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當然是因為我們有共同的目標了……”

    “你們共同的目標是什么呢？”嚴修澤反問道。

    “自由！公正！對于真理的不懈求索，而非渾渾噩噩地得過且過！”黑星說道：“你難道不覺得，現在的世界，這是最重要、卻又最缺乏的東西嗎？”

    “這只是對于你們而言吧？”嚴修澤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黑星，冷冷道。

    “這不僅僅是對于我們而言，而是放之海內而皆準真理不是嗎？人類生存的意義如果僅僅是生存本身，那么它的價值又體現在哪里呢？”

    “真的是如此嗎？”

    嚴修澤冷不丁地問道：“你應該聽說過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吧？”

    黑星微微一愣，下意識答道：“當然?！?/br>
    “那你應當知道馬斯洛需求的五個層次……”嚴修澤緩緩道：“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實現需求?！?/br>
    “可……這和現在我們討論的這件事有什么關系？”

    “當然有關系了！”嚴修澤嘆了口氣：“按照這個需求理論來看，現如今大多數人只不過堪堪滿足了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在他們的眼里，能夠吃飽穿暖、住上自己的房子……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是比其它任何一切都要重要的事情！”

    “如果一個人連最起碼的衣食住行問題都沒有解決，你覺得他會有時間去考慮什么‘自由’、‘平等’之類遙不可及的東西嗎？”

    “你之前一直都在強調，生存本身并不具備什么意義，且在斥責大多數民眾一直得過且過……是的，如果單單從精神需求來講，很多人的要求恐怕還未達到你們所謂的及格線……但平心而論，大多數人在物質條件這方面是否已經比之戰亂饑荒的年代改善了很多呢？”

    “可……這還遠遠不夠??！”黑星憤怒地揮舞著手臂：“難道我們就是為了能夠吃飽穿暖、能夠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才活著的嗎？”

    “不，黑星，你根本沒理解我剛才究竟說了些什么?！眹佬逎陕晕⒂行┦負u了搖頭：“你們的那些抱負、所謂的蒼生大計……都只是你們自己追求的東西，可這些東西，對于現如今大多數普通人來講，卻只是可有可無的東西?！?/br>
    “很多人根本不需要什么公平正義、也不在乎自己是否自由，他們只在乎自己的工資職位、在乎自己能不能吃上下一頓飯！”

    “你驚詫于外圍成員的背叛，是因為你根本就沒意識到，你們這些超能者所視之如同珍寶的理念，可以為之付出生命的夢想，對于‘老鄭們’而言……真的比不上那個貨車司機的工作！”

    嚴修澤語帶憐憫，輕聲道：“黑星會，走得太快了……遠遠快過了絕大部分人的精神需求速度，或許你們應該停下來，想辦法等一等‘大多數’?！?/br>
    “我不明白……物質生活真的就那么重要嗎？”黑星陰著臉，低聲道：“我們難道不也是一直住在暗無天日的地底，我們難道不也是每天吃著簡陋的食物嗎？”

    “拜托，別自欺欺人了好不好？”嚴修澤兩手一攤，無奈道：“沒錯，你們的條件也很艱苦，你們根本不在乎物質生活如何……你們總是去追求更加高尚的事物……”

    “但有一點不要忘了，現在黑星會的任意一個超能者無論投奔到哪個國家哪個地區，都能夠立刻享受到最高級別的國民待遇！”

    “香車美女、錦衣玉食、海景別墅……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你們現如今能夠在這里為了自己的理想而戰，并不是因為你們跳過物質需求，而是因為那些物質條件對于超能者而言本就是垂手可得、不值一提的東西！”

    “是的，你們本可以選擇更好的物質生活，但是你們沒有，你們決定為了蕓蕓眾生的自由與公理而戰……我對此十分欽佩，是真心實意地佩服！”嚴修澤說道：“可是我也希望你們能夠意識到……至少你們還有得選?！?/br>
    “而那些你們口中所詬病的‘背叛者’們，是沒有額外選項來選擇的?！?/br>
    “一旦他們不主動‘背叛’，而是被發現參與黑星會的地下活動，那么等待他們的只有死路一條！他們將失去工作、失去家人、失去來之不易的、至少能夠吃飽穿暖的……卑微的人生?！?/br>
    嚴修澤說完這句話，便停了下來，整個會議室一下子變得落針可聞起來。

    似乎所有人在這一瞬間就變成了啞巴，各自都沉默不言。

    黑星站在會議圓桌的中間座位旁，兩只手扶著圓桌的邊沿，低著頭，仿若雕像一般佇立了很久。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才緩緩開口，率先打破了沉默：“那個……發生了這么多的事情，大家應該都累了吧?！?/br>
    “都各自回去休息吧?！?/br>
    在會議室內的超能者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還是一個個站起身來，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會議室。

    而唯有嚴修澤一個人一直都穩穩當當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但黑星似乎也沒有要趕他出去，這樣一來……整個房間內最終便只剩下了嚴修澤和黑星二人了。

    “所以……我錯了嗎？”

    黑星的這句話在略微空曠的會議室中顯得有些突兀，但很明顯，如果他并非是在自言自語的話，那么顯然是對著嚴修澤說的。

    “你沒有錯，但方法有些不對?！眹佬逎陕柫寺柤?，說道：“或許你該收起那一套小孩子過家家的把戲，給那群家伙真正一次迎頭痛擊?！?/br>
    “為了你們所追求的自由、公理、以及……正義?！?/br>
    不知為何，嚴修澤話音未落，卻聽到了一陣略有些令人發毛的驚悚笑聲。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著已經笑出了眼淚，笑得直不起腰的黑星，嚴修澤感覺到哪里不太對，皺眉道：“所以……笑點何在？”

    “我在笑我自己?！焙谛堑男θ轁u漸變得發苦：“或許我從一開始就不該拿正義公理這種東西作為幌子……”

    “幌子……”

    嚴修澤仔細咀嚼著這個有些令他意外的詞語，過了沒多久，他似乎意識到了什么，雙眼睜大，露出了兩枚瞪得滾圓的白色眼仁：“等等……你……”

    “什么狗屁正義、公理、自由……”黑星不再維持他正義凜然的面容，轉而平添了幾分邪氣：

    “老子根本就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