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聽道歉，找你們的負責人來，please！”司妍將屏幕拍回了面朝著自己的狀態，口吻生硬。

    然后她看到屏幕前的小哥又滯了會兒，猛地扔下他拍案離開。視頻拍到他飛奔而去的背影，跌跌撞撞的，推開不遠處深褐色的辦公室大門后還絆了一跤，遙遙傳來“啊——”地一聲慘叫。

    屏幕這邊，司妍疲憊地呼了口氣，扶著額頭蹲下身。

    童蕊走過來，也蹲下身，撫著她的后背給她順氣，“別太難過了，這事……”

    “我沒事?！彼惧麩o心聽什么勸慰，擺擺手說，“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該說點什么，我已經開始想他了?！?/br>
    她自嘲一笑。想起jack在時，她經常沒事便想不起來找他。他為此還埋怨過，她表示理解他的心情卻并沒有什么改善——畢竟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不可能強行抽空每天見面??？

    可現下她覺得，假若jack能回來，她一定每天見他一次，至少可以跟他說個早安。

    “我早該看出他的想法的?！彼惧橐艘宦?，望著天強忍住眼淚，“可就因為從我來這里開始他就一直都在，我就覺得什么都是設定好的，我要是多想想人工智能這回事……”

    她懊惱不已，不忍多想這些日子jack心里有多煎熬。

    忽然間，視頻窗口“啪”地一聲關了，接著，面前的村莊景象好像被人從外界割裂開一道縫，那道縫又緩緩張開。

    司妍想起很久之前見制作組的那一回也是差不多這樣的景象，便知人馬上就要過來?？伤D而又不受控制地想到，那一次見制作組時jack還在她身邊，她順利地從那場危機里救了他。

    這種回憶讓她心里又一陣生疼，那種感覺，仿佛一塊沉重的石磨壓在心上，一圈一圈地碾著，讓人感覺到疼痛、感覺到粗礪的石面帶來的不適，卻無法將它從心里挖出來。

    她越難受，那方石磨就碾得越厲害；石磨碾得越厲害，她就越難受。

    循環往復。

    司妍在這種痛苦里，連神情都變得有些恍惚。她雙目無神地看著從那個世界走過來的人，已然無法顧及自己在這場變故中變得蓬頭垢面的模樣。

    “司小姐，您好，很高興再度與您見面?！弊叩剿媲暗?，正是那位上次前來解決jack的風格干練的女士。

    朝司妍打過了招呼，她又朝童蕊一笑：“童小姐?！?/br>
    司妍伸出手在童蕊肩頭一支，凝視著眼前職業裝的人，站起身：“我想你已經知道出了什么事了……很抱歉我真的沒什么心情多做客套，我們解決問題吧?！?/br>
    對方掃了一眼盤旋于天際的“系統”，眼下一切都靜止了，只有它還可以隨心而動，可見它確實是高于這個世界的。

    “我們會關停整個游戲世界進行檢查，在修復這個問題后再重新開啟?！睂Ψ角溉活h首，又說，“在此之前，請兩位玩家暫時回到現實世界，在問題徹底解決后，我們將重新為您進行游戲連接，因此而造成的不便我們深表歉意?！?/br>
    “你是說我們需要先退出游戲……？”司妍的頭一個念頭，就是對此很抗拒，“不……”

    對方帶著幾分不解看了看她，溫和地解釋：“您不必太擔心您的軀體躺在醫院的問題，醫生表示您的各項生命體征良好，并不會太痛苦，只是會無聊一陣子?！?/br>
    “不，不是因為這個?！彼惧行┦竦負u了搖頭，“我……答應了jack，我不會離開這兒的?！?/br>
    雖然jack已經被回收，這種承諾聽起來沒有什么太多意義，但司妍很擔心他在被回收后依舊看得到她的進程，又或者感覺得到她的存在。

    她實在不想再傷他一次了。她還記得有一次她跟著他進入控制面板的世界的時候感慨周圍好黑，他則笑說在她不找他的時候，他都在這里。

    他說那句話的時候，情緒里有幾分明顯的落寞。在那種鋪天蓋地的黑暗里待得久了，對人必然是無益的。

    她不清楚“被回收”后他是不是還要帶著自主意識存活在那樣的黑暗里，但萬一是的話，她一定要把他所在意的念想為他留住。

    “拜托你們在不需要讓我退出游戲的前提下，解決這個問題?！彼惧袂槟?，深吸了口氣，又說，“另外我希望讓jack回來。我理解你們對人工智能的擔憂，但是……他是最好的npc?！?/br>
    “我會盡快、盡力向公司上層提出您的要求?！睂Ψ窖劢抟淮?，又先給她打了個預防針，“但也請您知悉，這兩個要求都很難做到?！?/br>
    她一定會努力爭取到的。首先要留在游戲里，然后盡全力讓jack回來。

    司妍暗下了決心，面上暫時沒有逼對方太緊，點頭道了聲“多謝”。

    她的第一個要求，在一個小時后基本有了結果。

    ——在童蕊暫退游戲的同時，她被傳送回了京城的主地圖。

    周圍安安靜靜的，街上沒有人，一個視頻窗在天空中打開，幾個程序員模樣的人圍在屏幕那邊跟她說：“您好，我來解釋一下現在的情況。因為我們先行排查了這張地圖的問題，所以系統大修時這里可以預留出來給您。但是留出的只是地圖，您可以自由走動，其他人物則都是靜止的，您看這樣可以接受嗎？”

    她如果說不接受，大概就只能暫退了。于是司妍點了頭：“可以，多謝?！?/br>
    程序員又看了看桌上的圖表：“不過還有一件事是……我們檢測到您現在悲傷值超過了在游戲里可以產生的正常悲傷范圍，醫生擔心這樣的情緒波動會對您的康復不利，所以……”

    “你們不用擔心這個?！彼惧⒖痰?，“如果要我退出游戲我會更難過，對康復更加不利?！?/br>
    “不不不，我不是想說這個?！蹦沁叺娜苏f，“我們只是經過研究認為可以在修復期間留下一個角色陪您，建議您選擇好友、閨蜜或者……男朋友什么的?！?/br>
    對司妍來說，這個問題的答案是沒什么懸念的。

    “亓官儀?！彼?，“但是麻煩你們不要更改他的任何設定或者記憶，他了解之前的世界觀問題，可以接受現狀的?！?/br>
    “……”那邊的幾個程序員神色復雜地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在視頻被關掉前，司妍聽到其中一個嘟囔了句，“感覺自己見證了人類智慧的發展……”

    于是游戲在次日晚進入了修復模式。

    司妍坐在宮中住處的床邊捧著杯子，手心里全是汗。

    外界在進行修復，而她在這里坐著……？她有一種周圍天崩地裂，只有她腳下的這一塊地方沒事，她要安心待在這一塊地方的錯覺。

    老實說她對制作組不是很信任——之前游戲崩塌出這樣他們都沒查出來??！這回修復會不會再出什么岔子，真讓人心里沒譜t_t。

    “咚咚”，門被敲響了兩聲，司妍打開門看到外面的人，一笑：“你來了？”

    “嗯?！必凉賰x點頭，司妍正要讓道讓他進去，被他一把拽住。

    他很用力，攥得她手腕吃痛，下意識地掙扎，這陣痛卻把她牽進了一個溫柔的懷里。

    腕上令她不適的力氣很快松開，他環著她，沉沉的聲音里全是心疼：“別難過，他會回來的?！?/br>
    司妍被他的話激得淚意一涌，轉而一聲哽咽。

    “如果你現在覺得他更好，也不要緊?！必凉賰x擁著她啞音而笑，“不管怎么樣，這段有點……奇怪的日子，我還是會陪著你的，你放心?！?/br>
    司妍聽著他的話，越抽噎越厲害，很快哭得滿臉淚。

    然后從jack離開就在心里不停累加的沉痛好似一下子騰起來，她突然很想宣泄、很想不講道理、很想胡攪蠻纏。

    她猛地抬手一拳捶在亓官儀后背上：“你哄我！”

    “不哭不哭啊?！彼娴牧⒖叹烷_始哄她了，“要不你哭個痛快也行，哭夠了我們自己做東西吃——我來時看過了，廚房能用；吃飽了我陪你出去走走——我進宮前折過去瞧了一眼，集市上的東西現在隨便拿??！”

    “……你討厭！”司妍又捶了他一下，繼而推開他，抹了把眼淚，“我要發脾氣了，不講理的那種，你不許沖我發火！”

    “……？”亓官儀沒忍住笑了一聲，想說“你不講理之前居然還給人個提示？”

    司妍再一抹淚，神色轉而發沉，醞釀了會兒情緒就發泄起來：“你煩不煩啊你！一進門就提他，你成心讓我不舒服嗎！”

    “好了好了，我的錯?！必凉賰x伸手想再度抱她，被她一把揮開手。

    她提高了音量，努力將力氣用在咆哮上：“你說我覺得他更好也不要緊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看煩我了想跟我分手？想分手你直說??！”

    “我要是真看你煩了你能拿我怎么樣？”亓官儀開口挑了句釁，正脆弱的司妍眼淚一下子又下來了，轉瞬間怒火更盛：“臥槽你牛x！”

    她借著火氣甩手就要出門，被他拎住衣領一把拉回來。

    “你差不多行了！”亓官儀怒喝。

    司妍拼力去推：“你放開?。?！”

    “……不放?！彼嘀囊骂I將她一轉身然后圈回懷中，任由司妍掙扎著，待得她安靜了些，問她，“痛快了嗎？”

    “好多了?！彼惧谒路喜洳溲蹨I，蹭完抬頭間余光一掃：哎嘛不好意思……

    她今天畫眉用的是貝玲妃的眉膏眉粉組合。其實貝玲妃的眉部產品大多都質量在線，這個組合也很好用，眉膏用于勾勒定型，眉粉軟糯便于上色。配合個趁手的眉刷，就算是新手試個三五回后也能輕松駕馭，畫出漂亮的眉毛。

    但是，唯一的遺憾是……它和貝玲妃的許多產品一樣有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問題：持久度不行。

    所以被她這么一蹭，亓官儀銀白色的直裾衣襟上……

    被印了兩撇眉毛。

    第134章 花汐葵平場大白化妝刷

    司妍心情轉好之后，二人又在屋里坐了一會兒，便一道出了門。愛玩愛看就來外面的景象很“奇妙”，陽光明媚天高云淡，但處處都十分安靜。

    往日有宮人們走來走去的宮巷都空著，司妍想起在修復模式開始前得到的提示，說是京城地圖雖然開放，但會暫停除亓官儀外的所有人的行動，并且為了減緩服務器壓力，許多不起眼的配角都會暫時進入封存模式。

    于是此時此刻行走在宮室間，帶來的感覺真是有趣極了。

    司妍想起很久以前她曾踩著一個旅游淡季去西陵峽旅游的事。那個景區的一座山上有個雖然有零星史料記載但其實是人工修建（修復？）的古寨，因是淡季，她逛古寨時沒有遇到任何其他的游客，從頭到尾只她一人。她獨自欣賞畫風古拙的雕像、斑駁古老的樓梯扶手，感覺仿佛一個時代在自己面前定格，又好像有那么一瞬里古今交融了，她置身在一方現代與古代的交錯點間，帶來的感觸好生美妙！

    是以現下莫說是她，就連亓官儀都對目前的狀況產生了好奇。原本打算出宮走走的二人就一起在宮中先逛了起來，他們先進了長秋宮的寢殿，踏過門檻便見皇后端坐在那兒，執著唇脂盒的手停在面前，仍是栩栩如生的面容，但紋絲不動。

    亓官儀深吸了口氣：“天啊?！?/br>
    司妍看向他，他帶著幾分不敢置信一哂：“現在我徹底信了?！?/br>
    “什么？”司妍道。

    亓官儀猶睇著眼前的母親：“我們的世界真是你那邊的人創造的?！?/br>
    司妍一嘖嘴：“是的，但你不用太在意，我們除了存在方式不一樣，其他都差不多?！?/br>
    言罷她偏頭看看，他依舊神色復雜。

    認真來說，在經歷如此巨大的世界觀顛覆后，亓官儀依舊可以冷靜到這個份兒上，已經很不容易了，心情復雜實在不足為奇。司妍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噙笑說：“我們走吧，去別處看看？”

    “嗯……”亓官儀應了一聲，轉而又忍不住好奇地說，“我們要是直接幫母后把唇脂畫上會怎么樣？”

    司妍：“……”

    她心說你挺有玩心??？？？

    然后嘴角抽搐道：“你別，不然她恢復之后可能會覺得自己記憶力出問題了……”

    亓官儀撇撇嘴，好像放棄得并不太甘心。司妍趕緊把他拽走了，人有的時候忍不住想手賤真的很可怕，尤其是他對化妝的了解還約等于無！

    然后他們就出了宮，因為司妍念著各方舊友的緣故，就先去了九皇子府想看看亓官保。

    皇子府里同樣四處都是安靜的，最前的一進院子，一個看起來級別不低的宦官以走路的姿勢卡殼在那里，過了一進看見池子里的錦鯉定在池塘中。

    司妍覺得好玩，想了想，在池塘邊轉了個圈。

    “……干什么？”亓官儀不解，司妍深沉道：“我們那個世界有一門玄學，叫‘轉錦鯉有好運’！”

    又邁過一道院門，她看到了亓官保。

    亓官保站在廊下，定格住的健朗身形好像比她印象中的那個九殿下要沉穩了些。再走幾步，他們看到廊下被灌木擋著的地方坐了個姑娘。

    那姑娘仰面沖著亓官保，輕闔著的雙眼彎彎的蘊著笑。司妍怔了一瞬才反應過來那是她的五姐司嬈，一陣欣慰之后又瞅瞅亓官保手里拿著的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