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
姜先戲言:“要是好騙,我早騙到了,不用等這么些年。只是不知,放逐,是王自己提出來的嗎?” 姜節一怔。 “看來不是了?”姜先好奇地看著姜節,試圖從他的表情中再多解讀出一些東西,“是一個我們想不到的人?知道了,會……” “好啦好啦,”姜節受不了地高舉雙手,“別再猜啦,你怎么越長越變了?”他確實有些擔心,太子嘉經此磨難,變得成熟了許多。這樣的太子嘉,誰也不能否認他會成為一個不省心的敵人。若姜先小心眼一點,難保不對太子嘉做出點別的什么事情來。 這點小心思,是不好說出來的,偏偏姜先好意思問出來。姜節一時感慨:姜先真是越長越不可愛了! 在姜節指責的目光之下,姜先也投降似的舉起雙手:“好好好,不說,不說,咱們都聽夫人的,好不好?” 姜節:……有事就推給老婆!你真行! 仿佛讀懂了這位同族的意思,姜先極端無恥地道:“內事悉決于我,外事悉決于夫人?!?/br> “算你狠!”姜節恨恨地道,“可是,女庚?你們不是想去結仇的吧?” 說起庚,姜節就有話說了,這個姑娘聰明,但是城府太深,如果不是有衛希夷在,還不曉得她會變成什么樣子。當然,更大的可能,是成為十幾年前旗桿上的臘rou條。好了,這個跳過。庚正因明白,又不大寬容,所以言行便顯刻薄,令人不能接受。申國稱霸數十年,驕傲是盡有的,申王亦然。派這么一個不太通人情的人過去,是想解決事情呢,還是想挑起仇恨,大打一場? 姜先道:“夫人做事,我放心,您也該相信她有分寸的?!?/br> 姜節嘀咕一聲:“白跑一趟?!?/br> 衛希夷道:“不白跑,不白跑,看到猴子了?!?/br> “喂!”哪有這樣說自己兒子的? “真不白跑,還有一件事,請您斟酌?!?/br> “嗯?” 衛希夷將姜節引至偏室,那里,懸掛著一張碩大的輿圖。衛希夷執起長桿,指指點點:“您看,這里、這里、這里,是三道水系,我想將他們溝連起來?!?/br> 姜節地理學得不錯,一眼便看出來了:“你這圖,比我見過的都精細呀?!?/br> “我自己走過的,當然細致啦。您說,這樣好不好?” 三道水系,在圖上自左至右橫排,填以靛青色,又有一道朱砂,蜿蜒曲折,自上而下,貫通三江。姜節吸了一口冷氣:“這工程也就比治水,略少一些了……” 等等! 姜節面色凝重,問道:“如此,南北交通便通暢了,只要不再發大水,由南往北,乘舟比行路省事得多啦!”尤其是要運輸大批的物資的時候,又或者,運兵的時候。越國在南,是衛希夷的領地,“嗯,溝通南北之后,往來可方便了?!?/br> 姜節認真地問:“這要做多少年?花多少工?治水之后,還有余力嗎?” 衛希夷道:“只是現在的想法,眼下當然是治水為上。這個,不急,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我等得起。不會忘圖一日而成,榨干民力的?!?/br> 姜節道:“你明白便好。哎,我說,我是申使,為你費這個心做什么?” 衛希夷笑道:“那不做申使的時候呢?” 姜節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么?” “太閑了,不好吧?”衛希夷一副很理解的樣子,“怎么樣?劈開大地,將老師接回來。老師不回來,放棄了馳騁揚名的機會,何嘗不是為了避開這場紛爭?我們總該,回報他些什么?!?/br> 姜節發現,自己居然認真地思考起這種可能來了:“我想想?!彼牭阶约哼@么說。 ————————————————————————————————帶著申王的期望,姜節使唐,卻什么關于申國的協議都不曾達成,空手回來了,背后跟著一個庚。 這是一個不受歡迎的人!因為庚的存在,使得申臣們對姜節此行沒有達成他們的預期而帶來的不滿,都被轉移到了庚的身上。這其中,又以女息為最。昔日奴隸,回來一次,身份便貴重一重,簡直不能忍! 哪怕吃過她一次虧,女息還是忍不住要嘲諷她“小人得志”。庚卻不搭理她,以一種“你是誰?你算什么?與你講話掉身份”的姿態,打女息面前走過。繼而將她討人厭的面止,毫無保留、毫無顧忌地展現在了申王的面前:“使者與我君交情甚厚,由使者來談,是使申人歸怨于使者,王太不厚道?!?/br> 繼而話鋒一轉:“我君遣我來,王無論有何吩咐,皆請說與我聽?!?/br> 申王到底是申王,也不動怒,只問道:“你能做主嗎?” 庚自豪地一抬頭:“我君用人,向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派我來,便是信我。昔我在龍首多年,行事如何,王又何必明知故問呢?” 真是一點情面也不留。 然而,正是這樣的態度,申臣不忿,卻令申王放心。衛希夷很好地抓住了重點——申王。須得申王先同意了,才好再安撫申臣。這樣的態度,申王反而能夠接受。若是擺出安撫的姿態來,以申王之聰敏,不免能夠看得出來。被人以俯視的態度對待,態度再好,申王也要不自在。 申王忽而大笑:“妙極!妙極!妙極!” 申王愉悅了,也變得痛快了起來。他知道庚,自她被從旗桿上帶下來開始,就有了印象。此后確如庚所言,衛希夷南下之后,庚有數年留在北方,為衛希夷斡旋。 庚在天邑停留了兩個月,果如她所言,既派她來,她便能做得了主。申王有心問一問:“你們做了主,唐人如何講?”又咽了下去。這話說出來,未免太沒意思了。唐國的事情,他cao的什么心呢? 庚到天邑,名義上作為唐、越的使者,為姜先夫婦二人請求申王的許可,獲得治水的權利。這一次,就不是在自己的國內,而是要接手太子嘉之前做的事情,承接整個治水的事務。申王答應得痛快,心中未嘗沒有“你也未必能夠成功”的想法。反正,燙手的山芋,他是丟出去了。 庚也很滿意自己此行的成果,唐、越得到了申王的任命,申王放逐太子嘉?!巴瑫r得到任命”,是庚一直想要的結果,誓將衛希夷與姜先并列,自始至終,她的忠心,只給一人而已。 取得了預期的成果,庚不曾有絲毫的松懈,用一雙眼睛,盡最大的努力去觀察天邑的態勢,以期為日后的應對,提供更多的情報。挾帶著申王的許可詔令,庚踏上了歸途。坐在車里,庚和著車輪的節奏,想著如何利用她所看到的。申王有許多兒子,可以將他們分封……“嘎——”車夫拽住了韁繩,車身一晃,打破了原有的節奏。 庚撩開車簾:“怎么了?!”腦袋才露出一個尖兒,便被梃塞了回去。 庚憤怒了:“你做什么?我倒要看看是誰……” 不用看了,聽聲音便知道了。遠遠地,女息的聲音傳了來:“我早便知道,你是個禍根!早日將你除去,便不會給你搬弄是非的機會!不過現在,也不算晚!” 噢噢噢,是她呀? 庚撇撇嘴,將車簾又掀開了一點,當頭又罩下一只大手,將她摁了回去,梃懶洋洋地道:“你又打不過她?!睆膩碇挥懈?,唯獨梃能夠噎到她。當然,梃說不過她的時,辦法就簡單粗暴得多了,梃從來不會被氣死氣昏,只會像現在這樣,當頭罩下一只手。 女息最恨女人躲到男人身后,不與她對陣,前有夏夫人,后有庚。然而,夏夫人與庚出身不同、經歷不同,在這一件事上,卻是同一風格——一躲到底。她卻不知,庚一點也不想退讓,只是被按了回去而已。 梃卻比庚更氣人,依舊是懶洋洋的口氣,對女息道:“媼,息怒?!?/br> 無論是男是女,當面說“你老了”,都是一件不能容忍的事情,女息大怒:“叫那個賤人出來,躲在后面算什么本事?” 梃不樂意了,口氣依舊是懶洋洋的:“媼有武力,善以武力壓人,有身份,善以身份壓人。以己之長而攻人,是明智之舉。庚擅智謀,非媼之所長,我無知,唯勇力而已。媼且知以己之長而攻人,我等如何不知?” 簡直是指著鼻子罵女息蠢。女息如何忍得?手拍車前橫木:“沖過去!” 梃的目光不再懶洋洋,馬上坐直了身子,肌rou緊繃,提起韁繩,沖了上去。沒有人壓制了,庚終于冒出了頭來。戰車是那么的龐大,單人一騎又顯得那么單薄,庚的聲音也變了,尖聲道:“此行我若有一行受傷,你便等著被申王問罪吧!” 女息大笑:“難道王會為了你而殺我嗎?” 車馬交錯,梃手中長刀將女息御者斬落,自己的肩頭也被女息長戈掃過——女息確實是有本事的。 鮮血的顏色刺痛了庚的眼睛,失常地命御者:“將車趕過去!” 女息帶的兵馬并不太多,一則庚的人少,二則出動大隊人馬,也是一項龐大的開支。一時之間,誰也奈何不得誰。激戰正酣,遠處塵土飛揚又來一隊人馬,卻是姜節來了:“都住手!” 沒打成,雙方都十分遺憾= =! 女息最后是被姜節押走的,一看姜節來,她便知道扛不住了。嘟嘟囔囔:“人也不領你的情呢?” 一直以來,姜節便是壓在家庭年輕人心頭上的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優越得令人絕望,一旦瞪起眼睛來,女息也是怕他的。 庚的心情更是糟糕,姜節洞悉了這種不快,對庚道:“不要做多余的事情?!?/br> 庚:……不做就不做,看女息這個樣子,終是不會服氣。他日必有一戰,放心,我一定會講她的壞話的。 ————————————————————————————————路上發生了幾乎要翻車的事件,庚回到國內,只是客觀地講述了遭遇,既不哭訴委屈,也不煽動憤怒。姜先對她這樣的態度頗為滿意,低聲道:“只要女息不橫死,必有不滿動兵的一天,到時候……許你們報仇?!?/br> 庚滿意了:“到時候要先支開一個人?!?/br> “姜節?!?/br> 庚更滿意了,微笑著遞上了申王的詔令。 姜先早就做好了準備,秋收之后便筑高臺,以會盟諸侯,安排治水事宜。申王詔令到與不到,并不影響他的計劃。有詔令,進展更快,沒詔令,該做的事情他也不會停頓。 高臺筑就,天邑派來了使者,與諸侯一同,聚于高臺之上,再宣申王之令,諸侯皆知違逆不得,俱皆俯首。歃血畢,要聽號令,卻見上首站著的是夫婦二人。申王到底,還是做了一點小動作——天無二日,設若夫婦并立,不知會有什么情況?他們自己愿意和平相處,他們各自的依附者呢? 先前依附于申王的諸侯服從得并不甘愿,也懷著看好戲的心情,且看姜先如何處置。這夫婦二人一旦打起來,一定十分精彩的。唐國傳承悠久,而衛希夷武力過人,嗯……豈料姜先也不是省油的燈,且不說安排治水之事,而是邀齊眾人,參加兒子的周歲之禮:“一旦上了河堤,便再沒有聽歌看舞的心情啦。勞累之前,且作歡樂?!?/br> 被衛希夷稱作“猴子”的孩子已經會搖搖晃晃地站立走兩步了,也不怕生,被庚抱出來的時候,兩條小rou胳膊伸出來拍打著庚的手臂??蓯蹣O了。 姜先與衛希夷為他作了兩次冊封之儀,唐、越二國,皆以其為儲君。在各色復雜的目光中,姜先拍拍手:“樂起?!?/br> 猴子最后窩在了庚的懷里,在這里他最自在,有足夠的自由,又不會在正爬行的時候被惡趣味的翻個兒。諸侯們看兩眼猴子,再看兩眼姜先,竟無暇聽歌看舞。終于有忍不住的人,詢問姜先:“民生疲憊,不知唐公欲如何安排?” 姜先道:“輪番?!边@是早已施行過的,比較成熟的辦法了。不過這一次又與先前的不同,姜先將天下按照地域,劃分為七部,以這七部不基礎,進行輪番。每一部分,再分作三番。每一部,皆有自己負責的地域,也以地域為準。這樣河工有人來做,也不致耽誤了耕種。 再好的辦法,最終還是要看執行力。所以姜先安排了地域,在此處生活,便在此處做工,以免不盡心。想看笑話?可以,你可以不出力,你家就要……別處水流通暢之時,河工敷衍之地,難保不會成為一片湖泊大澤。 諸侯面面相覷,這樣一份計劃,確實比太子嘉更加成熟,也比先前的諸多失敗之作更加周密,令人相信,南方治水的成功,絕非僥幸??吹搅讼M?,眾人也都收起了心思,轉而確認自己關心的事情。比如,太子嘉也疏浚了,為何失??? 諸多問題,姜先一一解答,即便不懂治水的人,經過數年洪水之苦,也切身感受到了水的習性。與姜先的解答互相應照,終于滿意地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我就知道……寫不完,嚎啕大哭qaq握拳!明天!你們信我! ☆、第126章 正文完 雛鳥在巢中啾鳴,一個團子站在廊下,對著鳥巢“啾啾”。雛鳥鳴聲變大,他的“啾啾”聲也變大,一疊一疊,比聲音大。 直到—— “得得……” 團子瞬間收聲,小臉兒板得正經極了,清清嗓子,回頭看meimei:“干、干嘛?!”以及,meimei身邊的人……庚弓著腰,雙手虛攏在粉白小團子的身后,小團子搖搖擺擺,到了團子的身邊,扯著他的袖子,仰頭往樹上看,驚奇地道:“小啾~” 【你不要說啦!】十分奇怪,團子在庚面前淘氣不起來,哪怕被父親教訓,被母親暴打,他也不畏懼,唯有見到庚,他便十分自覺地……乖巧了起來。這樣與雛鳥嗆聲的行為,確實有些,嗯,不太雅觀。 庚的眼睛彎了一彎,只作沒有聽到他與雛鳥,呃,爭鳴,只是告訴他:“王有事要與你說?!?/br> 團子將兩只胖手背在身后,學著父親的樣子說:“現在先不要叫王的!” 庚挑挑眉。 團子非常識時務地問:“是我爹,還是我娘?” “當然是您母親啦?!?/br> “那是為了什么事呀?” 仰起脖子來,只見庚又挑一挑眉。團子有點喪氣地道:“哦,我知道了,又不能說。不對,是又不肯先告訴我……” 庚也不知道為什么,這個團子居然會怕她,類似小動物的直覺,一見她就乖。她最近幾年可慈祥了,不是嗎? 團子不知她所想,只是有點沮喪地想,他要到哪里找這么可靠的小伙伴呢? 團子的樣子可憐又可愛,庚上前將胖拳頭從背后拎出來放好,給團子整整衣領:“這件事情可以說?!?/br> “哎?”大眼睛亮了起來,將meimei抱到身前,“是什么?” “風師要回來了?!?/br> “咦咦?”團子困惑了,“不是要迎回來的嗎?為什么自己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