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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美人戾氣重在線閱讀 - 第88節

第88節

    她說完執扇錯身而去,身后寂靜一瞬,旋即連著響起好幾聲“噗哧”竊笑。

    蘇婉蘇娟一邊笑一邊跟上來,連給她們引路的仆婦也是掩著嘴,仆婦不想解勸,她覺得她接到的這家女眷夠和氣了,人家那個品貌,也不傲慢自大,主動說要換,那另一家偏還攆著人壓一頭,這叫打臉回去,怪得誰呢。

    許燕兒在背后氣得發了抖,要追上去,候在旁邊的仆婦攔了攔,不卑不亢地笑道:“奶奶,天這么熱,您還是息怒罷,這外面客人不斷地來,您一時失了態,讓人見著,有傷奶奶的聲譽?!?/br>
    許燕兒一轉頭,果見自角門外又行進了一家兩三個女眷來,而且似乎聽到了一些先前的爭執,看過來的表情有點怪怪的。

    同許燕兒一起來的有她夫家的一個小姑子,受不了被人這么看,有點焦急地催她:“二嫂,算了,別計較了,我們等會坐得離她遠些就是了?!?/br>
    這是勇毅侯府的地界,許燕兒也是頭一回來,叫接二連三地勸阻,頭腦冷靜了下來,也不敢真怎么樣,再轉回頭,見珠華一行已經走出去一截了,只得咬咬牙,氣恨地跟了上去。

    ☆、第134章

    名為賞荷宴,這花宴便順理成章辦在了荷花湖上的水榭里。

    勇毅侯府的這座荷花湖比珠華想象得要大上不少,她跟在仆婦后面,一路穿花拂柳,拐過個彎,一眼見到荷花湖的時候,竟一下想起“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句子來。

    跟著她就想——怪不得不叫“池”,而叫湖呢,再沒想到宅院里能冒出這么座大湖來,真是壕。

    待聽得仆婦介紹,這湖竟不是原本有的,而是勇毅侯住進來后,生以人力挖出來的,她就更只能寫一個“服”字了。

    仆婦對于這座湖很自豪,見著珠華一行是頭回來做客,就自動給她們介紹:“奶奶姑娘們大約不知道,我們府里這湖是有來歷的——”

    說起這座荷花湖,其中有個感人的故事。

    且說當年,勇毅侯府的祖上是開國猛將,以軍功起家,建朝后論功行賞,封爵賜宅,第一座賜宅位于金陵,離著莫愁湖不遠;當時的勇毅侯夫人是金陵人氏,□□荷花,打小就常去莫愁湖邊賞荷,畫得一筆好墨荷,嫁入侯府后,仍舊不改其好。

    但世事變幻,忽有一日遷了都,勇毅侯府跟著遷到了北方的新京,侯夫人離了家鄉故景,心中十分想念,不上兩年當時的勇毅侯一病去世,侯夫人更加傷心,整日悶悶不樂。

    她的親子也就是現任勇毅侯見此,便尋了知名的匠人來,大費周章在新賜的宅子里挖出一座湖,引了活水,又種滿荷花,在湖上搭出連延水榭,花費數年功夫,連岸邊造景的石頭都特意去金陵運了來,硬是從無到有地生出一座荷花湖來,安慰母親。

    勇毅侯的這番孝心,在當時廣受稱頌,還得了皇帝的親口褒獎。

    如今上任侯夫人已經過世,這座荷花湖隨著時日積累,卻并未荒廢,而是變成了勇毅侯府出名的一景,侯府的主子們每年逢著夏日,總要辦上一兩場荷花宴,因荷花湖背后的故事,這花宴的檔次也跟著提升,京里的人家都很樂意接到帖子。

    “侯爺可真是難得的大孝子啊?!甭犃巳思业墓适?,珠華識趣地捧場。

    說著話,便行到了近前水榭,這水榭布置得十分精美,三面都垂著輕紗珠簾,既可免得人隨意窺視,又不遮擋湖風輕送,里面已經坐了大約四五個人,錦繡衣飾,一色的富貴氣象。

    水榭內上首放了一椅兩幾,席位還空著無人,下面客席團團排開,則各是一椅一幾,時辰尚早,正宴尚未開始,各人座前擺的雕漆幾上便只放了清茶瓜果并一些小點。

    仆婦領著珠華一行到其中一處客席前,躬身道:“奶奶請先小憩片刻,我們二奶奶隨后就至。外面荷花開得好,奶奶若有興致,也可先繞湖賞景一番?!?/br>
    又向蘇婉蘇娟笑道:“姑娘們請隨我去前面那座水榭里,今兒邀請的人多,分了兩處宴客,我們三姑娘已經候在那里,專等著迎候各家的姑娘們了?!?/br>
    仆婦說著伸手指去,她指的是離此不遠沿水而建的另一座水榭,與此處在岸上以蜿蜿蜒蜒的短廊相連,因兩座水榭皆是半架于水面上,實則直線距離很近,站在此處可隔著珠簾看到那邊布置與這邊不同,乃是擺著幾張圓桌,姑娘們屆時圍桌而坐,更易親近。

    珠華收回目光,拍拍兩個小姑子的手:“去吧,離這么近,說笑聲大一些都可相聞,不必緊張,難得出來散散心,別辜負了這么好的景致?!?/br>
    蘇婉蘇娟乖乖點頭,跟隨仆婦從短廊去了。

    這短廊建造得也很講究,兩邊皆設了美人背,中間有一處圓亭,各家來客的丫頭們便聚在此處,以備傳喚。

    安排好了蘇婉蘇娟,仆婦離去,卻沒有再往二門去迎新客,而是轉向了內院的方向。

    她一路匆匆行過,快到西北角上的一座院落時,見到院子外一個束白玉冠的年輕男子蹲著,比劃著手,和面前站著的穿件小紅袍子的男童說些什么。

    “……要最漂亮的,最漂亮的知道嗎?”

    男童才只五六歲,生得白白胖胖,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小少爺,他眨巴著眼,奶聲奶氣地點頭:“知道?!?/br>
    “好,瑞哥兒真棒,五叔最信任你的眼光!”

    男童拿小胖手拍拍胸膛:“我棒!”

    “對,然后你這樣……”年輕男子湊到男童耳朵邊,拿手掩著,嘰嘰咕咕說了一通話,離開,殷切地望他,“你懂了嗎?”

    男童點頭:“懂!”

    年輕男子不大放心,跟他確認:“真的?”

    男童大聲道:“真的,我找到——”

    年輕男子嚇一跳,忙捂住他的嘴:“瑞哥兒,你小聲點,可萬不能被別人聽見,來,你對著五叔的耳朵,悄悄地說?!?/br>
    男童似乎覺得這種悄悄話很有趣,嘻嘻地笑著,用氣聲道:“五叔,我找到最漂亮的,就想辦法,讓她陪我玩,帶到郁蒼亭那里,讓五叔悄悄看一眼……”

    年輕男子歡喜地連連點頭:“瑞哥兒,你真是最聰明的寶寶,就是這樣,一點不錯!”

    男童驕傲地挺起小胸膛。

    年輕男子又道:“瑞哥兒,五叔下半輩子的幸福,就全靠你了,你好好幫五叔掌掌眼,五叔明天給你買多多的糖吃,避著你娘,保管不叫她知道?!?/br>
    聽到有多多的糖,男童不禁眼神晶亮,含了手指,一串口水順著流了下來。

    “嗬,瑞哥兒,你這口水——”年輕男子駭然后退,一眼見到不遠處的仆婦,忙招手,“快過來,給你們哥兒擦一擦?!?/br>
    他說著站起來,拍拍腿,一身輕快地走了。

    仆婦上前把男童的口水擦了,柔聲問他:“瑞哥兒,五爺剛才和你在說什么?”

    男童無辜地望著她,道:“沒說什么呀?!?/br>
    仆婦再哄著問了兩句,男童就轉著眼珠道:“五叔說要打了小鳥給我玩?!?/br>
    仆婦隱約聽得幾個字眼,覺得應該不是這樣,還要再問,男童不怎么耐煩了,扭著身子:“我渴了,我要喝水!”

    就掙脫了仆婦的手,騰騰騰跑進院子去了。

    這個年紀的孩子,半懂不懂,會扯謊,但往往扯不圓,仆婦哭笑不得,卻也不好逼問,只得跟在后面也進了院,走向正房。

    男童已經撲在房里立著的一名貴婦身上:“娘,你好漂亮呀?!?/br>
    貴婦先是眉開眼笑,旋即又有點失色:”快把這小祖宗抱開,我才整的裙子,客人們已經有陸續來的了,不能再耽擱了?!?/br>
    便有丫頭笑著上來把瑞哥兒哄著抱到了一邊去。

    這貴婦自然便是勇毅侯府的二奶奶了,分屬承爵的長房一脈,仆婦上來行禮:“二奶奶,我接著了蘇家的女眷,隨侍的丫頭一共有三個。我著意看了一下,一個應該是原就跟著蘇大奶奶的,兩個年紀小點的當是才買的,里面沒有惠香,蘇家應當沒有買她——那兩個小的規矩很粗疏,蘇家如果買了惠香,這個場面一定是帶惠香出來更為合適?!?/br>
    二奶奶一邊由丫頭重新替她整理裙裾,一邊點頭:“這就好,省得生出啰嗦事來。你初見那蘇大奶奶,感覺如何?”

    仆婦立時想起珠華那句話來,忍不住就要笑,把那場小沖突說了出來。

    屋里的人俱聽得笑個不住,二奶奶笑道:“沈jiejie給我寫信,信里說的葉家那孩子苦水里泡出來的一般,自家打小沒處存身,寄居舅家,說的親事也慘,沒過門夫家先敗了,好容易夫婿爭氣,如今才算有了點起色;這么個身世,我以為該是個苦巴巴的娘子,不想倒是個好詼諧的辣姐兒?!?/br>
    又好奇問道,“這蘇大奶奶果然美么?她這么嘲諷人,那被她嘲的都沒了話回?”

    仆婦肯定道:“確實美,奶奶今日請的客人我多是認得,已經到了和沒到的,總算上都不及她?!?/br>
    二奶奶失笑:“那和她撞衣裳的那個可算自找的難堪了?!庇峙d致盎然,“今兒倒是熱鬧,每常吃吃喝喝,看這每年都開的荷花,我早都看膩了。走,我們這便往水榭去?!?/br>
    男童瑞哥兒聽她們說美人,想起先前被人叮囑的事了,推開給他喂水的丫頭,重新要抱上來:“娘,娘,帶上我?!?/br>
    丫頭怕他再亂弄二奶奶的裙裾,忙丟了茶盅把他拉住。

    二奶奶拒絕他:“這可不行,娘要去宴客呢,是正經事,你乖乖呆著,等娘回來再陪你玩?!?/br>
    瑞哥兒只是不依,被丫頭拉著,亂掙著鬧騰,仆婦猶豫一下,把先前在門外聽見的只言片語回了,道:“——不知五爺哄了瑞哥兒什么,我沒聽真,覺得似乎不是正事?!?/br>
    “五弟慣是個不著調的性子,這又不知是搗什么鬼,還拉上瑞哥兒了?!倍棠瘫г挂痪?,時間緊,她也來不及查問了,望一眼瑞哥兒,道:“罷了,橫豎他這么個小人,往哪里都去得,抱著跟我一道去罷,我親自看著,免得他胡鬧?!?/br>
    微俯了身哄兒子:“瑞哥兒,娘帶你一起去,但你到外人面前可要聽話,有規矩,別讓人笑話你,你能做到嗎?”

    “能!”瑞哥兒響亮道:“我最乖最聽話!”

    二奶奶伸了手給他:“那好,跟娘走吧?!?/br>
    瑞哥兒想到他五叔許諾的好多好多糖,吸了口口水,興沖沖牽上去跟著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登徒子陪襯的美人總覺得缺了點什么,所以一號登徒子要登場了,

    放心放心,我的美人不一樣,登徒子也不一樣,保證不會膈應到大家~

    ☆、第135章

    水榭里。

    主人未至,來得早的幾家女眷閑坐無聊,慢慢自己搭上話頭,寒暄了起來。

    先于珠華進來的女眷們年紀都不算很長,最大的瞧形容也超不過四十,大約因今日請宴的是侯府二奶奶,她請的人選便以自己的平輩及更小一輩的姑娘們為主了。

    這些人里有原來就互相認得的,也有不認得的,其中一個三十出頭的容長臉婦人特別開朗健談,主動先介紹了自己,說她姓廖,丈夫現在詹事府右春坊任右司直郎。

    這一串官職看上去挺長,也不如知府縣令那么常見,不是官場中人,恐怕未必搞得清她丈夫是干什么的——珠華在張家時掃過這方面的盲,現在認真回憶了一下,想起來了。

    從六品,跟太子混,管彈劾宮僚,糾舉職事——簡單來說,就是給同為太子屬官的同僚們挑刺,大約可以當個縮小版的御史看。

    隱藏在這背后的一層是:詹事府服務于太子,是輔佐教導未來儲君的機構,自然十分清貴,因此隨著立朝久長,文官漸漸勢大,詹事府中的官職也由起初的由勛貴大臣兼任而轉變為文官把持,且還不是一般的文官所能染指,必得是正途出身,這所謂正途,就是大眾認知里的“進士”了,其余從捐官舉人監生入仕之流,統是靠邊站。

    這還沒完,進士和進士也有分別,最好是科考過后能在翰林院里鍍上一層金,然后再轉遷入詹事府,才算根正苗紅,之后就是在此刷刷儲君好感,養養名望,這個過程視各人具體情況不同,短則幾年,長則能有幾十年,但只要不出意外——意外有二,一是招了儲君厭惡,二是儲君招了皇帝厭惡,自身都難保;再往上升都是飛速,直接一躍而成各部侍郎的都有,堪稱是一道最正統國朝士大夫的升遷之路,那些外官,再也沒有這樣的機遇。

    翻翻歷代內閣大學士的履歷,很多在接觸到權力頂峰前都有這么兩條。

    也就是說,這位廖太太的丈夫不管如何,一定是在文官的隊列里了,且是比較有前途的那一種。

    文官雖然自己內斗斗得厲害,但是面對武官及勛貴時,又會自然站成了一邊,自動把自己歸為一圈。

    果然,在珠華報了來歷后,廖氏的態度一下子親近了起來:“呦,原來是新科傳臚公家的小夫人,怪道這樣面嫩,蘇傳臚也是這一科最年輕的了,我們家老爺都在家感嘆了兩句后生可畏?!?/br>
    珠華雖然出外應酬少,基本的社交原則是知道的,不免和她互捧了兩句,往回去夸她丈夫前程遠大,廖氏十分受用,再和別人說了幾句后就繞回珠華這里了,悄悄笑道:“還是我們說話有意思,和她們沒趣兒?!?/br>
    這“沒趣兒”主要是因為旁人不大把她放在眼里,這也怪不得,司直郎的前程再遠大,目前只是個六品官;是儲君近臣不錯,然而皇帝也才登基,新太子去年才立,等輪到他,不知要何年何月去了,皇帝不令太子參議朝政的情況下,太子只能閑著讀書,他都沒實權,跟著他的臣屬更加是不消提了。

    蘇長越在翰林院,廖氏丈夫在詹事府,兩人一個前輩一個后輩,說穿了現下都是一個“熬”字,慢慢攢資歷,境遇差不多。

    珠華就同她聊起來,廖氏正說著:“我們老爺之前也在翰林院里,去年太子殿下入主東宮,皇上替殿下選取輔臣,我們老爺才換了地方,若不然,現在還和你們蘇傳臚在一個衙門——”

    腳步聲起,又有一家女眷來了。

    珠華循聲轉頭,卻見是許燕兒。

    珠華這回看她是熟面孔了,目光往她身上溜了一溜,微微揚眉——許燕兒原是跟在她后面的,早該到了,卻耽擱了這么一會功夫才來,她還以為她換衣裳去了,看來是小瞧了人,許燕兒十分堅強,仍舊穿著同她一樣的衫子。

    看許燕兒的不只是她,水榭里的人都不禁把目光投了過去。

    這座水榭雖然不小,但也大不到哪里去,這一衫撞的,人人都在第一時間發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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