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直往外行進，很快便走出了地下基地，走出了當年核彈的爆炸中心。

    這一路上，嚴修澤斟酌著語句，揀選了內城區核爆事件的幾條主要脈絡，將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肖英華，這期間有很多事情，他都沒有避諱，把那些人做了哪些事，自己對于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做的猜測，全部詳盡地說了出來……甚至連肖英華地母親，鞠藝婷本人也參與其中這種事情，也一并說了。

    對于這樁十年前的舊事，肖英華當年只有六歲，難免感觸不深……但當她真正看到了這一片廢墟之后，在了解了一些事情的內幕，所感受到的東西便完全不同了……

    期間有數次，肖英華都雙拳緊握、咬緊牙關……甚至原本秀氣的臉龐都變得扭曲變形，讓嚴修澤都不得不停駐不前，等她恢復過來。

    可見肖英華內心沖擊之大。

    但盡管如此，當嚴修澤將自己該說的基本全部說完之后，肖英華卻也很難說清楚這其中究竟哪個人是完全錯的。

    似乎自己之前所奉行的那種、極其簡單明朗的善惡二元觀，在這里突然就完全無法適用了。

    在她的印象里，率領黑星會一眾超能罪犯的頭目黑星自然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蛋，投放核彈、將五十萬無辜平民就這么從世界上抹除，自然也是滅絕人性的惡行。

    但假如以“死亡人數”作為一個惡行的惡劣程度標尺的話，很明顯，放任這些病毒攜帶者活著，到最后死的人反而會更多……甚至到了最后，很有可能還會影響到原本并不會感染病毒的超能者群體。

    即使是肖英華如何絞盡腦汁，也沒有找到一個能夠少死一些人的“兩全其美”的辦法。

    并且就連她一直覺得是天底下最善良的母親，最終也幫助黑星他們遮掩了這次爆炸的景象，成了這次屠殺的“幫兇”，這讓肖英華更加無法接受，一個好人，怎么能夠和壞人站在同一戰線上呢？

    于是到了最后，肖英華顯得有些意興闌珊，年僅十六歲的少女，第一次覺得這個世界，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復雜那么一點點。

    不，或許還不止一點點。

    “嚴叔叔，我們接下來去哪里？”肖英華垂頭喪氣地問道。

    “回家?！眹佬逎奢p聲答道：“你在外面這么久了，相比肖默和藝婷應該都很擔心你才是?！?/br>
    “加上我們已經搞清楚了黑星城內城區的真相，自然也沒有留在這里的必要了?！?/br>
    “至于那個還在逃的變形人，交給其他的超能英雄就是了，反倒是無關緊要的小事了?！?/br>
    “是變形魔！”肖英華糾正道。

    嚴修澤只是輕輕地應了一聲：“哦?！?/br>
    “嚴叔叔！”

    肖英華緊緊咬著嘴唇，盯著嚴修澤不發一言。

    “怎么？還有什么心事嗎？”

    “嚴叔叔……我想……我想……”

    “你想干啥？”嚴修澤撓了撓頭。

    “我想……把這里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公諸于眾！”肖英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總算是把自己憋了許久的心里話說了出來，并且一說便有些止不住了：“雖然我現在還沒辦法真正了解，把這件事情公布會造成怎樣的結果……可是……可是……”

    “那是五十萬活生生的人！”

    “我想到最后，雖然想不出其它好的解決辦法，但我還是覺得，這些人不該就這么死了的?！?/br>
    “那些感染了病毒的人……或者恰巧和病毒感染者生活在同一個城市的人，他們并沒有做錯什么，不是嗎？”

    “當然，他們現在死都死了，人死不能復生……但至少，至少不該死得這么悄無聲息?！?/br>
    “所以……我想至少能把他們的死訊帶出去?！?/br>
    嚴修澤沉默了一會兒，竟出乎肖英華意料地點了點頭：“可以?！?/br>
    “哈？”肖英華微微一呆：“我……我以為您至少會稍微阻止一下我的?！?/br>
    “我為什么要阻止你？”嚴修澤反問道。

    “因為……因為……畢竟這可能會引起一些不好的后果?！毙び⑷A的聲音漸漸小了起來：“十年，已經十年了……全世界都不知道這件事情，但似乎并沒有發生什么，大多數人都過得很好，當然，或許是一成不變……我不知道是否應該維持原狀?！?/br>
    “沒錯，一成不變、維持原狀的世界或許會更穩定?！眹佬逎蓢@了口氣：“但聽你這么一說，我反倒是有些能夠理解黑星當年離開地球時的心境了?！?/br>
    “我不會阻止你把這件事情的真相公開，既然我們能夠不受任何阻礙的來到這里，就說明黑星他們其實早有預期，甚至就是想通過我們把這件事公諸于世?！?/br>
    “但問題是，你想得到一個怎樣的結果呢？”嚴修澤反問道：“或者說，你希望得到一個怎樣的結果？”

    肖英華一呆：“我還沒想過這個問題……”

    “那么假如、我是說假如……”嚴修澤緩緩道：“假如全世界的民眾對于這件事情，并不是像你想象中的那么義憤填膺……反而會支持當年黑星的做法?！?/br>
    “或者說，大多數人可能會裝作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其實內心并不覺得他做得錯了……”

    “怎么會不覺得他做錯了呢？”

    “因為死的不是‘大多數人’啊……“

    肖英華很顯然難以理解：“當年那艘外星飛船，落在哪里都有可能，倘若并不是落在這里，而是其他城市呢？你說會有人覺得黑星做得沒錯，可萬一飛船落到他們所在的地方，感染病毒的是他們呢？”

    “可感染病毒的并不是他們?！眹佬逎蓢@息道。

    “萬一呢？”

    “小櫻花，那我問你一個問題?！眹佬逎甚局碱^，說道：“假如在另一個平行世界里，飛船如你所言，落到了其他的城市，感染病毒的人成了其他人?！?/br>
    “那你覺得，這本該死去的五十萬人，會不會同樣支持黑星把核彈扔到你所說的，‘另一個’感染了病毒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