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是是是,是我唐突了,還是靠師傅一把好手藝?!卑棠槍υS工帶著幾分討好,但是話語里也透著幾分催促,搓著手道:“許工啊,胡老板昨兒給我們放了長假,要等八月份才去騰沖收翡翠呢,現在多了幾個月假期,您看?” 古玩店的胡老板一直對這幫人挺客氣,知道這些也都是混社會賣力氣的,給的錢大方不提,閑暇時候也給長假,只要到了開工的時候回來就成。疤臉說胡老板給了長假,不如說是他拿捏好了時間,專門去請的假。 他來這里,從一開始就是沖著許工來的。 許工臉色變了下,道:“前兩天就跟你說過了,我還有事要交代,師門那邊……” 疤臉面不改色笑道:“您師門那邊,需要我去幫您說一聲不?許老先生可能還不知道您之前欠我們爺的錢吧,您要是實在沒空,請師門里隨便一個師兄弟跟我們走一趟南疆,掌掌眼也成啊?!?/br> 許工冷下臉來,道:“不用了,我跟你們去?!?/br> 疤臉不肯放過他,追問道:“您什么時候動身?” 許工咬牙道:“明天!明天就走!” 疤臉這才放過他,笑著讓他走出古玩店的后院,緊跟著使了眼色,讓自己身邊的一個小兄弟跟了上去,瞧著是要通宵盯梢。 疤臉在后院這一批人里點了七八個壯漢的名字,道:“我跟小肖要出去一段時間,跟胡老板那里請了假,有什么事找吳城拿主意,拿不準的等我回來?!?/br> 這幫人向來以疤臉為首,聽見他說都點頭答應了。 等吩咐完,把這幫人都打發走了,疤臉又喊住了肖良文,道:“小肖,咱們明兒一早就走,你準備一下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去買點?!彼戳诵ち嘉南旅嬉谎?,拍著他肩膀嗤笑了一聲,一副過來人的語氣道:“有什么要解決的也提前找個女人解決好,到了那邊可是連母牛都難找?!?/br> 肖良文跟他們這幫人混在一起,早對這些粗話免疫了,點頭道:“知道了?!闭f完就轉身出去了,一點都不含糊。 倒是讓身后的疤臉愣了下,跟著笑起來,搖了搖頭咋舌道:“現在的年輕人,真是!” 肖良文的行李很好收拾,一身替換衣服,再就是一雙結實耐穿的厚底軍靴,還是潘峰送給他的,潘峰說這鞋野外好用,攀爬跑步都不含糊,踹人尤其方便,一腳踹到胸口絕對攻擊力強。 他這點行李從疤臉跟他說了以后很快就裝進了背包,這次出去,是去基地找潘峰辭行。 肖良文這段時間主要的比試對象就是潘峰,他和潘峰算是不打不相識,潘峰大他幾歲,但是態度上拿著他當自己親兵,什么都喜歡多教他一點。肖良文以前沒有長輩這樣帶過他,劉子珺更多的是在生活上照顧他,而潘峰這樣像爺們一樣帶他的,還是第一個,因此對潘峰也多少有些在乎。 他到了基地,潘峰果然趴在二樓的欄桿上在那教訓新兵,幾個新來的繃直了身體站在那不敢動,汗都滴在衣服上了。 潘峰看到肖良文過來,難得心情好了點,沖他招了招手道:“來了???今天來的有點晚,干嘛去了?” “有點事?!毙ち嘉奶弦粯侵醒氲睦夼_擂臺,仰著頭看他,“下來打一場?” 潘峰也有點手癢,下面那幾個少爺兵不能收拾,他今天早就想活動下筋骨了,一邊走下來一邊道:“什么事耽誤這么久,作業沒寫完讓小老師罰了?” 肖良文把拳套扔給他,眼睛盯著他道:“你打贏了我就告訴你?!?/br> 潘峰挑眉,來了點興致,摸著下巴壞笑道:“激將法???有點意思,我最喜歡這口了,來!” 潘峰在基地里身手頂尖,肖良文勉強接住了他開始的一串猛攻,后面的就開始吃力起來,硬抗了他一拳之后,打亂他的步驟,這才有了點喘息的機會,慢慢跟上節奏。 潘峰看著攻擊上三路,但是抬腿就踹,肖良文豎起胳膊小臂硬是接住了! 潘峰面不改色,又是一腳!肖良文矮身躲過,反身一擊,照著潘峰之前那樣,一模一樣的套路回敬了回去!潘峰腳下還未站穩,肖良文出拳快,左手又重,一擊之下,倒退了三步,揉著胸口齜牙咧嘴。 肖良文握緊了拳頭,盯著他道:“再來?!?/br> 潘峰揉了胸口下,惡狠狠道:“一會讓你哭著喊爹?!?/br> 肖良文:“……” 他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還沒打完就覺得自己吃大虧了。 三局打下去,肖良文還是只贏了一局,一身大汗躺在擂臺上呼哧呼哧喘氣,胸口鼓動的像個風箱。 潘峰也累的夠嗆,他雖然制服了這小子,但是現在這個黑皮已經不是當初那么容易應對的小子了,進步的忒快。 潘峰扔下拳套去水房沖洗了下,迷彩外套早就脫了,光著后背把腦袋放在外面的水管上用涼水沖了把汗津津的腦袋,胡亂甩了兩下,抹了一把臉這才舒坦了點。 肖良文跟在他身后也來了水房,他剛才一直穿著黑色背心沒脫,這會兒也學著潘峰的樣子把衣服一甩,光著背把腦袋支棱在水管下面降降溫。 潘峰看了他背后一眼,上面帶著幾道紅色的劃痕,應該是之前留下的時候抓的狠了,現在還沒消退。潘峰是過來人,又是偵查出身,看了一眼這痕跡就吹了口哨,道:“這么厲害???” 肖良文沒反應過來,拿背心胡亂擦了腦袋含糊道:“什么?” 潘峰指了指他后背上,笑得一臉曖昧:“你對象挺厲害的啊,給撓成這樣,你下次輕點?!?/br> 肖良文往后面看了一眼,也沒反駁他,“我下回注意?!?/br> 潘峰笑罵道:“你小子真是,沒天訓練這么累還有心情搞這些……對了,上回跟你說的事你考慮的怎么樣了?” 肖良文沉默了下,潘峰開玩笑的當眾說過一次要收他當兵,后來又認真的跟他提過一回,當時他還沒考慮清楚,一直還沒給答復。 “你家里沒什么人吧,自己提前給自己找個出路?!迸朔蹇戳艘谎鬯?,帶著點認真道,“你想不想當兵,如果想留下,我幫你遞個申請?!?/br> 肖良文拿衣服的動作頓了下,看著他帶了幾分警惕,“你查我?” 潘峰挑眉,道:“只是有點好奇,沒別的意思,你別緊張?!?/br> 肖良文不想讓自己的事影響到丁旭,這個時候他最怕的就是這個,前幾天那個何成就明里暗里的給他找麻煩,他避開了幾次,就是不想牽連到丁旭,潘峰這樣查到他的底細,讓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何成家里有點關系,但是離開這里也沒人關照他,你不用在意那些。怎么樣,要不要跟我去出趟任務,我隊里還有空缺的名額,等回來你再從部隊里考個軍校,這不是也挺好的?”潘峰看出他的顧慮,也知道怎樣的說辭能讓一個窮小子動心,他搭著肖良文的肩跟他擠了擠眼睛,“這樣你回來在你對象面前也有面子啊,現在的小姑娘,不就是圖一個事業安穩嗎?” 肖良文聽到他這樣說,原本繃緊的肩膀放松了一些,想了想還是拒絕了,“不了,謝謝?!?/br> 潘峰皺眉,道:“你還有更好的路走?” 肖良文道:“沒有,就是有點事要做,我來這里跟你辭行的,可能三五個月才能回來?!?/br> 潘峰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給他氣笑了,“你能有什么事做?你這樣是什么意思,來訓練比誰都認真,拉練比賽跟著參加還拿了名次,完了又說不來當兵……” “我答應了別人,他之前幫過我,欠了人情要還?!毙ち嘉慕忉屃艘痪?,大概是打了幾場拳,對潘峰還是很敬重的,拿他當教官?!懊魈炀鸵习宄鋈チ?,以后來的機會也少,這段時間很感謝您的指導?!?/br> “肖良文我以為你是聰明的,我這跟你認真想前程呢,你給我搞江湖義氣這一套?”潘峰也服氣了,沖了揮了揮手道:“成,我尊重你的選擇,有緣再見吧?!?/br> 他盯著肖良文惡狠狠道:“別讓我下次逮到你,下次遇上,不扣下你我不姓潘?!?/br> 這樣的狠話聽多了,肖良文拿了衣服去水房沖洗,他來的次數多,已經熟門熟路了。 潘峰看著他的背影氣的把一個水桶踢翻了,轉了兩圈,低聲罵了幾句。他沒見過這么軸的,前程擺在面前不要,非要去給人當跟班,這么好的苗子,他看著都心疼。 第二天一早,疤臉就帶著肖良文去了火車站,許工跟昨天那個小弟已經在那等著了,許工的包被身邊的小弟拎著,站在那瞧著心事重重,攢著眉頭笑不出來。 疤臉一早買好了票,領著幾個人上了火車,對許工很是殷勤。 綠皮火車開動的那一刻,肖良文沉默的看了窗外一眼,霧蒙蒙的站臺上站著許多人送行,他把連帽衫拉緊了些遮住臉,倚在那睡了。 第45章 扣人 肖良文離開小城之后聯系很少,十天半個月打一個電話報平安,后面漸漸的電話也少了。 丁旭猜著是因為環境的問題,南疆產玉,但是條件相對也艱苦一些,雖然擔心他也沒有辦法。試著問了肖良文幾次地址,對方也沒有說全,只知道他在阿勒瑪斯玉礦區附近。 除了肖良文變得忙碌之外,丁旭也有許多事開始籌備。 他在忙自己的考試,會考結束之后,一中的老師在考察過他的成績之后,特意給安排了一場考試,就在放假的第二個禮拜天。 就在這兩周的復習期間,丁老生病了,他心臟有些老毛病了,住院拉了一次警報,那天在小院里和幾個老朋友下著下著棋,一下就變了臉色暈倒過去,可把老伙計們嚇了一跳。萬幸送醫院送的及時,并沒有生命危險,丁旭二話沒說給老人帶上換洗的衣服,再帶上自己的課本,就去醫院陪床去了。 丁老平時疼愛他,他也愿意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去回報老人。 只是這次丁老年紀大了,住院期間又引起了其他的一些身體問題,醫生下了一次病危通知,弄得全家人都來了一趟。 丁老的兩個女兒在京城,趕過來的及時,一來就紅了眼圈,大女兒在病房照顧老人,小女兒去找了醫生,詢問是否能轉院去京城,想給老人更好的治療。 小姑回來的時候眼圈也是紅的,她一向要強,要不是這次父親的身體不好也看不到她傷心落淚。她進來看了老人一眼,瞧見他睡了,小聲跟大姐道:“……醫生說過段時間觀察一下就給轉院,做心臟搭橋吧,也沒有別的辦法……我讓孫穆他爸先回去了,到總院預約做手術的唐大夫,哎……” 孫穆是她的兒子,這次除了沒驚動孩子之外,她和大姐兩家的大人都來了。 說到這里,小姑忽然擰了眉頭,帶著點怨氣道:“爸都這樣了,大哥也不回來看看!過年的時候就沒讓爸過個舒心年,我說爸這病沒準就是被他氣的……” 坐在丁老身邊的大姑忙打斷她,道:“行了,別說了,什么都堵不住你那張嘴,讓爸省點心吧!” “我從一開始就夠讓家里省心的了,工作單位都是自己考的,我摸著良心說我就是沒沾咱爸一點便宜,我還不能說幾句了?”小姑雖然生氣,但是也還是壓低了聲音,擔憂的看了床上的老人一眼道,“就咱爸這個身體,他們在外地不回來也好,不就近照顧著,爸說不能還能心情好點多活兩年呢!” 大姑皺眉道:“呸呸,別說這些喪氣話?!辈》渴莻€套間,她看了外面小客廳蓋著一件羽絨服睡著的丁旭,幫大哥一家辯解道:“再說他們家也不是沒來人啊,丁旭這不一直照顧咱爸呢嗎……” 小姑低聲說了幾句,顯然并不滿意這樣的回答。 等她從病房里出來的時候,看了一眼外面小客廳,丁旭已經披衣起來了,頭發難得有些亂,他發色不深,這樣散落在額前不戴眼鏡的樣子,看著更有幾分少年人的模樣,大概是剛起來,還有些愣神,但是很快就把衣服整理妥當,重新戴上眼鏡,恢復了以往的樣子。 小姑看了他一眼,站在沙發那道:“丁旭,你把你爺爺家的鑰匙給我,我回去給他拿點東西?!?/br> “要拿什么?”丁旭把羽絨服穿上,忙道:“外面下雪天冷,我去拿吧?!?/br> 小姑有些不耐煩,拎著包只看著他沒有要一起走的意思:“你爺爺放著的東西,你一個小孩兒也沒見過,不知道放在哪。把鑰匙給我就行了,我自己回去拿?!闭f著伸了手過來討要。 丁旭不愛跟人打交道,但是并不代表自己聽不出別人話里的意思,他小姑這樣說,從根本說就是沒有把他當成自己人,在防備著他。他把那串鑰匙從衣兜里拿出來遞給她,也沒有再提剛才的話,只淡聲道:“這把大的是外面院門,里面兩把是木板門?!?/br> “好,我知道了?!毙」媚眠^來放在皮包里,轉身離開了。 丁旭坐回小沙發上,沉默了一會,想拿起書再看,卻心煩意亂怎么都看不下去。他剛才瞇了一會,可能是沙發太軟,有些夢魘,好不容易醒過來還遇到這樣的事,實在沒有什么好心情。 讀了兩句,到底把書放下了。 他仰面倚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呼出來,卻無論如何都無法讓自己心里那點郁氣疏散開。 他中午做的夢很不好,模糊有些什么兆頭一樣,讓他迫不及待的想趕緊清醒過來,逃離那個夢。 他夢到,自己變成小孩子的樣子,那個時候他爸媽單位剛分了房子,很小的一個房子,放了一套跟病房小客廳里差不多大小的沙發。 他坐在沙發上,非常拘謹。 前面的小桌上擺放著水果和點心,他只是看了兩眼,就聽到身旁的丁成華皺起眉頭,訓斥他,“剛來就亂看,是你家的嗎,你敢看!” 他臉上頓時紅了一片,羞窘交迫,連忙收回視線道:“不是,我不是故意……我……” 鐘婕也從后面小廚房走出來,手上還端著一盤香辣蝦,看了他一眼嗤笑道:“成華別生氣,他就是沒教育好,你等我好好教育他,保準讓他好好讀書像你這樣厲害!” 他坐在那里尷尬極了,仿佛他做什么、說什么都是錯的,整個人被排斥在外,無地自容。他坐在那一點小沙發上使勁兒攥著手指,掐自己,讓自己快點醒過來,告訴自己這就是一個夢…… 清醒過來果然是做了個噩夢,但是小姑來問他拿走丁老房子鑰匙的時候,那種壓抑的感覺又來了。 他坐了一會,手機震動了兩遍才反應過來,趕忙拿著手機去外面走廊上接了電話,一個陌生號碼,但是很有可能是肖良文打過來的。剛“喂”了一聲,就聽見那邊呼哧呼哧的喘氣,肖良文跟剛跑完幾公里似的聲音傳過來,都有些沙啞了。 “丁旭,我可能還要過段時間再回去,這里有些事,忙?!?/br> 丁旭也猜到他會這樣說,就是對他現在的環境有些擔心,道:“你那邊怎么樣,遇到了什么事嗎,怎么延遲回來了?還在玉礦那里?” 肖良文那邊風挺大,聽著手機里呲呲作響,他含糊說了句“等下”,像是找了個避風的地方,這才道:“是有點事,你別擔心,已經處理好了。就是本來想這兩天啟程回去,結果在這邊玉石巴扎上遇到一個人……”肖良文的聲音里帶著點不滿,但是也不敢真的對那個人抗議什么,“我遇到潘峰少校他們了,他說在出任務,需要我留下來配合他?!?/br> 丁旭聽到潘峰的名字就放下心來,之前在基地訓練的時候潘峰就提過想讓肖良文入伍,或許這是一次機會。丁旭眉頭松開了些,跟他半真半假的開玩笑道:“你跟潘少校說,人留下可以,得讓他出工資?!?/br> 肖良文也跟著笑了,道:“要了,他把自己一個月三百的津貼給我了?!?/br> 丁旭教育他,“你別聽他的,他聽孫爺爺說他和別人的津貼不一樣,再說三百是少尉軍銜的津貼,他的絕對沒這么少?!毙那楹昧它c,還指揮著肖良文道,“多要點自己拿去吃東西,別餓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