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你說的那是福爾摩斯。偵探不一定戴鴨舌帽,戴鴨舌帽的也不一定就是私家偵探。偵探也不一定都是小老頭兒,其實也有像我這樣長得比較帥的年輕人?!?/br> 金一田呵呵笑著,請她在沙發上坐下,給她倒了一杯熱茶,然后問,“您找我有什么事?” “我遇上了一件很古怪的事,想請你幫我調查一下?!饼嬘窬昕粗@個年輕小伙,總覺得有點不放心,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當著他的面把自己的遭遇說出來,畢竟自己涉嫌殺人,如果對方告訴警察,自己馬上就會被抓起來。 金一田看出了她的疑慮,說:“您放心,為委托人保守秘密,這是一個合格的私家偵探最起碼的職業道德?!?/br> 龐玉娟這才放心,喝了一口水,就把自己跟丈夫離婚的前后經過及殺人疑云,都說了出來。 金一田聽完后問她:“你已經問過了,你丈夫的單位里并沒有潘翔這個人,也就是說,你殺的是另一個人,現在你懷疑這件事很可能跟你丈夫有關,對吧?” 龐玉娟搖頭說:“不,我沒有殺另一個人,我現在可以確定,當天晚上,我殺死的就是我丈夫,絕不是其他什么人?!?/br> 金一田皺眉道:“那為什么你丈夫現在還活著,而被你親手埋在后院的丈夫卻變成了另一個人?” “這正是我想委托你幫我去調查清楚的?!饼嬘窬甑哪樇t了一下,說,“雖然我現在在幫人家打工,但我還有一些首飾,如果拿到金鋪兌換成錢,支付你的委托費應該還是足夠的?!?/br> “對于我來說,委托費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這個案子能不能引起我的興趣?!苯鹨惶镄πφf,“因為案子如果足夠精彩,我可以把它寫成小說,賺取稿費?!?/br> 龐玉娟試探著問:“那你對我這個案子感興趣嗎?” “你十分確定你殺死的是你丈夫,并且親手將其埋葬,而且埋葬之后地面的泥土并沒有被別人挖動過的痕跡,但是當你再次挖出尸體查看的時候,丈夫的尸體卻變成了另一個人,而你的丈夫卻像還魂了一樣好好活著。用我們的專業術語來說,這叫不可能犯罪?!苯鹨惶稂c了一下頭,說,“我承認,我對這個案子很感興趣,所以你的委托,我接受了?!?/br> 龐玉娟這才松口氣,金一田又問:“你有你丈夫的照片嗎?” 龐玉娟說:“有的?!彼褍Υ嬖谑謾C里的幾張馬從軍的照片,發送給了金一田,又寫下馬從軍的地址,并留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碼。 金一田點頭說:“行,如果有什么消息,我會第一時間聯系你?!?/br> 5 第二天傍晚,龐玉娟剛吃過晚飯,手機響了,一接聽,是金一田打過來的。 金一田問:“今天晚上你有空嗎?” 龐玉娟怔了一下,往店內看了看,店里沒什么顧客,顯得有點冷清。她說:“現在客人不多,我可以請一會兒假提前下班。有什么事嗎?” 金一田說:“你不是說,你把水果刀刺進你丈夫身體的時候,他流了很多血嗎?” 龐玉娟左右看看,小聲地說:“對呀,當時他在地板上流了一大攤血,不過都被我清洗干凈了?!?/br> 金一田說:“一般情況下,血跡是很難被徹底清洗干凈的,而且現在離案發之日也不過十來天,如果使用專業的工具,應該還能在地板上找到殘留的血跡。只要咱們能從地板上提取到血跡殘留,拿去化驗一下,再跟你丈夫的dna一比對,就能確定你當時殺死的那個人,究竟是不是你丈夫了。不過這個計劃還需要你配合我來完成?!?/br> 龐玉娟問:“你想要我怎么配合?” 金一田說:“我已經打聽到,馬從軍的單位今晚有一個酒會,中層以上領導干部要帶家屬參加,所以他家里今天晚上不會有人。我想和你一起潛入他家,在案發第一現場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一點血跡殘留?!?/br> 龐玉娟嚇了一跳,說:“這也太冒險了吧,萬一被發現了怎么辦?” 金一田笑笑說:“我不是警察,不可能拿到搜查證,所以不可能光明正大地闖進他家里進行搜查,只能用這種不太光明正大的方法搜集證據。你放心,馬從軍和劉美琪兩個人都出去參加酒會了,只要咱們小心行事,就不會被發現?!?/br> 龐玉娟只好點頭說:“那好吧,我向老板娘請假,然后去你的偵探社跟你會合?!?/br> 晚上8點多的時候,她來到金一田的信息調查公司。公司門口停著一輛銀灰色的東風標致小轎車,金一田正坐在駕駛座上等著她。龐玉娟上了車,金一田將小車開上了街道。 龐玉娟以前的家,住在市中心的吉祥苑小區。金一田驅車來到吉祥苑,小區保安認得龐玉娟,并沒有多問,就放他們進去了。 金一田把車停在隱蔽處,龐玉娟帶著他來到自己以前住過的那棟別墅門口。門口亮著一盞路燈,四周并不見其他行人。 龐玉娟上前看了一下,說:“所有的鎖都被馬從軍更換過了,我進不去了?!?/br> 金一田笑了,說:“你放心,這個難不倒我?!彼拷洪T,看看左右無人,從口袋里掏出兩根彎彎曲曲的鐵絲,插進鎖孔撥弄幾下,院門“嚓”的一聲,應聲而開。 兩人閃進院內,金一田回身關好門。 龐玉娟驚奇地問:“你怎么有這里的鑰匙?” 金一田說:“我這個叫萬能鑰匙,有它在手,天底下所有的鎖都難不倒我?!?/br> 果不其然,別墅的防盜門鎖,也很快被他打開了。金一田把頭伸進屋里,仔細觀察一番,確認屋里沒有人,這才帶著龐玉娟閃身進屋。 盡管進的是自己以前的家,但龐玉娟的一顆心,還是緊張得怦怦直跳。金一田倒是十分淡定,打開電燈,這兒瞧瞧,那兒看看,嘴里嘖嘖有聲:“裝修得這么豪華,有錢人住的房子就是不一樣??!” 龐玉娟環顧客廳,說:“這些高檔家具,都是我離開后,他們才添置的?!?/br> 金一田問:“你丈夫當時倒在什么位置?” 龐玉娟用手指了指大門后邊幾塊帶花紋的地板磚說:“當時他就倒在這里,血跡流到了這兩塊地板磚上面?!?/br> 金一田點點頭,取下背包,拿出一瓶奇怪的試劑,朝著地板噴了幾下,然后趴在地上,仔細地檢查??戳艘粫?,忽然驚喜道:“有了!” 龐玉娟被他嚇了一跳,問:“什么有了?” 金一田說:“我找到血跡了?!?/br> 龐玉娟說:“不可能啊,我當時明明已經用清水沖洗了好幾遍,怎么還能……” 金一田說:“我噴的這個叫魯米諾試劑,也是警方常用來提取血跡的化學試劑,簡單來說,它噴到血液上,能跟血液產生化學反應,并發出藍色的光。這種檢測方法極為靈敏,能檢測到只有百萬分之一含量的血,即使滴一小滴血到一大缸水中,也能被檢測出來,所以只要這里曾經留下過血跡,哪怕你用水清洗過很多遍,或者是間隔了很長時間,只有使用這種化學試劑,也可以很容易地發現你平時用rou眼看不到的點點血跡。你看,那些發藍光的地方,都是殘留的血跡?!?/br> 龐玉娟湊近看了一下,果然在地板的縫隙里看見有幾點藍光在閃動,她心里暗覺驚奇。 金一田幾乎把臉趴到了地板上,戴上白手套,用一個小鑷子將地板縫隙里幾點發出藍光的可疑物質夾出來,用一個透明的塑料袋裝好。忙完這個,他又問:“馬從軍的剃須刀在哪里?” 龐玉娟說:“放在洗手間里,他每天早上都在那里刮胡子?!?/br> 金一田又走進洗手間,在馬從軍的剃須刀上找到幾根殘留的胡茬,用證物袋裝好。 龐玉娟有些奇怪,問:“為什么要拿他的胡子?” 金一田說:“用這個跟剛剛搜集到的血跡做dna比對,才能知道當天晚上被你殺死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你丈夫??!” 兩人在客廳里又轉了一圈,確認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之后,這才鎖好門,快速溜出院子。 鉆進金一田的車里,龐玉娟忽然發現前面有兩束車燈射過來,正是馬從軍開著他的白色本田回來了。 好險,只差一分鐘就險些跟他在院子里撞上了!龐玉娟驚出了一身冷汗。 金一田把車開出吉祥苑后,龐玉娟問:“接下來該怎么辦?” 金一田說:“我有一個師姐,是我讀大學時比我高兩屆的校友,她叫文麗,現在在青陽市公安局刑偵大隊當刑警,跟我關系不錯。我把這兩個證物拿給她,請她幫忙拿到法醫中心鑒定一下,幾天后就會有結果?!?/br> “你師姐是刑警???”龐玉娟一愣。 金一田看出了她的擔憂,說:“你放心,我只是請她幫忙鑒定證物,不會把你涉案的事說出來?!?/br> 龐玉娟“嗯”了一聲,這才放下心來。 幾天后,金一田打電話告訴龐玉娟,法醫中心的鑒定結果出來了,經過比對,地板上的血跡與馬從軍胡須的dna不相吻合,也就是說,那些血跡不是從馬從軍身體里流出來的。 龐玉娟追問了一句:“也就是說,我那天晚上殺的人,的確不是馬從軍?” 金一田說:“如果單從dna比對的結果來看,恐怕是這樣?!?/br> 龐玉娟不由得一呆,電話就從手里滑落下來。過了好半晌,她才回過神來,拾起電話,金一田還在電話那頭等著她。 “這、這不可能,那天晚上回家的人,明明就是馬從軍,我殺的那個人,也明明是他,現在怎么變成了另一個人,連流在地上的血,都變成了另一個人的?你是不是搞錯了?” 她顯得有點語無倫次,見金一田在電話那頭半天不出聲,她又不由得心急地問了一句,“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說的話?” “不,正是因為我相信你說的是真話,所以才覺得這個案子有查下去的必要。你想想,如果我覺得你說的是假話,那你殺的是另一個人,地上流淌著另一個人的血,后院埋著的是另一個人的尸體,一切就順理成章了,我也就沒有再調查的必要了?!苯鹨惶镱D了一下,說,“其實這幾天我也對馬從軍做了一些調查,還真的發現了一些疑點?!?/br> 龐玉娟忙問:“什么疑點?” “這個……說來話長,”金一田猶豫一下說,“你晚上幾點下班?” “晚上9點?!?/br> “你們服裝店在衣鋪街對吧?那條街上有一家老樹咖啡屋,應該距離你那里不太遠,我在那里等你下班,咱們見面再說?!?/br> “好的?!?/br> 6 晚上9點,龐玉娟下了班,匆匆趕到老樹咖啡屋,果然看見金一田在那里一邊喝著咖啡,一邊等她。 她坐下后,迫不及待地問:“你有什么發現?” 金一田說:“我相信你沒有說謊,更相信案發當晚,你沒有看錯人,你用水果刀刺死的,確實是馬從軍,一個女人,絕不可能連跟自己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丈夫都認錯。當然,我們也得承認另外兩個事實,地板上流著另一個人的血,被你埋葬在后院的也是另一個人?!?/br> “可是……” “咱們現在要做的,不是爭論這幾個已經被確定的事實?!苯鹨惶飻[手打斷她的話說,“現在咱們要做的,是怎樣用最合理的解釋,把這三個事實,即你殺的人是馬從軍、地上淌著另一個人的血、被你埋葬的尸體不是馬從軍,串聯起來?!?/br> 8月17日晚上,龐玉娟用水果刀刺殺的,確實是自己的丈夫馬從軍,只不過馬從軍并未真正中刀,更沒有死去。他使用了某種障眼法,讓妻子確信自己已經被殺身亡,而當時從他身體里流出的鮮血,也是他早已準備好的別人的血。 龐玉娟將丈夫的尸體裝進裹尸袋后,就拿著鐵鍬去后面院子里挖坑,因此裹尸袋在客廳里放置了較長時間。 馬從軍就在這個時間段里,偷偷打開裹尸袋的拉鏈,從里面鉆出,然后再把早就準備好的另一具尸體裝進了裹尸袋。他料定龐玉娟回來后,肯定不會再打開裹尸袋檢查。 果不其然,龐玉娟在后院挖好坑后,直接把裹尸袋拖到坑里,用泥土掩埋掉了。 經過馬從軍將計就計,如此這般一番暗中謀劃,于是那個被龐玉娟親手埋葬的人,就變成了別人,而她以為已經被自己殺死的丈夫,卻在最關鍵的時刻,突然從天而降,出現在她面前。 金一田說出自己的推理之后,接著說:“你丈夫經常到他單位附近的那家劉記洗車行洗車,對吧?”看到龐玉娟點頭之后,他又說,“我已經去劉記洗車行調查過,8月22日,也就是你丈夫聲稱自己從海南出差回來上班的當天上午11點多,他把自己的車開到這里洗車,并且特意叮囑洗車工,要用高壓水槍沖洗后備廂,后來他嫌工人洗得不干凈,又自己動手把后備廂清洗了一遍。我問過洗車工,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你丈夫從來沒有自己動手洗車的習慣?!?/br> 龐玉娟漸漸明白過來:“所以你才懷疑他曾經用車裝過什么不該裝的東西?” 金一田點頭說:“是的,要不然他絕不會如此仔細地一遍又一遍地清洗,甚至不惜自己親自動手?!?/br> “好吧,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呢?為什么要讓我把另一具尸體埋在后院里呢?” “他的目的很簡單啊,就是要抓住你殺人的把柄,逼你離婚,并且逼得你凈身出戶,一分錢家產也得不到?!?/br> 龐玉娟說:“這個解釋聽上去合情合理,但是現在有一個最大的問題?!?/br> 金一田說:“我知道,那就是,馬從軍是怎么知道你的殺人計劃的?他是怎么知道你會在那天晚上,用那種方法謀殺他?如果他不是事先知道你詳細的殺人計劃,就不可能針對你的計劃,設計和實施他殺人嫁禍逼你離婚的計劃,對吧?” 龐玉娟說:“是的?!?/br> 金一田盯著她道:“所以下面的問題,你一定要認真地回答我?!逼匠r候,他臉上總帶著一種淡定的笑意,這時忽然露出一臉嚴肅的表情。 龐玉娟不由一怔,用手握了一下面前的咖啡杯,點點頭說:“當然?!?/br> “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對馬從軍起殺心的?” “大概在8月上旬吧。以前他用種種卑劣的流氓手段,逼我跟他離婚,我都忍了,但我受不了他當著我的面跟那個狐貍精在電話里打情罵俏,簡直當我不存在一樣。那時我就想,我一定要殺了這個負心漢,他們讓我沒有好日子過,我也絕不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br> “那你的殺人計劃,是什么時候形成的呢?” “我對他心生殺機,大概兩三天后,就想出了這個殺人計劃,然后又立即從網上購買了裹尸袋等工具,為這事做準備?!?/br> “你做這些的時候,你丈夫知道嗎?” “當然不能讓他知道?!饼嬘窬暾f,“這些都是我趁他不在家的時候做的,他絕不可能知道?!?/br> 金一田問:“那你把自己的殺人計劃,對別人說過嗎?”