡數停止,戰場上的傷兵慘叫聲變的清晰,驚的立在原地的騎兵差點散魂。

    新來的騎兵統共只有五六千人,點點人數,方才七撞八撞的,便少了一千有余。領兵的不過略作沉吟,便道:“入城!”

    幾千騎兵不管地上一片片的人是否活著,毫不留情的踐踏過去。及至城下,徐景昌才看清旗幟上的名號,打的是安慶二字。有一騎兵到城下大喊:“城上可是徐儀賓?”

    王虎回應:“來者何人?”

    騎兵道:“我等乃徽州安慶府駐軍,聽聞匪軍襲擊南昌,特來援助!”

    任邵英道:“人數有好幾千,問他們指揮使是何人?同知何人?千戶與副千戶是哪個!”朝廷命官之名號,非在此間,難以清楚。便是知道一兩個,也很難知道全部。

    王虎一一問去,那人都答的上來。任邵英點頭道:“只怕當真是衛所的駐軍?!?/br>
    那人十分懂規矩,通報姓名后,退回騎兵處。不多時,有五人騎馬而來,同時騎兵后撤了數里,徐景昌才下令開城門,依舊是全神戒備。待那五人進了城,城門又重重關上。

    徐景昌下了城門,親自出迎,笑問:“可是梁指揮使親至?”

    來人齊齊下拜,為首一人道:“下官安慶錦衣衛指揮使梁光啟,拜見儀賓!”

    徐景昌忙伸手扶起,滿臉笑意道:“客套話兒不說了,梁指揮使不遠千里援助,徐某感激不盡!”

    梁光啟忙道:“不敢!乃鄂州府之衛所見有異動,順江而下欲往朝廷報信,路過安慶,馬指揮使令我們來幫把手。我等不過助助起勢,遠不及儀賓守城有方!”

    馬指揮使便是安慶都指揮使馬煜,徐景昌道:“好不如巧,你們可幫了大忙了!”

    正在此時,游擊將軍杜正祥來報:“儀賓,城外俘虜如何處理?”

    周毅瞪了杜正祥一眼:“沒見儀賓正待客么?”

    梁光啟道:“說句厚顏之語,都是自己人,儀賓且去忙?!?/br>
    徐景昌道:“豈可撇下客人?梁大人不若請兄弟們都入城,今夜咱們擺流水席為諸位接風洗塵,亦祝大捷!”

    打完仗有許多事要做,梁光啟做了幾十年官,打仗尋常,卻是最懂人心。徐景昌嬌妻幼兒皆在城中,不說公務,便是私情也要一陣。如此,梁光啟道:“下官且去整合騎兵,晚間必要討儀賓美酒!望儀賓別嫌棄下官饕餮之好!”

    周毅趕上來笑道:“我乃……”頓了頓,把副總兵換了個稱謂,“都指揮同知周毅,初次見面,久仰久仰?!?/br>
    都指揮同知分明是王英達,哪里又跑出個周毅來?又未曾見朝廷任命邸報,梁光啟略一沉思,想自家上峰的意思,是怕徐景昌失守,叫叛軍占了南昌,威脅安慶。再則官場上的人都知道,徐景昌乃圣上插在長江流域的釘子,以節制幾省叛亂。便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笑著同周毅見禮——衛指揮使正三品,都指揮同知從二品,恰恰低了半級。

    周毅爽快受了禮,引了幾人往城內休息。徐景昌見周毅接了手,低聲吩咐杜正祥:“告訴王虎幾個知道,城外的傷員倘或活著便救上一救,沒受傷先關起來?!?/br>
    杜正祥不解:“不殺了他們,等著作亂么?”

    徐景昌心里惦記著庭芳,來不及解釋,便道:“王虎問起來,就說是我的話!照做便是!”說畢,帶著親兵騎馬往城內去。

    先到都指揮使司,庭芳果然不在。錢良功迎了出來,道:“郡主前夜就躲了?!?/br>
    徐景昌問:“她去了哪里?你怎么不躲?”

    錢良功笑道:“郡主帶著孩子,自是躲了好。我一個糟老頭怕甚?”庭芳可不單帶了孩子,還年輕貌美,落到敵軍手里,生不如死。而他則可以輕巧混入人群,沒必要去拖累庭芳。

    徐景昌道:“先生的家人還好吧?”撤離東湖,錢良功的家眷自然也跟著到了南昌,故徐景昌有此一問。

    錢良功道:“無事??ぶ鲗ち税傩盏囊律?,帶著孩子與丫頭們藏了,我也不知她去了哪里,儀賓還是先去尋她。后續的事我來做也使得,再則還有布政使大人。恕我直言,打仗我等不會,善后瑣事,比儀賓略強一二?!?/br>
    徐景昌只略想了想,便猜著庭芳去了何處。不管多聰明的人,她的行為總有跡可循。在大同時無數次訓練,一有戰事,婦孺皆躲入地道。那么,她會本能的認為地道安全。如果同君子墨在一起,她便只會去一個地方!

    徐景昌拉起韁繩,往東城飛奔。抵達君家老宅,下馬尋著祠堂地道入口,輕身一躍進入地道。親兵跟在身后,沿著黑洞洞的地道慢慢走著。

    君子墨的耳朵動了動,輕聲道:“郡主!有人!”

    庭芳抱著徐清的手緊了緊,卻看到了熟悉的光,伴隨著電燭棒特有的畢啵之聲。她依舊沒有放松,單手解開了右手臂上小弩的活扣,君子墨亦端起火槍,指向拐角。

    熟悉的聲線在地道中回蕩:“四meimei,聽得到嗎?”

    翠榮登時喜笑顏開:“是儀賓!”

    君子墨冷酷的端著火槍,直到拐角處出現了徐景昌與親兵的身影。

    被槍口指著的徐景昌不由對君子墨投了個極其贊賞的眼神!戒備到最后一刻,方是守衛風范!

    庭芳此刻才覺得抱著徐清的手臂發沉。徐景昌快步走到庭芳跟前,堅定一笑:“四meimei,我來接你了?!?/br>
    回到家中,庭芳見到了姜夫人派過來幫忙的丫頭,一切已井井有條。緊繃的神經一旦放松,困意便如排山倒海般襲來,庭芳顧不得洗漱,把徐清扔給了徐景昌,倒頭就睡。乳母并丫頭們亦是勞累不堪,徐景昌還有善后事宜,抱著徐清去了布政使衙門。

    姜夫人躲避之所乃受災后尚未重新開發的舊城區。因是地面,比庭芳早得消息,出來的便早。而庭芳躲在地道里,怕陽光灼傷眼睛,不得直接出來,硬是在入口的半明半暗處足足耗了個把時辰才得上地面。因此有了個時間差,姜夫人已休息過一場,她年老精神不好,家中年輕的丫頭婆子們倒是緩過了勁兒,可托之照看徐清。徐清日日來布政使衙門耍上半日,很是熟悉,人雖蔫蔫的,卻不哭鬧。見了歪在塌上的姜夫人,立刻癟嘴:“太姥姥……”

    姜夫人聽見重外孫的聲音,騰的從塌上翻起,以不合老人的速度飛奔至徐景昌跟前,抱過徐清哄道:“我們清哥兒怎么了?兩日沒見,想太姥姥了沒有?”

    徐景昌:“……”佩服!

    徐清還無法聽懂長句,只知道滿腹委屈,見了親人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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