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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不計其庶在線閱讀 - 第183節

第183節

    走進城中,就有人盯著她鼓鼓囊囊的口袋,看形狀都猜出來不是兔子便是竹老鼠。兔子常見,味兒還尋常,倒是竹老鼠更值錢些。路邊的災民看著布口袋直咽口水,就有幾個蠢蠢欲動。君子墨目不斜視,只把手中的火槍轉的同金箍棒一般,以鎮宵小。君子墨兇名遠波,現又瞧見她竟鳥槍換炮,耍起了火槍,更不敢惹。都悄悄退開,盯別的獵物去了。

    拐了幾道彎,進了個小巷。兩側斷壁殘垣,透過塌方之處,看的見滿地狼藉的院落中,隨意用木板破布草席搭的窩棚。能動的人早出去覓食,山里河里,哪里有吃的,就往哪里尋去。只可惜西郊的山林深處老虎豺狼野豬,什么都不好惹,沒有金剛鉆自是不敢去,只在外頭尋摸些野菜野草,混著朝廷發下來的淡米湯,吊著一口生機。

    終于走到了目的,窩棚里半個人也無。君子墨想了想,又去了井邊,果然見著了一個帶著孩子的瘦弱婦人。

    君子墨輕喚一聲:“伯娘!”

    那婦人抬起頭,見是君子墨,勉強扯出個笑臉,手上的活計不停不歇。邊上一個看著胖乎乎的小女孩幫著用手揉搓著小件的衣裳。災年并沒有真胖的孩子,那小女孩純粹是餓的浮腫。君子墨對著小女孩笑道:“張嘴!”

    小女孩依言長開嘴,一顆生鳥蛋滑進喉嚨。沒有嘗著味兒,只好吧唧著嘴。君子墨統共只得了五個,一氣兒就喂她吃了三個,又遞給了婦人兩個:“歇口氣兒?!?/br>
    那婦人笑道:“你自己吃吧,我洗完了這些,大伯母家能給吃的?!?/br>
    君子墨笑笑:“我吃飽了?!?/br>
    婦人是君子墨遠房的伯母鄒氏,而鄒氏所說的伯母則是現君家宗婦傅氏。族長家底豐厚,幾個月已經緩過來了,丫頭仆婦淹死了許多,總不能叫老爺太太自家洗衣裳,就分出來些給族里的孤寡做活,順道叫他們掙口吃食。族里分活計,便是照顧孤寡,那也是有兒子的優先。鄒氏只得一個女兒,君家大族,先前她要守便叫她守了,橫豎不差她那一口吃的,順道兒掙個好名聲??傻皆饬藶臅r,活少人多,她就混不上什么了。還是她素日老實勤奮,做活兢兢業業又不多話,宗婦才松了口兒,叫她幫著洗衣。

    君子墨雖父母雙亡,勉強算個小姐,叫她讀書習武是能的,叫她洗衣做飯做衣裳鞋襪,那是萬萬不能的。往日里家中瑣事都是鄒氏打理,鄒氏的女兒小朵兒跟著打下手,再帶上兩個丫頭并一個看門的老蒼頭,就是君子墨家的人手了。遭災后君子墨自生難保掙扎求生,也只能偶爾照看一二。就譬如今日,有口多的就送了來,算是報了鄒氏多年照看的情誼。

    鄒氏就著君子墨的手把剩下的兩個鳥蛋吃了,繼續洗衣。君子墨就靜靜等在一旁,待她洗完了衣裳,把火槍扔給鄒氏,自己一手一個木桶,輕輕巧巧的拎回了鄒氏住的窩棚。這一代住的都是貧苦的君氏族人,治安還算不錯。幫著鄒氏把衣裳晾在竹竿上,又在窩棚邊的臨時灶臺上撿了兩根柴禾生火。

    鄒氏嚇了一跳:“你要作甚?”

    君子墨低頭架著火堆道:“烤兔子?!?/br>
    小朵兒立刻就口水泛濫。

    鄒氏苦笑道:“你在這兒一燒,香味招的一條街的人都來。拿鍋燉了吧?!?/br>
    君子墨聽聞,只得把火撲滅:“罷了,我去指揮使衙門燒去,回頭拿食盒裝了給你們送來?!?/br>
    鄒氏還不知君子墨抱上了庭芳的大腿,城里眾人都在掙扎求生,再沒空閑話嚼舌,什么消息都慢,鄒氏對外間一無所知。忍不住拍了侄女兒一下:“今時不同往日,你少惹禍!”

    君子墨想了半日,也不知道怎么跟個目不識丁又老實巴交的伯娘解釋,只好道:“我算是混去了郡主身邊當丫頭了吧?!比杖崭绢^們混在一起,好像也沒差。

    哪知鄒氏的眼淚唰的就下來了,哽咽著道:“那起子殺千刀的,怎生迫的你去當丫頭?你爹是秀才?。?!你怎么能去當丫頭?”

    君子墨忙擺手:“沒簽契,不過去幫把手?!闭f著都有些違心,庭芳身邊無需她做什么,整就一個吃閑飯的。又打著哈哈道,“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嘛!不過陪著郡主說說話兒,原也是本分。何況他們家還給吃的,日后你別憂心我的吃食。我也不想給你留多少東西,有一口剩的給你們送來,立等吃了。存在家里白便宜了旁人?!?/br>
    鄒氏輕輕松了口氣:“你有口吃的就罷了?!庇謫?,“那郡主我也聽人說了幾耳朵,儀賓又封了指揮使,手底下來了好多兵丁,你可得仔細瞧著,有合適的自家不好張口,就來同我說,我替你說媒去。你單一個人,沒有男人護著,他們就想活剝了你。你竟能攀上郡主家,再尋個有武藝的,才保得住那一注家財?!?/br>
    君子墨正說話,小朵兒的肚子咕的叫了好幾聲。鄒氏眼睛一酸,起身牽了女兒的手:“走吧,去伯祖母家討碗粥去?!?/br>
    君子墨忙攔?。骸耙踔?,跟我吃兔子rou?!?/br>
    鄒氏嘆息一聲:“你做丫頭的,跑出去外頭打獵,好意思把兔rou自家吃了?還不快去奉與主家。好好當差,萬事熬過今年再說?!边@孩子還真是小姐當慣了,半點世事都不懂。

    君子墨與鄒氏,從來都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偏偏幼年常受她照顧,衣裳鞋襪也是她做。新官上任三把火,徐景昌才做都指揮使,就把城內剩下的兵丁都編制了。再加上他們自己帶了的人,有槍有弓,林子里的兔子早就遭了秧。翠榮還拿竹籠子養了一對兒小的做耍呢??舌u氏最是主意正,無論如何都不肯吃的。君子墨只好拎著兔子回到都指揮使衙門,跟廚房換了幾個rou包子,用紙包了給堂妹吃去。

    正在此時,就有人來道:“君姑娘,郡主有請?!?/br>
    第355章 汪汪汪

    君子墨踏進正房,就見庭芳一臉疲倦的在喂奶。見她來了,用下巴對著個座位道:“坐?!?/br>
    君子墨到底行了禮才坐下,還未開口,庭芳就道:“你也是個熊孩子,眼錯不見就上山打獵了。往日是為了口吃的,現在又不是那景況。你讀書識字,君子不立危墻之下還用我多說?山上盡是老虎豹子,你有幾條命去填?便是要去,家里那多人要去,你偏還落了單。別說你還能對著男人們扭捏起來!”

    君子墨愕然,覺得腦子都不夠用了。這是郡主在絮叨她?

    庭芳看君子墨,真就是個看孩子的態度。十幾歲的小姑娘,可不就是孩子么。把吃飽的徐清交到乳母韓巧兒手里,拿出一張紙來隨意畫著圈。自從生了孩子后,庭芳就越發能理解女人的地位。任何時代,都是看貢獻值的。這個貢獻值不是對社會,那太虛了,而是對當下的集體。她正談事兒,漲奶了,只得退出來奶孩子。不能與會,就不能左右政策法規,直接就喪失了話語權。一次兩次還好,次數多了也只能帶孩子了。沒有避孕套的時代,要么死了男人要么天然失去生育能力,否則就要被孩子拖死。是可以把孩子全權交給乳母,偏偏醫療水平又太差,生都生了,哪能心大的任由其生死呢?

    默默畫了好一陣兒,庭芳對君子墨招手:“過來,你替我瞧瞧,這是你們君家的地盤么?”

    君子墨探頭一看,才發現是南昌輿圖。平日里看不分明,在輿圖上就有些驚心了。城內君家占了大半好地界,城郊的田地十畝里就有九畝姓君。其余幾個著族的莊子都快出南昌縣了。殺肥羊是傳統,君子墨心中猜著庭芳八成想動君家。不過那跟她有什么關系?她早被逼的沒法子在南昌混,家里的地也就只能荒著,拼著大家都別打主意,誰都落不著好??粗乙姑?,她還有些幸災樂禍。君家宗族到了連族人都肆意欺辱的份上,是該完了。

    庭芳卻是問:“你們族里許多人家的房子都塌了吧?衙門的意思是,既然都塌了,不若統一修建。君家是大族,旁的不論,出點子力氣是應當的。我不知你們組長的脾性,想問你打聽打聽?!?/br>
    君子墨撇嘴:“他能有什么脾性,只一個字,貪。誰給他點子小利,公道均勻都拋在腦后頭。族學也不曾好好管過,也是閣老之后,四五十年了連個舉人也沒有。這二十年里更是連秀才都不見。祭田里的出息原是該大頭給族學的,叫他私自截下。族學里沒了嚼用,貧苦點的族人就上不起學,都跑去學手藝了。我爹是最后頭一個秀才,活著的時候見天兒在家里罵,也是無用?!?/br>
    君子墨一堆抱怨,庭芳立時就懂了。君氏族人只怕早有各種不滿,倒是個極好鉆空子的機會。若是那等規矩森嚴的大族,處事不偏不倚,只論家規,凝聚力可不是說笑的。貧富差距大好啊,貧富差距大就好發動群眾斗群眾嘛!庭芳登時樂了,琢磨著怎么把君家的土地收歸國有??淳幽哪觾壕椭?,那幫人違法犯紀的事兒定然不少干,不是鐵板一塊,互相攀咬一二,就能團滅了他們。要不怎么竄江西來呢,這事兒歸布政使管。朝中有人好辦事吶!

    庭芳又看了看君子墨的一身狼狽,道:“你也別只記得出去野。家里開了個小學堂,讀書識字騎馬射箭樣樣都要學起來。你會打獵是好,但兔子比人蠢多了,什么時候能打人才是本事。你一個姑娘家,不扎實學些安生立命的本事,怎么死都不知道?!?/br>
    君子墨瞠目結舌,聽到“你一個姑娘家”的時候,腦子里跟著就接了一句“貞靜嫻雅”,這是她的長輩們常念叨的話,萬沒想到庭芳的教導是文武雙全??ぶ?,你怎地不按套路出牌??!

    正說話,翠榮心急火燎的提著裙子進來:“郡主,于大夫呢?”于大夫就是跟著庭芳來南昌的那位,庭芳養著他,他便在指揮使衙門門口支了個攤子,免費給人看病。翠榮尋不著他,還只當他來給庭芳請平安脈,哪知道正屋里也不見。

    庭芳忙問:“什么事?”

    翠榮嗔了君子墨一眼:“才君姑娘托廚房的人替她送包子,哪知送到地頭,那位小君姑娘正暈著,她娘抱著哭。廚房的人慌了,給帶了回來,偏又尋不著于大夫?!?/br>
    哪知豆芽又匆匆跑進來道:“沒事了沒事了,小姑娘餓的。已經醒了,正吃粥,不用找大夫了?!?/br>
    君子墨臉上焦急,對庭芳道:“我去瞧瞧?!?/br>
    庭芳卻叫住她:“且住,那是你什么人?”

    君子墨道:“是我一個伯娘,寡婦失業的,帶了個十歲的女兒。小時候帶過我?!?/br>
    庭芳嘆道:“我是救不得那許多人,既然撞上了,你順道兒問問,愿不愿來我家做工?旁的沒有,吃的總夠?!?/br>
    君子墨確認了一下:“做工?只是雇工么?”

    庭芳笑道:“不然呢?外頭一層層的災民,我買奴婢也買不到良民頭上?!?/br>
    君子墨無比感激的行了個禮,大步流星的沖出去了。翠榮給庭芳端了杯茶埋怨道:“郡主你又爛好心?!?/br>
    庭芳道:“橫豎要請人,不差那點子了。灶上的人還是姥姥給的,粗使婆子都沒。只帶了個女兒還肯守寡的人,必是心性堅定之人,何苦折辱了她?!?/br>
    翠華不解:“郡主你不是最討厭守寡那一套了么?”

    庭芳懶洋洋的道:“我是討厭貞節牌坊,討厭逼著人守。自家愿守的那是她自家的事。咱們這樣的人家死了男人是不敢嫁的??啥Y不下庶人,平頭百姓愿意守的,真就是自己愿意?;蛏岵坏煤⒆?,或與先夫有情誼。外頭百姓可不比咱們。誰家有個寡婦,那是供著,連月錢都要給個雙份,有什么事都得問上一聲,生怕慢待了。外頭百姓,年輕的寡婦不定受多少委屈。能繃著不改嫁,是叫人佩服的。要不我怎么恨不得你們幾個一挑三呢?世事無常,自家拳頭硬了,想做什么都容易。那君姑娘被族里逼成那樣,也沒餓死她。你們都學著點吧?!?/br>
    豆芽討好的道:“怪道兒郡主待她不同,比對咱們客氣多了?!倍寡颗c豆青都是庭芳未冊封郡主時跟在身邊的,又是鄉下野丫頭出身,比翠榮幾個放的開的多。庭芳看她是個孩子,縱的厲害。三兩句話就賴在庭芳身邊說笑,嘴里有什么說什么,一點奴婢的自覺都沒有。

    翠榮瞪了豆芽一眼,又問庭芳:“那君姑娘是個什么章程?咱們安頓好了,家里的規矩也該立起來。她父親有功名,我們幾個可不能當姐妹處著。要拿什么態度,還請郡主示下?!?/br>
    庭芳輕笑:“你們跟來了江西,學問都放了羊。既是秀才的女兒,便請了她做你們的先生。文也來得,武也來得。你們往常怎么待那酸秀才的,便怎么待她就是。她是女孩兒,還能同你們一塊兒做耍。再給她空上半天專管習武,當我的護衛也不錯。只府衙都有規格,窄的轉不開身,從倒座里給她騰出一間屋吧。至于她那伯娘,若愿意來做工,扔后頭罩房里去。雖都是姓君的,本事大的體面大,本事小的沒體面。任人唯賢,就是我們家的頭一條規矩?!?/br>
    翠榮心中一凜,應了聲是。

    庭芳又道:“你們同她不好論姐妹,是為著她是先生。針頭線腦的記得奉上,尊師重道便是咱們家的第二條規矩了。私底下一起耍倒無妨,橫豎你們幾個我都要放了良的,平輩論教也沒什么?!睕]說出口的是,何止她的丫頭要放良,有機會她非得直接廢了賤籍不可!都是人,分了三六九等還不算,竟還有個逆天的賤籍。賤你妹??!

    翠榮稍等了一會兒,見庭芳沒別的吩咐,就退下去安排了。不多時,接了君子墨進來,對庭芳鄭重一禮:“多謝郡主收留?!?/br>
    庭芳抬頭笑道:“可是聽翠榮說了?”

    君子墨點頭。此前一直胡亂混著,說是做小公子的教習,小公子卻還是個奶娃。閑飯吃不長遠,叫她做個女夫子便是正經找著了活計,比白住著安心。再有中間還夾著個鄒氏。這年頭上門求著做奴婢都未必有人肯買,許她們做雇工,那便是救命之恩了。

    庭芳又道:“你那meimei多大了?”

    君子墨回道:“十一歲了?!?/br>
    庭芳笑了起來:“比豆芽豆青小不了多少,叫她歇兩日跟著一塊兒上學吧??墒菚▋??”

    君子墨搖頭:“會裁衣裳,但不會扎花。她家貧苦,會繡花無用。倒是能打些絡子去街上換錢。粗糙的很,若郡主開恩,叫她能跟jiejie們學上一二就更好了?!?/br>
    庭芳點頭:“我知道了,她那點大的孩子,正是該上學的時候。字兒認起來,算盤織布都要學。將來出去了也是個營生?!?/br>
    君子墨算了算時間,就發現很不夠用,不由問道:“那她什么時候做活?”

    庭芳笑道:“她不是會裁衣裳么?家里上上下下誰的衣裳不用裁?叫她先替你裁,好不好看是你家妹子,禍害了你再說。旁的就不用干了,還是個孩子呢?!?/br>
    君子墨沉默了很久,才問:“郡主,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

    第356章 汪汪汪

    從來對人好都講究度,庭芳對君子墨確實寬容的有些過分,以下犯上襲擊皇族,本就是死罪,庭芳放了她不說還好好養在身邊,只要君子墨沒有腦子進水,都會懷疑。庭芳也不是全無目的,君家她是必要拆的,有個知道里頭根底的事半功倍??蛇@樣的人好找,犯不著非得找君子墨。

    庭芳放下筆笑道:“那位跟我說善假于物的君子墨跑哪兒去了?怎地這幾日畏縮起來?”

    君子墨沉著道:“郡主與我非親非故?!?/br>
    “親朋故舊未必好,天涯陌路未必不好?!蓖シ嫉?,“我身邊可不是隨便誰都能湊上前,你家是什么樣子,我心里有數?!?/br>
    “所以我看不明白?!本幽?,“我也就是那點子田土,招了些小肚雞腸的人惦記罷了?!?/br>
    庭芳笑出聲來:“我不圖你什么,便是因著喜歡你呀。才剛見面的時候那樣爽利,我忙幾天顧不上你,倒開始別扭了?!?/br>
    君子墨沒那么好騙,一見如故的八成是詐騙??上肓税肴?,也想不出她有什么好圖的。雖是安排了活計,可又不是非她不可。她所受的優待太過,甚至可以惠及家人,總覺得情況不對!

    庭芳自是不會告訴她太多,現還不到時候。雖然挺喜歡自立自強的姑娘,不代表就沒有防人之心。人總是從互相防備到慢慢交心。似君子墨這般走投無路又無牽無掛的,最好籠絡。且處上一陣子,再談其它。之前見她獨來獨往還有些不放心,再是族中逼迫,總有一二交好之人。一個都沒有,人品就指望不上了。見她愿照應孤兒寡母,便不是個吃獨食的。她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必須能擔的起大任,培養一個下屬代價太高,她如今的地位帶個小組長,那是浪費生命。

    拍了拍榻邊的空地,庭芳對君子墨道:“過來坐?!?/br>
    君子墨沒有猶豫,徑直坐下。

    庭芳又笑:“我就喜歡你這股利索勁兒。你安心來我們家做先生,缺什么短什么,不拘同哪個學生說。我能辦的定替你整整齊齊的置辦上。不用想太多,更不用拘束。我比你還小呢,不許我淘氣不成?”

    庭芳臉盤猶帶稚氣,但言談舉止皆老成,處上幾日,難拿她當孩子待。君子墨有些茫然,她知道權貴喜好各有不同。她要賣身為奴,重用自不必說。似她這樣連雇工的契都沒簽上一張,還能在郡主屋內進進出出,只怕算古今一樁奇事。君子墨把遇見庭芳后的樁樁件件在心中細細過了一遍,全都透著古怪。君子墨放棄思考了,橫豎她光棍一條,燉了都嫌rou酸,怕甚?

    庭芳卻是掉頭問她當地風土,尤其是幾個家族的姻親背景。此時的南昌挺慫的,竟是沒幾戶有人在外為官。嚴鴻信是江西人,老家不在首府,暫不用打交道了。庭芳滿心想的都是打土豪的事,偏偏此刻動彈不得,很不暢快。萬事開頭難,頭一年的每一步都邁的無比艱辛。庭芳只得安慰自己將來就好了。

    這廂庭芳在閑聊,那廂陳鳳寧請了君家族長君和豫商議如何重建南昌城。水災重建可以很快,若朝廷得力,兩個月足以建的七七八八。偏偏朝廷無用,城內到如今連個餛飩攤子都無。依舊滿目狼藉,慘不忍睹。自來強盛的宗族與地方官的矛盾就無休止,陳鳳寧初來江西時,還得拜了君家的碼頭,否則雖不至于坐不穩布政使,到底行事不便。心高氣傲的官員,怎愿受這般氣?君家如今的景況,倒有一半是陳鳳寧做的手腳。專引的人帶壞族長的兒子,又使人散步族長家的謠言,把那一分不好的事說成十分。似君子墨那樣的獨生女兒,招婿也是常事,偏族里想啃肥rou。陳鳳寧故意偏著“禮法”,君家式微的哪個不唇亡齒寒?人心散了,族長的號召族人時陽奉陰違,族長不滿,族人更不滿,矛盾越發深沉,現如今早就分成幾撥兒了。

    族長是昔日君閣老的直系,現居住的屋子歷經幾代,亭臺樓閣花團錦簇。君閣老致仕后就在此間養老,能做閣老之人,思慮自是周全,高高低低的修了不知多少個庫。大水過后這一家子最先能吃上熱飯熱菜,還往各處官衙送了不少。房子早就修繕完畢,那份富麗堂皇,襯的族人的窩棚分外刺眼。

    君和豫懶的管族人死活,家族大了,少不得時時有吃大戶的情況。貧民過不下去了要賣地,首先也是賣給同宗同族。君氏族長率先兼并的反而是族人土地。原也尋常,只天災人禍不斷時,難免有人眼紅。幾次沖突下來,君和豫更想甩脫那幫窮親戚。聽聞陳鳳寧要替百姓蓋房子,他先就唱起窮來:“陳大人有吩咐,小人莫敢不從。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撐不起一大家子的開支?!?/br>
    君和豫得罪人的本事全是陳鳳寧慣的,聽他如此囂張,陳鳳寧也不惱。春風和煦一般道:“朝廷賑災,與你有什么相干?此番請你前來,是有樁好事。重修南昌不是小事,你是君家族老,威望甚高,我想請你做個管事,統攬全局。朝廷管米糧,你只管分派,如何?”

    君和豫登時喜不自勝,工程油水豐厚,隨便哪里摳上一點子,就是塊大肥rou。忙不迭的謝陳鳳寧:“多謝大人抬舉,小人必當竭盡全力?!?/br>
    陳鳳寧哪能讓他好過?故意道:“工程繁雜,只怕你忙不過來。不若請了張家、錢家、王家一同來督辦?!?/br>
    有獨食吃,誰想分給別個?君和豫忙陪笑道:“說句托大的話,他們族里的男丁,加起來還不如我們家一半多。不敢勞煩幾位員外,我一并擔了吧?!?/br>
    陳鳳寧搖頭道:“不妥,不妥,總不好累著你一個,這不公道?!?/br>
    君和豫便知陳鳳寧是要好處了,只不知他想要什么。陳鳳寧同君和豫從來就不繞多少彎子,不學無術的人,繞了他也不懂。頓了許久,一股腦推到徐景昌頭上:“如今兵丁沒有嚼用,工程我插不進手,你想接,還得拜對廟門去。尋我是無用的,只咱們相交十來年,透個口風給你罷了?!?/br>
    君和豫方才想起指揮使換了人,緊張的道:“沒打過交道,不知好不好相處?”

    陳鳳寧道:“性兒倒是好,就是著急上火。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兵丁馬匹,哪里不要糧?”按說這樣的明示,幕僚做做就到頭了,犯不著堂堂布政使親自上。不過陳鳳寧坑君家坑的順手,打一開始就如此“平易近人”,裝作同君和豫十分相投的模樣,就似知心之言了。稍停一會兒叫君和豫消化方才的消息,陳鳳寧又道,“咱們說句貼心話,我那外孫女不是親生的。嘴上叫的親甜,嫁了人更向著夫家。外孫女婿未必就肯聽我的,你自己想法子通關系吧。到底是儀賓,我也不好十分擺長輩的譜?!?/br>
    君和豫一聽十分有道理,千恩萬謝的走了。徐景昌在簾子后頭聽的無語,還說跟庭芳不是親生祖孫,他看就很像。陳鳳寧掀開簾子,笑道:“好外孫女婿兒,可去唱黑臉刮他幾層了??山心侵芮羧f萬繃住,別見錢眼開,你們頭幾個月能否吃飽飯,就看你們層層刮油呢?!?/br>
    徐景昌木著一張臉:“他現在肯吐出來,回頭必克扣的更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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