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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知道的,但不敢說。 在熟人眼里,他平時穿著保守,連戀愛都沒談過,是個埋頭苦學、自制力極強的學霸。沒人知道,一到夜里,他就會開始一心一意地想著顧哲明,想他深邃的眉眼,想他俊逸的身姿,他想了又想,想得十分細致,并且橫生出許多令人過癮的枝枝節節。 但這個秘密活動從某天起,因為疾病的到來而暫停了。 那天的天氣和今天一樣炎熱,穆宇在航站樓外抬起頭,看著那架飛往法國的客機,載著他心中全部的溫暖與秘密,在空中劃出了兩條平行的弧線,同他進行了訣別。 那不靠譜的醫生沒勉強他開口,也沒治好他,就給了一句話:你這病,對治的關鍵是自己要放下。 穆宇大失所望,從此以后發病全靠硬扛。 但另一方面,他又接受了這種說法,開始說服自己,忘記顧哲明。 他開始盡力讓自己的大學生活變得忙碌充實,他參加學生會,參加社團,參加各種競賽,他不在乎在團體中扮演什么,做什么,只要忙碌就行,只要把那個不屬于他的虛幻的影子從心底趕走就好。 可是他越想趕走那個影子,越發現自己做不到。因為他的生活中已到處是與顧哲明相關的東西,就連偶爾做一個夢,夢見的都是顧哲明。 后來他得知顧哲明回國參加同學聚會,按捺不住也去參加了。 穆宇永遠也忘不了那天。 圣誕夜里,人們在樂聲中慶祝,熱吻,露出凍得紅通通的臉一起在圣誕樹下拍照留念,只有他一個人把下半張臉埋在圍巾里,穿過街上嬉鬧的人群,逃向僻靜的街角。 溫熱的眼淚流出來,讓鏡片蒙上了一層淺淺的霧。他盲目地向前走著,沒有目的地,只是在逃離一切美好和一切喧囂。 最后,一盞壞掉的路燈收留了他。他靜靜倚靠在那黑漆剝落的燈桿上,閉上眼睛,他艱難地吐出一口氣,口鼻冒出的白霧很快消散在了喧鬧的夜里。 細雪拂面,融到熱淚中,待淚水滾落進衣領時,早已冰涼。開始只是落淚,不久后是抽泣,哭到最后,滿漲的情緒沖破了胸口,像一把尖刀一樣,從心臟里戳出,貫穿了他整個胸膛。 那夜的經歷,成了橫亙在他心頭上的一根刺,不但讓他的病情加重了幾分,還直接影響到了他的擇業。 大學畢業的時候,他憑借自己的努力和優秀的成績拿到了三個offer,他如眾人所想的那樣選擇了薪資最高的GK。 其實他只是看重了這份工作的忙碌。因為他想躲避痛苦,而在他的潛意識中,躲避痛苦的唯一方式就是忙碌。一旦忙碌了,他就沒時間去思念、去糾結,也有了不參加同學聚會的借口。 可是忙碌的工作帶給他的,除了短暫的救贖之外,還有無盡的壓力。 他的壓力沒有發泄的渠道。他沒有朋友可以吐槽這些,傾訴這些,工作強度又教他抓住僅有的空閑時間好好休息,而對于遠在老家的母親,他往往是報喜不報憂。 這種時候,rutou便成了一個傾瀉他負面情緒的開關,只要稍微用力觸碰一下,那快將他淹沒至窒息的水就會從他眼睛的閘門里跑出來。 而哭完的他就像一個被喝光的汽水罐子,空空如也,連冒泡的能力都沒有了,只有一點殘留的憂愁沉淀在他胸口,等待著下一次的開閘。 回過神來,這樣的日子竟已過去了三年。 洗完澡,他拖著沉重的步子,一路熄著燈走到臥室。打開風扇,倒在床上,他一邊伸手擰上了臺燈,一邊拿著手機尋找號碼。 “喂……程醫生,我是穆宇,想預約周六上午……嗯,早一點沒關系,可以的……謝謝,麻煩您了,再見?!?/br> 打完電話,他抬眼望著窗邊的四方玻璃魚缸,魚缸后的燈管在夜里散發著黯淡的光,兩只藍色的鳳尾魚鱗片亮閃閃的,像是他身體里溜出的夢游的魂。 穆宇看著它們彩綢般搖曳的姿態,眼皮逐漸耷拉下來,手一松,手機在涼席上趴了個結實,陪他一同睡去了。 【作者有話說:那晚是誤會是誤會是誤會——重說三,收藏的小可愛們,后頭有驚喜??! offer:錄用通知?!?/br> 第03章 比鄰而居 次日又是打仗般的日常。 地鐵里,穆宇被四五條手臂和兩個壯實的身軀組成的結界困著,費勁掏出口袋里一分鐘內嗡了七八下的手機看消息。 首先是周總的。 “前兩天送去干洗店的衣服拿來辦公室,我下午要穿?!?/br> “之前你寫的會議紀要有問題!注意你的立場!” “發言稿最后要加個有關于合作的典故,中午給我?!?/br> 然后是田輝的。 “你一會兒過來能不能買點橙子上來,周總好像只喜歡你買的橙子,我買的她都看不上?!?/br> “謝謝你啦!我給你買了瓶橙汁,放你桌上啦!” 穆宇嘆了口氣,對他們的信息逐一回復后,打開瀏覽器開始搜關于合作的典故。 可能是昨天讓穆宇背了黑鍋,又發泄完了一腔怒火,周總今天倒是不怎么吼了。當然,她的脾氣還是一如既往的龜毛,事情還是一如既往多,但穆宇已經很知足了。這個40多歲離過婚的單身女強人嗓門很大,大到他每次想起她,腦海中首先浮起的不是對方化著濃妝的臉,而是那極具穿透性的罵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