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桂嬤嬤是父皇身邊的掌事嬤嬤,就是宮里的娘娘見了都要讓三分。蘇夫人和善笑道:“嬤嬤說的哪里話,嬤嬤從小看著公主長大,現在說幾句體己話有何不妥?” 蘇行止皺眉,朝我投來詢問的眼神,我點點頭。蘇行止松開我,“那我去外面等你?!?/br> 眾人有眼見地避開,偌大的正屋只剩我和桂嬤嬤二人。 說實話我是有點怕她的,她不茍言笑,做事極其嚴格,備嫁這兩個月更是將我折磨得夠嗆。 她不開口,我也就不說話。僵持了一會兒她露出個不自然的笑容:“公主出嫁了,老奴的一顆心也總算是放下了。蘇家二公子是個好夫婿,陛下沒看錯?!?/br> 我扯了扯嘴角:“哦?!?/br> 蘇行止是對我不錯,因為我是自小的玩伴,因為我是大梁的公主,是即使下嫁也無法改變的太子胞妹嫡公主的身份。 桂嬤嬤嘆了口氣:“老奴知道您心里不樂意,可是……皇上他也是為了您好?!?/br> “哦?!?/br> 桂嬤嬤見我不愿多說,只好囑咐了幾句,便回宮復命去了。 我孤零零一個人站在屋里,有點不開心。 有香味往鼻子里鉆,濃郁的很,熟悉得很,久違得很。 我剛一抬頭,一碗蓮藕絮絮湯落入眼簾。 “蓮藕湯!”我二話不說就搶了過來,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嗯,好喝! 蘇行止嘲笑我:“這都多少年了,還這么饞?!?/br> “好喝!”我口齒不清著回他。 我第一次喝蓮藕絮絮湯,是跟蘇行止溜出宮的時候,那時候蘇行止貪玩,在大街上把我弄丟了,我一個人暈頭轉向搞不清楚,餓的肚子呱呱叫。有個老叟心腸好,見我停在人家鋪子前不走,就給我買了一碗絮絮湯,那是我喝過最美味的湯,連宮里的玉露羹都比不上。 “瞧你這猴急樣樣,幾百年沒喝過似的?!?/br> “幾百年談不上,幾年是有的?!蔽液韧曜詈笠簧?,淡淡道。 母后過世后,我再沒能出宮,至今已有三年。 “我以后要天天喝!”我對他一仰脖子。 蘇行止撇嘴:“我就攢了兩年俸祿,養自己都不夠,更沒法養你一個饞貨,你還是自己掏錢買吧!” “……” 哼,你有見過比你更吝嗇的駙馬咩蘇行止!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家的支持,喜歡就收藏一下吧! ☆、明月光 新婚第一天,那么多雙眼睛盯著,又不能出門,我和蘇行止無聊到在屋里斗蟈蟈。 “哈哈,我又贏了!”蘇行止興奮不已,朝我勾勾手指:“愿賭服輸,頭伸過來?!?/br> 悲憤!摔桌! 我的蟈蟈怎么這么不給力,怎么一次都贏不了?蘇行止這廝臉上還是白白凈凈的,我左右臉頰早已各畫了一只大烏龜! “我不!我每次都輸,你給我的蟈蟈不好!你使詐!” “喂喂喂,你不要耍賴好不好,蟈蟈送過來時是不是你先挑的?你挑到不好的怪我咯?”蘇行止又催道:“快點,頭伸過來!” 我氣呼呼的坐著,硬是一動不動。 “你過不過來?”他揚聲,挑眉。 “我偏不!我早就不是被你欺負的小丫頭了……哎呦……”話還未說完就被他一把拎了過去,他握住我手腕,抓著毛筆在我額頭上找地方:“小時候就告訴過你,玩游戲了要愿賭服輸,不要耍賴……” “蘇行止你放肆,你竟敢忤逆本公主,你松開……嗚嗚嗚你這臭烏龜,大壞蛋!” 蘇行止卑鄙無恥繼續樂呵呵地畫烏龜,對我的控訴充耳不聞。 正當我絕望打算放棄反抗時,隱約一道熟悉的靚影撲了過來,以吃奶的力氣撞向蘇行止。那速度看得我心驚,我已經絲毫不在意她會怎么樣了,我就怕蘇行止沒察覺,額頭上的毛筆一不小心戳進我眼睛里。 “砰!”伴著重物砸地的聲音,軟軟的毛筆從我額頭上移開,蘇行止松開桎梏,拍拍手:“好了?!?/br> 他眉飛色舞,“惟妙惟肖!” 呸!一個常年畫烏龜的人能不熟練? 我這才睜眼去看倒在地上的人,她一動不動,我嚇得忙爬下榻,推了推,哭喪著臉對蘇行止道:“她不會是死了吧?你怎么踹那么大勁?” 蘇行止朝我翻了個白眼。 鵝黃衫子的丫頭緩緩轉醒,一見我眼圈就紅了:“公主您受苦了,奴婢看著都心疼……” 我莫名其妙。 喂,雖然我跟蘇行止不是眷侶,他也喜歡欺負我,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受苦了???倒是你,你被蘇行止一腳踹開,你不心疼一下你自己嗎? 這丫頭哭著把我摟住,就著衣服要給我擦臉。 我后頸一疼,蘇行止把我提開些許?!罢f好留一個時辰的,你想干嘛?”他瞪了一眼,“你侍女?” 我忙點頭,“寒露?!?/br> 鑒于備嫁期間我實在劣跡斑斑,所以昨日出嫁時父皇不準我身邊宮女陪同,所有侍候的宮婢都是由桂嬤嬤親自挑選,寒露作為我貼身服侍的大宮女,昨日被看管在宮,今天才送過來。 我正要開口,門外急急跑進來一個身著湖水綠的宮女,見寒露躺在地上立刻就跪了下來,“駙馬,寒露不懂事還請您放過她吧?公主,求您饒了寒露吧?!?/br> 我簡直要翻白眼,誰對她打打殺殺了?我,還是蘇行止? 我抬起袖子遮臉:“秋分,你先起來?!?/br> “秋分……”蘇行止沉吟,笑問,“我記得以前你宮里有兩個特別漂亮的宮女,是不是叫/春分和清明來著?哪兒去了?” 我手一緊,喉嚨梗了梗,垂眸:“死了?!?/br> 室內片刻沉寂,沒人接話。 半晌,蘇行止淡道:“哦,挺遺憾的,紅顏命薄?!彼嗣掳?,自言自語:“還想著找你討了做妾呢?!彼抗庠谇锓趾渡砩限D了一圈,狡黠道:“我看這個寒露姿色也不錯,要不就給我吧?” 我嘴角一抽,寒露更是直接從秋分懷里掙了起來,擺出一副大義凜然誓死不從的樣子:“奴婢即便是死也不會背叛公主,駙馬爺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嘖,好一個忠仆!”蘇行止撫掌,對我眨眨眼,“可惜了,跟你一樣蠢,一根筋?!?/br> 我直接一掌拍到他臉上:“你滾?!?/br> 秋分詫異的看了我一眼,估計從沒發現我也會粗鄙之言。 沒辦法,和蘇行止這廝在一起,我再好的涵養都會被他擊潰。 蘇行止看了看我的兩大宮女,也不惱,擺擺手去了書房。 秋分知道我有話要跟她們說,迅速遣散了蘇府的下人,關上門窗。 “怎么樣?他是什么態度?”我心急如焚,開門見山。 秋分低垂著頭:“柏公子昨日雖沒來赴宴,卻也并非刻意避讓,聽說他還派人送了賀禮,恭賀公主和駙馬百年好合?!?/br> “他肯定是誤會了,他以為我認命了?我沒有!”我焦急不已,“秋分,現在咱們出了宮機會可比以前多多了,你馬上去丞相府捎個口信,就說我是迫不得已……” “公主!”秋分打斷我,左右掃了一眼,壓低聲音苦口婆心地勸,“您也不看看您現在的身份,您現在是蘇家的兒媳,駙馬的妻子,您就算對柏公子念念不忘,也不能表現得這么明顯吧。且不說蘇家,就是宮里還等著抓咱的把柄呢,怎么您嫁了人反而更明目張膽了呢?!” “是啊,公主?!焙冻槌榇畲畹脑谝慌愿胶停骸昂螞r,駙馬對您也很上心啊?!?/br> “你你你……”我抖著手指愣在一旁說不出話來,寒露你怎么能這么沒有立場?你剛剛還哭著說我過得很苦呢! 我憋著一股氣,瞪道:“你哪只眼睛看到駙馬對我跟上心?” 寒露一扁嘴:“原本我也是不知道的,可是昨天小樂子和我一起被關在殿里,說漏了嘴,說您絕食期間那封信,不是柏公子的,是駙馬寫的!” “你胡說八道什么!那明明是他的筆跡,怎么可能是蘇行止寫的?蘇行止還能模仿他的字跡?”我失聲大叫。 “是啊是啊,我可不會模仿別人的字跡?!倍砸粋€懶洋洋的聲音,嚇得我差點叫出聲來。 蘇行止從我身后探出半個腦袋,笑瞇瞇地跟我大眼瞪小眼。 秋分,寒露早嚇得跪了一地。 “你偷聽!”我指責他。 “真沒有?!彼麩o辜地攤手,“去書房途中遇到母親,被她趕了回來,恰巧聽你們說到我?!?/br> “駙馬,公主她……您別跟公主計較,公主現在已經是您的妻子了,前塵往事您就……”寒露說著說著已經泣不成聲。 我無語……傻丫頭,信若真是他送的,他便什么都知道了,你還求毛的情?若不是他送的,你這不是欲蓋彌彰嗎? 蘇行止說的不錯,這丫頭真傻,比我還傻!咦,好像哪里不對的樣子? 蘇行止擺擺手:“你倆下去吧,這件事我說給公主聽?!?/br> 秋分和寒露皆遲疑,見我點頭這才退了下去。 屋里只剩我們兩個人,我在回想那封信的來龍去脈,忽然有些沮喪。 父皇剛賜婚那會兒,我十分抵抗,不惜以絕食相要挾。父皇冷酷果斷,說一不二,任我折騰反抗也不曾松口。宮里人皆不敢相勸,直到絕食第三天,收到了‘柏嶼’的來信,信里勸我珍重自己,信里勸我來日方長。 因著這封信,我才違心的穿上紅嫁衣,違心地嫁給我不喜歡的人,只為那一個來日方長。 現在,卻來告訴我柏嶼根本沒寫過這封信,這給我希望的信只是蘇行止胡編亂造的假象? “你什么時候知道的?”我心底發虛。 “剛被賜婚那會兒,宮里有意無意地透露出消息,說你心里有人,引我探查?!碧K行止以手叩桌,“原本我想,你喜歡誰跟我有什么關系,反正我也不喜歡你。誰知后來你以死相抗,我心想怎么著你嫁的也是我蘇行止,你死了不要緊,連累蘇家可就慘了。于是我就派人偷了柏嶼的幾卷手書,找能人異士連夜寫了封以假亂真的信?!碧K行止笑得十分jian詐,“怎么樣,我聰明吧?” “蘇行止,你混球!”。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彼麤_我咧嘴。 半晌,他收了笑,伸手在我額角輕揉了揉:“阿翎,雖然我不是你心儀的良人,但我這里總能讓你活的恣意快樂,若以后你要和離跟柏嶼在一起,我也無半句異議,誰讓,你是跟了我五年的小阿翎呢?!?/br> 鼻子一酸,眼淚以決堤之勢沖下去,我趴在蘇行止肩頭哇哇大哭:“嗚嗚嗚,蘇行止你干嘛說的這么煽情感人,嗚嗚嗚……” 蘇行止很嫌棄的把我推開,撣了撣他的新衣裳,伸手來捏我的臉:“我都知根知底了,你還不快快招來?柏嶼跟你幾無往來,怎么就莫名其妙喜歡上了他?” 我愣住,掛在眼角的淚珠一下子掉到蘇行止手背上,我看到他眉毛猛地擰起,然后迅速跳的遠遠的。 如果是柏嶼,他一定會十分溫柔地替我擦掉眼淚,然后說,公主想哭就哭個夠吧。 而說起柏嶼,我跟他那點聯系,還要追溯到母后剛過世的那一年。母后剛過世,父皇和太子哥哥彼時各自傷心,對我愛理不理,那會兒高貴妃領中宮印統領六宮,成為宮里炙手可熱第一人,明面上和善,暗地里卻使手段打壓我。柏嶼,則是在我最難過最傷心的時候,像一襲暖陽,給了我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