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不易輕輕問道，“值得嗎？“

    沒有人回答，江小明還保持著那個怪異的姿勢，慘白的臉色配上通紅的眼珠，就像索命的冤魂，始終直勾勾地瞪著梅不易。

    梅不易長嘆一口氣，搖頭沉默。

    '藥效'很快過去，江小明'恢復'了行動能力，冷哼一聲，又向游泳池走去。

    梅不易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看著江小明堅決的步伐，他一點都不懷疑江小明會再次跳下游泳池，

    江小明這是在逼他啊，他在這種情況下根本就沒得選擇，

    梅不易在救江小明的那一剎那就想明白了，這家伙就是在用他自己的命將自己往死路上逼，

    當時的情況，救或不救對他來說下場都不好，也都不是他想要的，

    但是他沒得選，只能救，兩害相權取其輕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

    因為不救，江小明丟不丟掉性命他可以不在乎，可是江小明丟掉性命之后給他帶來的影響他卻不能不在乎，

    大把的監控資料都顯示他們兩人一起來到游泳池，結果一死一活，無論誰都不相信事情與他無關，

    而他先前那些事情也會因為江小明的死亡被挖個底掉，那樣他就只有死路一條。

    畏罪殺警的罪名可比讓那些人意外死亡的罪名大得多，更何況是兩者相加。

    要破局只有兩個方法，一是救，再阻止江小明，二是一起死，但他怎么可能陪江小明一起死？

    救反而說不定還有一絲希望，因為那些人的意外他只是制造了那種可能性，但并不確定那些人一定就會死，相對他的罪責也就小得多。

    而且警方也沒有掌握多少他的證據，交待出來多多少少也算主動交待，有自首的成份，所要承擔的法律責任也會減輕很多，

    至少不會是死刑，俗話還說好死不如賴活著，他又不是江小明，在生與死之間，他知道該怎么選擇。

    無奈喊道：“別過去了，我交待?！?/br>
    江小明心中一喜，終于見到希望了，演這場戲可真累，

    面上神色不變，望著梅不易，并沒有往回走，期待他的下文。

    梅不易眉頭微皺，雙眼盯著江小明，

    “你這么做值得嗎？你和那些人素不相識，他們也并不是什么好人?！?/br>
    江小明面色不變，“我是警察?！?/br>
    梅不易盯著江小明雙眼，江小明神色一直不變，眼中透著的堅定讓梅不易大震，心中不禁發苦，暗喊倒霉，這么負責任的好警察怎么偏偏就讓他遇到了？

    “可那些人不是好人，他不難道不該死？“

    江小明搖頭，俗話說百人千面，一個人是不是好人很難定義，特別是其他人通過片面的了解去評說，不過既然梅不易咬定那些人是不是好人，他不介意否定掉梅不易這個說法，

    他們早就知道了梅不易的作案動機，而梅不易在內心深處肯定還在自我麻痹，認為他這是在替天行道，說不定他還有心中給自己掛了塊替天行道和牌匾，所以在審訊室他才那樣理所當然的說他對得起天地良心，

    “不，換一個角度來看這些事，這些人并不算是壞人，相反，他們那樣做也不算全錯?！?/br>
    “啥？“梅不易一蹦三尺高，手顫微微地指著江小明，眼珠幾乎從眼眶中蹦出來一般，

    “你居然說這樣一群忘恩負義的人渣，一群見利忘義的小人，一群始亂終棄、薄情寡義的騙子是好人？他們要是好人，那這世間還有有誰稱得上是壞人？“

    看到梅不易激動得臉紅脖子粗的樣子，江小明心中憋著笑，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不過臉上卻沒有絲毫笑意，仍舊一本正經地，說道：

    “你說得不錯，這些人的確是忘恩負義、始亂終棄，所以這種人肯定不值得托付終生吧？“

    梅不易兩只鼻孔重重一哼，“那當然！“

    江小明雙眼微瞇，嘴角輕輕上揚：“那你是愿意讓他們禍禍那些受害人一生呢，還是禍禍一時呢？“

    梅不易臉色突地凝固，禍禍一生和禍禍一時誰都知道怎么選，江小明這話里有坑啊，不應該是不被禍禍嗎？

    輕哼一聲，“為什么一定要被他們這些家伙傷害？“

    江小明搖頭，“成長需要代價，未曾經歷過誰都不知道最后的結果如何，如果你一開始就告訴那些受害人結果，她們會相信你嗎？

    這些受害人，她們一直生活在父母的庇護之下，如同溫室中的花朵一般，根本不知道社會競爭的殘酷、人心的險惡，就像藍彬他們不知道你會在藥中動手腳一般，

    那他們要如何才能成長？就如同古人說的，'未曾清貧難成人，不經打擊老天真！'

    只有在一次次打擊和挫折中心智才能夠成長，才能認清現實，才能懂得哪些應該珍惜。

    而你說的這些人渣、這些小人、這些騙子，他們可以說生動地給這些人上了一課，讓他們明白了現實的殘酷，哪種人可交，讓他們明白了什么是背叛，讓他們明白了真正的感情應該是怎么樣的，

    所以說換個角度，他們并不算是壞人，而是人生之師?！?/br>
    梅不易眉頭緊皺，江小明的說法讓他感到心里憋屈，可他卻找不到辯駁的地方，江小明說的看似歪理，卻也是事實，

    他是心理輔導師，從醫二十余年，他遇到過數不勝數的心理病人，不知道多少起真實的例子放在他面前，這讓他無法反駁，

    不過他卻心有不甘，怎么這群渣渣換個角度就不是壞人了？

    梅不易脖子上青筋浮現，幾乎是使盡全身力氣般吼道：“可這群渣渣浪費了別人的青春，更騙取了大量的金錢，而且還給那些人帶來了難以磨滅的心傷，難道那些人就應該默默承受這些傷害？他們需要付出這么大的代價嗎？“

    江小明心中暗暗一喜，梅不易已經開始動搖，看來是時候給他最后一擊了，

    依然是淡然的語氣，依然是不緊不慢的語速，“都說了成長需要代價，就和上學差不多啊，不僅要繳學費，更要花上十多二十年的時間去學習，不是一樣出錢出青春，有什么區別？

    至于心傷，要是沒有這些心傷，他們能將這些道理刻骨銘記嗎？要知道這些可是會受益一生的。

    至于代價，要知道知識是無價的，明悟人生的道理比知識更無價，他們只付出了時間、金錢、就算加上足以刻骨銘心的傷害，收獲的卻是能夠受益一生的道理，雖然談不上大賺，可也能稱得上劃算，至少他們沒有被奪去生命。

    因為你口中的那些渣渣，他們從來就沒有害人性命的想法。你呢？“

    梅不易嘴角不停抽搐，想要說什么卻始終沒有說出來，江小明最后一句話像一記重錘一樣，狠狠敲擊在他心中那搖搖欲墜的替天行道牌匾之上，一下子將它擊得粉碎，粉身碎骨的粉碎。

    這些人再壞，始終都沒有害人性命的想法，而他呢？

    他與這些人可以說是往是無冤近日無仇，卻偏偏處心積慮害人性命，在沒有替天行道的理由之后，他不是壞人誰是壞人？

    江小明雙眼斜過沉默不語的梅不易，輕聲問道：“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