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地植辦眾人疑惑不解的眼神,聞楹并沒有去立刻回應,到午休差不多快結束的時候,等一個梳著條長辮子,長相顯得老派清貴的年輕男人和另一個嬉皮笑臉活像個小混混的小子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時候,穆霄他們明顯都有點反應不過來。 “哎喲真的來這兒來嘿嘿,大伙好大伙好,其實認真追溯起來啊,我心里早就想來咱們這個單位轉轉了!但是這不是身份不合適嘛就搞得現在才來哈哈!唉總算是得償所愿死而無憾了!那接下來這段時間就麻煩大家多多關照了??!我一定竭盡所能做好最佳外援!大家平時想叫我什么都可以!志摩啊小摩啊我都沒有意見……” 念念叨叨地就開始不顧所有人復雜的眼神熱情洋溢的自我介紹了,王志摩這個話嘮真是到哪里都不讓人省心,搞得原本把他找來想幫點忙的聞楹見狀也有點無言以對。 而站在王志摩旁邊聽這小子啰里八嗦了半天,好一會兒才確定終于輪到自己說話的遏苦也在雙手合十行了個禮后,放緩聲音開口道, “在下遏苦?!?/br> 有了話嘮王志摩前面的鮮明對比,大伙瞬間都覺得總部派來的這位專家真是好清新脫俗氣質出眾…… 最關鍵的是,話可真少啊。 而把接下來這段時間都要在一塊工作的這些人聚在一起簡單地見過面后,剛剛一直沒沒吭聲的聞楹也先讓自己的這幾個下屬們出去了,又沖此刻單獨留下來的王志摩和遏苦低聲開口詢問道, “你們又去華康基地看過情況了嗎?!?/br> “去了,就昨晚我和遏苦一塊去的,可到底還是去晚了,一把火燒的干干凈凈什么東西都沒剩下了,估計是讓你們總部有的官員們給處理干凈了……” “不過說實話我很不能理解這些人的做法啊,明明當初一起打江山建國的時候,植物這邊的頭頭和動物這邊的頭頭的都說好了要先和平共處二百年,各自保守種族的秘密維持人類社會的穩定,再談接下來的分開問題,為什么現在又要這么沒理由地阻礙你們這種完全是為了共同生存下去的調查工作?這不是瞎搗亂嗎?” “唉,現在也只能指望著咱們那天晚上之后被你帶走的那個東西了,哦,還有,遏苦剛剛還說他想找一本《阿姆莎傳統民謠初譯本》來仔細研究研究呢,木頭,這書沒記錯是不是早絕版了???你現在有沒有辦法能弄到一本???我記得這是你mama她當年親自翻譯出來的吧?” 靠在會議桌邊上顯得相當熟絡地就自覺擔任起了遏苦的發言人,王志摩這家伙一副自來熟的不行的樣子,偏偏遏苦還在邊上眼神顯得很殷切地沖聞楹點了點頭。 而聞楹聞言倒是抬起頭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遏苦,在略顯沉默地思索了一會兒,他并沒有去拒絕他,反而是態度平淡地點了點頭回答道, “我知道哪里能找到這本書,等我過幾天再拿給你,我要稍微找一下?!?/br> 有了聞楹這句話,遏苦也心滿意足地沖他合手趕忙道謝了一句,三個人接下來又仔細討論了一下曼陀羅生長環境以及決定她會逃往何處的追查細節,而過了大概兩小時之后,出于這段時間逐漸養成的個人習慣,聞楹低頭注意了下表上的時間就準備下班徑直回蔣商陸那邊了。 “哎喲,你最近發了啊木頭,你手上這表多少錢啊看著可真不錯……” 因為說好了要先送王志摩和遏苦一段路自己再回去,聞楹去單位樓底下拿了自己的車就看著他們一起坐了上來,王志摩出于慣性往他旁邊一坐,立刻就注意到了他手上這塊最近才帶上,顯然和他平時作風不太吻合的手表。 而聽他這么說,聞楹在抬起眼睛慢吞吞地看了他一眼后,想了想撇了眼后邊正在閉著眼睛默念心經的遏苦又壓低聲音回答道, “別人送的?!?/br> “……誒,誰送的啊和我說說,嘖嘖,手表,這么親密看來是有情況啊,你什么時候有這么……哦,不對不對,我想起來了……不會就是上次那個和你打電話的人吧?” “恩?!?/br> 并沒有覺得這種事有什么好隱瞞的聞楹點點頭干脆就承認了,王志摩臉色變得有點怪異盯著聞楹好半天沒說話,再確定剛剛那個恩的真實意思后,他表情有點一言難盡地試探著問了一句道, “你別告訴我……你們倆已經在一塊了???” “有什么問題嗎?” 不太明白王志摩為什么用這樣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聞楹這段時間本來就在因為和蔣商陸關系上出現的奇怪問題上而暗自煩惱。 如今被他這么一弄更是難得有點不悅了,而王志摩見聞楹明顯有點不太高興了,趕緊使勁搖搖手示意自己沒有什么惡意,又顯得有點為難地嘆了口氣道, “你……我……唉,你怎么都沒和我說啊……總不會是因為我當初那些話你才這樣的吧?那我……我真是想打死我自己了,讓你們倆就照著之前那樣順其自然說不定還好點……我說聞楹你怎么就這么說答應就答應了???這種事不應該再多想想的嘛……” “不是你當初告訴我,他很喜歡我的么,為什么現在又說這樣的話?!?/br> 沉下臉看著面前的王志摩,聞楹這種疑惑又固執的眼神讓王志摩更不知道該怎么說好了,好半天他也看了看后面的遏苦,確定不會打擾到人家出家人才壓低著聲音口氣無奈地開口道, “是,那個人肯定是很喜歡你,甚至是深愛著你的,瞎子聾子傻子都可以看得出來……但是你自己想想,你對他和他對你那是一樣的感情投入嗎?” “我其實也能大概猜到點你們倆之間現在的情況,畢竟像你這樣責任心重的人,要是真的答應和那個人在一塊,肯定也是對他有點好感基礎,說不定是還真的覺得他各方面都很不錯所以才這樣的……”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啊,聞楹,你現在這樣選擇和他在一塊,到底是因為你真的喜歡他,喜歡到你一定要和他在一起,除了他之外就看不上別人了……還是因為他特別離不開你,所以你在不討厭他,也能接受的情況下才答應的?” “……我并不覺得這兩種情況是需要一定要選一個的關系,我對他有好感,他也離不開我,所以我才會同意和他在一起,我自己做的決定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對他的感情我也沒辦法和旁人解釋清楚?!?/br> 盡管還在保持著冷靜的態度地往前開著車,但是聞楹臉上的表情已經有點凝固住了,他生平頭一次真的有點在生自己好朋友的氣,那種這段時間一直被困擾的心思被一下子攪得更亂的煩躁心情實在是有些難以言喻。 而王志摩這家伙似乎是打定主意要把自己之前不小心多嘴犯下的錯誤給糾正過來了,所以他只無奈地盯著被聞楹討厭甚至是暴打一頓的壓力又糾結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語氣復雜地緩緩開口道, “可你到現在都沒徹底發芽啊聞楹,無論是從心理還是生理來說你都不可能產生對另一個人的感情欲望和激素分泌……你現在這樣和我說,我都能一眼看出來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那個當初聽見你嘴里這些比工作報告還要認真嚴謹的承諾的人肯定也能看的出來,我敢打賭他聽完一點都不會覺得開心,你自己仔細想想他當時在你面前到底是個什么反應吧……” 王志摩的話真的是相當的不中聽,聞楹就這么一聲不吭地被他這么打擊了半天,眼角微紅冷冷地盯著前方也不看他的眼神真是有點可怕。 許久之后就在王志摩以為聞楹不會再愿意和他說話時,他忽然就聽到身邊木訥又遲鈍的青年倔的要死地重復了一句道, “我是真的喜歡他,隨便你信不信?!?/br> 這一瞬間王志摩真心是有點想捂著臉長嘆一口氣,而明明知道萬一聞楹真的發起火來和自己動手,他也只能是躺平挨揍的命,但是既然為人哥們總要盡點義務,所以在被聞楹丟出去之前王志摩同志干脆就不怕死地來了一句。 王志摩:“行,你喜歡他,那你和我說說,你們倆在一起這么快一個月了吧,你和他進展到哪一步了?” 聞楹:“……我之前吻過他?!?/br> 王志摩:“哦,是嗎,舌吻???” 聞楹:“當……當然不是?!?/br> 王志摩:“行行,那我再給你換個問題,到現在為止吻過具體幾次了???” 聞楹:“……兩次?!?/br> 王志摩:“唉,兩次,那我也不往下問別的問題繼續傷害你了,我就這么和你直說吧,聞楹,我和我家洗手間的牙刷都天天嘴離不開嘴呢,你說兩個真的心連在一塊,人也呆在一塊,并且還是處在熱戀期的青壯年為什么就能做到都談了一個月,居然只接吻過兩次,并且還不是舌、吻只是小孩子過家家隨便碰碰嘴的那種呢?” 聞楹:“…………………………” 王志摩:“遏苦你覺得呢?” 遏苦:“……額,遏苦是出家人,接吻什么的遏苦什么都聽不懂,阿彌陀佛,阿彌陀佛?!?/br> …… 這天晚上聞楹回到劉房山的時候已經快晚上七點鐘了。 他走進屋子里的時候發現蔣商陸還在等他吃飯,當年長男人從屋里頭緩步走出來開門的時候,他順便就靠在玄關處和聞楹主動聊了幾句,而低著頭一聲不吭的聞楹在換好鞋后抬眼深深地看了看眼前蔣商陸后,卻動了動嘴唇半天沒有說話。 “你怎么了?!?/br> 蔣商陸的眼神看著他的時候就會莫名顯得很柔和,映襯著滿屋子通透的光給人一種能一眼把人心都看穿的感覺。 聞楹在這一瞬間忽然有點恍惚地想起來其實這段時間他們正式在一起之后,蔣商陸就一直都是保持這個平靜到讓人莫名也跟著心情好起來狀態的,而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就忽然難受了一下,聞楹搖搖頭拉住了他的手又淡淡地問了一句道, “今天的課上的怎么樣了,還習慣嗎?!?/br> 因為他的問題而笑了起來,蔣商陸挑了挑眉毛,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覺得挺有意思的事就勾起了嘴角。 “還不錯,不過你如果什么時候有空能陪我一起去試試看就更好了?!?/br> 口氣有點調侃地這么半真半假地沖聞楹來了一句,因為作為一個其實才剛擁有植物戶籍的類植體人類,蔣商陸其實到現在還不太能適應自己目前這種已經和動物劃分開明確界限的特殊植物身份。 而一向很照顧他感受的聞楹在考慮到他的這種實際情況后,前幾天的一個晚上,就在兩個人快準備一起回房間休息之前,他忽然就拿出來個東西又交給了身邊的蔣商陸。 蔣商陸:“生長前期類植體人類生理知識手冊?這是什么?” 聞楹:“一個由政府出資用來給有些生長期的類植體人類做學前教育課的教育機構,我已經給你教好學費了,你有時間可以去聽聽,時間在雙休日?!?/br> 蔣商陸:“哦,那倒是還可以……不過我怎么覺得這好像就是那種給小孩子周末補習的?我能稍微了解一下我的同班同學們年紀都大概多大嗎?” 聞楹:“最小的那個四歲?!?/br> 蔣商陸:“……最大的呢?” 聞楹:“最大的那個二十四?!?/br> 蔣商陸:“………………………………” 聞楹:“那個人就是我?!?/br> 蔣商陸:“…………………………………” 自家聞楹這么耿直誠懇的回答讓本來照顧到自己的面子問題,所以并不太想去的蔣叔叔頓時說不出話了。 他不自覺就皺著眉地想象一下自己和一群滿地打滾的小蘋果小橘子小香蕉坐在課堂里一起認真聽課的畫面,越想就越覺得有點說不出的滑稽。 只是等他考慮到自己往后還是要和聞楹一直在一塊,有些事情總是要稍微了解一些的,最終他還是干脆地選擇了答應下來。 于是到這個星期六的下午,其實平時自己也挺忙的蔣叔叔先是和他那如今依舊不太會應酬的舒華大侄子一起去市里某個高爾夫球俱樂部談了樁生意。 在確認后續事宜應該沒太大問題后,他也客氣地推辭了對方公司老總晚上邀他一起去梅香小苑飲茶的建議,一個人坐在車后座把那本特別厚特別沉的補習資料給拿在手里漫不經心地看了會兒,又心不在焉地就讓司機老姚把他送到了聞楹之前和他說好的那個神秘的植物人補課中心外面。 “你一個小時后再過來接我吧,我進去一會兒?!?/br> 和老姚低聲交代完后就一個人進了面前的小樓,早就結束了自己的學生時代,如今卻要重新上起這種莫名其妙的課外補習班的蔣叔叔穿著身當季長款灰色風衣,胳膊里夾著本補習資料就邁開步伐緩步地進入了這棟破舊小樓的第五層盡頭。 等走到那應該就是他要找的小教室門口又抬手禮貌地敲了敲關緊著的教室門后,蔣商陸還沒張嘴說上一句話,里頭就有個老太太扯著又細又尖的嗓子,口氣特別沖地大聲喊道, “敲什么敲!喊報告了嗎!我都說了多少次了??!上課不許遲到!不許遲到!先給我在門口罰站五分鐘再說??!” 蔣商陸:“………………………………” 活這么大了還是頭一回有人敢沖他這么亮嗓門,蔣商陸見狀有些莫名想笑地挑了挑眉,也沒有真的就傻乎乎地和小孩子一樣在門口罰站。 而當下自己就從外面把教室門給推開了,蔣商陸沖那個一臉怒氣地站在講桌上瞪著自己的小老太太語氣禮貌地笑了笑道, “抱歉,容我稍微打擾您一下,因為我今天是頭一天來,所以其實并不太清楚您之前的規定,以后我一定好好遵守您的要求,這次能讓我先這么進來上課嗎?” “你是那個……恩,算了算了,我知道你是誰了,你先進來吧?!?/br> 一看蔣商陸都這么大歲數了還專門跑過來上自己的課,站在講臺上板著個臉的老太太立刻也猜到他是誰了。 而想到自己學生中某塊到現在都沒有畢業的木頭和自己之前特意交代的事情,這脾氣一直不太好的老太太先是把自己嚴厲的視線往下一撇,又在蔣商陸完全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對著此刻正坐在教室里的這些小孩子們慢慢開口道, “好了,不要趁機隨便說話,今天咱們班有新同學來了,大家先集體起立鼓掌歡迎他一下?!?/br> 蔣商陸:“………………………………” 下一秒,多少年都沒感受過來自班集體溫暖的蔣叔叔就這樣表情略有點復雜糾結地迎接了底下這一波來自自己同班同學們的掌聲,耳朵邊上那雷鳴般的掌聲轟隆轟隆的,熱情洋溢的讓人簡直讓他有點心慌。 而當他在老太太的安排下,坐到最后一排一個臉蛋圓圓,皮膚白凈的小男孩邊上后,感覺自己仿佛重活了一回又的蔣商陸先是低頭看了眼自己這個小同桌面前放著的一本作業本,見本子封面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跡寫著姓名:穆州,物種:木天蓼后,先是愣了愣沒忍不住倒是笑了起來。 “……你是棵木天蓼?” 看著就不怎么懂得遵守課堂紀律的蔣叔叔因為被挑起了好奇心,當下就開始和旁邊的小男孩小聲搭話了。 而聞言原本正在認真聽講的穆州小同學先是一愣,等回過神來后他皺著眉地點了點,又壓低聲音和自己的新同桌開口道, “上課不要隨便說話,張老師看見會罵我們的?!?/br> “哦,好的,不過張老師就是上面這個講課的老太太嗎?她是什么?” “她是朝天椒,所以很容易發火……趕快低下頭,她看過來了?!?/br> 在自己這個小同桌顯得十分拘謹的好心提醒下,蔣商陸居然真的就和小穆州一起埋下頭避開了講臺上朝天椒老太太恐怖的視線。 而確定了一下越老越辣的張老師已經挪開她火辣辣的視線后,蔣商陸剛想在和穆州說點什么,第一節課的下課鈴倒是忽然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