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聽到謠言的葉家有些懵,老太爺是知情的,大底猜的到點來龍去脈,叫老太太穩住家里,自己去外頭查了。不管什么謠言,總有源頭。只要追著源頭,便知是什么人在做什么事,才可能徹底解決,否則不過徒添笑料罷了。老太爺在外頭跑,老太太守家。多少年來,夫妻兩個都是如此默契配合。但這回老太太覺得有些吃力。世人對女子總是苛刻,不單要求女性“cao守”好,還把一個家族的女性多捆綁銷售,卡的女孩子們輕易不敢越雷池一步,畢竟你代表的不僅僅是你自己,還有整個家族的女孩子性命攸關的名節。老太太能壓住底下人不鬧事,但她壓不住二房三房兩位太太的怨念。都是有女兒的人,誰不替自己的孩子打算?各人有各人的算盤,強壓著也只是不鬧將出來。心里急的直冒火,盼著老頭子查的水落石出,方才好與孩子們說道。不說力往一處使,別自家后院起火也行。 越氏確實很不高興,她再喜歡庭芳,也不可能越過自己的親生女兒,何況嬸嬸對侄女的喜歡,程度很有限。外頭知道庭芳是四姑娘,而她的女兒是三姑娘,所受到的牽連可想而知。連娘家人都打發人來問到底何事,是否需要辯白辯白,不然一大家子女孩子的前途都毀了。 可涉及陰私的謠言從來最不好辯白,尤其是關于大家閨秀,人家張嘴就是蒼蠅不盯無縫的蛋,誰又說的清楚?如果說心里有三分惱庭芳的張狂,就有十二分的惱陳恭的惹是生非,究其源頭,還是在陳恭無聊搗蛋上。對于庭芳的性子,她在兩可之間。越家乃大族,最講究規矩儀態,庭芳與父親對嘴對舌,終歸不符合她的教養。不是老太爺撐著臺面,她當時幾乎要拂袖而去;但老太爺明顯喜歡庭芳,越氏是個聰明人,瞬間就想到了“一樣米養百樣人”的說法。老太爺位高權重,他若喜歡了,至少會給庭芳找個差不多的夫君。一個人性子平平,安分隨時不是不好,可也注定不會太好。而庭芳這樣個性乖張的,通常是恨的恨之入骨,愛的愛若珍寶。故,庭芳真找到了合適人,其受寵程度幾乎相當于替葉家多找了個男丁。她感情上覺得庭芳有些過,但理智上知道她的前程或許很好。再加上老太太的態度,才硬忍著脾氣,只是裝不出沒事人了。 越氏是個聰明人還能分析利弊,秦氏就直接不干了,她統共只有庭琇一個親身骨rou,哪舍得她受半分委屈。徑直走到大房,十分不客氣的對陳氏道:“嫂嫂還是好好管教管教女兒,一年到頭為著她惹出無數的故事來。把自己折騰了就算了,可別連累旁人?!?/br> 秦氏的話如同刀子一般扎在陳氏心頭,她現在是豬八戒照鏡子,兩面不是人。此事實在是庭芳連累了庭瑤,但庭芳亦是被陳恭連累。一個是她嫡親的侄兒,她再不喜歡,親戚關系是扯不脫的;一個是親養大的庶女,非要不分親紅皂白怪到她頭上,也太過了。思來想去,竟是人人不好怪不能怪,連做個苦主都不行,急的眼淚都要出來了。原本楊安琴是個明白人,事兒才幾天?是個人都知道了。里頭怎么都透露著一絲詭異??墒撬俗锟?,此刻說話,倒像是自己開脫。單連累庭芳還好說過去,陳恭不好,娶回去做陳謙的老婆,也不算很委屈了雙方??墒鞘聝呼[大了,葉家七個姑娘,陳家也不能都娶回去??!陳家肯葉家還不肯呢。何況陳家也未必肯,庭芳也未必沒責任。簡直一團亂麻。 庭芳就更亂了,她并沒猜到庭瑤被太子妃相中的事兒。有時候知識太多未必是好事,她的見識在古代幾乎無人能及,從信息大爆炸時代來,光掐架都比人看到的多。太子妃是多與庭瑤說了幾句話,可皇家選妃,誰不是從海選一路拼殺?她們不過是第一輪罷了。再說替福王選妃,說了算話是皇后和趙貴妃,太子妃就是個打醬油的。她哪里知道皇后和太子妃,正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呢?謠言的忽然爆發,知道不對,卻不知道理由。如果不知道理由,那她的處境會很艱難。 過了兩日,謠言非但不停,還愈演愈烈。不斷有與葉家交好的人跟老太太通風報信。老太太還繃的住,秦氏卻已經想逼著庭芳出家了。如此敗壞門風的女兒,勒死了算完。只她是庶媳,而庭芳是老太太的親孫女,不敢明說。日常幾個姐妹與庭芳見面都有些尷尬,能說什么呢?再寬容的人面對自己被連累的時候,也很難裝作若無其事吧。唯有庭蕪始終不離不棄,反而高興沒人跟她搶庭芳。 宮里不再有任何動靜,陳氏心中打鼓??粗ガ幍难凵衤詭е唤z復雜。家里氛圍尤其詭異,庭瑤沉默了幾天,越發覺出不對。此事不簡單!便對陳氏道:“那日從宮里回來,您和爹爹去找老太爺說了什么?” 陳氏沉默不語,看如今的樣子,說了什么都沒用了。 庭瑤跟著沉默了一小會兒,便喚丫頭:“茉莉,去請舅太太來?!?/br> 不多時,楊安琴來了,進門便問:“外甥女兒找我什么事?” 庭瑤單刀直入:“舅母近來可聽到什么新聞不曾?” 楊安琴道:“你都知道了?” 庭瑤點頭:“事兒透著玄乎,我想請舅母并娘一起商議商議。我總覺得……”庭瑤頓了頓,“與四丫頭是不相干的?!?/br> 陳氏心中一跳。 楊安琴忙問:“里頭透著古怪,我想不明白。你有什么想頭不妨說說。任由謠言傳開來,與你們姐妹都不好,尤其是你,眼看著要說親了?!?/br> 陳氏惱的就是這個!庭芳算直接牽連到庭瑤了,她如何不難過?她本就是沒有城府之人,那點子不耐煩庭芳早看出來了,這兩日都不敢在正屋里頭晃蕩,鎮日把自己關在屋里寫寫算算,恨不得飯都端進房里吃。 庭瑤深吸一口氣:“只怕就因我要說親了?!?/br> 楊安琴:“嗯?” 要緊時刻,庭瑤顧不得談起自己婚事的羞澀,直道:“在宮里那日,太子妃與我說了許多話。我尋思著,太子殿下的長子,確實到了婚配的年紀了?!?/br> 陳氏早有所覺,還與老太爺商議過,卻并沒有告訴庭瑤:“我本不欲同你說,沒影兒的事,說出來叫人知道,總是不好?!比f一不成,面子就丟大了。 庭瑤苦笑:“您看出來了,我看出來了。那日在座的,可還有看不出來的?” 陳氏怔了怔。 “那是太孫??!”庭瑤道,“本朝不冊封太孫是真,可太子殿下原就是嫡長子,其長子又是嫡出,與冊封只差一個名分。福王是好,比起太孫,又算什么?不是四丫頭連累了我,而是我連累了她!” 楊安琴方才恍然大悟:“我說我一直想不通。如今之計還是要化解了去才成。不管是不是太孫,咱們家的女孩兒,不能被耗著?!?/br> 陳氏急道:“又怎么化解的了?我原想帶著庭芳出去走走,眾人見她年幼變不好說什么了??赊D念一想,又怕更離譜的閑話傳出來?!?/br> 庭瑤問:“什么閑話?” 陳氏壓低聲音道:“四丫頭長的不好便罷了,她長成那副模樣,旁人不說她,就要說福王了。是福王抓的她,也是福王帶著儀仗跑咱們家里來尋她。換成你,你怎么想?”陳氏出身極好,又得父母寵愛。幼年常聽父母討論朝中瑣事市井生活,雖有許多不明白,卻比普通閨中女子更懂人情,就是不大會用。如今此事,恰是她小時候聽過類似的,后來大些的男孩兒和女孩兒都沒落著好。普通人家她才不管男方死活,直接帶了女兒出去,一推二五六,誰還能說什么?當年那位女孩兒的父母便是如此做的,陳老太太還點評做得對。若不是后來男孩兒家就一個獨子因此事丟了功名,發起癲來魚死網破,女孩兒就沒事了。原本有個陳恭,跟庭芳日日一處玩,只需帶庭芳出門,再隨便透露一絲半點“青梅竹馬”,早就把全家女孩兒都拖出火坑了??墒巧婕暗交始?,遇著事兒自己主動頂上去背黑鍋還來不及,誰敢把鍋往福王身上扣?圣上惱了,比全家女孩子捆在一起嫁不出去還嚴重。條條道兒都堵死了! 庭瑤有些不懂,楊安琴的臉色漸漸凝重起來:“豆腐掉到灰里,拍不得打不得?!闭驹跅畎睬俚牧錾?,福王當然比陳恭更可恨。陳恭惹事,你打便打了,大家都認,可你沒事撩撥姑娘家做什么?害的她也跟著背官司! “到底要怎么辦?”陳氏道,“我想不出法子了?!?/br> 楊安琴問:“妹夫怎么說?” 陳氏垂下眼瞼:“呃……” 庭瑤眼皮一跳:“爹爹說什么了?” 陳氏好半晌才道:“你們可別告訴四丫頭。你爹說……他說……把四丫頭送到廟里做姑子……可是我有點舍不得……你們說我該怎么辦?” 第99章 喵喵喵 庭芳趴在桌子前奮筆疾書,銅管做的山寨鉛筆筆頭以極快的速度消耗著。新來的改名叫百合的小丫頭努力的削著炭條備用。流言蜚語在府內彌漫,水仙與振羽屢次欲言又止,終究只化作一聲嘆息。生人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 庭芳卻不這么想。穿越九年,這是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危機。哪怕被福王抓了都沒有現在嚴重,那一次,她最多自己掛了不連累家人。而這一次,不單自己可能會身敗名裂的死,家族內的女孩子也會或多或少受到牽連。對上福王她還能想:我有依靠,我有家人,家里人不會扔下我不管。但如今她很可能就被家里人拋棄。作為“罪魁”,如果不幸意外死了,恐怕是“皆大歡喜”吧。庭芳從來不會傻白甜的認為葉家不會放棄她,哪怕沒學過歷史,《狂人日記》總是看過的。在吃人的社會,所有的仁義道德的夾縫里塞的是尸山血海。依靠別人是沒用的,陳氏是真的疼她,但絕無可能拼死保護她。外家更是可錦上添花不可雪中送炭。她理解陳氏,比起親手養大的庶女,親生的當然更重要。能待情敵的女兒接近親生,已經是賢良淑德的極致了?,F實不是《女戒》,嫡母亦從來不是生母。何況哪怕是生母,她也覺得應該最大限度的保存實力,否則整條船都翻了,報仇的人都沒有。所以現在最不能做的就是心存僥幸,如同將要被宰的山羊,奮力掙扎或有一線生機,溫柔順從是一定必死無疑。 那么問題來了,怎么樣才是掙扎?庭芳運筆如飛不是逃避,而是在瘋狂的默寫腦海里的數學公式。不管有用沒用,只要記起來了,就寫下來。至于暴露不暴露穿越者的身份,早就不需要考慮了。如果在暴露于死之間二選一,她想絕大多數人都覺得暴露什么的全是浮云。幸虧她之前看了不少書,整理了很多資料,能想起來的公式確實不少。天下文人是不會關心數學的,數學跟他們沒有半點關系,實在要計算什么東西,完全可以請幕僚。他們要學習的是怎么搶占道德制高點打出自己的名氣、怎么在宦海沉浮中保證不被沉下去。但是數學幾乎是一切學科的基礎,所以站在皇家的立場,肯定不會舍得一個數學家平白無故的去死——他們需要大量優秀的賬房先生,最好能精確算出天下畝產與各項開支之間的關系。所以庭芳覺得自己還有機會,福王知道她的水平,換言之她已上達天聽。他的爺爺是個精明人,想是很樂意把她送給皇家,混個刀切豆腐兩面光的,如果爺爺出手,最壞的結果也就是換個身份罷了。 陳氏在耍脾氣,可以理解,并深刻同情。對于陳氏這樣的單細胞生物來說,要求她跟沒事兒人一樣太為難了。所以不要隨便去添堵。楊安琴沒動靜,估計葉家的事她作為外人不好插手。庭瑤待她如初,見她沒出門,還送了兩回東西,見她埋頭苦干還用勺子喂她吃了頓湯圓。越氏秦氏不可能越俎代庖,老太太跟老太爺是一國的,不需要多慮。唯一需要防備的,只有親爹! 眼前的數學題紛亂如麻,按照處理事務的重要緊急四個等級論,親爹的極品權重靠到了最后,暫時沒空搭理。只要度過了難關,有的是翻盤的機會。古代的生活她最恐懼的并不是什么斗,而是怎么活。扔她在上流社會,刷臉都不會混太差;可到了農村,她連井水都打不上來?;始铱偛恢劣谧屗ジ赊r活。只要有人解決了她的衣食住行,她就可以歡樂的“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當然,前提是她得有貨!問題亦在于此,她有貨沒錯,可她現在倒不出來!時間很緊,目前能寫出來的全都是鬼畫符,還得翻譯成大家能看懂的格式,還得在此基礎上出卷子,讓皇帝真覺得有用,而不是做個哄孩子的魔方。魔方那樣高深且抽象的東西并不是每個人都能理解其中奧妙的。小聰明只能讓她被人稱贊,救命還遠遠不夠。 就在庭芳用盡全力盤活整盤棋的時候,謠言越發詭異起來,就庭芳在上香時與福王說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有好幾個版本,甚至有人為了版本吵起來。庭芳什么樣的傳說都有,唯獨沒有一條——年齡。明白人心里:呵呵。 然而世人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宮里沒消息,幾處原來與陳氏打聽過庭瑤的人家,紛紛送來了自家孩子定親的好消息,算是委婉的拒絕,大家面子上都過的去。不是沒有人看不出蹊蹺,所以很少有人撕破臉,用給自家孩子定親的方式延續著兩家的交往。女孩子的名節這種事,說大當然是大的,但在權勢面前又連個屁都不算。畢竟女人很多時候只能算兩腳羊,家族內出個yin蕩女,比出個紈绔子受到的創傷小的多的多。沒有人肯在此刻與葉家交惡。至于聯姻,等事情過去了再談么!刨開庭瑤與庭芳,葉家還有五個姑娘呢。急什么。 他們不急,大老爺急了。如果說陳氏是依靠太子妃的話來判斷她看上了庭瑤,大老爺則是有更多的內幕消息。早在老太爺跟太子默默達成協議的時候,他就隱隱聽到些許風聲。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太子更不可能親自跟葉閣老蹲皇宮大門口聊天,一傳二傳,再保密,也犯不著瞞著未來太孫妃的親爹。太子妃垂問更加了個重重的砝碼。到了相看這一步,八九不離十了。就在這時候,謠言肆掠!他仿佛看到已經穿到身上的蟒袍被人硬生生的扯下來,連同皮rou,痛的他生不如死。 抱著一線希望,等著謠言淡去,自家也放了幾個新鮮八卦,卻毫無效果。謠言好似炸裂開來,每個角落里都是。真真假假的,夸著庭芳的聰明與美貌,同時也夸著庭芳的心計。更有甚者都假模假樣的恭喜他要做親王岳父了。 又過了幾日,幾乎所有表示過想結親的人家紛紛定親,庭瑤的婚事幾乎連退路都沒有了,大老爺終于忍不住了。不欲告訴哭哭啼啼的陳氏,直接走到正院找到老太太,道:“娘,庭芳的事,咱們該做個決斷了?!?/br> 老太太對著蠢兒子眼皮都懶的抬:“什么決斷?” 大老爺沉默了一會兒,說:“送去庵里住幾日如何?” 老太太只覺得心力交瘁,越氏的疏離她看在眼里,秦氏的上躥下跳更是心知肚明。最苦的陳氏尚且不曾放棄庭芳,親爹倒跑來了!無力的問:“若是送她做了姑子,閑言碎語還不曾停,你又要怎樣?” 大老爺張了張嘴,沒說話。 老太太沒給他逃避的機會,問道:“掐死么?” 大老爺低下頭,良久,才道:“總不能連累了一家子?!?/br> 老太太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連累一家子?哈哈哈哈!”老太太笑的眼淚都出來了,“你還不知道是誰連累了誰?你以為掐死了庭芳就好了么?我告訴你!你想要不連累余下的幾個姐兒,直接掐死庭瑤!可我只怕你不敢!” 大老爺臉一陣紅一陣白,梗著脖子說道:“那娘你說怎么辦?咱們家的孩子要不要說親了?我還不是為了家里,那是我的女兒!” “呸!”老太太一口口水直接吐到大兒子臉上,“舍得把親骨rou掐死,你以為是什么好名聲?不分青紅皂白護犢子人家還要說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親骨rou都敢殺,人家當面倒是贊你大義滅親了,誰敢跟你結親?誰敢跟你交往?旁人能比你親骨rou還親?旁人不怕你殺了他?你打量誰傻????”大義滅親擱國破家亡的時候還能有些許悲壯,太平盛世的,大義個屁??!庭芳殺人了還是放火了?通敵了還是造反了?不尋思著追查謠言的來頭弄死那幫混蛋,先自家殺了起來,出息呢? 老太太又道:“解決的方法你沒有嗎?求福王認了不行嗎親王岳父也很不錯了嘛!趙貴妃的爹還是吏部尚書,夠你享福一輩子了!我看福王不至于連這點情面都不給,橫豎,他也喜歡找庭芳玩。依我說,就這么定了吧?!?/br> 大老爺牙關緊咬,辯駁不得,可心里翻江倒海,他不確定母親是否知道葉家與太子的協議,更不確定父親是否放棄了協議。畢竟,比起玄之又玄的太孫妃,親王妃幾乎唾手可得??捎H王妃怎么能跟太孫妃相比?親王妃可以蔭封娘家嗎?可以當國丈嗎?可以權勢滔天嗎?不能!他只能保閨女榮華富貴一世,只能保葉家有個好名聲而已。葉家如今已經不缺錢不缺權勢,缺的是后繼的力量。父親是閣老,他們兄弟就會被壓著。沒有足夠的契機,他們很有可能接不上父親的遺產。如果……如果……他女兒是太孫妃…… 大老爺呼吸急促,想著怎么說服老太太。老太太用手撐著額頭,不愿再看兒子?;始疫x妃,尤其是太孫妃,不提其中角力,家風清白是最重要的。葉家是新貴,想不清白都不行??烧f一個家族的好話,難道不是厚德、淳樸之類的么?哪條德里有贊掐死親骨rou的?皇帝不要綿里藏針的人,人家要直臣!你就是這會兒沖著外頭破口大罵,在朝堂上打滾求皇帝做主,也好過算計著怎么弄死親閨女??!那是親閨女!那么可愛的小女孩兒,使個小性子,福王個外人都舍不得計較她冒犯,你個親爹說舍就舍!我怎么就養了個狼心狗肺的兒子!老太太兩行清淚,長子貪婪愚笨、次子耿直不知變通、幼子就是個廢物,葉家當真沒救了!沒救了?。?! 第100章 喵喵喵 大老爺沒有得到老太太的首肯,心里埋怨著她婦人之仁,又深知老太太深得老太爺的寵愛,也不敢很逆著,只能等老太爺回來再商議。陰著臉回到東院,在正屋門口站了站,實跟陳氏處不來,掉頭去了夏波光處。夏波光卻是身上有些不好,一直在熬藥,見大老爺進來,忙放下簾子把人阻在外頭,嬌滴滴的道:“老爺,奴正傷風,您先去別處逛逛,休過了病氣?!?/br> 大老爺笑道:“我們男人家不比你們較貴,哪就過了病氣了?病了好幾日,可好些了?叫我瞧瞧你的氣色?!闭f著就要掀簾子。 夏波光死死抓住簾子,道:“可奴會擔心。好老爺,我病著呢,您就別讓我又喜又憂吧?!睗L你吧,真過給了你,還不被老太太摁死。真是白伺候了許久,一點都不知道體諒人! 夏波光語氣嬌柔,大老爺幾乎能想象出她的嬌羞模樣,心都化成了一灘水。又想她總是為著自己想,更感動的無以復加。心里順道埋怨陳氏,從不曾這么體貼,怪道人說黃臉婆可恨??梢姴恢牟ü?,隔壁的孫姨娘比黃臉婆還不招他待見,退到院子里,竟不知何去何從。 忽的東廂窗子吱呀推開,窗框中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孔。那張面孔由驚到喜,由喜到哀,眼中含著淚,似要落下;貝齒咬著唇,欲語還休。大老爺的心驀的一軟,脫口而出:“瘦了些?!?/br> 周姨娘的淚珠登時滾滾落下,哽咽著只能發出兩個字:“老爺……” 大老爺扯了扯嘴角,抬腳進了東廂,掀開簾子道:“好端端的哭什么?” 周姨娘撲到大老爺懷里一陣捶打:“沒良心的,我想死你了。你卻日日同妖精在一處,哪還記得我個老人兒!” 大老爺并不討厭周姨娘,實惱她不知分寸壞了規矩。時間過了那么久,他的厭惡之情漸漸消退,又記起她的好來。幾個妻妾,若論心意相通,還是生了兒子的周姨娘。兩個人說著兒子,別有一番情誼,比起跟陳氏相處,更像夫妻??衫页?,可罵天下。 周姨娘在大老爺胸口捶了幾下,又破涕為笑,拿了庭樹的課業本子與大老爺瞧:“哥兒有空就來我屋里寫寫字兒,我看不懂,老爺替他瞧瞧。他們說不如四姐兒寫的好,我卻是偏心眼,看著哥兒的更好些?!?/br> 大老爺正煩庭芳,不耐煩的道:“你聽他們說什么,只知道奉承太太!慣的那丫頭不知天高地厚!” 家里才多大?周姨娘被關了禁閉,她的丫頭又沒有。便皺著眉頭道:“上回我就說了四姐兒,叫她檢點些,貼身佩戴的首飾說當就當,攔著她她還惱我。倒叫我被太太罵了一通。女孩兒家不該那么養,太太雖是疼孩子,卻不是那樣的疼法。老爺還是勸著些吧。不是我說,四姐兒的脾氣到了婆家可是要吃虧的。為人父母的,當計長遠!” 一席話說的大老爺五臟六腑都熨帖了,不由道:“我說哪里肯聽?連老太太也……如今四丫頭鬧出這么大的事兒來,全還護著。真是頭發長見識短!” 周姨娘急了,她一方面真恨庭芳,另一方面則憂心庭蕪,忙道:“那怎么行?對四姐兒也不好,還是送出去避避風頭?!毖壑橐晦D,又道,“依我說,她外祖不是在江西么?送去外祖家耍一兩年,姐兒也不委屈,家里也無事了。嫡親外祖家,還怕養不好姐兒不成?咱們只看太太的通身氣派,就知道陳家是極有教養的?!焙呛?,連累了親外孫女的假外孫女,倒看陳家怎么疼她。 大老爺正焦頭爛額,聽了周姨娘一計,撫掌大笑:“于人情世故上,我不如你?!闭f畢抬腳出門,到門口還回頭道,“晚間等我吃飯,叫上哥兒,咱們一起喝酒?!本屯戏咳チ?。 孫姨娘方才見老爺沒進得了夏波光的門正暗自歡喜,不想老爺直接出到院子里,又變成郁郁不樂。開著窗子望著丈夫,卻見對面也推了窗。眼睜睜的就看著老爺被那個賤人哄了去,老天你瞎眼了吧?又巴巴兒的看著老爺去上房,氣的碰的關上窗,心中怒罵:全都不是好人! 上房里,陳氏與楊安琴正帶著庭瑤做針線,你一言我一語的,好不熱鬧。大老爺暗自嘆氣,覺得陳氏還不如周姨娘能看清形勢。都什么時候了,還繡花?繡成真花了又頂什么用? 見大老爺進來,陳氏站起身,問:“老爺怎么來了?” 楊安琴一動不動,大老爺跟她問好:“嫂嫂來了?!?/br> 楊安琴頷首,權當回禮,依然不動彈。按理來說,她該避了出去??伤莻€大大咧咧的人,不似平常婦人那般畏縮,日常都不作那慌慌張張的小家模樣。再則狗頭妹夫常不按理出牌,這個點兒來上房,不留神就把meimei欺負了去,她得看著。 果然,大老爺張嘴就說庭芳的事兒:“外頭越發說的難聽,我原想送她去庵里休養,你不樂意,娘也不舍得。既如此,不若送到江西去,叫老太太看看外孫女兒?長這么大,她還不曾給老太太請過安呢?!?/br> 楊安琴:“……”親爹?他們家老太太,她是知道的。就如當初她疑庭芳藏jian一般,老太太怎肯輕易信了?江西與京城那么遠,凡是送庭芳去的人里頭有哪個說話不向著庭芳的,那丫頭在陳家能混下去?便是能,做爹的也忒狠了吧?您是不是忘了庭芳不是陳家小姐親生的??? 陳氏依舊單純,皺眉道:“大老遠的,路上病了怎么辦?” 大老爺差點被噎死,準備了一肚子說服的話,萬沒想到頭一句就是這個!心中怨念:你是不是大家小姐???能不能別只考慮家長里短??? 陳氏見大老爺臉都黑成包公了,一時說不出話。楊安琴使勁兒朝她使眼色,也沒看懂。卻是知道楊安琴有私房話要說。便對大老爺道:“我再想想,問過老太太,跟四丫頭說明白了才行。真要送去,也還得先寫封信問問爹娘?!?/br> 大老爺跟她說不明白,不高興的道:“我去寫信,你先同庭芳說。她不肯,就叫她來同我鬧!” 目送著大老爺遠去,陳氏才轉身問:“嫂嫂,方才你?” 庭瑤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掩耳盜鈴!” 楊安琴也搖頭:“怎么想的?去打聽一下,誰出的損招兒!”還用打聽什么?再門口略問問打簾子的丫頭就知道大老爺剛打哪兒來。楊安琴再次無語了。 庭瑤冷靜的道:“娘別動,以不變應萬變。那起子人正等咱們動作呢。處置了四丫頭,保管他們敢說四丫頭失了貞潔,被家里沉塘了。咱家有個沉塘的姐妹,名聲好聽么?還死無對證,便是不是也是了。自家都沉了塘的,怨旁人疑惑你家閨女不檢點?橫豎是一刀,弄死了她還得背個不近人情的惡名。再有人問,娘只管護著四丫頭?!?/br> 楊安琴點頭。陳氏的身份很微妙,嫡母。嫡母護著庶女,一方面能說明陳氏確實賢良淑德,哪怕最后庭芳栽了,仗著這點,能把庭瑤撈出來;其次也是利用了大伙兒說不得的心思,庶女連累了親生女,嫡母還護著,可見庶女是清白的。不然誰家太太能忍?便是太太能忍,太太還有娘家呢?不巧,娘家大嫂正在葉家穩當當的住著。想了一回,才道:“謠言止于智者?!?/br> 陳氏亂的很:“現在也沒人當面問我?!?/br> 庭瑤笑道:“趁著誰敢問,您就撓她?!?/br> “???” 楊安琴大笑:“妙!做娘的護著閨女,你們有意見?” 陳氏干笑:“這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