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衛希夷喝得嗆了一下,再也喝不下去了,將事情告知了女杼,搖著母親的袖子:“娘,那個黑屋子沒有人說好,有什么辦法救小公主出來嗎?” 女杼很快想明白了許后的心思,二十多年了,王后的作風早被她看在了眼里。女杼道:“你做錯了什么,知道了嗎?” 衛希夷一怔:“???” “聽小乙說完,你知道沒有先去告狀,這是對的。但是,你不該自己去,知道王后不喜歡還去,這是傻,應該早些來告訴我?!?/br> “好好,都聽娘的?!?/br> “真夠敷衍的,知道你心急,現在聽不進去。我只問你,要是給了你辦法,找到了王,救出小公主來,但是以后王后都不讓你見小公主了,你干不干?” 衛希夷咽了一下,沒有猶豫多久,旋即點頭:“干!知道朋友正在受苦都不肯立時幫她,還說什么以后再幫?還有什么以后?” “那行,”女杼想了一下,道,“反正你也沒事兒,去找爹吧?!?/br> “???” 女杼目光微冷:“先看看王忙不忙,要是王心里不煩,你就跟你爹多說幾句話,其中兩句說得大聲一點,叫王聽見。王心情好的時候,聽到你在,會問你怎么過去了,你就說公主到了王后那里,整夜都沒回來,你們約好了復習功課的……” 衛希夷小聲重復了一遍,女杼眼中有著憂慮也有著解脫的放松,道:“去吧?!?/br> 衛希夷撒腿就跑,果如女杼所言,引來了南君的垂問。 南君無暇去理解妻子的每一點情感波動,卻對許后的風格有著最簡單的評斷——好端空架子,好作高深莫測狀。先是賞賜,再是扣了女兒…… 南君果斷地對衛希夷道:“你做得很好!你留在這兒,以后王后宣你,都不許過去!誰要說了希夷在這里,我就把他的舌頭送給王后?!?/br> 侍臣們顫了一下,低聲道:“是?!?/br> 南君起身道:“不許出聲,隨我悄悄地去王后殿,我倒要看看,她要將我的女兒教成什么樣子?!眿尩?!要是開小灶,教為君御下之道,也該老子來教。要是不教,當然要跟有能力又忠心的人多相處啦!這么點兒大的女孩兒,能不怕王后過來報信兒,上哪兒找這樣的人吶?! 南君才不信衛希夷的家教會讓她在大殿喧嘩呢好么?這個猴子,得閑了一定是滿山遍野的撒歡兒,她怎么會到大殿來玩?要沒這點兒分寸,南君怎么可能對這淘氣姑娘也一樣歡喜呢? 王后殿,一場新的風暴在醞釀。 作者有話要說: 小瞧熊娃是不對滴~~~尤其是一個講義氣還行動力暴表的熊娃~~~她每天躥出來的路夠半個馬拉松了,今天跑夠了一整個。 熊娃的精神都得到了升華~~~~~ ☆、為你好 綿密的雨一個勁兒地往下澆,女杼站在檐下,風吹過來的雨絲沾濕了她的下擺,足尖和足底微涼,女杼往內退了兩步,依舊兩眼望天。過了一陣兒,幽幽地嘆了口氣,收回目光,又巡回檢查織工們的工作了。 母親們總是用自己的方式去疼愛和維護自己的兒女,許后是這樣,女杼也是這樣。女杼認為王后對女兒的態度很危險,決定讓女兒遠離她。她寧愿為女兒籌劃一個“為了幫助朋友所以被王后驅逐”的好評語,然后收起來自己教育。如果兩個女孩兒日后有緣,長大了還能再見,上天垂憐,情份一如往昔,也是一樁美事。如果緣份淺薄,倒也不必強求。 希望,一切順利。 ——————— 衛希夷的任務都很順利,來回跑了幾個圈兒的王宮,小丫頭依舊活蹦亂跳的,不停地在大殿里踱步,喃喃自語:“王親自去了,應該沒事兒吧?”屠維眼看女兒轉到第五圈,伸開手掌按住了她的腦袋,啪,行走的猴子被按住了。衛希夷頂著父親的大手掌,將下巴往上抬,整張臉與天空平齊。 屠維道:“你安心等著就是了?!彼呀涬[約明白了些什么。 衛希夷“哦”了一聲,自己滾到角落里玩兒去了。 那一廂,南君也順利到殺到了王后殿,果然是不用擔心的。 南君作為一個征戰不休的君王,他的行動力是毋庸置疑的,以行軍般的雷厲風行,直撲完全沒有辦法將手□□行伍的王后的住處,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彼時許后正在對長女進行愛的教育。 女媤深受母親影響,倒也仍不失為一個比較合格的jiejie。確實不喜歡活猴一樣的meimei,還是擔心自己meimei被關小黑屋的。力勸未果,自己反而又得了一通教訓:“不要因為一時心軟,就耽誤了長遠的事情,那樣是不行的?!庇中跣醯卣f些一定要領。 雨聲掩蓋了許多其他的聲音,直到南君離大殿很近了,才被許后的侍女發現。女奴們慌亂行禮,也有機靈的奔跑著給許后通報。南君身量頗高,長腿一邁,也不見步伐有多么地快,女奴才對許后說:“王后,王來了?!?/br> 南君已經揪起身邊行禮的女奴,冷冷地問:“小公主呢?” 女奴是許后殿中奴隸,然而忠心似乎不足以抵御對南君的畏懼,臉色煞白,頭幾乎要縮進領子里了,哆哆嗦嗦往大殿后面一指:“關,關在靜室里思過了?!?/br> 南君順手一摔,便將這瘦弱的奴隸在地上摔出一聲悶響,邁開大步去了“靜室?!睆脑S后聽了女奴通報,與長女對視一起,一齊起身到殿門口迎接,卻只看到大殿臺基轉角那里,一抹熟悉的身影往殿后去了。 許后又驚又疑,脫口便是一句:“這是怎么一回事?”女媤在母親面前不敢多言,心里跳得厲害,目光游移,忽然拽住了母親的袖子:“母后,那里?!钡乖谟曛械呐哙轮懒诉^來:“王后,王尋小公主去了?!?/br> 許后心中咯噔一聲,顧不上抱怨,牽起裙裾,匆匆也往靜室走去,女媤急切之下,也提起裙擺追了上去。走不兩步,還未見到靜室的影子,便聽到“嘭”的一聲響,母女二人一齊小小驚跳了一步,對望了一眼,相扶著加快了步伐。 往常的許后是講究的,至少不會去主動淋雨,此時也顧不得這些講究了,被雨水澆得眼睛瞇了起來,涂了上好脂粉的臉也被打得濕了。這些,卻都沒有南君的突襲來得要緊。 被丈夫這樣下了臉,許后又羞又惱,到了靜室廊下,與懷抱著幼女的南君打了個照面,開口便問:“王匆匆過來,也不與我說一聲,這又是為了什么?” 南君面無表情,吩咐道:“給小公主拿件蓑衣過來,不要淋壞了?!?/br> 許后臉上更紅:“王!” 一道閃電劃過,青藍色的電光將南君那張冷峻的臉照得愈發駭人。女瑩四肢并用,將父親箍得緊緊的,聽到母親的聲音,小小地顫抖了一下。南君從面無表情,變成了臉如鍋底,并不肯回答許后。 涼風吹過,許后打了個寒顫,大口地喘了幾口粗氣,繼續追問:“王,您這是要做什么?” 南君見小女兒被妻子嚇得很煩,不耐煩地道:“我的女兒被人囚禁了,我當然要帶她走?!甭勓栽S后臉色愈發地差,而女瑩勒得父親愈發的緊了。南君安撫地拍拍幼女的背,心里很是生氣。 關小黑屋是一種什么樣的體驗,南君其實挺明白。許后這一手太有效,阿朵夫人不是沒有在他耳邊說過,而宮中受過此刑的人,也少有不變得膽小的。南君曾經好奇、向往一切許后帶來的新鮮事務,初時聽這般小話,還不以為意,聽得多了,曾試過將自己關起來,從此對妻子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人類對于黑暗的恐懼,似乎是與生俱來的。堅韌如他,自己關自己,尚且覺得難受,何況幼女? 許后卻不覺得丈夫應該為些生氣:“我是她的母親,我管教她也是為了她好,王怎么能這么說?” 南君不想跟她再多言了,這個女人被縱容得太久了,久得她忘記了她自己根本什么都不是。接過蓑衣,哄著幼女:“阿瑩,松個手,穿上蓑衣?!迸撝还鼙е赣H的脖頸直搖頭,小腦袋埋在父親的頸窩里。南君嘆了口氣,打開自己的蓑衣,將女兒罩上,對許后道:“從今天起,你不要出門了,也不要管事了,我這是——為你好?!?/br> 許后傻眼了:“您不能這么對我!” 南君道:“我這是為了你好?!闭Z畢,舉步便走。 許后卻不肯讓他走了,許后明白,從王宮的侍衛到邊疆的守軍,她從來沒能支使動過。這些人,六成是蠻人、四成是外鄉人,卻沒有一個是她的人,無論她想通過侍婦們影響侍婦的丈夫,還是其他。南君說要禁她的足,王宮侍衛是不會不執行的。 夫妻二人差著一尺就要撞上了,南君停下了腳步,低頭看著被淋得狼狽的許后。她已經不年輕了,新婚時的端莊羞澀在她的臉上消失,雨水洗去了脂粉,顯出了兩道法令紋來,幾乎是個嚴厲的……讓人沒有興趣去分辨性別的怪物了。說來也奇怪,太后是個比許后剛硬得多的婦人,年輕時親自執刀上陣殺人如砍瓜的主兒,如今的容貌更容易讓人第一眼看去不去想她的性別,卻不會讓南君想用“怪物”來形容。但是對著相伴二十余年的枕邊人,南君卻不能不想起這個詞來。 沉默了一下,聽長女有些驚惶地命人給妻子擋雨,又來求情。南君沉下眼角,瞥了一眼哀求的長女,問道:“你知道你meimei被關了嗎?” 女媤羞愧地點點頭。 “求情了嗎?” 又點點頭。 “不管用?” 女媤覺得腦袋有千斤重,點頭也點得很緩了。 南君有些譏諷地問:“那就看著了?想不到來尋我?” 女媤被逼問得流下了眼淚,許后見不得丈夫這般絕情,用力推開了遮雨的女奴,大聲說:“阿媤又做錯了什么?” 南君沒有理她,而是問女媤:“求你母親都沒有求成,求我,我就要答應你了嗎?” 女媤被打擊得呆掉了。 南君手臂一沉,微微地側過臉來,不禁憐愛地一笑——小女兒受完驚嚇,睡著了。 不再理會這母女二人,南君抬步便走,整個人像座移動的堡壘,將擋在面前的許后撞飛了數步,落在了地上,南君頭也不回大步向前。許后萬沒想到,風光數十年,今日如此狼狽,心中委屈而憤慨,厲聲道:“王這是要毀了這個家嗎?” 聲音尖厲可怖,穿透了雨幕,將女瑩又復驚醒,南君拍著次女的背,小聲說:“爹在這兒,不怕呵?!鞭D過頭來,終于給了妻子一句:“你把我的小鷹,嚇成了母雞?!?/br> 原來是為了這個!許后暫且顧不上追究南君是如何得知此事的殺過來的,關于教育問題,她就有話說了:“我是為了她好!我是她的母親,我不會害她的!” 南君十分失望,長女的教育,因為信任中土的文明昌盛,他交給了妻子,結果養出只母雞來,他絕不允許幼女也變成這樣:“嗯,我也是為你好?!?/br> “一個王后,不能步出自己的宮殿,也是好?我的威信何存?” “你是不是有什么誤解?”南君冷冷地說,“我沒想聽你講那些狗屁道理?!闭f便不停步地走了,一面走,一面輕聲哄幼女。 許后被打擊得爬不起來,在他的背后大聲叫嚷:“您為他們開拓,給他們更多。我做的,是保護他們,不讓他們失去已得的。拿到手的東西,就要守住了,不讓別人奪走……” 肩膀上的小腦袋動了動,發出小奶狗一樣的嗚咽:“爹……” “希夷說,她鉆在她爹蓑衣里,她爹帶她一路走,什么都不怕?!?/br> “嗯,爹在這兒,你就更不用怕了?!?/br> “母后……” 南君對幼女耳語:“別聽她瞎說,我做了王,比她厲害,我的話才是對的?!?/br> “爹……” “嗯,有我呢?!?/br> “爹,我有事兒你就幫我?!?/br> “對呀,等爹老了,你幫爹?!?/br> “嗯。爹怎么知道我被關起來的?” 南君露出一個真切的笑來:“你朋友來找我的呀?!?/br> 女瑩小小地開心了一下:“我就知道,希夷對我好的,才不是會搶我東西的人?!?/br> 南君心中怒火更盛,傻老婆又教閨女什么破爛玩藝兒了?“你是要做國君的人,本就該給有力大臣分東西!” “嗯?!?/br> “以后跟爹住?!?/br> “嗯?!?/br> “爹教你?!?/br> “嗯?!?/br> 說了一會兒話,女瑩又倦了,沉沉地睡了。南君抱著女兒,很快回到了大殿,看到了從角落里躥出來的衛希夷。 南君輕輕地說:“噓——” 作者有話要說: 嗯,為你好…… 給許后解釋一句哈:對女兒真的是好心,像她說的,老公給女兒掙的,是上限,她要想辦法保底。 她其實已經看明白了,并不是老子強,兒女就一定比其他人的兒女強的,所以要想辦法保持優勢。從這個方面來說,她是明白人。 不過……辦法太蠢……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講真,她要聰明伶俐啥都好,也不會被嫁這么遠,老公家是野蠻人啊…… ☆、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