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節
幾個丫頭魚貫而入,就見徐景昌拿著個大毛巾替庭芳擦頭發。庭芳有些困,懶洋洋的對翠榮道:“換下床鋪?!?/br> 干凈的鋪蓋早預備在一旁,兩個丫頭合力換完時,庭芳已趴在徐景昌懷里睡了。均勻的呼吸隔著衣料噴在徐景昌的胸口,徐景昌終于徹底放松。彪悍的四meimei,你又一次贏了,真好。 第337章 汪汪汪 生孩子跟受了次重傷差不多,需要足夠的修養??墒菋雰河蛛x不開母親的照顧,因此母親多半無法好好休息。不出三天,庭芳就頂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半點形象都顧不上了。恰在此時,船隊抵達了南昌。 南昌,江西省首府。比起大名鼎鼎的九江與景德鎮,似不大出名??勺鳛槭赘?,自然是繁華過的。然而天災過后,一切繁華都如過眼云煙,消失不見。庭芳在贛江上,看著泥灘上腐爛的尸體碎塊,那是動物死亡后因體內氣體膨脹爆炸后的慘狀。首府尚且無力清理,旁的地方唯有靠大自然去消化了。 徐景昌頭痛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他上哪去找個相對干凈的地方給產婦修養?船漸漸靠近岸邊,徐景昌深吸一口氣,對站在身邊的庭芳道:“我先帶人下去聯絡外祖,你暫在船艙內休息。尋著了安頓之所再來接你,萬不可輕易下船。我們下去后,你們回到江中去,形成守勢,謹防江匪!” 周巡檢道:“我雖無能,報個信還是可以的。依小人之所見,儀賓不若在船上照看郡主,我帶人去報信即可。江西水路縱橫,碼頭竟是無人,須得謹慎行事。再則,碼頭已毀,咱們的大船也靠不了岸。且等我坐了小船,探明情況再說?!?/br> 徐景昌點頭:“如此甚好?!痹挳?,便開始指揮船隊,擺出應對陣型,同時送周巡檢等人下船。忙亂中,誰也沒發現,一個靈活的聲影滑入贛江,消無聲息的靠近了主船。 江西的最高執政官為布政使,與江蘇、安徽同屬兩江總督管轄。因江西安徽貧困動蕩,總督常居于江蘇,江西與安徽便逐漸脫離兩江總督的控制,各自為政,實實在在的成為了一方諸侯。盡管很窮,但在自己的地盤上日子過的委實不差,當然,這是指大水災之前。 天佑五十八年六月十九的觀音誕當日,江西暴雨不止,洪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席卷了大半個江西省。布政使陳鳳寧只來得及組織居民往高處避險。然而暴雨沖散了土地,好容易避開河道洪水的無數居民,又被山洪襲擊,死傷無數,有些尸首甚至被沖進了長江,或許還有大海。熱鬧的南昌城登時成為人間地獄,時時刻刻都在因各種原因死人?;钪?,成為最大的奢望。 布政使府里養了好些馬,陳家連主子帶奴才,一大家子騎著馬在暴雨中逃竄,足足跑了整夜,才險險避過洪水。饑寒交迫的熬過了洪水退去,幸存下來的人,不拘貧富,都瘋狂的搶曬各處存糧。夏季高溫,暴雨后又一直陰天沒出太陽,人們眼睜睜的看著谷子開始霉變,看著瘟疫流行,看著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因喝了不干凈的水誘發疾病死亡。絕望籠罩在所有人的心中,活下來的人開始逃亡,摘果子扒樹皮啃草根,一切能入口的,都成為了食物。留在南昌的,僅剩逃不掉的婦孺。長江沿岸盡數受災,往臨省求救,都是愛莫能助。本來五月的蝗災就調了糧食北上,長江流域的糧食僅夠果腹,哪里還有余糧救援? 府兵早被沖的四散,能逃的全都逃了。陳鳳寧作為布政使不能逃,只能深一腳淺一腳的極力救災。盡可能的組織災民收攏糧食,以期度過難關,等待朝廷救援??墒菦]有救援,將近兩個月,人不斷的往外跑,卻無一人進得江西。河里的魚快要被撈盡,山里的鳥也快打絕。陳鳳寧咬著野菜團子,往體弱的老妻碗里打了半碗稀粥:“多吃些,吃飽了抗病?!?/br> 陳鳳寧之妻娘家姓姜,從二品誥命,人稱姜夫人。昔日滿頭珠翠的她現在只剩荊釵布裙,病餓致使她臉色蠟黃,看不出一絲貴婦的痕跡??菔萑绮竦氖滞屏送仆氲溃骸澳愫劝?,你還得去干活,我只管閑著,不餓?!?/br> 陳鳳寧不肯接,越是極端情況,越覺親人之可貴。理智告訴他應該舍掉老妻,盡可能的自己活下去,才能為陳家賺來更多的利益,就如那些帶著兒子逃走而撇下妻女的壯碩男子一般。然而他舍不下,即便知道再耗下去兩個人都很可能會死。洪水過后,布政使失去太多的權威,固然還可以組織一下災民自救,可他們已無人供養。兩個蒼老的人,隨時可能因奴仆的叛變而餓死,因為他們自己很難找到食物。沒有人愿意在這種時候拍馬屁,對現在的南昌而言,生存是最首要的。 時下文人都略通醫理,陳鳳寧知道老妻只需要一點點藥材就可以治愈,但生藥鋪子被洪水泡過,整個南昌城,沒人有空替他們上山采藥。家中奴仆更是不認得草叢中的寶物。陳鳳寧再次把粥碗遞到老妻嘴邊,姜夫人卻是咬緊牙關,閉眼裝睡。 陳鳳寧哽咽著說:“你別賭氣,粥還是夠喝的?!?/br> 姜夫人不答。 陳鳳寧繼續道:“天氣暖的時候,山里河里都是吃的。咱們家沒人會打獵,我看百姓身手好的,頓頓有rou呢?!?/br> 姜夫人嗤笑:“有rou?留在城內的那幫老弱病殘上哪弄rou?便是逮個麻雀還得用谷子引呢。那起子喪盡天良的把易打的野獸打完了就走,剩下的人還能撈著些什么?朝廷竟是只管裝死,我聽說淤泥最肥,趕緊補種上東西,今秋還有收獲。哪知兩個月了不見人影,竟是放著咱們生死由命了!” 陳鳳寧忙擺手道:“別惱!別惱!惱了費力氣!” 姜夫人順了點氣,道:“幸而阿滿跟著她嫂子走了,若是來了江西……”后果不堪設想! 陳鳳寧見姜夫人裝不下去,立刻又把粥碗遞了過去。姜夫人端起碗一口喝盡,依舊覺得腹內刮的慌。她生于富貴,何曾經過這樣一點油星都沒有的日子。頹然的放下碗,道:“你當真不走?” 陳鳳寧苦笑:“我不能走,都說了讓你先走,你偏不肯,非留下來遭罪。谷子怕泡,銀子又不怕。你帶著錢順水而下,不過幾日就到了松江。有錢即刻能北上回家去。你才說阿滿,她那身子骨,你說她是單沒了爹好呢?還是爹娘都沒了的好呢?何況我留下未必就有事。反倒你身子骨不好,盡給我裹亂?!?/br> 姜夫人淡淡的道:“說什么都晚了,現在沒船?!?/br> 陳鳳寧:“……” 自救都倆月了,外頭沒什么事,老兩口相對無言。天氣炎熱,蟬鳴四起,吵的人心煩氣躁。陳鳳寧深深嘆了口氣,搶救下來的存糧越來越少,一城的婦孺,該如何是好?豐饒的土地上,空空如也,只因沒有種子。朝廷真的遺忘他們了么?安徽怎樣了?別的地界呢? 就在此時,家中男仆跌跌撞撞跑進來道:“老太爺,外頭有位周巡檢求見?!?/br> 陳鳳寧心頭一喜,對姜夫人道:“是朝廷的人?快請!”嘴上說著請,自己倒抬腳沖了出去,就在大廳里撞上了周巡檢。 大廳被水泡過,全是泥濘,顯的異常破敗。周巡檢心里暗自搖頭,郡主如何住得?便是郡主住的,小公子也住不得。難道要現蓋房子?待陳鳳寧出來,周巡檢忙回過神見禮道:“下官拜見大人!” 陳鳳寧面上含著笑,一把扶起:“萬別多禮,巡檢可是奉朝廷之命來賑災的?” 周巡檢搖頭:“下官原是東湖巡檢,如今做了東湖郡主的儀衛,還不曾正式交接,他們便還管我叫巡檢。此回是郡主聽聞江西大水,急的不行,特調了十幾船物資入贛。下官敢問一句,老夫人可好?” 陳鳳寧呆了半晌,東湖郡主,是庭芳!那孩子竟還記得他們兩個老骨頭。眼中好懸沒飚出眼淚來,阿滿沒白養著個閨女!見周巡檢還看著他,忙先答道:“夫人還好?!敝辽倩钪?。 周巡檢輕輕松了口氣,船上聽了一路八卦,深知庭芳雖是庶出,與嫡母感情卻極好。外祖夫妻沒事最好。便道:“郡主也來了,只南昌碼頭被水沖爛,無法靠岸。還請老大人趕緊尋個干凈的住處,郡主原是打算來江西待產,卻是被洪水阻隔,已在路上生了?!?/br> 陳鳳寧差點驚的跳起:“什什什么?路路路上生了?她懷著孩子來江西干嘛?” 周巡檢怕隔墻有耳,含糊道:“郡主孝心可嘉!” 陳鳳寧眼光一凝:“京中有什么事?” 周巡檢看了看左右,陳鳳寧索性推開窗子,四下無人才道:“京中有變?” 周巡檢點頭:“是,具體小人不知??ぶ鞔藖聿粏螢榇a?!?/br> 廢話!誰為了生個孩子跑幾千里地,有病啊不是!陳鳳寧知道庭芳是女兒的心尖子,又急上了:“郡主還好?孩子呢?” 周巡檢道:“郡主就是帶孩子累著些,旁的沒什么。府上可有落腳的地方?郡主在船上飄著不是個事兒,一直懸心有沒有江匪,還請大人給安排個住處?!?/br> 陳鳳寧頓了半晌:“南昌沒有藩王,竟是無郡主品級的府邸?,F修都來不及,郡主若不嫌棄,暫居布政使衙門吧。雖難看了點兒,但有兩口干凈的井?!睘幕倪^后有好井很不錯了。 周巡檢忙道:“那小人即刻回去稟報郡主?!笨戳丝刺焐珜?,恐夜里有狀況,利落的走了。 第338章 汪汪汪 黃昏時刻,船艙內的光線比外面更為昏暗,丫頭們點起幾根蠟燭,圍觀正在吃奶的徐清。這年頭很少有父母在孩子剛出生時起大名,因為夭折率太高。但庭芳這對菜鳥夫妻顯然百無禁忌,還沒出生就定了名字。沒有長輩管著,其余的人只得隨他們去了。庭芳喂完奶,拍出奶嗝,就把昏昏欲睡的徐清交給翠榮,自己倚在床頭閉目養神。 照顧嬰兒件非常辛苦,據說這樣的日子要持續一整年。才三天,庭芳就覺得快崩潰了。勞動量還在其次,首先就是睡不好。一個時辰喂一回奶,掐頭去尾能睡的時間只有半個多時辰,不停的被吵醒,幾次之后便睡不著了;再則乃焦慮。此時的嬰兒太脆弱,千分之二百的夭折率,皇宮那么好的條件,先皇后的長子都夭折了,何況別的地界。庭芳一直緊繃著弦,不單怕孩子生病,還怕自己喂奶的時候不小心睡過去把孩子壓住了。 行船在江上,徐景昌得保持絕對清醒。生孩子時炸毛賭氣的話,在生完孩子后全數收回。到了晚上,庭芳根本不讓徐景昌靠近她的房間,因為太折騰。徐景昌若睡不好,遇到點什么事,整個船隊都可能撲街。重要的人應該放在關鍵的崗位上,帶孩子這種磨人的事,還是交給她自己比較好。至少得等安頓下來后再甩鍋。 船上有隨行的乳母,庭芳完全可以不用自己帶??墒菗f母乳自帶抗體,她不知道非得是親娘的,還是只要是人乳。為了增加孩子的存活率,在她有奶水的情況下,選擇了自己奶孩子。乳母在一旁看的很不好意思,大魚大rou伺候著,奶水盡給自己孩子了。然而庭芳真的不敢拿孩子開玩笑,小八的夭折猶在眼前,她寧可自己辛苦點。有些頭痛的揉著太陽xue,缺醫少藥的時代??!若是在現代,六七個幫忙帶孩子的,還不差錢,哪里就需要她親自上了。 翠華趕上來替庭芳按摩著頭部,庭芳輕輕吁了口氣,她已經很累了,偏偏睡不著,只好瞇一會兒。徐景昌在外頭巡視,徐清睡著了,屋內登時變的極為安靜。庭芳休息不好,丫頭們只有更累的。安頓好庭芳母女,翠榮與翠華兩個縮在一旁打盹。誰也沒注意到,就在此時,一個黑影溜進了房間。 黑影打著赤腳,像貓兒似的悄無聲息的走在木制地板上,慢慢的靠近了庭芳。但,就在碰觸到庭芳的一剎那,庭芳猛的翻身,同時臂弩的箭射出。手肘撐住身體,腰身旋轉帶動腿力,側身一腳將人踹倒在地。那人只來得及悶哼一聲,便被尖刀抵住了額頭。一系列的動作利落的不似剛生育完的產婦。 庭芳冰冷的聲音問:“你是誰?誰派你來的?” 那人沒有說話,不知是消極的抵抗,還是痛的發不出聲音。單薄的幾根燭火照不亮船艙,庭芳無法判斷來人是否還有威脅。房間里有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丫頭,更有脆弱的兒子。生產后的疲倦未曾恢復,執刀的手重如千鈞,但庭芳不敢有任何松懈。深夜摸進女眷房間的,只能是壞人,或者更壞的人。 翠榮驚悚的看著一切,當余光瞥見邊上睡著的徐清是又突然一個激靈。深呼吸好幾口,迫使自己鎮定。而后不動聲色的抱起了徐清,她不敢出門,外面不知是敵是友,更不敢尖叫。只好趁著庭芳與人對峙時貓到了桌子底下,躲進了黑暗中。暫時尋求相對安全之所。 庭芳的手開始抑制不住的抖,她快撐不住了!故作從容的道:“我沒興趣等太長時間,你不說我便動手了?!北坼笾皇莻€小機關,力量不夠大,即便射個正著,最多沒入箭頭。對方夠強悍的話,反撲極為容易。至少,她自己就能做到。 那人的血不住的流,很快形成涓流,劃過地板。庭芳估量著他的情況,心道:方才一記射中了要害么?刀,稍微退后了一點點,庭芳全神戒備,猶如狩獵的豹子,只待對方稍有破綻,就毫不留情的奪取咽喉。 “我叫君子墨?!钡厣系娜撕鋈黄D難的開口,“南昌君家,夫人聽過么?” 庭芳一怔,清亮的聲線,女孩子?借著燭火微弱的光,看了一眼地上的身影。能夠報出郡望的,至少是當地名門。災荒過后,名門淪為盜匪也不稀奇。君子墨,很好聽的名字。要么出生于葉家一般的豪門,連女孩兒都有正經八百的名字;要么父母極愛她,才會如此鄭重。但不管昔日如何,現如今她都只是刺客。庭芳的手快拿不住刀了,不再去想細節,當機立斷的道:“翠榮,你先抱著孩子退出去。翠華,去請儀賓?!蓖饷嬷宦杂朽须s,離戰爭的喧嘩還很遙遠。證明即便有襲擊,也是小規模的。孩子出去了比在屋里安全。 庭芳在咬牙強撐,君子墨也快繃不住了。她的小腹中箭,痛的冷汗直冒。摸上船來,本就為找口吃的延續生命。船隊駛進贛江時,她就在岸邊觀察,甚至潛水到江心打探。好容易等到黃昏,用鉤子爬上船艙,躲在角落里看著男人出門,又聽了半日璧腳,直到里頭哄完孩子歸寂靜,才敢動彈。心道是個產婦,正好挾持打個劫什么的,哪知產婦比她還兇! 又餓又痛的君子墨眼前開始發黑,為了生存,打家劫舍都干了,臉算什么?她想了一回,放輕語調,哀求道:“奴餓的很了才敢來偷點吃的,無意傷害夫人。還請夫人寬宏大量,且饒過奴一回?!?/br> 扮柔弱的話未落音,徐景昌已帶人沖了進來。庭芳登時放松,刀叮的一聲落地,她直接跌回床上。徐景昌奔到庭芳跟前問:“怎么樣?受傷了沒?” 庭芳無力的搖了搖頭,再沒了力氣。身下感覺一股熱流,不知是惡露還是出血。她感覺不到痛,只有力量流失的無助。徐景昌抱著庭芳,一疊聲的叫人喚大夫。而跟來的人不消多吩咐,把地上的君子墨綁的嚴嚴實實,靜候發落。 不多時大夫并房知德等人呼啦啦的沖了來,盯著大夫看診。 好半晌,大夫才收回手道:“是驚著了,我開個方子,先吃兩日瞧瞧?!?/br> 房知德忙問:“要不要緊?” 大夫沉吟片刻:“暫看不出來,晚間多留意。今夜郡主好好歇著,小公子且叫奶娘看一晚吧?!?/br> 君子墨聽到“郡主”兩個字,不自覺的抖了一下,吾命休矣!好好的郡主不呆在京城享福,來南昌城亂竄個什么勁兒!坑人吶? 哪知庭芳偏提到了她,低聲道:“那姑娘被我弄傷了,大夫順道瞧瞧?!辈皇撬ツ腹廨x照大地,還沒審呢,死了可就沒線索了。 徐景昌便叫多點些蠟燭,把屋內照的通明。眾人方才看清地上的血跡。還算好,不到致命的程度。大夫仔細檢查了一番,為難的道:“我不大會處理外傷……” 眾人:“……” 錢良功便問:“儀賓上過戰場,可會治療利器所傷?” 徐景昌點點頭:“會一點兒?!睉饒錾宪娽t急缺,趕上寸勁兒,離的遠了,等軍醫來血都流干了。故伶俐點的兵士都學了幾手,好互相幫助,盡可能的自救。徐景昌把庭芳輕輕的放在靠枕上,自去檢查地上那一團。 臂弩的小箭插在她的小腹上,徐景昌撿起庭芳落在地上的刀,在火上烤了一小會兒,對邊上的人道:“照流血的速度,只怕來不及熬麻沸散。你們摁住他,箭頭有倒刺,硬拔出來會很痛?!?/br> 庭芳忍不住補了句:“那是個姑娘……”硬拔箭太狠了吧?又不是關云長! 君子墨卻道:“直接拔吧?!彼€不想死,人家肯救她都不錯了。不管什么目的,先活下來再說。 徐景昌飛快的用刀切了個口子,抓住箭的尾部用力一抽。鮮血被帶的飛濺到徐景昌的身上,君子墨痛連連慘叫,若非被摁住,只怕已經跳起。徐景昌退開兩步,把包扎的事交給了大夫。 君子墨痛哭出聲,不知道自己能否活命。疼痛與饑餓的雙重折磨,險些讓她暈了過去。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暈,這一睡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了。鼻淚管連著淚腺,所以人在哭泣的時候,很難做到梨花帶雨。通常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狀態,狼狽至極。庭芳好心的丟了塊帕子過去,優待戰俘么! 君子墨看了看庭芳,不似很生氣的模樣,一邊哭一邊奓著膽子問:“能給點吃的么?” 徐景昌道:“給她一碗粥?!泵髁恋臒艋鹣?,眾人已看清君子墨的模樣。很黑,臉與手上都能看出因長期饑餓導致的浮腫。庭芳覺得她來偷吃的這個理由應該是真的。能避開防線混進船艙,固然有她們的人抵達南昌后松懈的緣故,同時也證明了這個女孩子很強,尤其是治療前后的表現,堪稱彪悍。庭芳生出了幾分愛才之心,不是特別危險的話,收在麾下也不錯。造反的時候,永遠不會嫌人才多。 庭芳看著無甚大礙,錢良功與房知德等人不大好一直呆在屋里,便都退了出去。順帶幫著大夫把君子墨拖走了。事畢,庭芳正欲休息,徐清的哭聲由遠及近。 眼皮已打架的庭芳:“……” 第339章 汪汪汪 徐景昌守著睡著的庭芳,徹夜不眠。出門在外,各種意外真是防不勝防。若非自身硬功夫,不定什么時候就折了進去。徐景昌不止一次的慶幸庭芳清晰的思維,不想任人宰割,就只能變強??梢灶A見的將來,還有更多的曲折等著他們。出了月子,就該對庭芳加強訓練了。 外間加強了巡邏,以免宵小作亂。屋內有序的打著包,預備明日清晨搬家??粗シ笺俱材?,徐景昌唯有嘆氣。從來不知道養育一個孩子需要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庭芳孕期時的精神已遠不如之前,生育后更是在憑毅力支撐。外頭還有許多事要做,他依然沒有辦法照看庭芳母子。茍全性命于亂世,不求聞達于諸侯。不是不想聞達,而是僅僅活下去都似用盡了全力。從東湖到南昌,兩千多里水路。不說多遠,就五六年前他連想都不敢想。被逼到份上了,當真是什么都干的出來。 徐清被奶娘抱走,丫頭們盡量安靜的干活,不到天亮就分門別類的收拾好了一切。箱子上貼了紙條,哪口箱子放著什么,一目了然。徐景昌再不想呆在船上,陸上的防守比水上容易的多,他必須盡快將庭芳安置到安全的環境里,而不是今夜一般提心吊膽。故幾個男仆打著燈籠把箱子用小船運到岸上,以便天亮即能挪動。 這一夜過的尤為漫長,對神經緊繃的徐景昌是,對疼痛難忍的君子墨亦是。小腹的箭傷說重不重,說輕不輕。拔出箭頭后,大夫好心的替她熬了麻沸散,可到了后半夜,藥效過了又開始疼。真是倒霉催的,早知道就換一艘船爬了。仰躺在床上,君子墨聽著外面的動靜,也不知道這幫人想干嘛。不自覺想起了那位郡主靠在儀賓懷里的樣子。眼淚抑制不住的滑落,茫茫大水中,那只手終是沒抓住,眼睜睜的看著他消失在視野,什么都沒有留下。手輕輕摸到了傷口處,如果你還在,該有多好? 天漸漸亮了,外面的響動更大。不用照顧孩子,庭芳一夜好眠。睜開眼就看到徐景昌的俊顏,心情大好。徐景昌俯身親了親庭芳的額頭,笑道:“今兒看著好多了?!?/br> 庭芳笑呵呵的道:“我沒什么事,睡一覺便好了?!?/br> 徐景昌扶庭芳起來:“今日就去外祖家,路上很不好走,更沒有車馬,等下我背著你過去?!?/br> 庭芳問:“有多遠?” “遠倒不甚遠,我先使了翠榮跟著周巡檢去鋪陳?!毙炀安?,“你若有精神,咱們現在就走?!?/br> 庭芳應了,起身洗漱,隨后披著薄斗篷,將身體裹的嚴嚴實實,才跟著徐景昌乘小船上岸。徐景昌蹲下身子背起庭芳,穩穩當當的走著。后頭跟著一大串隨從,在南昌城內的災民探究的眼神中,行到了布政使衙門。 彼時官衙大多是前頭辦公,后頭居住。只標配的居所簡陋,故多數當官的都居于當地豪族敬獻的豪宅中。比起京城,到哪里都敢說句地廣人稀。地方上的官員們若論生活舒適程度,遠遠勝過逼仄的京都??沙鰜懋敼?,不僅僅為了舒適,更多還有權勢。京官無疑在權勢的道路上更占優,就得忍受京城居大不易,可謂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水火無情,大水過后,所有的居所都七零八落。相比之下反倒是衙門地盤小,修繕起來更方便,陳鳳寧又要組織救災,索性住在了衙門。此刻要迎接庭芳,整個院落顯的尤其狹窄。好容易騰出了正房,外頭就報庭芳到了。 姜夫人起不來床,只有陳鳳寧獨自帶著仆婦在正門迎接。庭芳趴在徐景昌的背上,看著不遠處與陳氏的容貌有幾分相似的老者,眼睛有些發酸。正欲下來見禮,陳鳳寧已拜下。庭芳忙從徐景昌身上滑下來,快步走上前扶起:“姥爺休折煞了孫兒!”陳鳳寧是山東人,按照山東的習俗,是管外祖叫姥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