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容慎停下腳步歪頭瞇著眼欣賞了一會兒她家男人,這才慢慢湊過去,仔仔細細地盯著他的睡顏垂涎美色。 這要是放在平時葉翡醒著的時候,她是不大好意思這么明目張膽地看的,一方面怕自己把持不住惹火上身,一方面她有點怕葉翡。這會兒睡美人毫無知覺了,容慎才敢伸出魔爪。 在他床邊躡手躡腳地坐下來,容慎第一件事就是把他露在外面那只手拎起來塞進被子里去了。雖然沒啥用,可容慎覺得這樣好像比較有安全感,因為她接下來要做的事是—— 小姑娘忽然俯下身,閉上眼睛湊近了睡美人的臉頰,在他瑩白如玉的臉上留下了一吻。 容慎得逞以后稍稍退開了一點,輕輕嘆了一口氣,好像自言自語一般小聲說道:“騙子?!?/br> 睡夢中的某人就像聽到了她的話,竟然微微蹙起了眉毛。 這個反應叫容慎不禁撇了撇嘴,嘟囔道:“怎么了,說你是騙子你還不樂意?” 那人意料之中絲毫沒有回應。 容慎抬手戳了戳葉翡的臉,“不過……我還真是沒想到,原來你竟是這樣喜歡我的?!?/br> 畢竟這個人沒有趁人之危,盡管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就算做什么也是理所應當的。正常的男人在面對自己醉酒的新婚妻子還能把持得住,可見葉翡的意志力是多么強大啊。 容慎又坐在葉翡身旁欣賞了一會兒他清俊的臉,這才滿意地站起來,準備再悄悄潛回主臥去。 哪知道她剛一站起來,還沒邁出步去,就被身后一股力量猛地攬住了腰肢,拉回了軟榻上。容慎完全沒有防備,“啊呀”了一聲,很快就被鋪天蓋地的水藍色遮住了視線。 容慎:……? 鼻間充斥著那人身上熟悉的清冽香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跌進了那人的懷里,葉翡一縷披散的墨發輕盈地滑進了容慎的衣領,叫她打了一個冷顫,一抬頭,就對上了一雙黑曜石一樣明亮的墨眸。 這人……他……醒了?! 葉翡沒給她說話的機會,在容慎抬頭看向他的同時便低下頭吻上了朝思暮想的櫻唇。 小姑娘的芳澤一如既往混雜著淡淡的甜蜜氣息,葉翡閉上眼,專心致志的描繪著容慎的唇型。一股一股的酥麻從脊椎傳來,容慎哼了一聲,完全軟了下去,癱在了那人的懷里。 懷中人的反應叫葉翡更加情動,逐漸加深了這個吻,修長的大手也沿著她的腰線慢慢摩娑著向上,感受著容慎柔軟身體的顫栗,內心的一團熱火就快要壓不下去。 細碎的吻慢慢下滑,從柔軟的櫻唇到纖細的脖頸,再到精致的鎖骨……容慎嚶嚀一聲,抬手阻止了葉翡的進一步探索。 清俊的男子稍稍后退,蹙起好看的眉毛,暗啞的嗓音里夾雜了一絲懊惱,“抱歉,阿慎,我……” 有些情難自禁…… “你,你什么時候醒的?!”容慎一只手抵著葉翡的胸膛,臉紅紅的,有點不敢直面慘淡的人生,不敢正視淋漓的“鮮血”,難道是她剛才動作太大把他吵醒了? 葉翡垂下眼,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出一片暗影,“我沒睡著?!?/br>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但都聽到了,還知道她偷親他了…… 出來混的,果然還是要還啊……只是她沒想到天道輪回竟是如此之快,占過的便宜分分鐘就被占回去了…… “那你,你干嘛要裝睡?”容慎欲哭無淚,這個時候只能強詞奪理了。 葉翡沒理會她,撥開她的手將小姑娘按在了懷里蹭了蹭她的頭發,“你呢,不好好睡覺,跑到我這兒來做什么?” 容慎被他按在懷里,哼唧了一聲,動了動發現完全沒有掙扎的余地,便放棄了治療老老實實地趴在他懷里,憋屈地說道:“睡不著?!?/br> 她覺得把自己逼到這個進退兩難的份上也是一種天賦,要是她臉皮再厚一點,她就直接問他,“你干嘛要騙我,叫我誤會?”,現在倒好,她倒一下子成了采花賊。 “你方才說我是騙子,阿慎,我怎么騙你了?”她在這邊進退維谷,那人先發問了,而且看起來還十分認真,大有問不出結果就不會善罷甘休的架勢。 葉翡想了半天也沒弄明白自己騙容慎什么了,但他覺得這個事情必須要和容慎講清楚,絕對不能拖延,不然就會像他父皇母后那樣越來越隔閡,到最后即便當初的小誤會解開,也無法再回到從前了。 這沓麻叫她怎么說的出口??!葉翡又沒明擺著騙她,都是她全程腦補了,她現在要是質問他,葉翡沒準還會覺得她思想太不純潔了呢! 容慎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干咳了一聲岔開話題,“你為什么睡不著?” 還在擔心皇帝和皇后嗎? 葉翡沒做聲。 按照往常,他不說,她也就不會接著刨根問底了,畢竟就算是最親密的人,也要互相留一點空間嘛??墒谴藭r此刻她比較困窘,又擔心葉翡把問題重新繞回去,便不依不饒地接著問道:“咱們是夫妻呀,什么事連我也不能說說嗎?難道我這么沒用……” 這帽子扣的太大了,葉翡沒等容慎垂著頭說完,就繳槍投降了,簡潔道:“這事說起來話長?!?/br> 那就慢慢說唄,反正長夜漫漫,她們有大把時光。 “你還記得白日里我和你提到的晟王府嗎?” 容慎點點頭,“記得記得。我只知道二十年前晟王同寧王謀反一事?!?/br> 背叛是不能容許的,手足的背叛更加誅心,容慎不知道當年晟王怎么會出人意料地站在了圣人的反面,可她知道,圣人成功登基后,就對寧王的黨羽做了清剿,身為叛徒的晟王和晟王妃都被打入了天牢,整個晟王府的仆婢都被充做了罪奴。 可二十年前的舊事和葉翡有什么關系? “我一直覺得父皇和母后之間矛盾的根源就出在晟王府一案上,這案子原本又很蹊蹺,這些年來便一直在調查這件事?!弊⒁獾饺萆鞴庵哪_,葉翡蹙了蹙眉,將容慎整個人拉上軟榻,拽過一旁的被子將她裹得嚴嚴實實,這才重新摟回了懷里,繼續道:“無奈隔世經年,很多線索都斷了,明玉閣查了好久,最近才重新找到一些蛛絲馬跡?!?/br> 葉翡說到這兒頓了頓,看著懷里撲楞著大眼睛聽得認真的小姑娘,似乎在斟酌什么,被容慎拉了一下衣領,這才繼續道:“阿慎,這些線索竟然全部都指向了一個地方?!?/br> “哪里?”容慎隱隱地察覺出不對來,忽然想要制止葉翡繼續說下去,可是還沒來得及,那人已經輕輕地吐出了四個字。 “裕國公府?!?/br> ☆、第70章 圣人 容慎翻著眼皮想了一下裕國公府的大家:吹胡子瞪眼的容紹,敘敘叨叨的老太太,精明能干的盧氏,外強中干的容明琮,自有章法的三房,踏實可靠的大哥,沉靜自持的二哥,嬉皮笑臉的三哥,傲嬌腹黑的四姐,文靜柔弱的五姐…… 每一個人都有各自的小世界,可湊在一起又是那么和諧。 容慎實在沒辦法把這個雞飛狗跳又相處融洽的裕國公府和晟王府和謀反聯系在一起。容家一向明哲保身不戰隊,又怎么會突然和逆臣有了關聯呢。 葉翡大約能明白她的心情,其實坦率來說,在他剛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里也是很復雜的。 “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阿慎,你不要著急?!比~翡安慰地按了按容慎的肩膀,小姑娘的手腳凍得冰涼,順著葉翡的動作往被子里縮了縮,眨了眨大眼睛。 “阿翡你開玩笑?!边@么大事要她怎么能不著急呢,這要是旁人陷害裕國公府……難道是因為她們家最近太招搖了?也是,容明琮剛調回京里,她和四姐又分別嫁給了備受寵愛的靜王和太傅府公子,難免會惹人忌憚,“我們容家到底和晟王府有什么關系?” 這話說起來還真就長了。 葉翡簡明扼要化繁為簡,道:“當年晟王和晟王妃雙雙被打入天牢,全府上下充為罪奴,看似一網打盡,實際上卻有一條漏網之魚?!?/br> 容慎沒說話,靜靜地等著葉翡說下去。 “這些年我們陸續找到了當年歷經此事的舊人,得知當年事發時,晟王妃已有身孕??墒窃诋斈甑木碜谟涗浝?,卻并沒有特別說明這一點?!标赏跻话干钍苁ト说闹匾?,不可能存在粗心大意落下注明的可能,如果當年晟王妃真的懷有身孕,那孩子去哪了? “你這是……什么意思?”容慎臉色有些發白,裕國公府再一手遮天,也不至于能從圣人的眼皮子底下偷天換日,把活生生的一個孩子整沒吧!她們圖個什么??! “阿慎,”葉翡的神情也變得嚴肅了起來,劍眉微蹙,沉聲道:“無論你多么不敢相信,現在最大的可能就是,當年晟王妃的那個孩子,在裕國公府?!?/br> 在……裕國公府? 開什么玩笑! 容慎幾近失聲,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雖說當年容明琮和圣人、晟王一起三人形影不離,可容家也絕不會糊涂到包庇一個罪臣之子,這樣的燙手山芋放在府上,就算是做了最不起眼的一個小廝,也是一顆不知道什么時候爆炸的炸彈,容家是瘋了才會摻和進去吧! 懷里的小姑娘不敢相信地直搖頭,葉翡看了除了心疼,也并不能說什么具有說服力的安慰。容慎雖然小,可是并不是什么事都好騙,他與其說些毫無根據的寬慰的話,還不如緊緊地把她抱在懷里。 “阿慎,你不要緊張,也許事情和你想到不一樣?!彼茏龅闹皇潜M力地找到真相。 容慎伸手環住葉翡的后背,“萬一,就和我想的一樣呢?” 萬一這些年她看到的都只是假象呢,萬一容家真的攪進了當年的謀反之事呢,萬一圣人不聽解釋呢,萬一…… “阿慎,無論有沒有萬一,你都是我的妻子。既然娶了你,我就一定會盡力保裕國公府的平安?!比~翡吻上小姑娘微微滲透著涼意的額頭,輕聲做出了承諾。 這一夜過得并不太平,容慎知道了這事就再也睡不著了,窩在西次間軟榻上葉翡的懷里許久,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睡著。 葉翡也沒將她抱回去,就那么摟著她躺了下來。他知覺地感到,容慎醒來后,應該是希望第一眼能夠看到他的。 這么多年,他始終跟在她的身后,做到的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讓她漸漸習慣了自己的存在,讓她下意識地對他產生了依賴,每每想起這種依賴,葉翡都會覺得心口充滿了一團棉絮,鼓鼓的漲滿了胸膛,卻又柔軟得能把一切都化開。 窗外不合時宜地響起了烏鴉的叫聲。 葉翡僵了一會兒,輕輕嘆了一口氣,慢慢地懷中的小人兒放在軟榻上,掖好被角,這才翻身離去。 容慎在同一時刻睜開了眼睛。 又是烏鴉烏鴉烏鴉!真討厭! 葉翡一出門,站在門外的鴉很快就湊了過來,低聲道:“圣人請殿下過去?!?/br> 葉翡皺了皺眉毛,點點頭,提身隨鴉消失在了渺茫的夜空里。 紫宸殿。 孤獨的帝王負手站在一幅山水畫前,久久凝視,背影寂寥。 聽見門口的動靜,失神已久的皇帝轉過身來,看著安靜跪在階下,他最為鐘愛的小兒子。 皇后和聞訓趕來的太后已經離去,宮人也已經被摒退,偌大的紫宸殿里竟顯得有些孤寂,葉騫慢慢走下臺階,在默默跪著的葉翡面前站住,忽然沉聲道:“查到什么了?” 葉翡猛地抬起頭,眼神甚是不解,“父皇?” “你不必再推脫,朕一早就知道你一直在暗中調查當年晟王之事?!比~騫輕描淡寫地扔出一個重型炸彈,他當然是知道的,若不是他始終縱容著葉翡的追查,許多關卡葉翡如何能絲毫不驚動他?那他這個皇帝做的未免也太失敗了。 不過是因為他自己也心中不甘,放不下罷了。 葉翡心中警鈴大作,手心里都出了汗,轉念一想,卻又釋然。也許在他父皇心中,潛意識里也是不肯相信晟王真的會謀反,期待著他能查出些什么,這才沒有說破也沒有制止吧。 “父皇希望兒臣查到什么呢?”此時此刻葉翡并不能確定他父皇內心的準確想法,自然不會直接將裕國公府說出來,想必他醫務室不知道的,不然不必如此發問。 看得出自家兒子是有什么猶豫在里面的,葉騫也不打算為難他,有些事情在心中放得久了,也需要一些突破口,想同人說一說。 尤其是在今天這樣的夜晚。 “你出生的時候,這幅畫就掛在這里了?!比~騫回頭看了一眼那瀟灑不失細致的筆法,微微一笑,“知道是誰畫的嗎?” 葉翡抬眼看了看已經微微泛黃變脆的紙邊,微蹙了眉,又垂下頭,“知道?!?/br> 誰畫的,那個很久以來都不能在宮中提起的人畫的。 他曾親自下令投進天牢的那個人,他卻留著那人從前的畫,在寢殿里一掛就是二十年。 葉翡沒有親眼見過,可是這么多年宮里的只言片語拼湊下,也了解到,將晟王處死以后,葉騫有很長一段時間里晚上是無法入睡的,也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肯上朝,每日的折子都是送到紫宸殿批閱的,仿佛鐵了心的不想見到任何人。 可以說,晟王的事對他父皇的打擊是十分巨大的。 “朕同他一母所生,相差不過幾歲,自幼一起玩耍,后來又一同送去嘉林讀書,這畫便是嘉林讀書時他隨性而畫,罷了非要硬塞給朕。本以為有朝一日朕順利登基,他亦能輔佐左右,共同治理這天下??烧l知他竟被鬼迷了心竅,偏偏做了寧王的幫襯?!?/br> 葉騫看著那畫,也不知道是說給葉翡聽,還是說給自己聽,“哪怕他誰都不幫,朕也不會氣他什么,可他竟然幫了寧王……” “朕從來沒有那般氣惱,從沒有那般失控,就連明琮也攔我不住,根本聽不進任何勸阻。朕恨不得誅了他的九族……呵?!比~騫閉上眼睛,抬手揉了揉眉心,九族,呵,他就是那人的血親九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