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姑娘被打量,少爺們一樣正被人上稱。庭玬已被人問了好些話,庭樹少些,亦說的口干舌燥。大老爺和二老爺見自家長子還算有進退,甚為欣慰。想著孩子們長大成人,對的起祖宗了。唯有庭樹之身份略有尷尬,尋個不好的委屈了,尋個好的吧,人家挑剔他庶出。嫡庶二字差別,就在外家。配個嫡出的,等于一回結上兩門親,又因兩門親蔓延出無數親友來。找個庶出的,便只得本家,外家不過是面子情,基本不頂用。能有嫡庶之分的人家,最值錢的便是人脈。庶出差在人脈上,基本算翻不得身了。 正因為看透了此點,庭芳才使勁抱大腿,陳氏疼她,陳家才會疼她。只有陳家疼她了,她有資格隨意走動陳家,方才能向世人證明她與嫡出無二。這不是她原先那個人人平等,只要你是學霸就所向披靡的時代。這是一個殘酷的階級社會,身為女孩,身為庶女也就比寒門子弟強些,再不狂奔向前,就要在結婚的起跑線上被人甩開,一甩一輩子。她可不敢指望當嫡母的隨便撿一個就能遇上開掛的小概率。正經挑三揀四的還有悲劇的呢,何況隨便指的。退一萬步講,盲婚啞嫁什么都不知道,至少能多混點嫁妝。本身才藝聰慧是軟實力,嫁妝則是硬實力。有了實力,夫家才有敬意。哪怕21世紀,有工作的妹紙跟沒工作的妹紙,在婚姻市場上一個身價么?工作好的妹紙跟工作不好的妹紙,又是一個身價么?顯然不是??!就以她當年的經歷來說,買房前跟買房后那是兩個世界,同樣一個人,買房前不說無人問津,至少是不咸不淡;買房后面對的簡直是狂蜂浪蝶,放個假恨不能一日三餐都是相親宴。打那時候起,她就知道社會有多現實。默默把小清新剁了喂狗,從此節cao是路人。 想著心事,不知不覺就吃的有些多。愣把席上的文夫人看的心花怒放。文夫人是個爽利人,最恨柳條兒一般的人物。瞅著庭芳能吃能笑,拉了拉李夫人的袖子道:“你說,我們等下去瞧瞧葉府大太太可好?” 第22章 李夫人與文夫人相熟,自是知道她家的事。原也怨不得文夫人,憑誰家有個嬌嬌俏俏的妯娌都要著惱。正經事兒干不得,見天兒對著誰都撒嬌,那叫個心細如絲,半句話不對又傷著她了。偏是婆婆娘家親戚,做婆婆的難免偏著些。氣的文夫人直發狠,往后她兒子一律要尋大氣的,哪怕是窮些都無所謂。論起來文家不如葉家,還算高攀哩。也是給妯娌氣著了,尋點開心的事,便想跟陳氏結交一二。 李夫人卻搖頭:“她病的七死八活,你去瞧她,咱們同她又不熟,倒累的她起來穿大衣裳。公子才十一歲多,何必急在一時?待她好了,葉少卿也來了咱們工部,多少走動不得?月子里本就淺眠,可別招惹人家?!?/br> 文夫人不過一說,見李夫人反對,不再言語。官宦之家聚會無非如此,男人們說說朝堂八卦,女人們說說家長里短,看一回戲聽一回書。到天色暗時紛紛告別,避開宵禁鼓聲,以免匆忙??腿俗吡?,家里人卻不得閑。男人們都有了酒,各自打發人伺候著。太太并姑娘們齊齊善后。老太太立刻就吩咐:“二太太你看著金銀器皿,三太太你點點古董擺件。庭瑤帶人把碗筷數清楚;庭蘭你也不小了,學著把銅爐收回庫里吧。庭珊跟著把熏香撿出來,還能用的收著下回使?!庇挚戳搜弁シ?,“你字兒寫的好,跟著杜mama抄禮單吧。庭琇你是jiejie,同你大些的兄弟好好帶著兩個meimei并幾個小的弟弟,他們哥兒不細心,你們娘幾個又不得閑。速速理好了才好休息?!备魈幾匀欢加袑H?,叫姑娘們不過是讓她們學一學罷了。 大老爺做壽,有些壽禮是提前送的,有些是當日送的。提前送的早入了庫,當日送的便要現算。有布料、古董、珍惜藥材、擺件玩器、也有送錢的。庭芳不管古董藥材擺件,叫丫頭把錢財布料搬做一處,只需心算,三下五除二,杜mama還不曾點完古董,她連帳都做好了。杜mama忙道:“姑娘你可別圖快,算錯了就不好了?!?/br> 庭芳道:“我驗算兩遍了,沒錯?!?/br> 杜mama大驚,上下掃了庭芳好幾眼:“再想不到姑娘有如此大才!” 庭芳抽抽嘴角,她還有更大才呢。加減乘除有什么難的,作為學霸一只,都恨不得把微積分玩到四則運算的速度,算個賬根本不是事兒。穿過來十來年,早先的本事都快忘干凈了。不行!好容易學會的不能忘,回頭抽個空兒把能記得的公式寫下來,不然虧死了。 老太太治家有方,兼之到了葉府的份上,一年也不知要辦多少回宴席。只要不是特別盛大的事兒,一應規矩都在那里,并不廢多少事。庭芳跟著收拾家務,暗暗嘆服。收拾說起來簡單,做起來許多人都抓瞎。哪里拿的放回哪里是道理,然而真實情況往往是若不做好倉庫管理,想實現那句道理是極難的。葉府的大庫房在花廳后頭,一半兒是貴重物品,分門別類擺放;一半兒是日常動用,只得歸納清白,放才有序。 譬如收進來的銅爐皆與冬天所動用之物放在一處,幔帳屏風亦分春夏秋冬。廚具又是單列,廚具里頭分的更細。庫房里都是一層層的架子,從大到小從下至上,整整齊齊。從庫房逛了一圈出來,庭芳不得不說陳氏管家能力被老太太甩了八條街不止。大房的小庫房她是常去的,既是小庫房,東西便不如大庫房多,使起來卻沒有大庫房方便。無非是仗著東西確實不多,無所謂罷了。 一大家子忙亂到亥時才收拾干凈,老太太叫廚房送了些宵夜到屋里。因今日大宴,很不用吃什么精致食物。每人面前不過一碗小餃子,并席上并不曾吃過的干凈點心罷了。庭芳席上吃的不少,并不覺得餓。只是小餃子不知叫什么東西染成紫色,十分可愛。咬上一口,里頭是竹筍薺菜伴著一點點碎rou,倒是很爽口。晚間不宜多吃,每個人碗里只放了比銅錢大不了多少的四個餃子,幾口就吃沒了。把湯喝盡,身上暖暖的,庭芳露出了個舒服的笑。 庭樹見諸位都吃好了,方才帶著弟妹向二太太三太太道謝:“因我娘病著,今日勞煩二嬸三嬸了。小侄在此謝過?!北娊忝枚几桓?。 二太太連忙扶起:“看你說的什么話?一家子原該的,有什么勞煩不勞煩的。天晚了,你們都快回吧。明日我再尋你娘說話?!?/br> 老太太也道:“我們明日得閑,你們卻不得。照例要上學,不許落了功課。只明日還有些許小事,大丫頭你明日到我這里來吧。后日再去學里?!?/br> 庭瑤應了。實際上家里的事兒都理清楚了,老太太無非是憐她近日忙亂,想讓她休息一日。她確實需要空上一天,學里的作業欠了不少,恰好明日補上,齊齊整整的去學里才行。否則她個做jiejie帶的壞榜樣,后頭的meimei就不用心了。又彼此寒暄了幾句,各自回家不提。 此時宴請是極累人的。來客多,時時刻刻要繃著。庭芳回到屋里歪在炕上仍由丫頭拆卸簪環。水仙道:“姑娘,大姑娘屋里的譚mama今日又收拾了一匣子首飾,我替姑娘收了。您明日記得道謝?!?/br> 百合道:“幸而水仙今日身上不大爽利,不然都沒人看家。姑娘的乳母雖告病回去了,還是的尋個老媽子來伺候才行?!?/br> 庭芳擺擺手:“要什么老媽子,你們嫌日子太自在了怎底?譚mama是知道有人在家才撿白日送來,又不是甚急事,早一天玩一天有什么?我成日里不在學里就在上房,這么多年了都沒mama,并不覺得有哪處不便。何苦添個閑人白費銀錢?!?/br> 水仙道:“姑娘小心太過,有婆子有丫頭才是姑娘的范兒?!?/br> 庭芳樂了:“我的范兒竟讓個婆子撐著?你們少cao空心。正經把我的課業本子收拾好。今日晚了來不及,我明日要洗澡洗頭,把我洗頭的家伙備好是真?!?/br> 水仙無奈的道:“姑娘,大冷天的我用篦子替你篦篦得了,你怎么三五天就要洗頭?仔細著涼?!?/br> “那我去娘的耳房洗,洗完窩炕上,才不著涼呢?!蓖シ加淇斓臎Q定了,“替我備好東西就是?!?/br> 庭芳素來有主意,丫頭拗不過她,伺候她洗臉擦身畢,都退出去了——庭芳的習慣,她晚間不要人陪夜的。鉆進床里,放下幔帳。盡管累的很,庭芳依舊堅持鍛煉。不能給自己找任何借口,否則今日辦宴席不練,明日身上不爽快不練,慢慢的再不練了。保命的本錢??!光看陳氏難產的樣子就知道,調教好自主肌多么重要!趕上胎位不正胎盤前置羊水栓塞之類的苦命事,那是閻王三更要收你誰敢留你到五更,可要是因為肌rou無力,那就是白瞎了她現代科技教育,死了也活該。咬牙堅持做了二十個俯臥撐,氣喘吁吁的擦汗。艾瑪,妹紙做俯臥撐神馬的真是太虐了。每天做完都跟死了一回似的。長長吁口氣,穿上衣服裹在被子里睡了。 庭芳姐妹睡的香甜,陳氏卻是睡不著了。原來今日的壽禮里,不知哪個送了個美貌丫頭來。大老爺收到就使人扔回后院,自去前頭喝酒。倒又把陳氏給氣著了。陳氏覺得最近是不是風水不好,一樁一樁的與她添堵!胡mama在一旁勸道:“不過是個丫頭,太太何必計較。來個年輕的,也好殺殺那位的威風?!?/br> 陳氏怒道:“我呸!真真好算盤,比我還體貼大老爺呢,尋思著我坐月子了,就送丫頭來了!那模樣兒像是良家么?什么東西都敢往家里收,我院里還有孩子呢!” “我的好姑娘!”胡mama急的舊日稱呼都帶了出來,“好容易好著些,又做什么呢?如今您兒女雙全,與個丫頭計較多掉份兒。外頭人送的壽禮,大老爺難不成當著人丟開手?總要給人留些臉面。您只管養好身子骨,她是外頭來的又沒生養,要走要留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也值得生氣?!?/br> 陳氏才略微平靜了點兒:“我往日聽人說,江南一帶專有人收了養女,用來賣與大戶人家做妾,你說那丫頭是不是那樣?” 胡mama道:“管她哪樣呢。既然進了門,就得守葉家的規矩。不守規矩打發了便是。只是安排她住哪兒呢?東西廂如今都有人,西間住著哥兒呢?!?/br> 陳氏冷笑:“咱們家是房子大才叫妾占三間屋。我在娘家時,獨我一個姑娘,也只需住一間屋子罷了。原東廂的南間住的魏姨娘,如今來了新人,就把孫姨娘挪到東廂南間,要那丫頭住西廂吧。孫姨娘不是正嫌西廂熱么?” “只怕孫姨娘不愿意?!焙鷐ama道,“新人跟她住,她能多遇著老爺呢?!?/br> “我還依著她不成?” 胡mama笑道:“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您不如做好看些。您說是也不是?” 陳氏凝神一想,頓時悟了:“很是,便讓新來的丫頭跟孫姨娘住吧?!?/br> 第23章 庭芳清晨去陳氏屋里請安,就發現多了個姨娘。哦,不,現在還只能叫姑娘。十五六歲的年紀,標準的揚州瘦馬款式,名字也很瘦馬,叫夏波光。庭芳很不厚道的翻譯了下:嚇!剝光!心里把親爹吐槽了百八十回,然后無比熊孩子的道:“誰送來的丫頭?瘦成這樣怎么干活?退給杜mama去?!?/br> 陳氏忍不住笑道:“少管閑事吧你,還不趕緊吃了往學里去呢?!?/br> 庭蘭昨日回家晚,還不曾接到孫姨娘的線報,也跟著道:“如今府里買丫頭越發不盡心了,只管看臉,不會做活叫丫頭么?” 庭瑤只掃一眼,見那位夏姑娘與別人穿著不同就心中有數,忙喝止了兩位meimei:“今日想遲到挨板子怎底?”她心里自然不高興,只如今最重孝道,畢竟是父親的人,擠兌太過顯的自家沒教養?;仡^“知道了”真實身份還得假惺惺的陪個不是,抬舉的她!最好的辦法是晾著她當她不存在,喝完一碗粥便道:“娘,我今日還去老太太那里,明日才去學里。我可是得閑回來查看的,您再不安生養病,又去擺弄書啊字啊的,我可惱了?!?/br> 陳氏的氣來的快去的快,昨晚氣了一回,早起看到兒子已是好了。如今在被幾個女兒一鬧,早把煩惱丟到爪哇國,應道:“是是,大姑娘教訓的是?!?/br> 庭芳咽下包子后也道:“嗯,娘很乖?!?/br> 陳氏翻個白眼,一屋子丫頭婆子都笑開了。送走幾個小的,陳氏就對孫姨娘道:“你常說西廂熱,一直沒工夫搬。如今來了新人,我原想著你去東廂與周姨娘作伴。卻又想周姨娘如今病著,倒不好攪了她。順道兒你帶帶夏姑娘,教教府里的規矩。我病著可不得精神?!?/br> 來了新人,陳氏作為正房且不爽快,何況是失寵多年的孫姨娘。好容易陳氏病了周姨娘被打了,她尋著空兒,哪知偏來了個水靈靈的夏波光,早灌了一肚子醋,只不敢發作。乍聽她還要為新人讓屋子,心里惱的不行;再聽她不用挪了,卻是她與人分西廂,周姨娘還一個人獨占東廂,更氣。僵了好半晌,才勉強應了。 胡mama一臉鄙視,扶不上臺面的東西!也不想想你與夏姑娘住對門,老爺走慣了腳,趕上夏姑娘不爽快的時候最容易就是拐道彎去你屋里了么?橫豎太太且要養好半年呢!滿腦子榆木疙瘩,怪道不招人喜歡。 說完孫姨娘,又說夏姑娘。陳氏又是一堵。通常而言送東西或送人,少有送單數兒的,這位夏姑娘倒不是人家送的丫頭,而是添頭。那人送了個花好月圓的玉臺燈。鏤空的圖案,里頭還罩了層明瓦。明瓦磨的極細極薄,一塊一塊不知用什么膠粘好,點上蠟燭正如水波光暈。外頭再有層白玉燈罩。兩層罩子下來當燈使是萬萬不能,然晚間點上做擺件卻極好看。最妙是縫隙處有個放香料的小格子,竟又是個香爐。精致的東西容易壞,那人便想了個招兒,買了個使女捧著一并送來,燈沒給起名,倒是給使女起名叫波光。站在男人的角度,那是風雅無邊,站在太太的角度,人是必得收了,這燈是點也不是不點也不是,心里把那人記了個死,卻發作不得。官場上沒有傻子,他又沒明著送妾,只不過使個人送燈,難道人還要回去?燈同古語的丁,添丁添丁,對于子息不豐的大老爺來說正是吉祥話兒。至于送燈的人愛怎么使怎么使。只大老爺最近正空,便連燈帶人一起笑納了。幸而庭芳不知內情,不然定要吐槽:就你那文弱書生的樣兒,那么多女人,你行不行??? 不管怎樣,人進了門。夏姑娘清早與陳氏磕了頭,陳氏照例賞了她一對鐲子。夏姑娘名義上是送燈之人,自然不會帶鋪蓋家伙。正是身無長物,連衣裳都只好穿昨兒那套。送禮的人打扮的嬌俏,要嬌俏便不暖和。不過幾層薄紗,風吹著好看的緊,只把人凍的骨頭縫都生疼。幸而是打小訓練的,硬忍著不敢抖。如今在屋里還好些,想著待會兒還要搬家,更是想死的心都有。陳氏是個心軟的人,若是那等硬腸子,庭芳怎么討好都沒用。既對庭芳軟,對旁人也難狠。見夏姑娘光身一個人進來亦是可憐,怨她有什么用呢?被買來買去的又自己做不得主,只要日后不出幺蛾子,倒也無須怎么著。說來說去都是大老爺的不是!一面吩咐紅梅替她配齊生活用品,一面心里把丈夫恨了個死! 雖說男人三妻四妾,女人三從四德。然當初她爹肯把她許給葉俊文,就是看葉家家風淳樸,老太爺與老太太伉儷情深,道他是個長情的。頭先還好,進門生了個閨女,夫家沒說什么。兩年多她實在沒生養才納妾。為著子嗣計,實她不能生,怨不得旁人,娘家人都不好說話的。哪知后來越發沒譜,她又反悔不得,更怕父母跟著憂心,多年來只管報喜不報憂??捎烛_的過誰去?一屋子庶出子女當是死么?陳老太太早把老頭子打的半死。完了還得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只管撿好東西往京里送。母女兩個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把陳大嫂氣的夠嗆。如今正在路上挽袖子預備胖揍妹夫,若再看到添個妾,不定鬧成什么樣呢! 通房搬家還勞動不到陳氏,點了個大丫頭陶菊看著,自己歪在床上閉目養神。才空了幾日,丈夫便守不住。她要有個三長兩短,保管她前腳死了后腳新娘子是誰家的都看好了。兩女一兒從此落到別人手里,婚喪嫁娶由別人說了算,嫁了個這樣的丈夫,真是連死都不敢死。都說練字最磨人,她往日煩了寫上一兩頁便好;可練字也最累人,身子骨弱到如今的地步,再不敢動那些的。閑了更煩,不由道:“偏四丫頭不在家,她在家里一個頂十個的鬧騰?!?/br> 胡mama笑道:“我去請她回來便是?!?/br> “耽誤她功課?!标愂蠐u頭,“老太爺最重學業,雖嘴上不說,心里極疼她。往后嫁的好了,與大丫頭守望相助,我也放心了?!?/br> “看太太說的,”紅梅笑道,“下半晌她在學堂里也是練字,咱們屋里炕上那面墻橫豎叫她釘的盡是窟窿眼,在家練也是一樣。正好陪您吃午飯?,F在還早,不好攪了她,怕她又掛著。不如午間我去接她回來,下午您看著她練字,比在學里自己湖寫還強呢?!?/br> 陳氏道:“我哪敢比康先生?!?/br> “噯,誰比他了。太太你或許寫的不如他,看總比他強吧?我聽胡mama說,打小兒您是老太爺親教的呢。便是學不到老太爺的本事,眼光總有的?!?/br> 無聊的陳氏被紅梅說服了。白日里睡不著,又不敢抱著兒子逗——怕過了病氣,盯著桌上的西洋座鐘發呆。好容易熬到午間,紅梅正出門,哪知庭芳已蹦了進來。才到廳里頭就大嚷:“有吃的沒,我餓了。娘可好些?在睡覺么?” 陳氏頓時笑開了,嗔道:“還好我沒睡著,不然早被你吵醒了。姑娘家回回那么大動靜!” 就是知道你沒睡著才嚷!一蹦三跳的沖到陳氏跟前開始嘰嘰呱呱的說話:“娘,你不知道前日三哥,哈哈哈哈,他把‘隆禮至法則國有?!瘜懗伞畤蟹健?;偏前日聽說咱們那位大師兄正好反了,把‘尚賢使能則民知方’說成‘民知?!?。把康先生氣的呀!一狀告到二叔跟前,二叔昨日憋了一整日,今日早早從衙里回來,在學堂里痕捶了他一頓?!?/br> “???打傷了沒有?” “哪兒啊,他居然敢跑!”庭芳太佩服了,“二叔在后頭追,他在前頭跑,愣是把二叔氣的忘叫人堵住他。竟叫他跑去老太太院里了?!?/br> 陳氏:“……” “還有呢!” 陳氏忙問:“還有什么” “三哥跑去老太太院里,想著老太太護著他。還沒進門,就叫二嬸給堵了。叫錢mama一根繩子綁了,拎到學堂里來?!蓖シ紡娬{,“是真拎哦,跟廚下拎雞崽子一樣。我們再忍不住,哄堂大笑。二叔一臉大仇得報的表情,同二嬸來了場男女混合雙打?!?/br> “噗!”胡mama笑指庭芳,“你那是什么形容詞?!?/br> 庭芳看了胡mama一眼,心道你沒看過羽毛球,不然能笑的更爽快,繼續道:“二嬸好大力氣,只把三哥打的鬼哭狼嚎。后頭二叔都心疼手軟了,父子兩個一起求‘別打了,別打了,看傷著’!” “真個打重了?” 庭芳大笑:“二嬸涼涼的道:‘專使人做的藤條兒,保管痛的他撕心裂肺,卻半點不傷筋骨。他今日就撞上了,恰好練手’。三哥是不是痛的撕心裂肺我不知道,反正是喊的撕心裂肺‘親娘??!你真是親娘啊’!我們原是嚇著了,給他一嗓子喊的全都笑趴下了。他現嚷著跟我們絕交呢。我實忍不住笑,又怕他惱我,就跑回來了。哎呀,別攔著我,我出去笑五分鐘?!闭f完真個跑到門口哈哈大笑起來。 陳氏怔了怔,聽她在門口大笑,不知怎底也跟著笑岔了氣。胡mama一面笑一面罵:“再不許她中午回來,一回家屋子都要掀開了?!?/br> 歡樂是會傳染的,陳氏笑的跟多的是氣氛,而非事情的本身。待庭芳笑完回來,點了點她的額頭:“就你會樂,還不給你三哥送藥去。他往日最疼你的?!?/br> 庭芳擺擺手:“送什么藥,就沒傷著。我回頭送他點吃的。哎喲,我笑餓了,家里有什么吃的沒有?” 胡mama無語的擺飯,庭芳早等不及,跳上炕就大快朵頤,一邊吃還一邊說:“魚好吃,娘吃點兒?” 陳氏見她吃的香甜,也看的饞了。叫人打了碗魚湯,才喝干凈,又聽庭芳道,“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都好吃!娘嘗嘗。咱們家換了廚子么?我怎么覺得比往日的好吃呀?” “這也能吃出來?”紅梅嘆服,“才換的,昨日大宴便是新廚子做的。特特買了一對夫妻,男的管紅案,女的管白案。廚房才打官司呢。姑娘好靈的舌頭?!?/br> 庭芳忙問:“那我們高mama沒吃虧吧?”高mama亦是陳氏陪嫁,造的手好湯水,調去廚房了,日常并不在東院,只常來請安,家里的孩子都熟的。廚房乃重地,先讓陳氏的人在廚房扎根,也是避免她將來掌家不便。老太太對兒媳還是很好的。拋開大老爺個不靠譜的丈夫,葉家確實是好歸宿呀。妯娌兩個都是好性情,最常見的矛盾都沒有。大房二房的太太快成閨蜜了都??梢娬嬲媸鞘琶?,啊,不,最惡的是時代。不然她爹早給掐死了。 庭芳吃完一抹嘴,盯著陳氏喝了大半碗魚湯,把她方才推薦的菜都吃的七七八八,心下大慰。不用人催,她自己就拿紙往墻上掛。陳氏吃飽笑足,迷迷瞪瞪的睡著了。庭芳寫完字也困了。環視一周,發現胡mama在榻上睡著,平日她睡的炕擺了好些昨日收的禮,還不曾打包,想是陳氏無聊看著玩的。于是愉快的踹掉鞋子,往陳氏被窩里一鉆,跟著睡著了。 第24章 陳氏一覺睡的極香甜。她病弱體虛,身體不發熱,蓋多厚的被子都覺得冷,湯婆子要么太燙要么就溫了,只能舒服那一陣。恰庭芳健朗又是孩童,縮在陳氏的被子里只嫌熱,睡著了后盡往冰涼的地方靠,不多時就如八爪章魚一般把陳氏抱的嚴嚴實實。母女兩個一冷一熱,竟和諧無比。陳氏醒來時,看著庭芳呆了下,就開始使勁把她往下扒:“都猴到我身上了,看過了病氣?!?/br> 庭芳睡的迷迷糊糊,堅決不撒手。胡mama早被驚醒,過來一瞧哭笑不得:“倒會找地界兒,就她粘人,便是炕上不收拾,她去東廂也睡得。再沒見這樣個黏糊勁的孩子?!庇终f丫頭,“你們也不管管?!?/br> 綠竹道:“四姑娘手腳快著呢,我還沒反應過來,她連衣裳都脫了。只得趕緊打發她睡下。她冬日里從不睡午覺,想是累著了。太太便由著她睡會子吧?!?/br> 陳氏道:“她自去睡,可我病著呢?!?/br> 胡mama知道庭芳跟個小火爐似的,看了看座鐘,陳氏竟沉沉睡了大半個時辰。心里生出幾分私心,道:“都說香九齡能溫席,咱們姑娘正好九歲,將來那三字經要改成芳九齡才是。既是姑娘一份孝心,您就再瞇會子?!?/br> “哪有那么多覺睡?!标愂闲睦镆幻嬗X得貼心,一面又覺得有些擔憂,過了病氣怎么辦?這便是嫡母與親娘的區別了,若是庭瑤扒著她,她早咋呼著要胡mama把庭瑤抱走。不見她最近連兒子都不敢看么?庭芳早知道其中區別,卻毫不在意。剛開始的時候陳氏那才是嫡母范兒呢,不也給她弄成現在的模樣么?再接再厲,讓陳氏更親點兒。她跑到陳氏被窩里,還不是十分做戲。至少有八分真疼陳氏的心。就算打會走路時起就有刻意討好,陳氏畢竟給了她回應,比她意料的多的多的回應。橫豎她是穿的,不管魏姨娘還是陳氏,對她而言都比不上親媽。你待我如同親女,我待你如同親媽,皆大歡喜不是? 說話間大老爺回來了。先進來瞧陳氏,笑道:“咦?今日好多了。那孫太醫的藥對癥的緊,只怕過幾日便好了。到時候兒子滿月好好辦一場,咱們還得給庭瑤看婆家呢?!?/br> 陳氏笑的淡淡的:“那夏姑娘我打發她住進西廂了,叫孫姨娘照看一二。那花好月圓燈也擺她屋里去吧,恰好一套兒?!?/br> 大老爺笑道:“她還沒燈值錢,你若是不喜歡便收起來將來送人。擺她屋里白浪費?!?/br> 庭芳終是被吵醒了,從被子里鉆出頭,揉著眼睛問:“娘,幾時了?爹回來了!” 大老爺不知為何脊背一涼,總覺得庭芳那燦爛的笑容像偷了腥的貓。果然,只聽庭芳道:“爹爹,好爹爹~我弟弟滿月時的寄名符還沒得呢,長命鎖他們打的都不好看,我才說要新打呢?!?/br> “然后呢?” 庭芳咧嘴一笑:“你帶我去廟里求吧,我要親替他求了,將來他就只同我親!” 陳氏笑罵:“胡說八道!” 庭芳扭股糖似的撒嬌:“我要去我要去,我還抄了經要燒呢?!?/br> “你是想出去玩吧!關了一冬天閑不住你!等幾日春暖花開了,你同你二嬸上山看花去。如今殘雪已化,春風又不至,光禿禿的有什么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