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不……不知道啊……剛剛好像有什么鳥忽然飛過去了?” 睜大了自己眼睛的宗明苑這般說著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在此刻的廟門口,王志摩的確正面色慘白的坐在地上看著天上剛剛飛走的幾只禿鷲。 站在他身后的聞楹剛剛聽見聲音第一時間從里面趕忙跑過來卻還是晚了一步,接著他一低頭便看到了王志摩身前被扔下的那一段已經被硬生生折斷,還帶著明顯血跡的菩提樹垂生氣根。 而瞬間就意識到從藏廟離開準備去山下等糖棕他們過來的遏苦身上發生了什么,當下臉色就冷下來的聞楹先是一把扶起地上還坐著的王志摩,又聽著身邊眼睛都紅了的青年緊張地沖他開口道, “木頭,現在……現在這該怎么辦,遏苦一定是下山的時候被那些報復的禿鷲盯上了,咱們倆快點去救他吧,這萬一又和蔣先生一樣出了什么事該怎么辦……” 禿鷲的報復這幾個字讓前幾天剛剛才被惹怒過一次的聞楹迅速地沉下了臉,王志摩一臉不安地看著他有些不敢開口,臉上卻滿是復雜和忐忑。 而看見他這樣六神無主的樣子也沒吭聲,表情復雜的聞楹用眼神示意王志摩先冷靜下來,想了想還是語氣帶著有些安撫意味地慢慢開口道, “還是我去吧,你留在這兒,廟里現在這種情況必須要留一個人,不然我不放心,我大概能找到他們的臨時巢xue,你幫我好好看著蔣商陸,他現在意識都不清楚,晚上的時候也一直在睡覺,你幫我隔一段時間進去看看他就可以了,我很快就回來?!?/br> “……好,那好,我一定幫你照顧好蔣先生,你去吧,我等著你回來……” 急的額頭上都是汗的王志摩點點頭就飛快地答應了下來,聞楹見狀抬起眼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還是轉頭往身后藏廟的方向看了看,接著就皺起眉循著剛剛那群禿鷲飛過來的方向沿著山路快步的往下去了。 一直等目送著他人都不見了,王志摩這才表情有些怪異的捂著自己的臉慢慢地蹲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身形高瘦的青年忽然揉了揉自己的臉搖搖晃晃地重新從地上站了起來,等他緩步走進光線昏暗的藏廟之后,他這才給黑暗中幾乎看不清楚面目的自己抬起手點上了一盞長明燈。 燭臺上金紅色的火光搖搖曳曳,漸漸映照出一張平時總喜歡嬉皮笑臉,此刻卻意外淡漠的臉。 可是光與暗之間的界限有時候就是一瞬間的事,至少誰也不知道當熄滅的燈光再次被點亮,從來都沒有在人前展露過這些東西的王志摩也會展現出這樣不為人知的面目。 “木頭,這次算我對不住了?!?/br> 望著眼前閃爍的長明燈笑著發出一聲自嘲般的嘆息,將手上燒了一半的火柴隨手丟棄在了地上踩掉后,雙手合十默念了一句藏族經文的王志摩便放慢著步子往藏廟里頭走。 他看上去并不是很著急,因為聞楹這一去必然會被他指使的那些禿鷲類人糾纏很久,而所謂被禿鷲報復才抓走的遏苦,其實也早就被他弄到了一個聞楹絕對找不到的地方去。 一切才剛剛只是一個開始,岡仁波齊的每一寸土地他都無比熟悉,沒有任何人能在這里有機會贏得了他,就算是那位和他站在同等進化位置的神樹好友……也絕對不可能。 想到這兒,眼神莫名的就透出股晦澀陰翳的味道,瞳孔已經轉至白色的王志摩揮了揮自己的手掌便將無數從他身上涌出來的白色菌絲布滿整間神廟的墻壁和走道。 一直到這些蔓延開來的細長菌絲一路爬到被關著謝沁和宗明苑的門口才停下時,徑直撩開簾子走進去之后的王志摩才勾起嘴角同眼前這兩個已經目瞪口呆的人顯得很友善地笑了笑。 “你們好,久等了?!?/br> “……居然真的是你?!?/br> 回過神的謝沁的表情看上去并不算意外,至少好幾天之前他就有一種冥冥之中的感覺,這個一直站在暗處的人此刻就在離自己不遠處的地方盯著自己。 可他沒想到這樣一個看上去平平無奇,頂多只能算是容貌俊秀的年輕人居然會是蕭驁那個老狐貍一直以來都聽從命令的人。 而注意到他打量著自己的視線只習慣性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王志摩瞇起眼睛隨意地撇了眼旁邊的宗明苑讓他迅速地被菌絲勒住脖子暈了過去,又在重新看向盯著自己臉色不太好的謝沁有些半開玩笑地笑著回答道, “菌類的年紀光看外表是看不出來的,而且我本來就是一種很特殊的菌類,應該屬于天生年紀特別大的吧,之前為了方便隱藏身份到處糊弄人,大多數時候我都會告訴別人我是一個蘑菇,不過事實上,作為目前唯一擁有完整類人形態的微生物類人,我的確有一個聽上去有些嚇唬人的名字,我是零歲,或者你也可以叫我——” “太歲?!?/br> 緩緩閉上自己的眼睛顯得很無奈地開了口,謝沁心中早就隱約有了答案,自然是想都不用想的就脫口而出了。 而聞言只點了點頭又不置可否笑了起來,也不再顧忌保守自己身份秘密的王志摩……或者說太歲先是慢慢地走進屋里,等將自己打量的視線一點點掃過墻壁上四處懸掛著的紅色唐卡和屋頂上的降魔圖后含笑著緩緩開口道, “謝研究員果然知道的不少,看來是真的對我研究了不少年了,不過你應該也已經知道了,我現在這具身體只是我自主分離出來的一部分,整座岡仁波齊山才是我真正的身體,雪山之下之所以會有那么多涌動的微生物,正是因為岡仁波齊就是我本身就是一只還活著的太歲……” “五個月前我隱約察覺到自己的身體又要開始發病,就從外頭的世界獨自返回到了這里,但是病變還是不受控制地開始了,于是我這才用那種口吻變相通知了那棵已經快進化到末尾的神樹,希望植物和動物政府能派些我想要的人過來,現在看來事情的確照著我當年想要的發展方向一步步去了,至少第一歲順利出現了不是嗎……” 知道他說的第一歲就是指的蔣商陸,謝沁想到自己母親和蔣商陸的遭遇皆是因為眼前這個怪物為了自己而費盡心思弄出來的,心里的怒火頓時就起來了,可他只是個人類,壓根無法去向這個輕輕松松就能把他吞吃干凈的太歲,而沉默了許久,臉色慘白的謝沁沒忍住問了一句道, “那你又是怎么和蕭驁……牽扯上關系的?” “其實我認識蕭驁的時候,他才和他的外孫聞楹差不多大,不僅是他,我還見過幾次劉常卿和陳永明,還有聞楹的mama,對了,其實連你mama志芬小姑娘我都見過,她長得非常非常的漂亮,蔣家人好像全都是這樣的,無論男女都很有才情靈氣,長相氣質也很特別,真的就像你們的家族遺傳基因罌粟一樣非常誘.惑迷人?!?/br> 略顯感慨地這般笑著來了一句,從上世紀初就已經開始在人類世界的走動,一直以各種假名假身份混跡各方的太歲想了想還還是略有些歉意地聳了聳肩道, “抱歉,也許是平時習慣了,一不小心就又說一大堆廢話,其實我讓蕭驁這次把你叫過來就是想讓你幫我看看病的,我從三個月前起就已經完全無法離開這里了,卓瑪拉山口也就是我的呼吸道里此刻布滿了細菌和真菌,我現在需要把你立刻帶離這里,麻煩謝先生配合一下我可以嗎?” 太歲的話說的不溫不火,但是威脅的意味已經很明顯了,謝沁無法反抗他,只能眼看著這個長久屹立在微生物進化頂端的未知生物帶著他和被他攙扶著的宗明苑一起走在掛滿經幡的走道上,又親眼看著他轉了個彎停在一間屋子前面沖臉色慘白的謝沁古怪地笑了笑。 “……你還想對陸弟做什么!我不是都已經答應跟你過去了嗎!如果你想找醫治自己的辦法,我可以盡全力幫忙,但是你決不能傷害他!” 謝沁猛地激動起來的情緒讓太歲稍稍停下了腳步,他嘲諷的眼神弄得同樣冷著臉的謝沁十分緊張,但是還是死死地攔在屋子前面不讓他進去,而太歲見狀只是歪著頭顯得很無奈的笑著道, “謝先生,希望你能理解我,我的確需要好的醫生,當然也需要藥,第一歲我今天是一定要帶走的?!?/br> 這話說完,太歲就直接將試圖阻止自己的謝沁死死的勒住脖子,謝沁慘白著臉一臉絕望地看著他一步步走進去,心里幾乎已經萬念俱灰了。 而等太歲慢悠悠地強行打開這幾天被聞楹反鎖在屋內的蔣商陸的房間后,當親眼看到那個畏寒地蜷縮在暖和毛毯里,手腳皮膚都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病態男人后,太歲就這么盯著他的臉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又在扯了扯自己的嘴角后自言自語了一句。 “很抱歉,蔣先生,你真的是個很不錯的人,但我只能衷心祝福你下輩子和聞楹白頭到來了?!?/br> 這話說完,急于將蔣商陸的身體先消化一部分的白色菌絲就爭先恐后地纏上了他的身體,并狠狠地扎進他皮膚里開始吮吸他的血漿。 閉著眼睛的蔣商陸看上去唇色慘白的躺著一動不動,但就在眼前的太歲堪堪要觸碰到他時,無數根開滿了紅色鳳凰花的樹枝卻從腳下的地上一起涌出來纏住了臉色驟變的他。 而緊接著,本該在睡眠中就被他給輕易帶走的蔣商陸也忽然就這樣毫無預兆地睜開了眼睛。 又在猛地伸出自己蒼白的手掌惡狠狠撕碎那些太歲黏著在自己皮膚上的那些白色的菌絲后,慢慢的坐起來瞇起了眼睛,這才顯得恐怖且陰冷地笑了笑。 “古老的歲啊……事到如今,您也終于愿意親自出來了結這一切了是嗎?” 第76章 第十場極樂 遏苦披散著滿頭的長發沉默地坐在卓瑪拉山口的洞窟深處,他的手腳都被白色的菌絲捆著但是相對的還是給他留有了一定的自由。 只是原本總是掛在脖子的那串檀香佛珠已經散了一地,可相比起這個,臉色蒼白,神情倦怠的遏苦明顯是被其他什么事牽動了心神,以至于他滿含痛苦和憤怒的眼眶邊上到現在都是泛著紅的。 忽然,一陣異樣的sao動從洞窟的入口漸漸蔓延開來。 接著周圍密密麻麻遍布在墻壁上的白色菌絲也像是迎接著什么可怕的東西的回來一般快速生長,劇烈顫抖了起來,而清楚地知道是什么人要回來了,閉上眼睛的遏苦只抿著嘴唇不言不語,過了一會兒一陣放得很輕的腳步聲漸漸地接近了他,而隨之而來的就是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和一個格外熟悉的聲音在輕輕的咳嗽。 聽到這顯得有些奇怪的動靜,即使此刻遏苦心里在意逃避也還是下意識地睜開眼睛看了不遠處的人一眼,而恢復為自己最原始的面目,慢悠悠地躺倒在那些像是云絮狀物的菌絲孢子里的白發青年只抬起手擦了擦嘴邊不斷流淌下來的淡白色血跡,又笑著用手指了指自己血rou模糊的胸口對眼前盯著他看的遏苦開口解釋道, “木頭親手打的,還有那個陰險狡詐的要命所以才把木頭也給教壞了的蔣商陸,我之前差點真以為他快病死了,誰知道居然在這兒等著我,可這兩個人怎么就這么好意思呢,一起合起伙來欺負我一個……不過還好,我也沒吃虧,木頭他現在估計比我還慘,誰讓他總是這么不好騙呢,真讓人有點不高興,到底是說他木的……” 習慣性地又開始廢話連篇了,自言自語的太歲也不在乎面前的遏苦是不是會搭理自己,畢竟受了傷又被他騙了這么久的菩提樹此刻滿臉都寫著你這是活該。 而這么一想頓時就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太歲伸出舌頭尖舔了舔自己蒼白的嘴唇,又靠在岡仁波齊山的呼吸系統中靜靜地想了會兒事才扯了扯嘴角開口道, “這下子我徹底沒有朋友了,再也不會有人愿意和我說話了,好無聊啊?!?/br> 他這話聽著莫名透出股自憐自哀的味道,但板著臉的遏苦根本不想搭理他,只干脆讓這個做絕了惡事,騙了所有人的廢話簍子一個人在那兒自己一個勁地說,而發現自己都這么說了遏苦還是不理睬自己,湊到他面前的太歲干脆蹲下來眨了眨自己淡白色的眼珠子,又顯得挺郁悶地勾起嘴角道, “你別這樣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把你給怎么了呢,雖然我說的話很多,而且全都是假的,但是一件事的確是真的?!?/br> 聽到他這么說不自覺地皺著眉抬起了頭,看到單純好騙的遏苦又上鉤了,太歲笑著對上他疑問的眼神又顯得很惡劣地湊到他耳朵邊上對他輕輕開口道, “我以前還真的就叫王志摩,我其實還有個小名呢,叫歲歲?!?/br> 這顯然又是一句毫無意義的廢話,遏苦沉下臉干脆避開了他試圖靠近自己的舉動,心里也已然是一片自己也無法形容的失望和厭惡,而也猜到自己在遏苦這棵傻樹的心里的形象已經是個毫無信用度可言的人,太歲也沒有再說別的,就這么盯著他看了會兒才搖搖頭嘆了口氣道, “算了,我今年其實也一把年紀就不和你們繼續裝來裝去了,實話實說吧,很多事情到了現在這一步我也已經無法回頭了,不過就像聞楹剛剛親口質問我的那樣,我其實從一開始就是故意找上他的,可能是想親眼看看未長大的神樹是什么樣子的吧,要是能逗他玩玩給他找點小麻煩就更好了,可惜那時候他人實在太老實了,對人也特別好,搞得我差點就把自己真當成他的好朋友了,要不是蔣商陸后來出現了……” 說到這兒忽然就停了下來,白發的太歲的眼神里有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更多是一種不斷涌動的陰暗灰色情緒。 而注意到遏苦正疑惑地看向自己的眼神,身上還受著重傷的太歲把手指往自己的傷口上擦了擦血,又在那用拇指和食指輕輕地摩挲著那些正在逐漸凝結的白色血漿后,歪著頭翹著嘴角主動坦白了起來。 “當初那個揭穿了蔣商陸身份的陳嘯光,其實是我去找的他?!?/br> 遏苦的背脊因為他的這句話猛地僵硬住了,他不自覺地咬緊自己已經滲出血味的牙齒,慘白著臉忍了半天還是什么也沒說出口,而太歲見狀只是顯得很有心得地瞇起眼睛笑著開口道, “我和聞楹早就說過,很多細節之處一開始看上去也許顯得不那么重要,但只需要一個小小的契機就足以致命了,就像我最選擇就和他直接透露了自己的身份一樣,因為我足夠坦誠所以就不會有人過度地懷疑我,哪怕我身上的疑點變得越來越多,思考的盲區已經造成了,今后只要我和大家說什么,大家就信什么?!?/br> “哦,還有當初藏青的事,其實也是這樣,一點點小的驚變,心懷不滿的人就可以帶來居心叵測的人,居心叵測的人就可以殺死毫無準備的人,因為聞楹毫無準備,所以那時候就只能眼睜睜看著一件事跟著一件事的發生,而他根本無能為力,甚至只能被動地在絕望和痛苦中覺醒了……” “雖然這個代價現在想想是很慘烈,但是他其實應該感謝我的,如果沒有我當初推了他那么一把,看上去那么平凡的聞楹這一生又會有什么樣大的波瀾?又會有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庸庸碌碌的活,庸庸碌碌的死,像個廢物一樣嗎?這太可笑了?!?/br> “仇恨,才是讓生物唯一進化下去變得強大的根源,沒有比這個更有用的東西了?!?/br> 這般說著,永遠看不出實際年紀的太歲便將自己的神情定格在了一個很意味深長的眼神上,不過他顯然并不想再仔細解釋自己的某些充斥著惡意行為了,慢悠悠地站起來就打算自己一個人往洞窟的最深處。 ,可一直沉默著的遏苦這時卻忽然叫住了他,而抬起頭看想背對著自己并沒有回頭的太歲,面頰上垂落著一縷縷蜿蜒的長發的遏苦啞著聲音滿臉冰冷地問了一句。 “那你呢,又是什么讓你一點點現在變成這樣的,太歲?!?/br> “……當然也是仇恨了?!?/br> 頭也沒回地就這般笑著回了一句,太歲的聲音里有點感慨也有點復雜,但許久只是化作一聲怪異的嘆息又漸漸走向卓瑪拉山口的深處道, “我帶著仇恨而來,等我心里的恨意徹底消了,一切也可以結束了,希望聞楹和蔣商陸能努力爭點氣吧,不然我不敢保證下次我會不會再心軟放過他們一次,災星的報復,他們不會想見識的?!?/br> …… 首都深夜十點多的首都郊區療養院內,瘸著一條腿的白發老人正略顯焦慮地獨自坐在陽臺邊,他的面前擺著個小小的陶土花盆,粗糙衰老的手掌則捧在那些松軟土壤有一下沒一下地翻弄著里頭的草種子。 他的動作看上去很僵硬,在夜色中依稀竟像是個已經失去了內里魂魄的提線木偶,但當他意識到身后有什么人正在一步步靠近自己后,臉色蒼白的老者先是一愣,趕忙轉過身往后看了一眼,等看見又是那個裝模作樣的姚東林關上門走進來之后,他迅速地沉下臉接著就麻木地看著墻壁不吭聲了。 “……蕭兄,來救你的人已經不會來了,謝沁那邊的援助你就不用再指望了,今后最好還是老老實實地呆在這兒,我對聞楹有所承諾,你接下來半輩子也不可能再有機會逃離這里?!?/br> 姚老爺子說話的時候永遠帶著種老好人的感覺,不過但凡能在地植辦這個是非之地平安地混到他這個歲數,任憑是誰都有點自己的真本事在。 畢竟自他上任以來,這一系列對地植辦內部雷厲風行的整改措施也已經充分說明了這位姚老的能力,而本來還一聲不吭的蕭驁聽到他這么說,先是抽搐著臉皮死死地瞪住眼前的姚東林,又在不小心把陽臺上的花盆一下子都掃到了地上后驚慌地低下頭看了會兒,許久才閉上眼睛顫抖著手掌,同時嘴里恨聲開口大吼道, “滾!給我滾!少在我面前來這套!你以為我會怕你們嗎!我這輩子都沒怕過任何人!統統給我滾??!滾開點??!” 被囚禁這么長時間所產生的巨大壓力活生生地把蕭驁原本總之總是挺得很直的背都給硬生生折彎了,他整個人顯得有些歇斯底里,沖姚東林硬生生發xiele一通之后卻還是控制不住地像個年邁的老瘋子一樣在不停的吼叫。 也許是心里有點止不住的唏噓感嘆,姚東林忽然就嘆了口氣,而眼見半輩子都意氣風發的蕭驁形容凄慘地大喊大叫,更甚至發瘋地使勁捶著自己一條殘腿的模樣,半響注視著他的姚東林才眼神復雜地輕聲開口道,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了,但1965年,我和你還有另外那兩位都是第一批因為被國家檢查出特殊身份送到西藏去的植物類人,我一直就是個沒什么本事,也沒什么志氣的小人物,比不上劉常卿和陳永明還有你總能站出來為大家發聲的勇氣,那時候人人都羨慕你們三個啊,哪怕是被當成怪物丟到了這么窮山惡水的地方,也有回到大世界去再闖出一番大事業的底氣,但我當時真的沒有想到像蕭驁這般光明磊落的人竟然會在將來各自做出這么一番把所有人都算計進去的事……” “現在仔細回想起來,也許一切事情的開端正是從那片土地開始的吧?在拉薩市那個農場的冬天,從外面回來的你和劉常卿在牧場外的厚草垛里一起撿到了一個不知名姓的孩子,那個瘦弱可憐的小孩子看上去被活生生凍僵了,暈倒在雪地里被你們給背了回來,你給他偷偷擠了半碗公社主任家的羊奶喝,等他醒了之后,我們還一起給他起名字……” “別再說了!別再說了!閉嘴!給我閉嘴!” 通紅著眼睛的蕭驁忍無可忍地制止了姚東林接下來要說的話,姚東林聞言也跟著停了下來,但是再次看向蕭驁的眼神卻還是透出股悲憫復雜的意味,許久他實在不忍心再看蕭驁滿眼痛苦的淚水哀嚎著怒吼的樣子,只撐著自己的膝蓋緩緩站起來又艱難地張張嘴道, “……算了,我走了,你好好在這兒繼續修養吧,你的外孫是個很好的孩子,不忍心違背他母親的遺愿要了你的命,所以你就別再做讓他傷心的事了,哪怕是……稍微盡一點為人長者的情分,別再為了自己的那些私欲憤怒和不甘心繼續難為那些可憐的孩子們了?!?/br> 這話說完,皺著眉不自覺的搖搖頭的姚老爺子便起身背著手走了,低著頭一語不發的秘書在外頭等著他,見老爺子出來還把手上的大衣小心地拿給了他。 而接過黑色大衣穿上的姚東林老爺子最后看了眼屋里頭佝僂著背一動不動的蕭驁,這才收回視線抬腳和自己的秘書一起走了, 直到姚東林的腳步聲最終漸漸地消失,獨自坐在昏暗的房間里看著地上翻了一地的草種子的蕭驁才在低下頭捂著自己的臉龐后絕望地痛哭出聲,這斷斷續續的哭聲中有著無盡的悲涼和悔恨還有許許多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而在他的腦子里,這個曾在上世紀以一人之力改變了無數歷史進程的老人也恍惚間回想起了在52年前的那個幾乎能凍哭大小伙子的大雪天里,他和好友劉常卿照例被公社主任罰了在農場外翻草,卻一起發現那個今后將改變無數人命運的……歲的種種過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