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
太叔玉抬手,將她的頭發揉了一把:“好?!?/br> 很強,但是不事事逞強搶風頭,強而體貼。容濯背過身去,偷偷試淚,堅持支持姜先娶得佳婦,無論多少人說他答應條件答應得窩囊,他都忍了下來,事實證明,他是對的,總算沒有辜負先君托孤的信任。 太叔玉提醒一回,便不再插手唐國內政,轉與meimei閑說起女媤的安排來。衛希夷道:“她能下這樣的決心,也不容易的。送到南邊給阿瑩,也是個麻煩。不如將她與車正都留在北方,沒有根基,不諳事務,便不會生出禍患來。尤其車正,畢竟曾是太子?!?/br> 太叔玉道:“只有女媤?!?/br> “那更好辦了。好好養她的兒子,申國,有主了?!毕喔魯蛋倮?,衛希夷與女媤,想到了一起。 當此之時,眾人皆以為有名單,手上有百戰之余的雄兵,平息內亂,指日可待。卻不料申王行事,總是出乎他們的意料——申王派出了姬戲,以調解之名領兵而來。 申王亦是無奈,原本,向戎人借兵,一切都可推到戎人的頭上。然而女媤與幼子“失蹤”了,機不可失,給唐、越以磨合的時間,即便太子嘉治水有成,姜先夫婦也會是心腹大患。必須將危險扼殺在搖籃里! 真是后悔當年不曾真的對這黃口小兒下手,反而將他養大! 韜光養晦,申王年輕氣盛的時候且做過,臣服于老虞王。到老反而不能忍耐,非不愿,實不能。對方咄咄逼人,再無緩和之可能。申王也只好來硬的了,他猶不愿放棄太子嘉繼位的想法,放棄了,便是眼睜睜看著姜先上位,這未免……未免太讓人難以接受了。 戎兵不至,申王便自己行動。 消息傳來,容濯急切地建議:“不可令庶人得知!不可令百官得知!只可與可信之人說?!鄙晖?,確是壓在唐人心頭的一塊大石。 姜先也知道問題的嚴重性,唐兵不算錯,但是唐人懼怕申王,原本可以一戰,心怯了,便再難取勝了。 與會的只有姜先、衛希夷、容濯、偃槐,以及數名容濯與姜先都認為忠誠可靠的唐臣。衛希夷數了一下,一、二、三、四……對不起,沒有五。大約只有這四個人,才是堅定地、慷慨悲壯地敢與申王對立的人了。 太叔玉沒有出現,不愿意給唐人以干涉唐國內政的印象。能夠在此時被召集的人,皆是國之柱石,不要讓他們有不好的印象,進而對meimei有不好的評價。 “派誰去?”偃槐先發問。 姜先道:“諸卿如何看?” “任……”一個中年人才說了一個字,又咽了回去。任續不在。 室內靜默了一陣,一位青年慨然道:“臣愿往?!?/br> 打不過呀…… 姜先問道:“夫人?” “我?” “嗯。夫人看,誰合適呢?” “我?!?/br> 同一個字,不同的語氣,先前請愿的青年急切地道:“臣等愿為國捐軀,夫人奈何以身犯險?” 衛希夷驚訝地問:“姬戲很危嗎?” 容濯想了一下,慎重地道:“固不如祁叔,亦是猛將?!?/br> “那就不用擔心了,我還沒有遇到過不死在我手上的敵人。他的頭,會掛在我車前的橫木上的?!?/br> 偃槐大笑:“這口氣,必是風昊教出來的?!?/br> “那便說好了,都內事,有勞夫君。城外事,交給我?!?/br> 容濯:……好像有哪里不太對? 作者有話要說: 女媤,挺不容易的…… ☆、第123章 女主外 有能力的人,有囂張的本錢,也不需要顧及別人的感受。這樣的人,多半會讓人覺得厲害、不好惹,未必會真心喜歡服氣。哪怕知道自己永遠也達不到那個高度,也不想喜歡。 霸道,不顧及別人的感受,即便是弱者,也會有心理上的抵觸,只是不表現出來而已。聯姻之初,雙方在結盟的條件的往來上,多少會讓人覺得衛希夷一方霸道之氣撲面而來。忠于姜先者,不免有些憂慮。 及見真人,先被兄妹倆皆相貌出色,待人有禮,抵觸的感覺被打消了大半。唐國有難,不避不讓,共同承擔,唐國重臣喜歡上了這位新嫁過來的女君。及見衛希夷為姜先考慮,使他先在國內樹立威望。這種喜愛,在他們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情況下,變得越來越真誠。 太真誠,以至于開始擔心起衛希夷的安危來。 以貌取人,真是人間至理。傳說得再厲害,一看到她的臉,便不自覺地為她擔心了起來。先前激憤的青年人激動地再次請命,請求出戰姬戲。年長的臣子們也充滿了擔憂,贊同青年人的意見。 衛希夷擺擺手:“我與姬戲還有舊怨未清,此事誰都替不得!”初到天邑的時候,可與姬戲、姬無期鬧過好大一場呢!衛希夷大度,也會記仇,與她有仇的,還會忘卻,擠兌過她的親朋好友的人,就沒那么容易被忘掉了。 容濯重視了起來:“是什么舊怨?”頗有一種若是大仇,傾國相報的意思。 衛希夷笑道:“說大不大,說小又不太小。單為舊仇找他的麻煩,又不值得。不報,又覺得難受。這次他自己送上門來,正好了卻心愿了?!彼粨屵@一份活計,余下的事兒,就看姜先的安排了。唐國的事務,她只聽說過,并不曾親見過。這般大的一個國家,僅憑道聽途說,自己不曾親歷,并不敢胡亂作主。 衛希夷安靜了下來,一句多余的話也不講,只等姜先說話。姜先親歷過她的數次大戰,皆是對方吃虧,此時卻猶豫了。緩緩地說:“夫人,我對夫人的本領并無懷疑??墒遣恢罏槭裁?,自與夫人結為夫婦,反而不想讓夫人涉險了呢?!?/br> 諸臣舒了一口氣,又隱隱有些遺憾與失落。衛希夷含笑聽著,等姜先說出了后半段:“夫人,新城等著你我共建,王位,等著你我共享。早去,早回?!?/br> 諸臣驚疑,容濯放下心了似地坐回了原位,余者交頭接耳了起來。姜先低聲道:“我若要困守宮室之人,何必求娶夫人?” 衛希夷笑道:“待四海盡入夫君囊中,我去哪里,都是在自家閑逛啦?!?/br> 好大的口氣!然而己方聽起來卻順耳極了,既不能改變她的心意,情緒又被帶動了起來。熱血者開始暢想起拳打申王、腳踢太子嘉的美好未來了。 姜先低頭不語,他也深恨申王,卻對短期內實現“殺死申王”這個目標,并不抱不切實際的妄想。申王若是這么容易被殺死,便不會稱王數十載了。想憑自己的力量擊敗他,不經數十年積累,幾乎是不可能的。 臣子有信心,這很好,如此盲目樂觀,并不好。姜先清清嗓子,沉著地說:“不可輕敵!申王縱敗,也不該是現在。他積威數十年,豈容小覷?若非遇上天災,吾不知要蟄伏多少年,方可起事!” 這話說得極妙,既點出不可輕敵,又不看輕自己,且將申王之敗,又歸于“天意”。既潑了冷水,又不曾將人凍住。談話變得正常了起來。姜先開始布置清理內亂,又許諾,凡忠于他、助他平亂者,將得到擴大封地的獎賞。 衛希夷看他恩威并施,頗覺新奇。姜先在她面前,笨拙的時候居多,不笨拙的時候,將大部分的精力放到傻樂上,余下的才是展現精明。這樣指揮若定的姜先,十分罕見,嗯,要多看幾眼才好。 容濯與偃槐等皆發現了她的舉動,交換了幾個曖昧的眼神,只作不知道。姜先更是將腰挺直,說話變得更有力了,主意也一個一個地往外冒。又確定了針對內亂,將叛逆分作三等來區別對待等等的原則。說完,又不好意思地看了衛希夷一眼。這區別對待的做法,還是從蠻地受到的啟發。 討論到眾人皆覺滿意,自覺再無疏漏的時候,姜先小心地問衛希夷:“夫人看,這樣妥當嗎?” 衛希夷笑道:“很妥當。凡事哪有樣樣都算得到的呢?只要出現紕漏,卻總能有辦法解決,就沒有問題?!?/br> 姜先算了一下,自己除開平定內亂之外,尚有余力應付突發的危險,放下心來——他自幼經歷變故,行事不免受到影響,總要留一著后手。 容濯卻問衛希夷:“不知祁叔,將要如何?” 衛希夷道:“我想他先回虞地,女媤到了,設若消息走漏,應付這樣的場面,還是他更有辦法些。至于姬戲,還是別臟了我哥哥的手吧?!?/br> 既有安排,唐國君臣也拿捏著,不對衛希夷的安排多作指揮。 ———————————————————————————————— 口上說著姬戲無用,衛希夷對姬戲卻很警惕。位在太叔玉之下,又豈是尋常人?兒子蠢,不代表爹也蠢。要害的職位,申王豈容蠢尸位素餐?她先去向太叔玉請教,姬戲之為人、行軍治軍的手段等等等等,以知己知彼。 太叔玉聞說來的是姬戲,肚里已規劃了一整篇應對之策。見meimei到來,便說:“姬戲其人,我知之頗深,不若由我來應敵?!?/br> 衛希夷對夏夫人眨眨眼,笑著將自己的打算說了:“我一個人也不能做兩個用,還有另一件事兒,須得哥哥幫忙。姬戲就留給我吧,哥哥和嫂子又要奔波了,請去為爹娘拿個主意,女媤來了,如何安置,若引來申王的責問,又要如何回答。況且,虞國雖是故土,新占之地卻久是敵國。處置國政,還是哥哥懂得多?!?/br> 太叔玉躊躇片刻,道:“姬戲老將,不可輕敵。他素來多智,沒錯,是多智,想法很多,須要防他用詐?!庇峙e了姬戲昔年作戰的例子,譬如作戰之時,于盾手之后再作伏兵。又譬如,曾在戰陣后方設陷阱,在兩翼設絆索一類。凡太叔玉記得的,都說與meimei了。 夏夫人聽了,想笑又不敢笑。她以往對姬戲這些事情,卻是不知道的,知道的都是姬戲在天邑,總是沒有太叔玉得申王重視,至于姬戲如何作戰,夏夫人并不關心。但是對衛希夷,她就關心得多了,衛希夷在外的名聲是:用兵jian詐!不知道這兩個人遇到一起,會是誰更jian詐呢? 第一次,夏夫人萌生了觀戰的心情,真想看一看,這兩個人誰更jian詐一點呢。夏夫人想壓衛希夷,“jian詐”不是一個好詞,然而與“勝利”聯系在一起的話,還是壓自己人好了。 只可惜就要隨丈夫先行離開唐地了,不能親見。夏夫人壓下了好奇心,依依不舍地隨丈夫離開了唐地,一路上,數次欲言又止,還時?;赝?。太叔玉看在眼里,安撫道:“希夷做事,何曾不成過?你不要太擔心了?!彼约?,也是時刻關注著戰局的。 夫婦二人回到虞地,先見虞公涅。虞公涅此時,卻又不與屠維、女杼在一處了。見到叔父歸來,虞公涅有些忘形地道:“還道叔父要先去向老夫人問安呢?!毕姆蛉吮尺^身去,痛快笑了一場。 太叔玉無奈地道:“有些急事,確實要去的。先來看看你?!?/br> 虞公涅板起了臉,不太開心地問道:“很急么?”那還來哦? 太叔玉湊上前去,人體的溫度浸到身上,虞公涅臉上一紅,瞪了過去。太叔玉輕聲道:“那里,去了一個有意思的人,處置妥當,于我等有利?!庇莨闷鎲柕溃骸半y道是像風昊又或者偃槐一樣的能者?”他動起了腦筋,名師,誰不想要呢?虞國百廢待興,他自己也耽誤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學習…… 太叔玉輕聲道:“是申王的那位蠻夫人?!?/br> 虞公涅鄙夷地道:“她?算什么有用的人?”繼而低聲道,“也就是老夫人他們心地好……”后一句話,講得頗為心虛,他也是仗著太叔玉心地好,胡鬧了很久的。 太叔玉道:“帶著小王子?!?/br> 虞公涅清清嗓子:“那申王和太子可以死了?!闭f完,緊緊閉上嘴巴,大有“我說錯了你也不能罵我”的意思。 太叔玉失笑:“且看吧?!?/br> 虞公涅心情變好了,別別扭扭地問道:“新婦可還好?”他與衛希夷,心理上總有些別扭。 太叔玉眉頭微:“此時,怕與姬戲一戰已經有了分曉了吧?!?/br> 虞公涅不假思索地道:“她不會輸的吧?姬戲……又不是什么能人!”他比較熟悉姬無期,那是一個飯桶,飯桶的爹,能有多么厲害?再厲害,年紀是太叔玉的兩倍,依舊被太叔玉壓過一頭? 太叔玉不得不再次將教育meimei的話翻出來,又教了侄子一回。虞公涅可不像衛希夷那么痛快地肯承認,嘀嘀咕咕地道:“我看他就是不行!” 太叔玉對這侄子,總是要無奈那么幾回:“不行就不行,唉,不知道戰況如何了?!?/br> “不是說已經有了分曉了么?勝負如何,坐望不來,派人去問,又或者唐人會送來戰報的?!庇莨麛嗟氐?。他行動迅速,轉頭便派出使者去唐國。吩咐:“太叔將行,得到戰報,分一份送往太夫人處?!?/br> 收到太叔玉表揚的目光,虞公涅的尾巴搖了搖,咳嗽一聲:“叔父與叔母且休息一日,明日再啟程罷!”將侄子順毛摸完了,太叔玉再叮囑虞公涅國事要務,虞公涅便聽得十分仔細了。 待太叔玉走到女杼面前,戰報也送到了他那里,與他同行的夏夫人驚奇地發現,這一戰,姬戲用了謀略,衛希夷卻只是“橫沖直撞”而已。 ————————————我是倒敘分割線————————————— 知己知彼,衛希夷慎重地決定了與姬戲對陣時的策略。她北上所攜兵馬,稱得上是一支大軍,但是與姬戲對陣時,卻沒有那么多的士卒可用。屠維女杼那里需要留守,她是去成親的,不是去打仗的,帶到唐地的兵馬便只有千余人。與此同時,姜先要平內亂,唐國也分不出太多的人馬來助陣。 不曾同時指揮兩國兵士,索性便只帶越兵出戰,只要唐人保證糧草輜重的供給。 敵眾我寡,無法分兵,唯有集中兵力,打擊敵酋。 與她相反,申王不曾從戎王那里借到兵馬,然而為了一戰而定,卻給了姬戲足三千人,夠把衛希夷的兵馬包個囫圇個兒的了。 姬戲也這么做了。 他深知衛希夷“jian詐”,出行前約定了暗號,不知暗號者,便是衛希夷派來使詐的。同時,自領中軍,卻又下令,多打旗幟,馬尾、車后,都綁上枝條,跑起路來塵土飛揚,顯得三千兵馬,盡在中間,誘使衛希夷不作它想。分出騎兵,去抄衛希夷的后路。 申國使用騎兵,早于衛希夷十余年,姬戲調度起騎兵熟練已極。他兵多,即便抽調出騎兵作為奇兵,中軍的人數也足以拖住衛希夷了。 與此同時,姬戲還準備了一篇精彩的罵戰,試圖激怒衛希夷,令她怒火上揚,不能細心觀察中軍是否異。 諸般準備都做好了,雙方便在唐之曠野相遇了。 罵仗,在北方由昔年嵬君首創,風格是問候對方的品德問題,或許還要問候一下對方的祖宗八代。姬戲清清嗓子,才開了個頭,便被衛希夷劈頭蓋臉罵了回去:“我哥回國收復虞之故土,你終于熬出頭了???!” 一句話便戳到了姬戲的肺管子上,噎得他急怒攻心,來不及反駁。若是說別的,他不至于此,然而統領三軍是他的執念!頭發胡子都熬白了,也沒能強過太叔玉!衛希夷一句話,連戳他兩點——太叔玉、熬了許多年。罵他兒子是個飯桶,罵他祖宗八代,姬戲都不會有這樣生氣。 接著,衛希夷又說:“唐、申,同姓之國,看到夫君成婚,重振家業,你們很不開心呀?”卻是將申國之兵士,說得脖子一縮了。人心自有一桿稱,申王威壓諸國,國人與有榮焉,然而許多人并非不知善惡,只因立場不同。被提及時,縱然有立場,也不免有感慨。 “扣了虞公二十年,不許收復國土,又要阻撓別人復國嗎?” 三句說完,壓根兒不等姬戲回話,便命擂鼓出擊。 姬戲有多少人,她心中有數,反正是比她多的,不管姬戲有多少計謀,她只要將姬戲殺掉或是擒獲,勝負便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