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節
紀巖這話都已經問出了口,加上今天過來本就抱著指點的目地,簡老頭兒倒也沒吝嗇言語,只是他本身不是那話多之人,掃完后不動聲色的微微點了點頭,道:“還行!” 這只是單純的評價菜的賣相,從‘色’‘香’上給以結論,老頭兒的身份地位擺在那兒了,哪怕只有簡單的兩個字,可也足夠說明這些菜品相不錯了。 要知道能得到國廚大師的‘還行’那也就是還行了,紀巖覺著挺滿意,嘴角不自覺的泛起了笑紋,忙活了一上午能聽見這句也夠可以了。 這頓飯請的主角就是老頭兒,他占了個長又占了個師,自然是以他為先為尊,簡勛和老大那都是配角陪襯,眼瞅著他開始夾菜這才相繼動了筷子。 二號的桌面很大,只四個人坐顯得挺空闊,簡老頭兒坐的自然是主位正座,簡勛和老大原本是分坐在左右首,紀巖后進來的簡勛把位置讓給了她,自己往下串了個座位,兩人緊挨著坐在一起。 十六道菜分開來擺放著,紀巖從開始就當了主人兼服務員的雙重身份,抽空不時的轉動下圓盤,等著老頭兒品嘗完一道菜后聽他的指點評語。 簡老頭對紀巖的印象挺好,小姑娘長的俊腦子還靈巧,最可貴的是性子穩重和氣,不像一些年青人那么浮燥,也很虛心肯吃苦,如果不是年歲大了沒那份精力心思,再加上早已經封口不再收徒,換作是早幾年也就收下了。 不過,這并不影響他時不時的指點一二,這小姑娘樂意鉆研,他也樂意的教。虛心上進的學生,哪個老師都喜愛,他也是不例外。平時小姑娘也學的認真,丁點兒問題不懂也得反復幾次直到弄明白了為止。 相比起來,今天這頓飯她做的倒是挺用心,只是眼前貌似就很敷衍了,明明一句話很簡單,她卻像是沒往心里去,愣是需要再解釋一遍。 簡老頭兒那也是人老成精了,別瞅著他總是耷拉著眼皮,可是一點兒都沒耽誤他做出判斷,只掃了紀巖兩眼就猜到她這是有心事。不說別的,就是光沖著她心不蔫的不時拿眼角余光撇著旁邊的簡勛就知道問題多半兒是出在這小子身上。 年青人性子總是多變,兩天鬧三天笑的也沒個正行,誰都是打那時候過來過,倒也能理解小對象倆的心思。 簡老頭兒瞅明白了這眼前這情形,識趣的再不多話了,這時候他就是說的再多也是也白說,根本就是左耳朵聽右耳朵冒,都不往腦子里頭進,那他還浪費那個口舌干嘛?干脆就別攬那麻煩,認認真真的好生吃菜吧,細細品來這飯菜真就是不錯,小姑娘的手藝大有長進。 老頭兒的這一變化紀巖直接就給忽略掉了,不是她對廚藝不上心,自己的興趣所有又怎么會不在意呢?只是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牢牢的吸引了她的精力,以至于老頭兒的指點意見都變得可有可無了。 十六道菜延著圓行擺放,轉盤轉了一圈兒,將將把那道佛跳墻轉到了簡勛跟前,rou紅菜翠中帶著白色瑩光層的鮑魚連著殼堆在了最上層,淡黃色的rou質半浸于濃湯中,勾動著人的食欲,想要去大快朵頤。 簡勛幾乎是想都想,徑直伸手叨了只鮑魚過來,拿了筷子先把rou塊兒給翹出來,粘在殼上的那點rou柱,兩手一捏就丟進了嘴里頭,美滋滋的品著美味兒。 每個人吃飯都有其自身的小動作小習慣,簡勛也不例外,極其平常的事,極其簡單的動作,信手而動,行如流水,半點都沒見遲疑,顯然這就是他的習慣,早就已經做順手了。 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會有什么問題,身旁的紀巖卻在這連串動作完全的那瞬間臉脃變得煞白一片,整個人像是被兜頭澆下了盆血水,骨子里往外的寒,一顆心似墜入了無邊的黑暗,再也看不到絲毫亮光。 “怎么了小巖,臉色這么難看,是生病了嗎?”無意間的轉頭,簡勛在看見她臉色的剎那,驚訝的道了聲。也就是分分鐘沒看到,怎么變化這么大,直覺就伸手過來摸她額頭。 紀巖直覺的朝后閃身,動作過劇坐著的椅子被地毯給絆住了,險些后仰摔倒,晃了兩三下才勉強穩住。 簡勛停在半空中的手臂僵在那里,本就張酷冷的臉,沒有半點笑容再擰了眉頭顯得格外的陰沉,腦子里不斷重復著剛才紀巖躲開時的臉,那叫什么表情,就你是他是什么病毒一樣,沾都不愿意沾一下,不知道的還當他有多惡心似的。 她在厭惡他,簡勛絲毫沒有錯認這一迅息,在確認的同時原本的好心情瞬間蕩然無存,他怎么都沒想到會在紀巖眼睛里看到這種情緒? 不光是簡勛,就連簡老頭兒老大都讓紀巖這一突然的動作給驚著了,前一刻還粘乎的像是泡泡糖似的恨不能連一起兒去,下一刻就避之唯恐不及,這是唱的哪一出??? 簡老頭覺著自己是今天這飯局的主角,有必要出聲問一下:“小丫頭,是不是累著了?這可不行,想當個好廚子首先就得身體素質得過關,這要是菜還沒炒一半兒人先累倒了,那還怎么招待客人?你說是不是這么個理兒?” 其實三個男人都看出來了,紀巖這哪是病著累著了,剛才還氣色好著呢,轉個眼兒工夫就病了,這未免也太快了??傻降资菫榱耸裁?,也就她自己才知道了。簡老頭兒之所以這么說也是想搭個臺階讓這小對象倆下,要不然總不能讓他們就跟這兒僵恃著吧? 紀巖這時候也鎮定下來,知道自己剛才反應太過突然了,暗里用力深吸了兩口氣,盡可能的平撫下亂成一團的思緒,不斷的在心底里重復著:巧合,只是巧合,不要再想,不要再想了。 可是,往往有很多事就是這樣,你越是不想再想,它卻總迫使著你不得不去想,不得不去正視。 有了這段突發的插曲,接下來飯桌上的氣氛變得古怪起來,簡老頭還是那樣子仍舊不緊不慢的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細嚼慢咽品滋味兒。老大則扒拉兩口抬眼挨個人瞅瞅,再低頭吃一會兒,再抬眼看看。 紀巖盡量想要自然一些,可是輕鎖著的眉頭出賣了她用力掩飾的這一切,還有心不在蔫飄忽發直的眼神,都在顯示著她有心思這件事。 簡勛還沒從剛才被拒絕那一幕中回過來,冷著張臉只是低頭一個勁兒的吃吃吃,也不管吃的是什么,好吃還是不好吃,臉上一徑就是木滋滋的表情,再好再香的飯菜到他嘴里也像似味同嚼蠟沒有什么區別。 四個人誰都沒有再出聲,各吃各的,也各想各的,氣氛相當的古怪,偏偏誰都沒有主動去提,就好像這再正常不過了一樣。 紀巖夾了塊兒魚rou小口小口的吃著,拇指大小愣是吃了十幾下都沒吃完,對面的老大看的那叫個牙疼啊,九十歲老太太牙口也比她好,這哪叫吃飯哪,根本就是在磨洋工啊,這么下去等到吃飽一整天的時間都不夠吧? 就這樣兒老爺子你不打算勸勸哪?老大把視線投向簡國廚,期望他能出個聲兒說說這倆人兒,這叫什么事兒啊,請人來吃飯趕緊上來受刑了,話都不敢多說可真是夠遭罪的。 簡大國廚壓根兒不搭理他,細嚼慢咽吃的挺自在,老大一看這架勢得了,他也別急了,愛咋地吃咋地,就跟旁邊看熱鬧吧。 老大當然不知道紀巖這急死人的吃飯動作只是捎帶性的動作,真正的意識都放在了簡勛身上,她告訴自己不要看,不要想,可是都沒有用,先前就下了工夫,這會兒又怎么可能不去要結果呢? 這頓飯里,紀巖放了心思的并非只一道佛跳墻。 簡勛的小習慣她知道的又何止于這一個,他不吃香菜,吃青椒只吃rou不吃筋,胡羅卜要切成菱形,圓形看著沒食欲,這些個小小的喜好連他自己說過可能都不記得了,她卻一直都記的清清楚楚。 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 露陷兒 還記得那時候為了改掉他的這些個挑剔的小毛病,變了法兒的改換花樣兒,粗食也細做,總有辦法讓他吃掉這些以前不動的東西,功夫總是不負有心人,兩個月的時間讓他改掉了大半的壞習慣,夜深人靜兩人繾綣過后,他總是磨著牙在她耳邊說她就是上天派來治他的小妖精,打不得罵不得,沒有辦法就只能把自己的菱角磨光打平了,任她予取予求。 他知道她的小心思,卻甘愿去做改變,這兩句話她愣是甜蜜了多少天,越發的掏心掏肺。 這些個鎖事從她醒來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告訴自己去忘記,哪怕跟他在一起這些的小習慣也只忽視不去想,沒有試圖再去改變,甚至在他無意間表現出來時也只當看不見,這只不過是私心而已,不愿意再去想那些過往,不愿意再走曾經的老路。 其實人要想弄清楚一件事情,只要肯去用心就總會有辦法的,尤其是兩個有著最親密關系又共同生活過一段時間的人,日常里有著太多可以稱之為破綻的東西,只在于你肯不肯去正視它。 直到這一刻,紀巖不得不承認,她一直都在刻意的忽略這點,從那次他發燒過后就該想到的事情,多么簡單的方法她卻從來不去印證,說到底也不過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紀巖知道自己這是在逃避,逃避著某種可能,如果真的證實了猜測,那么等待著的結果只能有一個。 木然的吃著口里的魚,視線怔怔的盯著前面的一道菜,眼角余光卻在看著他毫無所覺的吃著圓形胡羅卜,青椒rou筋,筷子上夾起了兩根兒香菜—— 紀巖的心一沉再沉,終是沉入了谷底,巋寂久久,重重的閉了閉眼睛,明明不想的卻鼻子一酸,淚水不覺間就滑出了眼眶。 她在不著痕跡的拿余光注意著旁邊,簡勛又何嘗沒有留意著她,從剛才坐下來臉色就有些不對,那一眼瞅的他是煩燥不已,總感覺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發生,不同于平日里的爭吵,有也是很大的事。 紀巖眼淚一流下來,簡勛就怔住了,怎么都沒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可心里頭那股不安在不住的擴大,惶惶然的覺著立時就要失去某樣重要的東西,急于想要捉住閃過腦里的那道光卻怎么也捉不住。 “這是怎么了,真的生病了?”簡老頭兒放下筷子,剛才還只以為是小對象倆個在鬧別扭,可看眼前這情形好像是有些嚴重。 紀巖也在他跟前學了一段時間的廚藝,她是個什么性格老頭兒也多少了解了一些,別看她長的文文靜靜特乖巧軟乎的樣子,可從來沒見她哭過,哪怕再累再難的事情也是咬了牙完成,半點不報委屈,這么個小姑娘可不是說哭就哭的人,她要是掉了眼淚,那只能說明這事兒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